迷心咒誓 上部————西楼喜月

优法啊！我从小长大的好友，魔族最神武悍勇的王子，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喜欢冒险和刺激了，这并不是一个身负社稷的王储应该具有的美好品质，神族这样的盛会，作为世仇的魔族王子你，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搅搅局呢？
蒙优法勒马回望，城楼上清晨巡逻的军士就像细小的蚂蚁来回移动。一双钻石般璀璨的紫色眸子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发现自己不见之后，宫中怕是要翻了天吧！想到胆小怕事的冥津内侍长哭丧着脸的样子，蒙优法忍不住微笑起来。蒙优法引颈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神族村庄，快走的话，明天日出前，就可以到达紫河边了吧！他轻夹了一下马腹，加速向前方那一线紫色奔驰而去。
瑰丽的紫色水波在朝阳的光辉下闪动，幽幽等待着到来的人。有关这条奇妙的紫色河流，千百年来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诡异传闻。据说，它是千万年前神明和魔王战斗时将大地撕裂的缺口，从没有人寻到过它的源头；据说这紫河的水能令神族人的黑眸变成紫色，跨越神魔之界，但这样就会令天神震怒，引发天下的灾劫。
蒙优法凝望着脚下流动的紫金，生出奇异的感觉。一种沉潜在记忆中的熟悉忽然浮了上来，就像玄雪峰崩塌一般强烈。
紫河对岸就是神族的撒丁堡了。五十年前，魔族征用全国所有的船只，过河决战。神族三十万骑兵死守撒丁堡，损失过半，渡河的十万魔族战士也无一人活着回来。"十万渡河去，竟无一人还！"蒙优法伫立河边，遥想着当年血泪交流的惨烈，长长叹了一口气。
"烈唯征！我来了！"蒙优法默默念着，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十年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就再也无法忘记。
--烈唯征，十五岁登上神族帝位，至今践祚十年，东征西讨，重拾山河，大小四十六役，未尝败绩，他战刀所指之处，东陆诸侯尽皆臣服。
这个男人仿佛就是为了征服而生，从他的父皇赐予他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开始，战斗就是他的宿命！
三月七日神族东都洛王府
再过三日就是神族三年一度的彩环节大会了，此时，神族凡有参赛女子的名门望族都在争取最后的时间，积极"备战"。神族洛王爷的掌上明珠洛朝颜是这次夺冠的最热门人选。在洛朝颜居住的幽静小院中，也沾染了大赛前的紧张气氛，不过却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小姐，再试试这件，这件的颜色比刚刚得更好呢！这是地道的宛南织锦，而且是东都最出色的"天绣坊"的针线呢！"洛儿兴奋地翻检着裁缝刚刚送来的新衣，忙碌地在洛朝颜的周围转来转去。这回是力图将一件湖绿色、以珍珠镶边的的小袄束在她的身上。
"唉，洛儿，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被搅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洛朝颜不得不忍痛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一边，绝丽的脸上满是无奈。现在洛儿是父亲大人的"钦差"，奉命专门张罗自己的参赛事宜，"权限"简直比天都大，这些日子洛朝颜可是要看洛儿的脸色活着，就快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丫鬟了。
洛儿趁着为她整理衣裳的当儿，飞快地扫了一眼被放在一边儿的书，是《金鼓录》，东都坊间盛传的一本传奇，说的是一对世仇的男女曲折相爱的故事。洛朝颜已经看过不下三遍了。
"咳咳！"洛儿故意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小姐，你平时熟读圣贤之书，这次何以对这种俚俗传奇爱不释手呢？"
"俚俗传奇？"洛朝颜一笑，"你真是越来越像是‘小姐'了呢，连她们的那些腔调都学了个十足！你说世间当真有书中所写的那种爱情么？"
"那洛儿可不知道！不过，彩环节上，小姐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将那班庸脂俗粉消灭得干-干-净-净！哼哼！"洛儿缓缓握紧拳头，眯着眼睛狠狠道，那架势倒像要上阵打仗似的。
洛朝颜好气又好笑："是，遵命，‘洛儿大人'！末将定当誓死杀敌，行了吧？真不知这彩环节到底所为何事！"
"当然是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啊!"洛儿"豪气干云"地接口，"那些男子汉大丈夫可以上阵杀敌，博取功名，而我们女子除了这上天赐予的美貌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炫耀的呢？"洛儿拍着洛朝颜的脸蛋儿抿嘴笑道，"有小姐这么美的女儿，王爷不知多么有面子！若不让大家看一看，那多可惜啊！"
洛朝颜心中低叹，怔怔地望着远处，水眸中透出一丝迷茫。在他们男人眼中，女人不过是无用的摆设，互相争斗的战利品而已。
"小姐，你长得美，又出身高贵，所以才有机会嫁给东都最一流的男人，像那些相貌平庸的平民姑娘，才真是叫悲惨呢！"
洛朝颜轻叹了一声，"平常人家的女儿能自由选择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她们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大家真的都像小姐这么想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梦寐以求想要飞黄腾达了！"
洛朝颜哑然失笑："是啊！在她们眼中，现在的我也是异常幸运的人吧！"
"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市场上衣料的价格整整长了三倍耶！若不是王府三个月前就订好了布料，恐怕连新衣都做不成了呢！这样上等的面料，市场上早就断货了！"
洛朝颜看着整日单纯只为这些发愁的洛儿，忽然对洛朝颜这个身份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在王府尚且如此，那个人却要独自守在冰冷的皇宫，陪伴他的都是些猜忌和争斗，想来真是令人担心啊！洛朝颜凭窗仰望着苍穹中的星斗，钻石般璀璨夺目，美丽安详得令人屏息，多像是他的眼睛！
"小姐！你就不要别扭嘛！彩环节上，东都的年轻公子们都会到场竞技，到时小姐就可挑选合适的对象，唉，想想都叫人心动呢！"
"怕是你自己春心大动吧！到时，我定叫爹找户人家，把你这贫嘴丫头嫁掉！"洛朝颜故意板起脸道，吓得那小妮子连连求饶。
"小姐！你一向看不惯东都那些公子哥儿的自命风流、虚有其表，不过这次可不同了！听说主上要亲自担任比赛的裁判呢！主上仍未大婚，说不定啊，会在彩环节上挑选一位佳丽做我们未来的皇后呢！我看这花魁啊，定是非小姐莫属了！到时小姐做了王后，我也跟着......"洛儿一幅陶醉于美梦中之状。
洛朝颜不禁噗嗤一笑："你少做白日梦吧！好了，不要胡扯了！你当我会稀罕什么王后之位么？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重重深宫呢？"
"我知道了！小姐不希罕王后之位却希罕王子妃之位！"洛儿调皮地眨眨眼，趁自己被主子捉住之前，灵巧地逃开了。
"嘻嘻！小姐，你想想看，若是主上会亲自到会场的话，希辰殿下也定然会一起去的呀！"
"希辰也会去？"洛朝颜灵动的水眸亮了起来，她和希辰有多久没见了？算起来，怕是有大半年了吧！
三月十日东都竞技场
神族人勇武强悍，习武成风。今天是神族彩环节大会之期，东都的百姓们一大早就起来潮水般往竞技场涌去。这个竞技场，平日里就是供那些想要以武力解决争端的人所准备的决斗场所，打斗的一方正式接受了另一方的挑战之后，他们就可以约定时间，来这里决斗。在这个场中打死人或被人打死，家属都不可以报复，官府亦不过问。
彩环节是神族三年一度的盛会，能在彩环节上大出风头，是东都所有世家小姐和公子们最大的梦想。
彩环节共分成两大环节：
第一环节是名流小姐们的选美竞赛，包括容色和才艺两方面，赢得彩环节花中之魁的美女可以得到神族皇帝的亲自赐婚。
第二环节是神族贵族青年男子的角力，在神族人的观念中，只有真正的勇士和强者才配获得挑选中意女子的优先权。
离彩环节正式开始还有个把时辰，赶来围观的百姓就已将看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参赛的贵族小姐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令人眼花缭乱。一众等待参赛的青年们目光灼灼地逡巡着台上的美女，真是争奇斗艳，各尽妖娆。尤其是洛王府洛王爷的掌上明珠洛朝颜，今年芳龄十七，出落得仙女一般，一袭素淡的月白霓裳，却令身边人所有的珠宝点缀相形失色，玉容上脂粉未施，却比天边的朝霞更要明媚动人！她坐在那里，一个抬眼，一个轻笑，都令无数青年为之倾倒！纵使不比赛，大家也都认为，她是今天独一无二的花魁。早在她十四岁的时候，神族第一美人洛朝颜的名声已经传遍东都了。
在人群之中，一对炯炯生辉的紫眸此刻也牢牢的盯在了这张清丽恬静的脸上，这对紫眸的主人是一位身材高大，体态魁伟的青年。压得低低的帽沿将他的眼睛完全隐藏，只露出了峻直的鼻子和刚毅的下巴，黑发恣意披散在他宽阔的双肩，虽然看不清面目，那仿佛天生的勇悍亦让人不敢轻侮。他，当然就是那个偷偷潜进神族的蒙优法了。此时，他的嘴角仍旧扬着那令女人又爱又恨的迷人弧度，虽然只身来到敌国都城，却丝毫不惧。
然而，从蒙优法第一眼看见洛朝颜开始，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箭射中了！那双迷离又清冷的黑眸，像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忽然向他这边望了一眼！蒙优法只觉得热血在瞬间全冲上了脑袋！可惜，要她在这数千攒动的人头中发现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果然，她犹如朝阳一般的明媚的脸庞转过去，微微牵动的嘴角泄露了一丝落寞。蒙优法心头一热，油然而生的疼惜令他整颗心都酸痛起来。这种体验太陌生了！在他二十三岁的生命中，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曾令他有过这样的感觉。蒙优法贵为魔族王子，见过的美女多不胜数，与洛朝颜姿色相当的绝世美人也并非没有，但却没有任何一双眼睛，令他如现在般怦然心动。那两潭秋水中烟一般淡淡的轻愁，仿佛能勾魂摄魄般，蒙优法此时的魂、此时的魄，真的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我要这个女人！这个念头一旦在他的头脑中闪过，便立刻茁壮地成长起来，占有了他全部的意志。
洛朝颜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就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片刻之后，人群中一阵骚动。
"小姐，主上和希辰殿下到了！"洛儿低语。洛朝颜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只见神族的皇帝烈唯征在众执刀铁卫的簇拥下骑马缓缓进入场内。他身边那一位洁白的身影，不是希辰又是谁？一年未见，希辰似乎更忧郁、更沉默了，可他那双温柔的黑眸，仍然清澈得令人心疼。
场内看热闹的百姓们齐齐跪倒，山呼万岁。蒙优法也只好跟着伏下身子，一双微眯的紫眸在帽下异彩涟涟，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年轻的帝王了！十年来，蒙优法一直梦想着这一天--与自己最仰慕的敌人见面的一天。
骑马缓辔而入的烈唯征未穿龙袍，只着了一套明黄色的劲装，犹显出他雄伟、完美的体魄。那种君临天下、睥睨凡世的绝代风采，令蒙优法亦为之心折。烈唯征的五官刚毅英挺，一双黑眸却太过阴郁，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不知为何，这张脸竟令蒙优法心中剧震，涌起似曾相识的古怪感觉。
在烈唯征左首并辔而行的，是一位修长挺拔、气宇超凡的青年，银白的文士锦袍更衬托出他风流儒雅的俊美面貌。应该就是那位神族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左政源。此时，他面带微笑，正不知对他主上轻语着什么，烈唯征俊毅冷酷的脸上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烈唯征的右首，那个沉默的白衣少年又是谁？这天下竟有如此的丰神俊秀，像神话般的人物！连蒙优法也不由惊叹，真是一张注定毁灭女人的脸！一个名字适时闪过脑际--烈希辰！神族的二皇子。蒙优法竟有些嫉妒地想着，该是个虚有其表的家伙吧！
洛朝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烈唯征右首一身白衣的烈希辰。他微微落后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大半边脸庞都被烈唯征的身躯遮住，令她一时看不真切，他们缓缓来到看台正中，主上烈唯征首先于正中至尊主位落座，其他众王公大臣也跟着一一在看台坐下。左首是一众亲贵宗室的座席，第一席是二皇子烈希辰与陪座的丞相左政源，右首是文臣武将的席位，第一席是西府五军督抚统兵庞渊与上将军厉澎，以下是洛王爷洛希宇和平陵侯寥湛，其他皇亲国戚与文臣武将依次排座，厉澎与庞渊都出身平民，由于军功显赫而得以加官进爵，能在这样的名流盛会中位居首席，足见神族重武功轻门第的作风。而烈希辰既无军功，更兼年幼，却坐在除皇座外最尊贵的左首第一席，犹在数位德高望重的皇叔长辈之上，这样的安排实在有些耐人寻味。传闻烈唯征与这个弟弟并非一母同胞，关于两人恩怨纠缠的关系，外人一向是摸不着头脑。
彩环节大会终于在一阵急促的鼓声之后正式开始了。
毫无悬念，洛朝颜在容色和才艺方面都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才艺的展示中，她弹奏的是希辰亲手所作的《拟陌上行古曲》，幽幽的思，淡淡的怨，在朝颜柔婉的手中流淌出来，就如四月的酥风，能融化人的心田。连希辰听了，也不禁露出由衷的嘉许的微笑。台下的蒙优法更是如痴如醉，浑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主试官宣布，洛朝颜小姐为今日彩环节的花魁，全场顿时欢声雷动。终于，东都贵族青年们角力的时候到了。今次的花魁洛朝颜绝世的姿容和风致更激起了众人争夺的热情。这样的女人，已经超出了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梦想，在他们见到洛朝颜之前，绝对无法想象得到，一个女人可以完美到这样的程度！
抽到第一个下场的人是东都城军统帅藤傲将军之子，滕啸。滕啸年方二十，生的虎头虎脑，身材高大壮健，一身淡青色的劲装，甫一下场，便赢来一片喝彩。滕啸自小跟随父亲在军中长大，根骨结实，颇有乃父之概。他站在场中向烈唯征行礼之后，拱手向场下邀战。
西首一席上一位白色劲装的青年离座而出，跃入场中应战。众人又是大声喝彩。这青年相貌倒也颇为英俊，他拱了拱手，开口道："家师多年前与贵师天觉禅师的未竟之战，一直引以为平生憾事，今日在下适逢此战，便权当为他老人家一偿心愿吧！"
"这位又是谁？"蒙优法低声问旁边的一个眉飞色舞说个不停的人。
"嘿！老兄，你怎能连他都不认识！"说话的人瞧都没有瞧问话的人，顺口答道："他是御史大人的二公子韩玉，在东都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他天生一幅风流相，不知败坏了东都多少女人的名节！这次‘大赌坊'的齐老板摆下赌局，赌这武魁的得主，这韩玉可是呼声最高的人选呢！听说他的盘口已经抬到了三博一。"
"他若胜了，那就会得到你们，咳，我们主上的赐婚。那他的情人岂不要伤心欲绝吗？"蒙优法不解。
"结婚又怎样呢？结了婚仍然在外面风流快活的贵族公子哥们满街都是呀！韩玉有这样的身价，也是因为有不少红粉知己为他下了重注嘛！"说话人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出于对这个老兄‘乡巴佬'程度的惊诧。可惜只看见了对方的下巴，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高呢！说话人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斜背在他背上的长刀，将刚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怎么了？老兄，你怎么不说了？"蒙优法疑惑的双手环胸，"我是第一次来东都，对这里的事并不太熟悉。"
说话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气，继续得意地说道："那个花魁呢，就是今天这些贵族公子哥们竞争的目标了，按惯例，她会被赐婚给今天武场角力中最后胜出的勇士了。"
"是吗？"听到这个，蒙优法不自然的撇了撇嘴角，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场中的比试此刻进入了紧要的关头，蒙优法不再说话，饶有兴味的观看场中的比试。韩玉相貌斯文，可能因为纵欲过度而面带病容，但武功却着实不弱。滕啸年纪虽轻，见招拆招，倒也应付从容。场中不时爆出喝彩之声，气氛愈显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