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两人虽然斗得激烈,但内行高手一看便知其中玄妙。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怪不得大话说得这般满!蒙优法心忖。滕啸虽得名师悉心指点,可惜功力尚浅,加之临敌经验不足,与韩玉相比,确实略逊两筹。而韩玉一开始就故意示敌以弱,实际上是要诱滕啸弃守为攻。百招过后,蒙优法不禁惋惜摇头:
"不出十招,白衣必胜!"
果然,在第八招上,韩玉似乎求胜心切,径取滕啸胸口大穴,左胸空门大露,滕啸见了一喜,微挫一步,拚着硬挨他一指,全力攻他左肩,却正中韩玉下怀。滕啸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手的指头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出现,待要变招,已然不及。韩玉收势凝立,微笑道:"承让了!"伸手解开了滕啸被点的穴道,后者羞惭的下场去了。
"果然是白衣胜了!"说话人见蒙优法眼光极准,不仅惊佩万分。后面又有人下场比试,韩玉连胜了几场,夺冠的呼声更加高涨了起来。
且说坐在看台上的烈唯征诸人,此时也兴致勃勃地观看场中的比试。
左政源轻摇折扇,将他那一贯坏坏的笑脸凑到烈希辰的耳旁:"韩玉这小子的‘天星玲珑指'倒也似模似样了,希辰殿下,你可知赌鬼老齐早在他的大赌坊摆下赌局,三博一赌韩玉能一举夺魁呀?"
"哦?"希辰微微一笑,"韩家二公子的武功真有这么厉害吗?"
"那病夫是‘不死道人'的关门弟子,学到他师傅的两成功力,在东都这帮纨绔子弟面前,也够他威风一阵子的,其实他资质不差,加以时日,兴许能有小成,不过他养尊处优惯了,又太爱女人,唉,可惜呀!"左政源摇头叹道。
烈希辰不解:"左丞相可惜什么?韩玉现在威风正盛呢!"
"可惜了洛朝颜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子呀!若当真让这东都出名的色鬼赢得了武魁,朝颜小姐便要嫁给他,这辈子可算是完了!"
"他现在似乎愈战愈勇呢!"烈希辰脸色微变,左丞相刚刚的话提醒了他,朝颜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这次朝颜当选花魁,那么今次武魁的得主将左右朝颜一生的幸福。
"韩玉当然是愈战愈勇了,他师傅号称‘不死道人',自上次与天觉禅师因力竭和战之后,一气之下,不知怎么给他钻研出一套另辟蹊径的内功心法,号称‘不死心诀',越是经历剧战,精力越盛。"
"怪不得韩玉这样沉不住气,早早下场!那照丞相所说,他岂不是一个累不死的人吗?"希辰担忧起来。
"世上哪有累不死人的呢?这种功法只是可以激发人的潜能来保持比对手更长时间的精力充沛的状态而已。若是遇到比自己功力高出许多的对手,就会反被逼入油尽灯枯的绝境。"左政源提着折扇悠闲的说。
"左丞相这样说,一定是有克制的妙招喽?"
左政源偷偷看了看正中威坐的烈唯征,小声嘀咕:"这是主上亲自主持的彩环节大会,我便再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耍花样啊!"左政源故意叹了口气,成功地看到希辰紧皱起他那对修长的眉毛之后,才一合折扇豪爽道:
"那么就只剩下硬打一途了!殿下放心,微臣定当为您将那小子打下台去!"
"左丞相,你这次要亲自下场吗?"希辰大喜,"丞相你整日里为国事劳心劳力,也该是时候寻找一位如花美眷了。我这就差人到大赌坊下重注,赌丞相你赢!"
"慢着!"左政源吓得连连摇手,"我闲云野鹤惯了,还不想成家,殿下好意微臣心领了。"
"可是,但凡彩环节花魁都会顺理成章的被赐婚给武魁,丞相既要赢得武魁,如何能做到‘功成身退'呢?我可不许你委屈了朝颜!"
左政源苦着脸道:"朝颜小姐乃女中翘楚,可惜并不是我左政源能招惹的女人。莫说我这副花心鬼的德性入不了朝颜小姐的秀目,在这东都,谁不知道洛朝颜小姐是殿下的女人?"
希辰俊脸一红:"丞相你误会了,朝颜和我只是单纯的朋友。"
左政源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豪门贵族互相联姻,男女两人直到洞房花烛时还是第一次相见的情况,多不胜数,不管怎样,殿下您和朝颜小姐从小青梅竹马,总是好过初识了。"
"左丞相的意思,是想撮合我和朝颜么?"希辰眉头轻皱,半晌不语。
"朝颜小姐天香国色,才色双绝,最难得的,是对殿下您一片真心。刚刚那首《陌上行》,正是殿下亲手所作,曲中人的心思,殿下还会听不出来么?"
烈希辰不是不知道朝颜对自己的心意,此次被左政源一语道破,忍不住朝下面的朝颜望去,刚巧此时她也正抬起头来,四目相遇,那双翦水明眸里面满盛的爱意,几乎可令世间的任何一个男子心动!但是......希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他皇兄烈唯征一眼,心中涌起复杂莫名的感觉。自己若是靠近朝颜,只会给她带来灾祸而已吧!
"殿下,朝颜小姐一生的幸福就在今天了。若是您不愿眼见朝颜小姐所嫁非人,何不亲自下场比试呢?"左政源趁机道。
"我?"烈希辰惊讶莫名,苦笑道,"我的功夫怎么样丞相还不清楚么?"
"殿下放心,只要您点头,微臣定当为您安排好一切。殿下,难道你真忍心辜负朝颜小姐的一片真心?"
"但是,这是否对朝颜太不公平?"希辰终于动摇。他更担心的是,朝颜会因此可能受到的伤害。
"没事的。洛王爷在朝中德高望重,主上也要给他三分面子,朝颜小姐,是最适合的人选了!"左政源温柔多情的眸子仿佛有一刻变得深沉锐利,语重心长的低声道:"存亡关头,殿下应该懂得权衡利害!"
希辰浑身剧震。心中涌起滔天巨浪。左政源他,他都知道了?而此时,左政源又恢复了往日的嘻皮笑脸,几乎令人怀疑片刻之前他是否有鬼上身。
"生在王侯显贵之家,命运本就由不得自己,殿下您,不是不知吧?"
"是啊!本就是身不由己。"希辰低叹,"好吧!烦丞相代为安排吧!"希辰终于点头应允。或许左丞相说得对,这次是摆脱的唯一的机会了!
"这没问题。"左政源精神大振,收拢折扇,"就由微臣亲自下场为殿下扫平道路吧!"
洛朝颜坐在那里,讨厌极了被当作是一件战利品似的引人争夺的感觉。她平日里就极为讨厌韩玉,那个出了名的色鬼,几次在街上和他偶遇,都似恨不得将自己吞进肚里,真想一拳打扁他那张讨人厌的脸!看他连败十几人,夺冠的呼声越来越高,洛朝颜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韩玉直到此刻,不但丝毫未露疲态,反而越来越神采奕奕。他白皙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一双色眼不时瞟向落朝颜,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韩玉声势夺人,一时无人再敢入场。大多数贵族青年脸上都现出了不甘心有没有把握的样子,又有几个迷洛朝颜迷得紧的青年上场,都被韩玉一一打败。他再次向四座拱手邀战,却已无人再下场了。韩玉脸上终于露出了睥睨一切的微笑。
"时候差不多了!"左政源振衣而起,惹得烈唯征也侧目观看:
"怎么了?"
"回主上,微臣一时技痒,也想下场去玩两手。"
"哦?三年前你打死都不肯去比试,今次竟然主动请战,看来洛朝颜小姐的魅力真是非同一般呢。好,就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吧!"
就在左丞相正要纵身下场之时,一条黑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闪身跃入场中。众看客一时被这人精彩的身手震的鸦雀无声。连烈唯征都露出了注意的神色,今天真正的高手终于上场了。
左政源轻摇折扇,没想到竟会横生枝节,饶有兴味地在希辰耳边低语道:"殿下,原来有人比我更心急呢!"
"这人是哪家的公子?"希辰大讶,"身手当真是不俗!"
"可惜看不清面目。这人的武功应该不在我之下。"左政源翘首凝望:"奇怪,东都贵族青年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高手?"左政源搜肠刮肚,也没找出这号人物,星眸中漾起异彩,这次彩环节是越来越有趣了!
"且慢!"场内长发披散,一身黑衣的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数千人的耳边回响,就仿佛是在咫尺之间。
"请问阁下是哪一位?"试官在确定他并非报名参加比试的任何一位公子之后,问道。
"是否只要我打赢了比赛,这位小姐就可以不用嫁给他呢?"黑衣人不答反问道。
"嗯,按照规定是这样。"
"那就行了,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和你可有冤仇?"韩玉讶然问道。不想就要到嘴的肥肉竟有人伸箸来夺,说不出有多郁闷。
"没有。"
"那阁下是什么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俅。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嘛!"黑衣人倒是理直气壮。他正是一直在旁观战的蒙优法,现在终于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像他这样将自己置身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是自寻死路。但是,"决不能让她嫁给那小子"的信念令他完全抛开了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至于要如何了局,他自己也是看步行步。
洛朝颜正懊丧不已之时,不想事情的发展竟大出她的意料之下,凭空冒出这样一个神秘人来。虽然他帽沿低垂,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她似乎仍能感受到那双被隐藏的眸子中的热切,一颗心竟莫名其妙地狂跳了两下。
韩玉面容一沉:"若不想做无名冤鬼,就赶快报上名来!"
"呵呵,"蒙优法低笑两声,"阁下的内功心法我听家师提过,是不是四十年前‘天水妖姬'的‘碎月心诀'?不过又好像差了很多似的!邪功终难长久,凭你要我做无名冤鬼,恐怕有点自不量力了!"
此语一出,韩玉的脸色大变。
围观人群中立时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天水妖姬"乃是神族武林一个存在了近百年的神秘杀手组织"天水宫"上一代的宫主,此女武功诡异邪门,一向为正派人士所不耻。蒙优法曾听自己的恩师讲过这派武功的路数,今天就顺口讲了出来,只是单纯想要扰乱对手的心绪罢了。
韩玉脸色一变,黑眸中已现杀机,一摆手,早有家奴捧上他的宝剑:"阁下既然执意找死,我就勉为其难的送你一程!出招吧!"
蒙优法见韩玉气急败坏的表情长笑道:"原来我所料不差。这话倒不错,凭你想杀我,的确是‘勉为其难'了!"
"呛!"青光一闪,蒙优法背上长刀出鞘,一刀挥出,风雷声中,竟似隐隐夹着沉雄的虎吼!此刀一出,连烈唯征都为之动容。这该是一柄由无数鲜血磨砺成的勇者的战刀!刀身清寒得就像一潭碧泉,森然的刀锋边缘,似乎还隐现着鲜血残留的痕迹,而更令韩玉心下栗然的,是那已沉淀在刀的灵魂中的,无法揩拭掉的杀意。
看台上几位年长的将军相互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色,洛王爷更忘情的站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蒙优法手中的长刀,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洛王爷,怎么了?"烈唯征忍不住问。
"嗄?"洛希宇一震,"回主上,没什么!微臣嗜好收集兵器,看到这把宝刀,一时惊喜罢了。"洛王爷坐回座位,神思仍旧有些恍惚。
"为何你们的脸色都这么难看?有什么问题么?"烈唯征看着神色各异的诸位皇叔元老狐疑地问。
"这刀寒气森然,老臣一时心惊......"
"呃,正是如此。"
"......"
"是么?看来叔伯们该是时候回去享享清福了。"烈唯征不冷不热地道,心头自然不会相信这些征战多年的人会被刀气所惊的蹩脚理由。
斗场中的韩玉心里更是震惊,这把刀绝非凡品,能用得了这把佩刀的人,东都城内,不,即便是在整个神族,也绝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自己不可能漏掉这样一号人物的。
蒙优法手中长刀一挥,平平无奇地递了出去。这一招大巧若拙,毫无花假,却能令韩玉生出无可抗御的颓丧感觉,他不敢硬接,闪身避过。
蒙优法豪笑:"竟然这般没种!"舞起长刀,有如长江怒浪般地刀劲一波接一波的狂攻过去,一招一式清楚分明,却似慢实快,连绵不绝。这样的刀法,韩玉莫说出招抵挡,想要插手进去都千难万难,见对方刀法犹在轻功之上,韩玉心下早已经怯了,只能仗着自己的"不死心诀"苦捱,三十招过,韩玉额角见汗,更令他心慌的是,他竟然有了疲惫的感觉!这是在他学晓"不死心诀"之后,首次发生的状况。
"此人若非天生神勇之辈,决不能生出这样的刀意。"左政源轻摇折扇,凝神观战,暗自掂量着自己下场能有几分胜算。谁也没有注意到洛王爷脸上越来越难以置信的表情。
场中形势忽变!韩玉一招挡空,心叫不妙,想不到如此一往无回的刀式中竟然能暗藏虚招!想也不想勉力横移,蒙优法快如鬼魅的长刀直劈而下,转眼间已距韩玉的头顶不及三寸,韩玉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硬生生一个懒驴打滚,闪到一边,堪堪避开了这裂颅的一刀,不知此时他已经离斗场的边缘极近,这一滚,竟直接滚落台下。饶是他轻功了得,危急时以手撑地,借力翻身而起,并未跌的灰头土脸,但他既已被逼迫下场,自然便是输了。
全场轰然叫好,给这位来历不明的勇士加油。蒙优法不仅抬头向洛朝颜望去,正巧对方也满怀欣喜地向他望来,两人心中都似乎有一个奇妙的泡沫轰然炸开了。
试官兴高采烈的询问,可否有人想要下场比试,台下看客们齐声鼓噪,场面一时热闹到了极点。
"我上场的时间到了!"左政源收拢折扇,面露微笑,朗声道:"就由在下来领教阁下的高招吧!"
"是左丞相!""左丞相下场了!"台下的老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左政源从未在人们面前显露过武功,东都的百姓一直以为左政源不过是一介书生,无双谋士,今日方知他身怀武功。
左政源神态悠闲地踱下看台来到斗场,轻松得像要去和人喝茶聊天。他冲蒙优法行了个江湖人的拱手之礼:
"在下左政源,方才见兄台出手不凡,一时技痒,也想来领教一番。"
蒙优法见他虽一身文士打扮,但气宇神态间英气内敛,实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高手。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若然此时纵身便溜,仗着自己的轻功并不是毫无希望,不过蒙优法天生倔强,又骄傲惯了,要他临阵脱逃,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更何况,他绝不能在自己心仪的女人面前丢脸,只能把心一横,冷声问道:
"阁下使用何种兵器?"
左政源扬扬手中的折扇:"我的兵器不是早已在我的手中了吗?"
蒙优法皱了皱眉:"我们虽不是生死相搏,但是兄台的功力深不可测,我必然会全力施为,不留余地,这把刀锋利无匹,恐怕比试之中误伤了阁下,我还是和你比试比试拳脚好了。"
左政源见他心胸坦荡,不禁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笑道:
"比武之时,若弃自己心爱的兵器不用,便不能发挥出最精妙的武功,那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呢?左某不学无术,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就是它了,兄台莫要小看了我这把扇子,兴许它比许多人手中的刀剑都要来的有用呢!"
蒙优法丝毫不以左政源的托大为意,哈哈一笑:"仁兄此话不错,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