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出书版)下部 by 天使J

作者:  录入:05-17

  来自四川的细铜丝线一到手,几大车的货物在工人的运送之下,顺利回到永旗商行的仓库。
  同时,他放出风声,消息很快便传入章氏家族众人的耳里。
  入夜,章氏豪门灯火通明,家族成员齐聚一堂,个个是胆颤心惊,瞧掌权掌势的章大夫人发了好一顿脾气。
  「碰!」
  章大夫人手持家法狠狠拍上桌,声色俱厉地怒斥儿子们皆是不中用的东西!
  眼看章氏纺织日益衰败的生意,却无能挽回颓势。「那姓花的下流胚子,若不是存心和章氏纺织抢生意,怎会使出这断人财路的招数来着!」
  她早就怀疑姓花的和凤仙那贱婢串通,怒极攻心之下,尖锐地叫嚣:「凤仙跪下!」
  厅堂之上,这类教训与出气事件层出不穷,凤仙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又成了牺牲品。
  氤氲的水眸望着相公,双脚跪在冰冷的地板,任无情家道法规之棍闷打上身。
  挨着百解莫辩的冤枉,凤仙被打趴在地,嘴角噙着泪与咬破唇口的血渍,无言地望着相公,眼里的哀怨再也藏不住,终于开口求他:「休了我......我求你休了我。」
  偌大的家业因她的过门而造成衰败,同时也成就了一椿悲剧婚姻。「别让我有愧于你也怨着你......」
  她黯然地别过脸庞,纤弱无骨的身躯布满了伤痕累累,他的舍不得是无形的刽子手,推她入地狱过着悲惨的生活。
  婆婆为了防止相公偷偷摸摸来找她行夫妻之实,派人对她动用幽闭私刑,禁不起一番折腾,下体缝合的伤口渗出温热的液体,迅速染红了罗裙。
  瞬间怵目惊心,章腾心下一凛,立刻向娘求饶:「娘!我求您住手。」再也无法眼睁睁地看娘子过着逆来顺受的日子。「所有的错由我一人承担,您若要打要骂,就打我这不孝子。」
  「好哇着你这没用的东西,竟敢为了这贱婢来忤逆我。」
  章大夫人拿着家法指着儿子,气到口不择言地怒骂:「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成天就只想护着这害人不浅的贱婢,别人是娶媳妇过门来持家,你却是娶房媳妇来败家!我生你这孩子是活活来气死的!」
  「啪啪啪--」
  章大夫人盛怒之下,继续家法伺候,又打又骂地使劲发泄她对儿子的败家与失望。
  章腾跪在娘的身前,默默无语地承受惩罚,手上、背上挨着痛,随着不断打上身的力道渐失,他内心的忏悔愈深重。
  低头不断苛责自己造成今日的局面,娘每日爆发的怒意不减反增,凤仙每日承受的怒气也未曾停歇,而他早该痛下抉择。
  打骂持续一段时间,章大夫人终于丢开手中家法。挑眉,狭长的丹凤眼一眯,猝然逼问:「你这不肖子,我要你现在就立刻决定,究竟是要凤仙,还是要娘?」儿子只要一日不休了凤仙,就休想获得她的原谅。
  章腾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厅堂之上瞬间凝滞的气氛令人连口气都不敢多喘,章氏兄弟们皆低头不敢吭声半句。
  娘咄咄逼人的语气频临疯狂边缘,可见人是气坏了。
  时间分秒难熬,凤仙仿佛濒临死亡的犯人,等待掌握着她是死是活的宣判。
  章腾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猛磕头,「娘,请恕孩儿不孝,孩儿败家,让娘气到至今仍无法原谅,孩儿该死、该死......」
  章大夫人啐了声,「哼!你终于知错。」
  转身踹了凤仙一脚,她说着刻薄又难听的字眼:「都是你这骚蹄子诱拐腾儿,章氏才会有今日的下场。」
  转眼怒瞪儿子,她下最后通牒:「你只要把这贱婢给休了,为娘的就原谅你。」
  双拳一瞬抡紧,他懊悔自己连个女人都无法保护,怎配身为人夫?双肩背负不肖子的臭名,人伦亲情与夫妻情意在现实之中,纠结出化不开的死结。
  章腾无颜面对堂上三位手足与娘亲,惭愧道:「娘,是孩儿不肖,孩儿不敢奢求您原谅,只希望娘以后别再为了此事伤神,别因看了不肖孩儿就有气。」
  他毅然决然地磕了咚咚咚三个响头,道:「娘,您保重。孩儿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让您受气。」
  说罢,章腾站起身来,走到凤仙的身边,折腰抱起泪流满腮的凤仙,夫妻一同离开这令人感到窒息的家。
  众人均措手不及这令人错愕的结果,章大夫人骤然一吼--
  「腾儿--」
  儿子置若罔闻,她痛心疾首地望着不肖子抱着贱婢离去,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章腾双手紧搂着受尽苦楚的娘子,说出满怀不得长辈谅解的深情,「我就算一无所有也不会弃了你,我都不惜用纺织坊来换你一世与我相互扶持,你怎忍心要我休了你?」
  心中有千千万万个抱歉,是他无能,才会日复一日的让娘子受苦。
  下颚磨蹭着娘子憔悴的容颜,他心痛道:「凤仙......别怨我让你受尽委屈,别怨我......」
  凤仙紧窝在一具宽阔的胸怀,泛白的指节揪着相公的衣衫前襟,脑海不禁回想过往。
  她从不爱他,直到渐渐感受到他对她的情意,若无婆婆从中作梗,她愿意伴着他一世。即使两人从今后将一无所有,离开豪宅,未来的生活再苦,她都愿意跟着他另寻一片天。
  湿润的眼眸盈满喜悦的泪水,凤仙紧抓着唯一的依靠,由衷道:「章腾,我到此刻才明白,我没嫁错郎。」
  ◇◆◇
  旧纺织坊内,人们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几天所发生的事。
  章氏的四子与其妻被逐出家门,章氏旗下的纺织目前面临物料短缺,有几家纺织坊开始遣散工人以缩减经营开销。
  此事在章氏纺织坊内闹得人心惶惶,引起一些纺织匠前来花葵所经营的旧坊找寻工作。
  织匠老师傅是想多增加几位纺织能手,以应付纺织品的出产量,但雇请方面仍须请示花爷。
  打发了几位前来询问工作的织匠,老师傅从织坊外入内,远远望着花爷和卖油的小哥在一起。
  那俊美的脸庞像极了敏娘,老师傅蓦然止步,至今仍有恍如隔世般的错觉,视线移往坊内的一处角落,回想当年的敏娘......
  花葵在教小老鼠煮蚕茧,抽细丝。他小心叮咛:「别烫着了手,万一被滚水烫伤,赶快去冲冷水。知道吗?」
  「哦,我知道。被烫伤会好痛,好痛就要冲冷水。」郝古毅看大锅子里的漂浮好几颗白白的蛋,想着葵教他用竹签拨动水面,「白白的蛋有细细的丝散开了,葵没有骗我,它们不能吃。」  
  「嗯,蚕茧是不能吃。」花葵看到丝绪,随即用手提绪绕上鼓轮,且过移丝杆,终至卷丝车上。
  一气呵成的动作令郝古毅看傻了眼,连连惊叹:「葵好厉害,会做好多事。」
  花葵呋了声,「我若像你这么笨还得了。」
  郝古毅习惯了葵经常说他傻,也喜欢他傻,心里头已经不会感到难受,他明白葵有好喜欢他。
  「我有好乖。」他强调:「有煮饭,有洗衣裳,有照顾爷爷、卖油和喂鸡。」
  「你是好乖。」他思忖:要小老鼠往东就不敢往西,起床会多穿衣,晚上也很配合他玩亲亲。
  花葵盯着他被热烟熏红的脸颊,粉嫩嫩的令人想一亲芳泽。
  垂首凑近他的耳畔,问着:「我塞东西有没有好厉害?」他想听听小老鼠称赞他在床上的表现。
  郝古毅马上低头瞧炉灶内的柴火烧得炽旺,他点头如捣蒜地说:「葵有好厉害,刚才塞好多木头,都烧得红红的。」
  花葵一瞬愕然,不禁怀疑,「你究竟把话听哪儿去?」
  「用耳朵听话。」郝古毅有问必答。挺起身来,微笑的脸蛋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继续点头和重复:「葵好厉害。」
  花葵低头瞪着他的蠢样,咬牙磨啊磨地骂:「我是厉害,才会喜欢你这蠢货!」
  「......」郝古毅脸上的笑容消失,忽地浑身不自在。
  葵大声叫喜欢他......郝古毅缓缓地别过头,脸庞愈来愈热,好像要烧起来了。
  「葵,我想去洗脸......」他呐呐地说。
  妖美的眼眸一眯,察觉小老鼠呆杵在眼前犯害臊?!
  花葵不禁勾唇一哂,有点坏心眼地凑近贴上他发烫的粉颊偷香,同时揶揄:「不用去洗脸,我喜欢你为我脸红的模样。」
  「......」郝古毅渐渐垂下脑袋瓜,面红耳赤地偷瞄四周,心慌慌的担心别人听见葵说的话也会脸红。
  赫然瞥见一双脚接近,他伸手悄悄拉着葵的衣袍,莫名的情绪渐渐产生--不希望别人也像他一样好喜欢葵......
  花葵任他揪着衣袍,抬头迎视来人,问:「老师傅有事?」
  织匠老师傅说明坊内需要增添人手,「我来请示花爷的意思。」
  花葵淡笑道:「老师傅,这等小事您看着办就好。至于工钱方面,我不会给得比章氏纺织的工钱低。」
  他估算这季的纺织收入可观,为他卖力赚钱的源头来自基层织匠,他只稍运用小钱,就能让手下的一群工人感激且卖力工作,很值得。
  「啧啧......章氏纺织坊被我断了最大的销路以及物料,人手也开始流失,依我估计撑不了一年半载,章氏纺织坊将如同废墟一般。」顿了会,花葵冷哼,「我等着那老女人的儿子们来跟我低声下气。」
  眼看花爷的脸色瞬间阴沉,和适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老师傅不便多说什么,心里明白是环境造成花爷有其残酷的一面。
  他不禁叹气及感慨--
  亏心事果然做不得,常言道:十年风水轮流转。任章氏再精明也料想不到,敏娘的孩子正掌握着章氏纺织坊兴衰的命运。


19
  花葵预料的准,无需几日,章氏果然派人来说项。
  搁下进帐本,花葵皮笑肉不笑地问:「三位大驾光临油铺,有事?」他一派悠闲的瞧章氏三兄弟个个面色凝重,简直像死了娘似地。
  章盘、章锡、章远三人进到油铺,面对花爷那副得意的高姿态,顿觉矮人一截。
  即使百般不愿来此看人脸色,为了章氏纺织的未来,长兄章碧开口表明来意:「咱们是来请花爷高抬贵手。」
  花葵连瞧都懒得瞧对方一眼,跷着二郎腿,只手托腮,勾勾小指头,唤:「小老鼠,泡茶来。」
  「哦。」郝古毅应了声,「葵等一下,油卖完了,我要换新油。」
  话落,郝古毅看见葵走进柜台内,搬开架上的空油桶,更换满桶的新油上架。
  不费吹灰之力,花葵将空桶塞往他手里抱着,同时催促:「好了,你快去泡茶,我很渴。」
  郝古毅听话地点点头,「葵好辛苦。」他知道如何泡茶,葵有教过。
  转身往后门走,他将空油桶放入仓库后,就去烧水。
  妖美的眼藏笑,花葵步出柜台,大刺刺回座,完全不将章氏三兄弟当一回事。
  等待许久......
  花爷偶尔起身应付进门买油的客人,除此之外,根本不搭理谁。
  章远等得不耐,问道:「花爷,咱们的事......」
  花葵立刻打断他未竟的话,「我等人奉茶,再谈。」薄情的唇勾起一抹恶质的笑,「三位坐啊,净杵着干什么,当我不懂待客之道么?」
  章氏三兄弟各自拉开椅子入座,暗压下不耐的情绪,忍气咽下看人脸色的滋味。
  「我的小老鼠来了。」多乖巧,烧柴添火泡壶茶,伺候他可真到家。花葵心情愉快地问:「你有放茶叶吗?」
  「有。」他抓了一把茶叶放进杯子里。郝古毅说明:「我有记住葵的话。」他也有数数--喝茶的大爷有三个,加上葵......有四个。
  一一将磁杯放在客人和葵的眼前,郝古毅偏头想了想,要说:「慢用。」
  他眨巴着眼,等待客人跟他说「谢谢」。
  花葵掀开杯盖,目光刻意忽略泡开溢出杯缘的茶叶,道声:「好香。」
  郝古意脸上立现浅浅的小酒窝,期待客人也会称赞。「我有好乖、好听话。」
  章氏三兄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卖油的傻子弄出个什么鬼?三人勉强端起茶杯,品尝满满的茶叶渗出苦水。
  「如何?我的小老鼠手艺不差吧。」花葵献宝似地推荐,「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
  「是不错。」
  违心之论说得勉强,他们可不像花爷喜欢这卖油的傻子。
  清澈的眼瞳映入三张很像的脸孔有丝嫌恶的表情,郝古毅敛了笑容,手持托盘转身离开,沿路想着葵就不会嫌弃他泡的茶。
  花葵待人走远,放下磁杯,「咳」了声,骂:「这茶还真难喝。」
  章氏三兄弟一瞬愕然,花爷前后态度怎说变就变?!
  花葵挑眉问道:「怎么,你们不以为然?」
  章锡立刻反应,「不,这茶是难喝。」
  「嗯。你们的脸色也挺难看的。」花葵笑问:「近来,传言四起,听说章氏纺织快倒了,这下可糟。」他像事不关已般地调侃。
  章氏三兄弟闻言,忍着受人取笑的难堪,互望了一眼,由章盘开口交涉:「花爷,您心知肚明这个中原因,咱们就是来求您放章氏纺织一条生路。这其中牵涉到倭缎的原料,我们有意以高价收购。不知花爷肯不肯卖出?」
  「当然肯。」
  三兄弟登时大喜望外,异口同声地说:「花爷,您开个价?」
  花葵马上摇头,纠正:「这事儿不是由我开价,是你们该衡量令堂价值多少?若是来摘星楼卖肉,一个晚上能为我赚几个子?」
  「碰!」章碧当场捶桌,起身怒喝:「花爷,你在耍我们,摆明羞辱人!」
  花葵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勾唇冷笑:「你们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咱们都是生意人,何不来算算这桩买卖究竟谁吃亏?」
  「倭缎的原料价值不菲,令堂可是生了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那身价还能跟黄花大闺女比么?」他估计没几个瞎了眼的醉汉肯去上那老女人。
  「啧啧......这生意若是成交,我可亏大了。」他说得挺委屈。
  喝!
  章氏三兄弟当场气炸,面色铁青得难看,一一拂袖而去。
  须臾,郝古毅回到油铺内,发现客人通通不见了,望着葵,问:「是不是我泡的茶很难喝,所以客人都走掉了......」
  花葵随手抄起帐本,踱至他眼前,瞪着,骂:「你泡的茶简直不是人着的,真是没长进的傻东西!」
  「......」郝古毅低垂首,等着葵继续发脾气。
  花葵伸指弹了一下他的蠢脑袋,待他仰起清秀的脸庞,赏给他愉悦的好脸色,轻声哄:「茶难喝,是因为茶叶放多了。但是我喜欢你好乖的为我做任何事。记住了没有?」
  郝古毅点点头,漾着甜笑,「就像葵会帮我盖鸡窝、换油桶,我也好喜欢。」
  ◇◆◇
  油铺外的街道。
  段玉望着、想着、自我折磨着,不甘心卖油的丑傻子抢走该属于他的宠爱。
  回过身来,段玉一把推开自作多情的樊爷。吼:「走开,你跟我干什么,只是出门拿件衣裳,莫非怕我跑了不成?」
  「我没拦你。若真要走,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一言九鼎,仍会遵守和花爷的「交易」。
  「哼,别以为我恢复自由就会感激你。若不是你有让花爷可利用的价值,我会落在你手上么!」别笑话了,樊爷当他的眼光和花爷一样差么。
  段玉憋着一肚子火气,愈走愈急,甩开那恼人的男人。
  樊爷温和老实的脸上难掩失望之情,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选择反方向离开。
  熟客上门,制衣铺的老板热络地招呼:「段公子来取衣裳是么,您稍等,我马上去拿。」
  段玉瞧老板入内后,须臾取出两套衣袍,「您套上是否合身、满意。」
  「不用了,我这身穿着出自您的手,很合身。」他不希罕樊爷给的任何物品,瞬间赤红的目光瞅着老板高挂在墙面的衣裳,那料子眼熟,是花爷为卖油的丑傻子所订制。

推书 20234-05-18 :藏情 第一部(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