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凉!”刚才还拼命往被子里钻的人一个激灵马上清醒了。苏祈粲从床上半坐起来,萧溟寒满意的刚想将手缩回去,却被苏祈粲一把抓住。“很冷吧?”苏祈粲很自然的把脸贴上去,“不注意保暖会生冻疮的,我看过班上的女生生的冻疮,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手都要烂掉似的。我替你焐焐。”
原本是一手的冰凉,一脸的温热,过不了多久,温度就渐渐融合在一起,萧溟寒的手和苏祈粲的脸颊都有点微微的泛红。萧溟寒轻轻抽出手,拉拉苏祈粲的耳朵:“吃饭去。马上就要凉了。”率先起身,自己的面孔上竟也有些发热,却忍不住偷偷一笑。
“你笑什么?”苏祈粲眼尖,呆呆的问道。
“笑你说着不困不困,睡得和小猪似的。”萧溟寒一愣之下,随口答道。
“我打鼾了吗?”
“鼾声如雷。”
“不会吧?”苏祈粲的脸上涌出一阵羞赧,快步冲到餐厅,“哇,你在面里放了那么多东西啊?”
面煮的相当鲜艳,红色的是西红柿,黄色的是鸡蛋,绿色的是青菜。
“只吃泡面太没营养了。其实这样煮很简单,待会儿我教你,最适合你这种懒人。”萧溟寒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
苏祈粲很仔细的把碗里的每一片菜叶每一丝蛋花都吃的干干净净,帮萧溟寒整理好餐桌,虚心的向他请教煮出秀色可餐的面的方法,下午在不知不觉中很快的过去了。下班回来的萧爸爸和萧妈妈丝毫没有对苏祈粲的突然拜访表示吃惊,苏祈粲也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妈妈今天晚上要在萧家借宿一宿。
“还没睡么?”黑暗中萧溟寒很小声的问了一句。苏祈粲一下子睁开了假寐的眼睛,苦着脸:“上午睡太多啦。”
深夜安静而黑暗,暗到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看见天花板,静到可以清楚的听见两人混杂的呼吸。苏祈粲稍稍扭头,正好看见枕边萧溟寒亮晶晶的双眼,于是他笑,萧溟寒也笑。
“那就别睡了,聊天吧。”呼吸出来的空气纠缠上升,在半空中消化为无。萧溟寒慎重提议。
“说什么好呢?”苏祈粲若有所思般问道。
“随便。”
他们并肩平躺在床上,听着彼此的心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真的说了很多,从小学到初中,谈着各自的生活;然后是不熟识的高一高二,谈着当时映象中的彼此——非常浅淡的印象,是苏祈粲眼中不爱说话的萧溟寒,还有萧溟寒眼中很有点闹腾的苏祈粲。原本这样的两人,不可能出现什么交集,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都应当点点头,擦身而过,可是往往生活就因为那百分之一才精彩。他们回忆着共同的高三,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的高三下,他们将过往的每件事都小心的抖落出来,仔仔细细的展开、铺平、叠好,然后再轻手轻脚的放进脑海中收藏起来。萧溟寒的笑容一如当初般纯净,尽管时过境迁,他眉眼间的表情好似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开心的搜寻着记忆,将两人的点滴往事都再度品尝。或笑或恼,或抱怨或感叹,不管是哪件事,不管是否有着尘封的陌生感,回想起来,都禁不住要会心一笑。从高中谈到大学,谈到不可避免的寂寞,谈到周围的人,谈到转瞬即逝的感情,谈到顾响,甚至谈到了前来纠缠不休的女生,还谈到了萧溟寒并不认识的秦浅。话题慢慢延续,就像缓缓前行的小溪,流淌啊流淌,终于在家庭的问题前曳然而止。
苏祈粲和萧溟寒很默契的同时住嘴,于是房内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冷淡。苏祈粲并非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只是自己清楚的知道,有一个幸福家庭的萧溟寒是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体会到自己那样复杂而无法言喻的心情的,和他说,也许只是徒增他的烦恼和苦闷。因为萧溟寒是那样体贴温柔的人,总是想着帮自己分担点什么,那种手足无措的痛感,自己一个人体会就足够了。
苏祈粲努力的思索着怎样转换话题,萧溟寒突然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可能完全无法理解,但是我想知道你的事,我可以做一个倾听者,说出来会比较舒服吧。我不希望你再一个人忍受什么‘寂寞’或是‘孤独’然后随随便便的对待自己。”上一次你寂寞的时候,对不起,我无法在你身边,只是这一次,不想再错过。
苏祈粲望望萧溟寒,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所以不仅是他明亮的双眸,连同整个脸的轮廓,还有那种坚定的表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萧溟寒说不出的可靠,有着柔软的坚强,苏祈粲扬起嘴角一笑,他抬眼看看天花板,开始随意的说话。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讲起,说了记忆中曾经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郊游,说了第一次吃的肯德基,说了自己被保送上F中高中时父母的兴奋,说了一家三口一起去海南旅游,说了平时那么温柔却在那天凌晨如此可怕的妈妈,说了一言不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的爸爸,说了现在家中的僵持,已经不能称作“僵持”了吧,那种病态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家就像一个残缺的罐子,是狠下心再踩一脚还是让它继续破败的躺在原地?
苏祈粲悲哀的发现,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的温馨记忆似乎从高中时起就间断了,任凭他怎样在脑中搜索,记起的也只能是罕有回家吃饭的爸爸,和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妈妈。家中的气氛也是那样微妙的每天都起着变化,从不那么和谐到冷淡到小冲突到尖锐到危险。就好像是朝夕相处的朋友,从来不会觉得他在长高,可若是两年后在和记忆中的他作个比较,竟是判若两人了。这样的结果,一直沉默不语只作旁观者的自己,作为家庭的一份子,理应承担相应的责任吧。
苏祈粲长叹一口气,说出来果真舒服些,他几乎要把脑子淘空,他说,我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我看见他们那样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他们的貌合神离了,我甚至认为他们说不定分手了还好一点。可是爸爸似乎是想分的,妈妈是绝对不想分的。她比谁都更要面子,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被结发之夫抛弃。可是他们这样在一起真的好吗?真的好吗?再这样互相伤害互相压抑互相束缚?你知不知道,我也开始思考如果他们离婚了我跟着谁,不管怎样,他们的分开应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必须得早点思考。我比较喜欢和爸爸在一起,因为妈妈太苛刻了,就好比以前考试,不管大考小考,只要我稍微考的有点不好,就要忍受她的叹息和冷嘲热讽,这就是她的教育方式,我实在是不喜欢。爸爸总是尽量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他是我崇拜的偶像,我尊敬他也佩服他,就算他真的有了外遇我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罪不可赦。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要离婚,我会跟着妈妈,因为她太脆弱,如果失去了爸爸再失去我,她会活不下去。
眼睛有点涨痛,苏祈粲眨了眨,两行泪突然流下,他慌忙伸手抹掉,再一眨眼,又是两行,他禁不住笑,他冲着有些惊惶失措的瞪着他的萧溟寒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居然这样了,但是我真的不难过,我的心里和水似的平静,真的,不骗你。
但是眼泪就这样的流下来了,伴随着心中的微微刺痛。
苏祈粲想再次伸手擦眼泪,萧溟寒突然将他的手按住了,被子里的手带着一点汗湿,如此温暖。
萧溟寒握住苏祈粲的手,是十指交叉的那种握法,如此用力,以至于苏祈粲的骨头都有点发痛。
“眼泪要流的时候就让他流下来好了,反正只有我看的到。”他稍稍放松力道,“我不是说过吗,‘放心,还有我在’。”
苏祈粲努力的想确认那只手的存在感,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他不假思索的开口:“可是,你不能永远陪着我。”烦恼过很久的问题,总是在思维空闲的时候冒出来的问题。自从知道自己最喜欢他。是啊,什么时候呢,突然就发觉自己最喜欢他。不见的时候会想念,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幸福。只要在一起,不管是干什么,看书也好,逛街也罢,甚至是一起上英语课,都能心甘情愿的快乐一天。
越是珍惜,越是小心翼翼。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了,却又无法掩饰自己想再多要一点的心。希望他能拍拍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头发,捏捏自己的鼻子,或是抱一抱自己。每一次这样亲密的小动作都能让自己一阵欢喜。欢喜过后又是一阵模糊,还有担忧,如果他对我的喜欢,和我对他的喜欢不同,那该怎么办?从来不敢去打破这样和谐的局面,生怕一次尝试,换来的将是从今以后的疏远和万劫不复。
今天,是那只手让自己混乱了,然后就这样的说了出来。是啊,你不能永远的陪着我,你有幸福的家庭,你的生活将美满,这也是我的希望,我真切的祈祷着你可以比我更加快乐。你是如此孝顺的好孩子,不违逆父母的意思,不像我,喜欢和他们对着干。再说,我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不关心,也无暇关心吧,我也并不在乎。可是你不同,总有一天,你会有温婉的妻子和乖巧的孩子吧,原谅我,想到这里我就会心痛,痛得泛出涟漪,比想到自己破败的家还要痛的多。明明不是该满足的吗?上天让我遇见你,就是一种恩赐,为什么我还想要求那么多?
正好,借此机会,把眼泪流个够;借此机会,好好感受你的手带来的温度;借此机会,验证那份存在感,明天早晨,我们仍旧会是那样亲密的好朋友,每周都在一起,直到不能再在一起。FEAF5F月事重口:)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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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放肆的流淌,痒痒的划过脸颊,只有这一次,不想做任何的控制。
“为什么不能永远陪着你?”这样的回答让苏祈粲的心脏猛的撞击着胸膛,飞快的一眨眼,面前瞬时模糊,模糊到看不清萧溟寒的脸,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不是在笑着的。
“你啊,总是喜欢自己想当然。你的确聪明,比很多人都要聪明,可是在感情方面,你简直就是个白痴。”萧溟寒严肃的开口,苏祈粲呆呆的看着他。什么意思?心跳的更快了,好像听见了不得了的话。
“其实我对你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是一样的。我知道的绝对比你清楚,真的是一样的,你别胡思乱想了,以后怎么办,慢慢的总会有办法。”
一样吗?真的一样吗?萧溟寒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吗?那不是对朋友普普通通的喜欢,是带着霸道的独占感的喜欢啊。
“什么?再说一遍。”苏祈粲小小声的询问,就是想知道的更清楚,清楚到每一个字都不用思考,清楚到无法有任何其他的理解。
萧溟寒扭了扭头,紧紧的握了一下苏祈粲的手,长叹一声:“小白痴。”他坏坏一笑:“等到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吧,那个时候,绝对会说的比什么都清楚啊。”话音刚落,不甘心的捏住苏祈粲的脸颊,加上一句笑骂“笨蛋,EQ白痴!”
苏祈粲没有反驳,只是翻眼瞪他。他再白痴也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了萧溟寒在说什么,心中洋溢着甜蜜,他忍不住嘴边的笑意。心中的不安已经趋散了大半,好吧,十九岁生日么,还有四个月,我会等待,等待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这一次,我绝对相信,我们的未来会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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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人,都快中午了还不起床?”恍恍忽忽中苏祈粲听见萧溟寒的妈妈的声音。昨天睡得实在太晚,以至于今天早晨怎么也爬不起来,但是催他们起床的可是萧妈妈,所以不论怎样都都起。苏祈粲和睡意做着最后的斗争,忽然身上一凉,萧妈妈使出了杀手锏,将被子一把掀了。原本这样的行为可以一笑带过,但是苏祈粲立马清醒,连同从来不曾熬夜,更加爬不起来的萧溟寒也立马清醒——被子下,他们的手仍然交握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分开。
苏祈粲紧张到几乎无法喘息,但是萧妈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已经背转过身子去开窗户了。“快点起来吃饭,让房间透透气。”她的声音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异样。苏祈粲迷惑的望望萧溟寒,萧溟寒轻轻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回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妈妈眼神不是很好,不用担心,她很可能没有看见。”送苏祈粲去车站时,萧溟寒语气笃定的说。苏祈粲明白这是一种安慰,因为萧溟寒眉间的烦恼一刻也没有松散过。
“嗯,是啊。”苏祈粲点点头,“车来了。我走了。”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或者发短信给我。从今天开始我手机通宵不关,所以,多晚都行。”萧溟寒伸手帮苏祈粲理理衣领。
“好。”苏祈粲开怀一笑。听见这句话,实在是很温暖。其实自己的事自己会承担,因为在这样的问题前面,完全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一切的安慰和提议都会化为无。自己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应该支持什么,是支持他们离婚,还是支持他们继续下去。但是如果想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会增加面对一切的勇气。
至少有一个人,一想到他,心中洋溢的全是温暖,然后会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微笑。如果可以,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一踏进家门,苏祈粲就仿佛被那种紧张和压抑的气氛笼罩了,他的脸色也随和着气氛阴暗下来,他快步走进房间,想将自己隔离起来。但是妈妈推门进来,脸上只有倦怠和疲惫,她好似一直都紧拧着眉头:“苏祈粲,你也不要这个家了?才回来。”
“去同学家玩玩也不行么?”苏祈粲忍不住顶嘴,语气是说不出的冷淡,他不想和妈妈多说话,好像一开口,就会被她全身的阴暗所侵蚀。但是妈妈显然想做个长谈,她在苏祈粲的床边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
苏祈粲翻了个白眼,他坚持着对那大声的叹气充耳不闻。他坐下,打开电脑。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不想问她在烦恼什么,用脚趾都能想出来;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背叛和离弃的事,这样的事除了填充自己心中的晦暗还有什么作用?你想让我怎么做?哭着乞求着爸爸让你们不要分手么?的确,爸爸是那样的爱我,他几乎会为了我做一切,但是,我完全无法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好。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妈妈终于忍不住说话,她阴冷的笑了两声:“你爸爸那天晚上承认他在外面有女人了。我说你太天真,你还不相信。”
苏祈粲显然没有表露出妈妈预料中的震惊,他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就像是回答“今天晚上吃泡面好不好”般的漫不经心。
于是震惊的人变成了妈妈:“你爸爸他背叛了我们。你一点都不吃惊?”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苏祈粲头痛的甩下鼠标,猛地扭头。果然又是关于背叛的话题么?爱情中,真的存在背叛么?
“他不爱你了。但是他还没有和你离婚不是么?他只是想找一个爱的人。他并没有抛弃家庭。”苏祈粲的语气明显是偏袒爸爸的,但是他很能理解那样的心情,和不爱的人在一起的心情。
无论如何,还是寒心,心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窖。苏祈粲相信,二十年前,他们刚刚结婚时,一定和现在热恋的情侣没有区别,说着要相守一世的诺言,承诺着要给彼此幸福,憧憬着两人一起慢慢变老。现在见面,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像是彼此仇视,早就泯灭了当初的温情。
爱情多久就会变质?已经二十年了,仍然那般的脆弱,谁又敢期待着永远?现在想来,当初的李晖和他的前女友,那看似甜甜蜜蜜的对未来的规划,真的是幼稚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