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粲的天空————宛如轮回

作者:宛如轮回  录入:05-16

顾响石化般的定在原地几秒钟,苏祈粲也恶狠狠的盯着他。终于,顾响“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本子摔在课桌上,起身走出了教室。

好了,完了,一切都解决了。苏祈粲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是说不出的轻松与解脱感。

就像是拿下了背负已久的枷锁,虽然被压迫了很久的皮肤会因为深深的印记而痛,总体上来说,还是相当的畅快的。但和枷锁还是有显著的不同,因为苏祈粲很快就感到,心中被填充的那块又失去了。

还是同样的空洞和无力感,连挣扎也不能够。这样的感觉是铭记在血液深处无法遗忘的,是稍不注意就会翻涌而上的,是苏祈粲最最害怕又最最手足无措的感觉。

如同刚学会游泳的人,自告奋勇的跳进了两米深的水区。努力的踮起脚尖也无法碰到池底,肢体因为僵硬而作出不协调的动作,匆匆的抬起头,吞入一口空气,又摇摆着沉下去。能不能成功的游到岸边?还有多远?这一口气还能支持多久?会不会有人给我一个救生圈?一切都是猜疑和未知。

原本空荡荡的心,那么轻易的就走进了一个人,当这个人莫名其妙的离开后,留下的是更深更远的寂寥。

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笑着?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说话?突然而然的熟悉总给人一种错觉,恍惚之中就会以为彼此已经亲密到会永远这样下去,彼此已经亲密到可以什么都有话直说。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叠信封,仔细的摊开。赤橙黄绿青蓝紫,仍然是满目的鲜艳,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忽然很想念那个会和他一起吃两毛钱一根的赤豆冰棒的秦浅,他忽然觉得,或许他是有点喜欢顾响的,不,只是有一点点特殊的好感吧。于是他把头埋在那堆光鲜的颜色中,他试图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也一起埋葬。

 

7

苏祈粲一直努力的驱赶着心中的不适,为了将那块空缺填补起来,他夸张的笑着,极力的和同学开着玩笑,上课聚精会神的听课,尽管收效甚微,尽管他觉得很是疲惫。

苏祈粲不喜欢哀哀怨怨,年轻气盛的他绝不允许自己有着这种类似于失恋的郁闷感。“这只是失望而已,只是对那个人的失望,还有,就是对他突然对我那么冷淡的不解,因此我才郁闷。”苏祈粲给自己的心情以一个完美的解释,但他仍然无法释怀。总是觉得这样不明不白的突然生疏就如同一种背叛。不论是什么样子的感情,至少心中曾留下了空位让他坐进去,可是没有想到他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打就中途退场了。

苏祈粲有温和的性格,苏祈粲和每个人都能笑着聊上两句,苏祈粲很受欢迎,可是心里的位置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有人退场,但无人填补。有些人认识了很多年,相处了很多年,到头来只是记忆中浅淡的一个姓名,渐渐的连仅存的印象都会灰飞烟灭。

即使是笑着,即使是看起来快乐着,即使周围从不缺少人气,孤独依然孤独,寂寞仍旧寂寞。华丽绚烂的光影褪去后,黑暗的漩涡里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要逃避,想要彻底的忘记,不想再尝试拥有什么特别的人,也不想再和任何人分享秘密。笑容可以颠覆,情绪可以埋葬,那么,谁都可以忘记。

苏祈粲记得秦浅曾经在一封信里告诉过他,自己高中的目标是了解身边的人。苏祈粲对此很感兴趣,他也同样的跃跃欲试,可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失败了。

连了解一个人也不能够,完全不能猜测出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用意,自己就像是被远远的抛下了,带着极度的无知与迷茫。

若是抛弃的话,任谁都能做到吧。

而且苏祈粲相信,他绝对会比谁都更优秀。他立刻下了决心,要一心一意的好好学习,原因也是那样的单纯:让顾响知道,你看我的眼光,应该是崇拜,而不能是轻蔑。

虽然苏祈粲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中午卷着书包,在没有阳光的图书馆做了无生趣的练习题,晚上回家继续温习。日日夜夜都重复着同样的事,为了同样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考试,一切都是为了上大学,或者一切都是为了麻痹和遗忘。

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喜欢,总觉得这样的自己,会慢慢的变成一只木偶,随着冥冥之中牵线的手,机械的摆动四肢。曾经好不容易才看到的自己,那个蜷缩在心的角落里的自己,会不会又被埋葬起来了呢?

没有犹豫的机会,没有后悔的机会,若是眼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么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走下去。

木偶摇摇摆摆的向前走,走在没有崎岖没有坎坷的路上。只是木偶的心就像是被木头塞住一般的迟钝压抑和不快乐。

直到有一天的中午苏祈粲在阅览室的桌上看见了笑得前仰后合的萧溟寒,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萧溟寒就在他斜对面。他出于无尽的好奇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书?笑成这个样子?”

萧溟寒抬起脸,那是张作为同班同学绝不陌生的脸,但是苏祈粲也绝对没有对这张脸有过什么特别的印象。如同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萧溟寒属于那种点头之交,就是碰到了面会互相说声“你好”,私下里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交情,纯属那种浅淡的印记。苏祈粲记忆中的萧溟寒是不怎么出挑的,虽然他有一张很不错的脸,可他闷罐子一般的性格把他整个人给埋没了。

苏祈粲对萧溟寒手中的书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从好奇到崇拜,因为它可以使那般沉默寡言的人如此开心的笑。虽然他决定要好好学习,但他不认为一本薄薄的书能打破他的计划。

“可以给我看看吗?”他直截了当的问,他也希望看一些搞笑的东西让自己真真正正的笑出来。

萧溟寒把书推到苏祈粲的面前,是一问一答形式的文章——

——化学老师问:“樱花为什么是红色的?”星史郎回答:“因为树下有尸体。”

“为什么玻璃杯会碎?”星矢回答:“因为燃烧小宇宙。”

地理老师问:“为什么山西有煤矿?”流川枫回答:“因为近。”

……

诸如此类,写了几页纸,虽然苏祈粲贫乏的知识使他只认得星矢和流川枫,但这些并不妨碍他的幽默细胞发挥作用,因而他也笑到双肩抽动。

“怎么样,很有趣吧?”这或许是苏祈粲和萧溟寒的第一次私下谈话。

苏祈粲用力的点点头,并连带着发扬了他求知欲渴的优点,“星史郎是谁?皇昴流是谁?”

“是《东京巴比伦》的主角。”

“《东京巴比伦》是什么?”

萧溟寒瞪了蹬眼睛,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问:“你想看吗?是一部漫画。”

男生看漫画,很奇怪。

在苏祈粲的记忆中,漫画是小女生一边尖叫着一边翻阅的东西,他曾经有瞟过一眼的经历,那是初中时代的女生流行看的,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但就在这一眼中,他看见了胸部上只搭着一条很细的带子的女生,带子还是竖着搭的。就此以后,他对漫画绝无好感。况且,高三看漫画,会不会很堕落?他颇为犹豫的想拒绝,却对上了萧溟寒闪亮亮的眼睛。

“那个漫画,是说什么故事的?”他试探的问了一句,一半是礼貌,一半是好奇。

苏祈粲很容易被引诱,苏祈粲没有足够的毅力,苏祈粲总是想接触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有些寂寞,他有些羡慕萧溟寒的笑容,他没有办法忘记眼前这个人笑得眼角挂着眼泪抬起脸望着他的模样——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快乐,快乐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那天的中午,苏祈粲一直在听故事;那天下午,苏祈粲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了漫画店;那天晚上,苏祈粲在完全了解故事情节的情况下无比痛快的泪流满面。

苏祈粲并不认为哭泣和流泪是女性的特权。眼泪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流淌下来,也许只是因为一句对白,也许只是因为一副画面。很多时候模糊了双眼,心却如同往常一般的平静,这也许只能解释为泪腺的发达。苏祈粲恍惚记得自己从前是个很容易被故事感动的人,但自从进了高中后,他好像渐渐忘记了感动的感觉,就算难过也只是淡淡的,郁闷的情绪全部堵在心里得不到宣泄。烦躁在胸中不停的打转,却总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当他翻动那本有些破旧的漫画发黄的纸页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觉得心痛的,自己竟然还没有丧失哭泣的能力。真是久违了的舒畅感啊,他擦了擦脸,心里是无限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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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苏祈粲几乎是用满足的语气叹息出这句话。

“怎么样?”有着稍稍陌生的声音的萧溟寒急迫的问。

“很好,非常好。”苏祈粲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大大的哈欠。

不排斥故事的奇思妙想,不排斥两个男人的暧昧感情,不排斥星史郎对昴流的背叛。漫画结尾时长大的昴流在樱花中拉长的影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因为我的看的速度很慢,所以昨晚很晚才睡。”又打了一个哈欠,苏祈粲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我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啊!”面前的人想被点燃了一般的兴奋,露出了不属于苏祈粲记忆中的灿烂表情。

阳光投影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快乐,快乐到一点瑕疵都没有。整个人仿佛都泛着金光。

苏祈粲喜欢这种明媚的表情,所以连带着对这表情的主人产生了浓烈的好感。并不是因为萧溟寒递给他一本很好看的漫画,也不是因为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突然有了交集——仅仅因为那个纯粹的笑容,让人不由的也想附和着扬起嘴角。

当天下午放学,苏祈粲的回家之路上多了萧溟寒。萧溟寒步行,所以苏祈粲推着车子和他一起走。萧溟寒的家其实住的非常远,为了高考,他的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那套房的附近有热热闹闹的菜市场,有一长排的小吃店,有网吧有街机厅,还有两家租书店。

有了借书就有还书,还书的时候还可以再借书,一来二去,苏祈粲也成了漫画店的常客。每天的放学后,成了他最企盼的时间,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充斥着菜场的特殊味道的小路上,他和萧溟寒交流着对于前一天所看的漫画的一切感想。此时的萧溟寒总是很健谈,双眼像星辰一般的闪闪发光,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然后他们会走到书店前,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观察一下有没有萧溟寒的父母的身影,飞快的钻进店内。

苏祈粲看漫画的速度与日俱增,借的本数也越来越多,他也能对其中的台词倒背如流。萧溟寒总是挑选着书架上的漫画,慎重的交到苏祈粲的手中:“这部很不错,值得一看。”苏祈粲也只看萧溟寒推荐的漫画,是非常的不错,翻开书的时候,内心总是带着一种无比的满足感,就像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祈粲迷恋这样的感觉,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萧溟寒可以那般的纯粹那般的明媚,或许因为他一直都沉浮于这样虚幻的世界中。萧溟寒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关心都不在意。他不知道最近班上的八卦新闻,不知道少男少女们的爱恨情愁,偶尔和他谈起,他最多抬抬眉头,哼一声,哦,是么?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真无聊”或是“我不知道啊”。就是这样一个人,老老实实的上课,认认真真的做作业,却在每天放学的路上向苏祈粲深刻的剖析着漫画中的人物。

萧溟寒似乎更爱那个虚幻的不存在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苏祈粲希望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因为,他也更爱那个世界。

什么“一心一意的努力学习”一下子就被颠覆掉了。木偶迈着舞步挣脱了纠缠的绳,走上了一条暧昧不明的路。用一样东西交换另一样——木偶用平坦的道路交换了一颗心。

请把你的世界给我,就算那个世界是虚幻的,就算那个世界一合上书就不存在,请把你的世界也分给我。

心上原先空缺的位子,不知道坐上去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世界。不管怎样,都带来了崭新的亮光。

苏祈粲的要求向来很简单:有一个人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走同一条路,说着感兴趣的话题,间或交换一下笑容,有心领神会的眼色。萧溟寒很合适,非常非常的合适,出现的也很适时,就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手边突然出现的一个救生圈。苏祈粲紧紧的抱住这个救生圈,又可以在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感叹着:世界真美好。

顾响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如涟漪般离水面的中心越来越远。苏祈粲不再下意识的盯着前排的身影,不再像从前那样每看一次都会增加一份沉闷;他偶尔会转转头,在触碰到萧溟寒的目光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抹微笑。

“最近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李晖在课间和苏祈粲闲扯。

“是挺好的。”苏祈粲毫不掩饰心中的轻松。

“成绩好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一点都感受不到临考的压力。”李晖叹着气。

“要抱怨找你女朋友啊,怎么来找我了?”苏祈粲奇怪的问,同时昂起头寻找着女生的身影,“我替你喊她过来?”

扬手,刚想叫出一个名字,就被李晖的话怔住了——“别闹了,我想和她分手呢。”

苏祈粲一时无法接受同桌的话,“分手?”他吃惊的反问一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已经认定了他们会永远的在一起。眉飞色舞的男生,含情脉脉的女生,套在指头上的易拉罐拉环,还有“永远爱你”……这样的两个人,说起分手竟是那么的平静和容易。

不远处的女生,正在安安静静的写着什么,耳边是无奈而又随意的语气:“要高考啊。再说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突然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就好像一直喜欢的一盆花突然在面前摔的四分五裂,泥土乱溅。明明是别人的事,可是苏祈粲一直拥有一种错误的概念:会勇敢的承认爱的人,也会勇敢的幸福的守护爱情一辈子。自己的概念被硬生生的打破,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他习惯性的回头,想寻找那双沉静纯粹的眸,却对上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由于高三的课是跑班上的,刚回到行政班的苏祈粲这才发现,萧溟寒今天没有来上课。

 

9

“萧溟寒今天没有来上课啊?怎么回事?”急匆匆转头问懒洋洋的同桌,李晖和萧溟寒都是选化学物理的,苏祈粲却是选生物物理的。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同桌翻了个白眼。

正是流行非典的时期,当然,苏祈粲还不会无稽到怀疑萧溟寒是感染了非典。不过,依萧溟寒的个性,就是对老师有再大的怨言,他也不会缺一堂课,从表面上来看,他绝对是个规规矩矩的学生。

所以,有点担心。

所以,心里有隐隐约约的失落感。

所以,上课的时间被无形的拉长,等待下课的心情也被无限的放大。

所以,下课铃一响,苏祈粲就冲出教室。不过,这次不是冲向食堂,而是冲向校门。

如果够快的话,到车库要五分钟,骑到他家还要八分钟;停车上楼两分钟——来回是半个小时。

十一点五十五下课,一点半上课,应该是来的及的。

当苏祈粲敲开萧溟寒家的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哈,准时到达!”很完美,正好十二点十分。

萧溟寒穿着睡裤,头发有点蓬乱,瞪大了眼睛,隔着防盗门,用毫不掩饰的惊异语气问:“你怎么找到的?”

曾经有一次,萧溟寒在路上轻描淡写的带过一句,随手指了一下,喏,我家住在三栋303。苏祈粲有聪明的脑袋和超群的记忆力,因此即使是第一次来,他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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