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相逢 (13)
春竹怯怯地低下头不敢说话,她恨透自己的好打不平了,哪还敢抢在那个阎王宫主的风头前啊。却听叶君飞狐疑地问:“干什麽?准备谋杀亲夫吗?”
谢天想了想,又再想了想,经过反反覆覆的思量後,他笑道:“不对啊,我又没有什麽亲夫,要谋杀谁啊?这个你给我吧,我保证它不会干坏事,行了吧?”
叶君飞嘴角抽动两下,最终敌不过谢天那一脸的灿烂,只得点头答应。的确,一块木头怎晓得干坏事?不是遭人利用又怎会去干坏事?呃,不过最重要的是,就算谢天想用它来干坏事也不可能吧,那麽他想用来干什麽呢?叶君飞好奇得心痒痒的,但某位仁兄在他点头答应一刻,就朝夕阳奔去似的走远了。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偷鸡摸狗采花摘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就是这个时候了。谢天从房间里悄悄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潜入厨房,双目四下扫射了一番,然後直奔刀架处,取了一把小刀,又顺手牵走了一盘糕点,便静悄悄地离开。回到房间那张红木圆桌前坐了下来,亮起烛火,只见桌上正摆著一块木头和几把用坏了的小刀。
无月夜,星满天。辗转无眠的叶君飞正躺在屋顶上,数著星星自我催眠。蓦地,庭院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光听那不懂隐藏声色的脚步便知道来者并非刺客,反正就算是刺客,进得来,也休想逃出得去了。他闭上眼,既然数星星不管用,那就数绵羊吧。
来的人,的确不是什麽高手,他甚至连点点三脚猫功夫都不会。谢天左手一条木棒、右手一把小刀地站在赤叶院,眼神警戒地左扫一下右瞄一下,目光最後落到叶君飞的房门前。他走过去盯著看了半晌,忽然推门而入。
“咻”,耳边蓦然响起一阵风声,两条人影不知从何处一闪而至。谢天正惊愕间,腹上和肩上在毫无预警下各挨上了一脚。他惨叫一声,直直地飞撞到庭院里的一棵老树上。
“来者何人,胆敢行刺宫主?”其中一个人厉声喝问,院子里随即亮起灯火。只见谢天吃痛地抱著肚子,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目光尽是惊惧地看著两人,手中的东西也落到地上。那把小刀,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著黄澄澄的光芒。半夜三更,手持小刀意欲潜入宫主寝室,不是想行刺,还要干什麽?
“我……我不是……”谢天不敢置信地看著两人,可他说出的这句话,却只换得腹上再挨上重重的一脚。再次惨叫一声,他痛得颤抖著声音道:“我,我不是……不是我……”
叶君飞早在谢天的第一声惨叫发出时已经长身而起,可正要出手之际,他却听见自己守卫的喝问,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而地上的那把小刀亦随即映入眼帘。一瞬间,他的心脏也不禁为之一颤,谢天真的如守卫所说一样是来杀他的?可是为什麽?他不敢相信。
“看来是个不怎麽样的死士,”守卫甲嗤笑一声,随即抽出长剑,望向守卫乙冷冷道:“既然不能问出什麽来,杀了他宫主也不会怪罪吧?”见对方默然点头,他的剑就毫不留情地直直刺向谢天。
“住手!”一声暴喝响起,守卫甲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地悬在半空,剑尖却已贴近谢天的咽喉。叶君飞飞掠而下,出手如风,将两个守卫击出十步开外。不管谢天是否要对自己不利,叶君飞都不会让手下再伤他的一根汗毛。
叶君飞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看著谢天,他记得自己没告诉过那两个新来的守卫有关谢天的事,虽然谢天手上拿著把小刀,但他们也不至於将他误认为刺客,毕竟就凭谢天这点身手,莫说是当刺客,不遭行刺就很好了,可如今这又是为什麽?叶君飞静静地看著谢天,看他要怎麽解释。
“不是我,”谢天忍著痛道,一股鲜血忽然从口中喷了出来,他抱著肚子跌坐在地上。见此情形,叶君飞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捅了一刀般,一个普通的人又怎能受得了他守卫的一脚?何况是三脚。却听谢天几乎是用尽力似的吼出来:“那个人走了,你们……你们还不追吗?在这里打我出气,有个屁用……”
话音未落,叶君飞已一把将他微微发抖的身子拥进怀里,心里又急又痛,道:“阿天,他们不是打你出气,真的不是,这中间一定是有误会!”他一边哄著一边伸手捡起落在身旁的小刀,只见上面沾满木屑,而那块躺在地上的木头,在烛火的映照下,一行字隐隐约约地出现在眼前,而那行字竟赫然是“小飞,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天”。
叶君飞愣住,此刻的他彻底相信谢天丝毫要对他不利的意图都没有了。他认得这块木头正是午後时,谢天在柴堆里捡到的,但他刻这一行字又有何作用?他扔下小刀,捡起那块木头放进怀里,再把谢天横抱了起来,对那两个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守卫喝道:“你们还不快追?给我抓那个刺客回来!”
啼笑相逢 (14)
守卫意识到自己肯定是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虽然还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们却清楚要是抓不住主子口中的那个刺客,恐怕等著他们的就不是死亡这麽痛快乾脆的下场了,於是忙应声而去。
却说叶君飞把谢天抱到床上,便忙不迭的翻箱倒箧去把治内伤和瘀伤的药找来,先喂谢天吃了内伤的药,接著又解开他的衣襟,只见里面瘀了三大块,伤得著实不轻。
叶君飞的心揪痛著,他应该早在听到那些脚步声便起来看过究竟的,要不是自己过於粗心自负,谢天就不会受伤了。可是,谢天半夜三更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手上那些东西又是怎麽回事?叶君飞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又是内疚又是温柔地问:“阿天,你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什麽事了吗?”
谢天缓缓地抬起头,与对方流露著愧疚和怜惜的目光对上,也不知怎麽的,他只觉刚才的愤怒和现在痛楚都一扫而空,他委屈道:“我原本在房间里雕木头的,雕著雕著就听到院子里有声音,然後我一出去就见到有人影闪过,我就好奇嘛,便追过去了。怎知道那人直奔你的院子里去,等到我追上去就不见了。所以我就想告诉你,顺便看看你有没有被那人偷袭了,怎知道才一开门就……”他话说到此,便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叶君飞一眼便转过头去,虽然知道打自己的人不是叶君飞,但怎麽说也是因他而起的吧,要不是他这所谓的宫主生命宝贵,他才不会无故吃了三脚呢。
而谢天的话就如一棍敲在叶君飞的头上,他已经弄清楚来龙去脉了。就算那人轻功再好,本来也不会逃过他的双耳的,只不过那时候他正费尽心思在数星星数绵羊上,再加上谢天那粗重的脚步声更是盖过了那人的脚步声,所以那人才成功逃过他的双耳。但他的侍卫那时清醒得很,大概是看到了人影就追去了,好死不死就见到谢天正拿著刀子站在他的房门前,还推门内进,不是想行刺还有什麽?
叶君飞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种大概连说书的都觉得无聊的情节居然发生在现实里。现在好了,这麽个阴差阳错,结果受罪的竟是自己喜欢的人,要是让那真正的刺客看到,他不笑掉大牙、满地打滚才怪。
“那你为什麽不放下手头上的东西才追出去呢?”叶君飞无地自容,但这个也是他关心的问题,见对方不解,他又掏出那块木头递了过去。只见谢天一把抢过那块木头,确认了它“毫发未伤”,便一脸认真地看著叶君飞,道:“那个,你打架不带武器吗?”
闻言,叶君飞险些将伤药全倒在谢天身上,啼笑皆非。心想就凭他这点斤两,带武器与不带根本没两样吧。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还有更让他好奇的事,於是他耐著性子,温柔如水地笑问:“那为什麽你要半夜三更在木头上刻字呢?我记在二更时分,听到了庭院外有鬼鬼祟祟却又笨笨拙拙的脚步声,那个也是你吗?”那时他自负身手了得,就算有什麽事都能及时阻止,是以根本没将那脚步声放在耳里,不过如今,形势明显不同了。
却见谢天的脸红了红,羞涩地开口:“啊?那个……真的要说吗?”见叶君飞纳闷地点点头,方羞怯怯道:“那个……因为在白天用坏了几把小刀,我又不好意思去厨房拿啊,所以唯有在夜里偷偷地去拿了,然後也只能在夜里偷偷地雕刻啊,我可没顺手牵走厨房的糕点喔。”他觉得很丢人哦,刻几个字都要弄坏几把刀子,而且刀子又不是他的,叶君飞会不会要他赔的啊?
而听了那番话的叶君飞,险些没从床上摔了下去。他要崩溃了,原以为还会听到什麽情深深雨蒙蒙的话,想不到就只有这样,要是只有这样,谢天那家伙又在害羞个什麽劲啊?最後还要给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自己没有偷糕点,这就值得害羞了?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叶君飞深吸一口气,再呼一口气,暗地里运功调息。良久良久,他又再接再厉地问道:“那麽,你在这木头上刻那些字又有何作用呢?”他当然知道这是给小飞祝寿的,可是为什麽要刻在木头上呢?
却见谢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片刻方挤出一个笑容,道:“哦,这个你不知道的了。因为小飞十年前是坐船走的,所以每年将近他生日我都会在木头上写些祝福的话,然後扔进水里,让它飘到小飞住的地方,盼著他能捡到。可是持续了几年我都没收到回覆,我想大概是这个方法行不通吧,所以就没再继续了,可是今年怎麽说也是他的二十岁大寿嘛,所以我就想赌一把了。”
叶君飞压下几度要冲口而出的疑问,耐心地听他说完。而他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巨浪滔天。他不明白,既然谢天这麽惦念小飞,为什麽不写信给他?为什麽要用这样飘渺不著边际的方法来通讯?他不相信。却听谢天喃喃自语道:“为什麽十年来他连一封信都没寄给我?他是忘记我了吗?也对……不过一年友情,一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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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发现了之前的文里有不少错字,现在已经改过来了,希望已经没有了吧(逃)
啼笑相逢 (15)
叶君飞一愣,手一松,药瓶掉到床上,滚了出去。“当啷”,地面响起一声悲鸣,把他的心神唤了回来,他一把抓住了谢天的手,张开的嘴巴似有千言万语等著冲出来,却在谢天吃痛哀叫一声後,通通都压了回去。他想起了一个人,他必须找那个人弄清楚整件事……
“你这样把木头扔进水里,他是永远都接收不到的了。这样吧,你把它交给我,我有办法送到他手上。”叶君飞见谢天难以置信的表情,便拍著胸口道:“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好了,再不睡就要天亮了,你……你今天就在这里睡吧。”
谢天张嘴正要拒绝,却在见到对方那暖若春风的微笑和柔情似水的目光後,舌头竟一瞬间打起结来,最後只得在对方的搀扶下躺了下去。叶君飞温柔地替谢天盖好被子,心情却是五味杂陈,呆呆地看著对方不一会儿就睡著了,他才徐徐地走到一边的榻那里躺下来。
原本已经睡不著的他经过这麽一搞,今夜跟周公大概是无缘相见了。他静静地欣赏著那块木头,手轻轻地抚著上面的字,虽然那些字刻得不是很好看,但刻得很深,大概是怕扔进水里後,经过太长时间会糊掉吧,可见谢天其实也很用心的。叶君飞轻轻一笑,就这样把木头抱在怀里,直到五更才总算入睡。
清晨,一阵凉意惊醒了叶君飞,他来到谢天的床前为他拉紧被子,将那块木头藏起来,梳洗好了便出了去。彼时荆棘才刚入睡,彻夜无眠的他是临近天明才睡去的,却被突然破门而入的叶君飞提了起来。他刚想要吼,就见眼前的竟是宫主,而且正寒著脸瞪著自己,於是吓得连忙畏畏地问:“宫、宫主……请问宫主有何吩咐?”
“给我去若云城把你的好哥哥抓回来,”叶君飞寒声命令,见到掌里的人面露不解之色,又吼道:“不要问,只管做。速去速回,途中不得节外生枝!”
他一松手,荆棘便哀叫一声没命狂奔出去。开玩笑,宫主平日凭那副漠视世间睥睨天下的神情就够让人胆战心惊了,如今居然几近发狂般发起怒来,就算不愿领命也得尽快逃到十万九千里以外吧。还好他老哥近日刚好调到若云城的分堂,要是在那个与此地相隔千山万水的飞叶宫的话,可就苦死他了。只不过宫主到底为什麽突然就发疯,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谜。
叶君飞出了荆棘的房间,沉著脸,阴恻恻地自言自语道:“荆无情,你最好不要给我畏罪潜逃或者畏罪自杀,不然我要你生不安宁死不瞑目……”他一边说著,目光一边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唉唷唷!真恐怖啊,白日活见鬼了。啧啧,现在的鬼怪修为很好道行很高嘛,光天化日之下就出来扰乱阳间了。”忽然,身侧传来一阵欠扁的嬉笑声。叶君飞青筋暴起,转过头送去一记冷瞪,可是很失败,那笑声竟更张狂起来。
“莫相离你这个混帐,你怎麽还没死?在这里干什麽?”叶君飞怒极,朝那张嬉皮笑脸咆哮。却见对面那个剑眉星目,年约二十五岁左右的帅气青年施施然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道:“我舍不得你啊,所以不能死,不过就算我死了也要阴魂不散的缠著你。怎样,感动吗?”
“少来了,”叶君飞本想一拳挥过去,先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再说,却见那家伙笑得越发开心了,明摆著就是你越生气我越高兴,於是他只得压著火势,寒著脸道:“说,来这里有什麽事,破落花宫的烂宫主?”
“什麽破落花宫什麽烂宫主?你这就是作为好兄弟该有的态度吗?我可是为了你明日的二十岁大寿才攀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到的呢!唉,你这人怎的如此无情啊?天啊!我……我好苦啊!”莫相离痛心疾首地抬头看天,悲愤欲绝道。
叶君飞气疯。那家伙,肯定是在家里闲得要死要活,才来这里以气他为乐的吧。怒极之下,正要发作,却有阵阵扫地声传来。叶君飞回头一看,只见谢天不知什麽时候在一旁扫起地来,而且表情诧异地看著他们。
叶君飞一惊,暗叫不好,谢天该不会是误会了他和那个混帐有啥暧昧吧?於是急忙摆出一副与莫相离撇清关系的势态,关切地问道:“阿天,你一大清早怎会在这里扫地呢?怎麽不多睡一会?”
谢天“唰唰唰”地继续扫著地,心里不知怎的有种酸酸的感觉。他奋力露出一副欲吐不能的表情,道:“哦,我在扫鸡皮,因为我刚刚不小心把鸡皮掉了一地,而刚好我的职责是扫地……”话音未落,莫相离张狂地弯下腰去哈哈大笑起来,就只差没满地打滚而已。
而叶君飞则是无语看苍天。他的天啊,平时神经白目也就罢了,如今竟然给他幽默风趣起来,不过他风趣归风趣啊,怎能如此诬陷他跟那个无赖有什麽……暧昧啊?完了完了,叶君飞的终身幸福要完蛋了。
啼笑相逢 (16)
“阿天,你听我说啊,”叶君飞一把抓住了谢天的手,为了未来的幸福著想,拼了!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道:“我跟那个混帐没有半点关系的,你千万不要误会。阿天,我喜欢的是……”
“啊啊啊!”莫相离明摆著与叶君飞过不去,有样学样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哀叫连连道:“你……你这就是作为好兄弟该有的态度吗?枉我对你一片真心,好啊好啊!小飞,你这没良心的给我等著瞧,我……”言未尽,已被叶君飞一脚踹了出去,他毫不置疑地相信这个祸害是中年寂寞,看不得人家小俩口子甜蜜温馨,所以专诚来搅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