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人已经或者即将为你而来。”
“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一个人,你因他的存在而感激,因他的悲伤而愤怒,因他的快乐而兴奋,那么,你就找到了上帝为你送来的那个人。”
这两句话,是母亲在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对我说的,我一直记在心里。不仅是因为她在不久后便追随父亲的脚步去了天堂——父亲在半年前因意外离开——而且因为过往的十六个年头中,他们已经用眼神、语言、动作,将这句话刻进了我的生命。
曾经,我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人。但那不过是上帝的一个玩笑,真正的那个人,还在路上……
一
贝里是英国一个很小的小城,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风景清幽,但由于交通不太便利,来这里的人并不多。
安迪尔公司是家不大的企业,以经营家电代理为主。亚力克·林在公司创立的第二年来到这里,从那时起,已经在公司工作了整整七年。
这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从外表上很容易看出他的东方血统。长相并不如何耀眼,至多只能算是清秀而已,沉稳的气质,给人一种安定平和的感觉。
此刻,他正伏在办公桌上,专心拟定一份计划书。明天就要交出去了,他要尽快完成最后的修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个究竟。
戴维·温特尔走进一间办公室,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在最里面那张办公桌边埋头工作的人身上。那身影……好熟悉!
眼神变得炽烈而危险,双拳因极度的激动而紧紧握住。身边陪同的经理很快觉察到他的异样,有些不解地向他看来:“戴维先生?”
深深地吸了口气:“那边……那个人是谁?”
转头看了下老板手指的方向,经理回答:“哦,那是公司的资深员工亚力克·林,他来这里已经七八年了,工作一向勤恳。”
他必须用力吸气才能压下想要大吼出声的冲动。
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难怪自已一直找不到他!
亚力克……原来你的名字是亚力克……你连真实的名字都吝于告诉我吗?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最初的愤怒渐渐平息,淡淡的苦涩却开始向心头弥漫。
本来低着头的人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抬头向这边看来。
扬起一个带了几分恶意的笑容,很想知道当他在隔了七年之后再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黑色的眼睛先是落在旁边的经理身上,那个人站起来,礼貌地点了个头:“经理先生,你好。”
“亚力克,这位是从总部来的戴维先生。”未得到允许,经理没有说出他的职务。
“你好,戴维先生。”将目光移向另一个人,却被那双蓝如大海般的眸子里瞬间掀起的狂涛惊得心头一跳。
自己……得罪过他吗?
他忘了他!在自己每一刻都在思念,每一天都在寻找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将他遗忘,将他放逐出心灵之外!
黑眼中的淡淡迷惘让怒气在最短的时间里狂奔而至,想抓过他放声大吼,想把他吻到窒息,想……
他似乎很愤怒?觉得对面的人越看越眼熟,脑子里的时间开始倒转……
是他!亚力克倒吸一口冷气,素来沉静的脸庞上闪过极少会有的慌乱。
那个大男孩,已经变成一个伟岸的男子……印象中略带柔和的五官此刻显得刚硬而醒目,眼中怒气横生,竟让自己有想转身逃脱的念头。
几乎是立刻的,戴维捕捉到他表情上的变化。他认出自己了,这想法让他舒服许多。不过,这还抵消不了他七年来的煎熬。
逃是逃不掉了,亚力克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好,温特尔先生。”简单的一句问候让原本摸不着头脑的经理惊得睁大了眼,但他立刻醒悟过来,看来,自己这位得力手下,同大老板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呢!
“跟我走。”
蓝色的眼睛开始黯沉,因为对面那双黑眸的迟疑。
想不到七年不见,他短短一句话竟还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心中轻轻叹息,该来的,终究要来。
“给我五分钟。”
在计划上又改动了几处,然后迅快地整理好桌面上的东西。看来,这个留了七年的安身之地,就要同他告别了。
心里不无留恋,但又能如何?
几乎可以说是粗鲁地被推进了车子里。
“说吧,为什么要离开?”蓝眼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不放过丝毫细微的表情。
久久没有说话。为什么?是啊,他也很想问自己这句话。
思绪,回到七年前……
二
黑发黑眼的清秀男子一脸为难地站在俱乐部经理的面前:“经理,您明知道我……我不能……”
“是的,我知道。”中年男子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事实上,我接下这张支票的时候,也曾经反复考虑过。”
“你来的时候就说过,只在大厅里工作,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你有多不适合这里。这张支票的数额足够你偿还欠下的债务,只要一个月时间,你就可以离开了。”
“而且,戴维先生一向慷慨,你今后的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可是,我没有……”“我知道。放心吧里斯,我并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给你,戴维先生是个绅士,你会喜欢他的。”
有太多的不情愿,他还是接受了。是啊,这张支票可以让他尽快跳出现在的环境,一个月后,他就能解脱了。
卡亚大道,一百三十五号。里斯再次核对一遍,伸手按下电铃。
“叮”然轻响,雕花的铁门缓缓开启。
大门里是个占地极广的花园,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精心管理。不过在这个地段,这样一个花园的代价可是不小。
走进大厅,有些诧异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华丽宽敞的房子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四周是一片迫人的寂静。
里斯迟疑了一下,正想是不是先离开,然后给经理打个电话,突然听到旁边一扇半开的门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便走了过去,侧身向里面张望。+
从门外向里看,应该是间起居室,却没看到有人。他刚想转身,视线却在瞬间凝结:落地长镜里清楚映出一个人,以一种慵懒却不失优雅的姿势坐在豪华长沙发上,手中托着一杯红酒,轻轻转动——两个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那人似笑不笑地挑了挑眉。
一头金发像是太阳的第一缕光芒,眼睛是海水般的湛蓝,房间的主人有着让人目眩的外表,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人竟出乎他想象的年轻,以自己的眼光来看,他至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进来。”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那种上流社会所惯用的语气,带着不经意的睥睨。
心头猛地一跳,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将一丝痛楚压到最深处。
他在工作。工作的时候,是不允许有属于自己的情绪。
“戴维先生?”他需要确认对方的身份,这个人……实在不像是需要那种服务的人。在他看来就算他有那方面的喜好,也完全可以找到好得多的对象。
沙发上的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扬起一个玩味的笑,然后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看来,就是他了。顺从地坐下,郁郁醇香扑入鼻端。然后,一杯红酒被推到面前。
轻声道谢,啜了一口放下。拜俱乐部半年的工作所赐,他一下就认出那是红酒中的极品。
右手被拉了过去握在掌中,拇指在手背上轻抚。
里斯强压下将手抽回的冲动,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个前奏。
被用力一带,重心不稳地一下撞进了对方怀中。随即,温热的气息喷上了他的脸,带着浓烈的酒香,让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该、也是不能拒绝的,可是……
虽然在俱乐部工作已经有半年时间,对这样的举动早已司空见惯,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滑腻的舌钻入口中,缠上了他的。他试着闪躲,但对方灵活地转动,让他的回避反成了一种应和。
浓烈的吻,带着葡萄酒特有的甜味。心中闪过一抹自嘲: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又何必再摆出一付受害者的样子?
一只手掌滑进他的衣摆,在身上游移。动作还算柔和,倒是没有引起他反胃的感觉。
经理形容他是个温柔的绅士,倒也不全是安慰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粗暴的举动。
只是……好象,有什么不对……
三
亲吻和爱抚开始变得煽情,他将思绪抽空,顺着对方的动作,仰身向沙发上倒去。
听同伴们说过,这种事会让人不舒服好一阵子,所以从开始的时候就要放松身体,那样会好一些。不过,苦头是肯定要吃的。
好热……有些不解地想房间里的空调是不是出了故障,但他立刻发现那灼人的热度是来自压在身上的人体。
在发热?虽然觉得这想法有些荒唐,他还是用力抽出一只手来,探向身上人的额头。
好烫!触手之处让里斯吓了一跳:起码有三十八度以上。
“戴维先生,戴维先生?”试探着想询问对方的感觉,但得到的响应仅是一个能让阳光失色的笑容,却没有只言词组。
有些不解地试着用力,轻易便将他推开了些。但对方似乎很不满他的举动,立时象只章鱼似地缠了上来。
很好,现在他可以做出判断:这位年轻的绅士,大概在自己进入这所房子之前,就已经喝醉了。
俱乐部里不是没有客人喝醉过,但醉了之后让人看不出来的还真是少见。
深吸口气,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脱出身来:“先生,你的体温很高,需要为你请个医生吗?”
看来他根本就听不到自己的话,里斯有些无奈地想。见他皱起眉,一脸难受地用力扯着领口,把一件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西服揉得不成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好吧,谁让你是俱乐部的客人。”
先为他把扣子和皮带解开,让他能舒服一些。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药箱一类的东西。回想起进入大厅的时候,角落里好象有个小小的吧台,便快步走出门去。
找了些应用的东西,再回身进来。
把一块凉毛巾敷到他头上,再喂了几口热水。但他显然不是个合作的病人,在沙发上不停地扭来扭去,不少水都洒进了领子里。
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的人,里斯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叫救护车,沙发上的人开始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该死的,混蛋……”
啊?里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迅快地做了个决定,自己做的那点应急措施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必须要由医生来处理。
拿起房中的电话,发现那只是内线,根本打不出去。
身上有手机,可是却没电了,要出去打电话就需要走二十分钟路到另外一条街上去。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万一……
咬了咬唇,开始在他身上翻找:很好,有手机,还有个电子记事簿。
看着号码按下通话键:“是安登医生吗?”
“您好,这里是卡亚大道一百三十五号,戴维先生的住处。他正在发热,而且好象喝了许多的酒,神志很不清楚。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一下吗?”
“哦,明白了……好的,我会在这里等您。”
有些不解地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电话那端的人显然对自己此刻正在这所宅子里的事实大为惊讶,难道这里平时都没有人来吗?
按电话里的交代从房间的冰箱拿出冰枕为他放好,再从壁橱里找出应急箱,里面有体温计。
“三十九度二?”有些吃惊地看着沙发上的人,都病成这样了,他还要去寻欢?有钱人的脑子还真是奇怪。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里斯迎了出去。
“是里斯先生吧。我是戴维先生的家庭医生安登·伍德。”银发老人看他的眼神中有一抹异样,但却没有更多的表示。
在经过仔细检查之后,安登医生为病人注射了针剂。回头说:“哦,还好。先生的体质比较特殊,喝了过量的酒之后就会发热,但时间不会很长,等他醒来之后,热度也会退了。”
从带来的药箱里取出两个小袋:“针剂的作用时间是六小时,如果过了六小时体温再次升高,就给他服红色袋子里的药片,如果他夜里呕吐就服绿色袋子里的那种,多给他喂些水,等他体温退了之后再给他吃东西。”
“明白了。”犹豫了下问:“医生,您能通知他的家人吗?”
老人一怔:“怎么,你不知道吗?”
见里斯有些不解地摇头,老人说:“这宅子里只有几个钟点工人按时来做清洁工作和整理花园,平时就只有先生一个人在里面。”
微讶:“那他平时……”猛地又顿住了,这,不是自己应该问的话。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起身离开。
四
已经十个小时了。里斯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看着沙发上的人。热度已经退了许多,为他擦干身上的大汗,又测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轻轻吁了口气,为他扯好身上的轻柔毛毯,起身向大厅另一边的厨房走去。
这是自己见过器具最完备的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
一打开冰箱他就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清洁了,因为从来没用过!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人八成都靠外送过日子的,不然就是天天进餐馆。
他大概快醒了,可是现在叫人来送吃的……里斯摇摇头,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毕竟才半夜两点。
这一片附近是找不到便利商店的,里斯有些为难了。他的手艺不错,但没有材料什么也做不出来。
那只好……
再次从西装外套里找出手机,拨给自己的好友。
“特里,是我。”
“……对不起,我知道一定打扰你了……但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找。”
“你帮我送点东西来好吗?我现在在……”
半小时后,里斯从飞车前来的好友手中接过一个袋子,再三致谢。
惦记着房中的病患,将玉米浓汤架到火上后便回身进去。
心里猛地一震:一双锐眼,在他进门的瞬间将他牢牢锁住。
“你是谁?”声音是绝对的冷静,带着种莫可名状的寒意,里斯丝毫也不怀疑自己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对方会立即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