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弥撒 第一部————慕容吟

　　不料拉图什打断了他的话：“他们都从来没去过，剥夺了谁这次修行的机会都不合适。况且他们两个没有经验，一起敲钟稳妥些，不然若是闹出什么笑话被周围的居民听见了，我们神学院的脸还往哪儿放？”

　　本来谁去钟楼当值以及几个人去当值都跟自己没关系，马东也犯不上为这个跟人争执，无非是提出个疑问而已。既然拉图什这么说了，他也只好闭嘴。

　　泰拉斯点了点头，说：“你们把长袍脱了放在这里吧，天亮的时候再回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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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视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看一次，因此需要掌握好时间，在他刚离开的时候就立刻跑到老师住的那个楼。

　　“这里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波利卡普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如果有什么状况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你能怎么通知？”

　　“不知道……不过我会想到办法的。”约里奥答道，“你快去吧，不要贪心，看几个房间就回来一次。”

　　“这个我有数的。”波利卡普迅速消失在学校楼间交错的黑影里。

　　开这些锁对波利卡普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轻轻捅两下便开了。第一个进的是校长泰拉斯的房间，通常本身地位较高的人对权力也有着更多的需求。尽管是自己的教父，也不排除他有事情瞒着我的可能性。如果他也是撒旦教的人，波利卡普绝对不会感到一丝意外。

　　泰拉斯的房间跟学生寝室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简朴的木桌椅和小床。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件略有褪色的长袍，是正规的天主教神父穿的长袍，并没有任何撒旦教倒十字的标志。当然，如果他真是撒旦教的人也不会把东西摆放到这么明显的位置。

　　波利卡普又轻叩柜底的模板，也似乎没有夹层。泰拉斯的房间如此简单，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底。要么他绝对清白，要么就是把东西藏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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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拉图什的房间时，波利卡普犹豫了一下，虽然明知那人并不是拉图什，可还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也把东西藏得很好。

　　拉图什似乎并不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人，床上一大堆的书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被叫去做夜课的。柜子里也没有撒旦教的主教长袍，看来他很小心，没有随便放在这里了。然而桌子上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引起了波利卡普的注意，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锁打开，尽量不露出有人用非钥匙的东西开过锁的痕迹。

　　抽屉里只有一个本子，波利卡普并没有直接拿出来看，而是先仔细记下了本子摆放的位置以及倾斜角度，便于等一会儿恢复原位。

　　那个本子已经很破旧，显然有些年头了。打开第一页，只见里面夹着一张纸。是一个人的画像？这个人是谁呢？好眼熟……波利卡普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啊！是贾尔主教！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年轻时候的贾尔主教。画中的贾尔主教回过头来微笑着，却有些笑得很不是滋味儿。早就听说拉图什很擅长人物肖像，想必这是他自己画的吧？

　　没有时间多想，波利卡普合上了画，开始看本子里记的内容。这是一本日记，记录着拉图什进神学院以来的生活和心情。可是时间不允许多看了，只看了几页波利卡普便把东西归至原位。

　　走出房间的时候，波利卡普看着那个上锁的抽屉，心想：原来拉图什也有过如此单纯的时候，会记录下每一点新奇的见闻，感动或者开心失落的经历。只是那段时光已不复存在，现在唯有将记忆上锁，将往事尘封……

　　第30章 禁闭

　　刚才马东老师是唯一反对了由波利卡普和约里奥两个人一起去钟楼当值的人，因此接下来他是最可疑的。波利卡普在他的房间仔细搜索了一会儿，却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波利卡普打算开卡缪老师房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两声钟响，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朝钟楼跑去。刚才过了整点，这一会儿不可能又敲钟的，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情况，约里奥逼不得已敲钟警示。

　　还好对校内非常熟悉，波利卡普气喘吁吁地回到钟楼，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敲钟？”

　　“啊……你好快……”约里奥有些惊讶，然后指了指下面，说，“你快看，他们要上来了。”

　　波利卡普连忙擦掉额头上的汗，在这么冷的地方，又穿得如此单薄，如果出的汗被人看见就太奇怪了。

　　两个人紧张地等待着那几个人爬上钟楼。

　　约里奥小声问道：“怎么样？刚才有收获吗？”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明显心情有些低落。

　　约里奥叹了口气，说：“哎……什么收获都没有还要害我受罚，实在太不值得了。”

　　“我不会连累你的……”波利卡普话音未落，几个巡视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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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的钟声是怎么回事？”负责惩罚违纪现象的德农老师厉声问道。

　　约里奥连忙说：“因为是第一次上钟楼，觉得很好奇，我就想试试。可没想到一试就敲响了，波利卡普也没来得及拦住我，刚才他还骂我呢……”

　　“废话！这钟敲了还能不响吗？！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Saint Pierre校纪严谨的名声就要被你破坏了！到时候有人说Saint Pierre的学生把钟楼当玩耍的地方，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德农说着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说，“把他带到禁闭室，先关三天再说。”

　　约里奥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后面走了，钟楼顿时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波利卡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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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利卡普很快平定了心绪，既然那些人刚走，也就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回钟楼了。

　　波利卡普又回到老师住的楼，搜查了几个房间，可是依旧没什么收获。真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一次行动了！不仅没查出来那个神秘的撒旦教人是谁，还害得约里奥被关禁闭。

　　清晨，疲倦的波利卡普走下钟楼，朝夜课的大厅走去。在校园里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拉图什，波利卡普觉得没必要躲避，还是一直向前走了过去。

　　“查出来了吗？”拉图什在跟波利卡普错肩的时候问道。

　　波利卡普一愣，莫非自己晚上做了什么拉图什都知道？可他还是装傻，反问道：“查什么啊？”

　　拉图什笑道：“在我面前还装，你们两个要求一起去钟楼当值不就是为了查那另一个人是谁吗？本来提出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后来听到那两声奇怪的钟声更加确定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们说话？”波利卡普问道。拉图什真是一个很难琢磨透的人。

　　拉图什在他耳边小声说：“因为我也想知道他是谁……”说完微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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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其郁闷的波利卡普决定向泰拉斯请假回家几天，因为每次经过禁闭室都有一种罪恶感。

　　到家的时候居然看见后院里有很多人，于洛也在旁边站着。

　　“这是……”

　　于洛笑着回答：“亨利·德·纳瓦尔嫌无聊，要跟迪蒙蒂埃比赛摔跤。”

　　“呵呵，他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能摔赢吗？恐怕他还不知道我哥的厉害吧？”波利卡普答道。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们慢慢看吧。”

　　迪蒙蒂埃和亨利·德·纳瓦尔均脱去了上衣，站在场地中间沿着圆圈的路线一边死死盯着对方一边慢慢移动。脚步要非常平稳才行，重心稍微有便宜，很可能就被对手抓住机会摔倒在地。

　　的确从前没有看出来，这个王储的摔跤技术还真不算差。连迪蒙蒂埃这样的高手也要跟他纠缠扭打许久才得以获胜。

　　也站在旁边观看的卡特勒梅卡见比赛结束，突然说：“我也手痒了，有没有人愿意跟我打一架？”

　　“我来！”波利卡普说着走到了场地中间。

　　“你为什么……”于洛忍不住问出声来，可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问不合适，又连忙收口。

　　波利卡普回头微笑着回答说：“今天我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卡特勒梅卡的对手，不过也就是玩玩嘛。”说完又对卡特勒梅卡说：“对我不用手下留情，也不必让着我。就像在树林里那样，全力出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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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蒙蒂埃对亨利·德·纳瓦尔之战持续时间长，而波利卡普跟卡特勒梅卡之战则已经不能用长久艰难来形容了。两个人你把我摔到一次，我又再还给你，这么反反复复无数个回合。很明显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可还是一次次艰难地爬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都能看出来，到了后来，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要积攒半天。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孩子走过去都能打赢他们，可他们就是不停手，也没有人认输。

　　阳光下两个人脸上身上的汗水反着光，被打得全身酸痛可都一直在笑。于洛在心里默默地说：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发泄的好方式。卡特勒梅卡是因为郁郁不得志而发泄，可是波利卡普又是为了什么呢？

　　终于波利卡普和卡特勒梅卡同时躺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

　　众人心满意足地散去了，几个新兵搀走了卡特勒梅卡，于洛则把波利卡普扶到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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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利卡普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觉，平时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喜欢在于洛的小屋睡，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可是今天即使躺在这里也睡不着了。

　　“最近我不在家，父亲部署得怎么样了？”波利卡普轻声问道。

　　“已经把主要兵力都偷偷调集会巴黎了，在附近的村子里驻扎着。吉斯公爵带兵打仗那么多年，想必不会有问题。”于洛回答说，“只是亨利·德·纳瓦尔住在这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很谨慎小心才行，不过迪蒙蒂埃负责盯住他的。”

　　波利卡普说道：“看来只有我那里不顺利了，始终找不出另一个撒旦教的人是谁，甚至连拉图什都不知道，让我很意外。”

　　“你去查了？”于洛惊问，“被发现了多危险！”

　　“还好，约里奥帮我放风的，也多亏他通知了我……可惜害他被关禁闭。算了，不说了，睡觉吧。”波利卡普说着熄灭了煤油灯。

　　第31章 沉寂

　　三天后约里奥被放出禁闭室，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或许最大的折磨便是精神上的折磨了，在完全黑暗的状况下，不知道时间，没有人说话交流，只能一点点地盼着时光的流逝。还好从钟声能够大概判断已经过去了多久，每敲一次钟便觉得离希望更近了一步。

　　这三天里，约里奥想了很多，从记事起到钟楼违纪之日的事情在大脑里过了很多遍。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自己傻乎乎的又做了别人的代罪羔羊，并且还是心甘情愿主动要求的。

　　刚一走出禁闭室，阳光刺激得眼睛有些看不见东西。约里奥站在原地许久，眼前的景物才逐渐变清晰。波利卡普正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有些意外。

　　“还好吗？”波利卡普也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如果好那就不叫惩罚了。

　　“我没事，回去吧。”约里奥无精打采地说。

　　“我给你争取到在公主大婚时候观礼的机会了，可以坐得离贾尔主教很近，我想应该有机会说话的。”波利卡普连忙送上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补偿方式。

　　“是吗？”约里奥并没有显出很高兴的神色，不过还是说，“谢谢了，其实你没必要等在这里告诉我，回去再说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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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周拉图什并没有再向波利卡普问起调查的事情，自己在神学院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查出来，也不能指望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每次拉图什说完：“A la grace de dieu！”波利卡普便会在座位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让拉图什也很无奈。

　　入学以来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出来了，约里奥三过三不过，还好能拉个平。本也没寄予过高的期望，只要不会因为太差被赶出学校就好。波利卡普果然不出意料之外，每门课都是第一，并且遥遥领先。

　　约里奥觉得近期的生活有些平静得过分，倒有些不适应了。即使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状态，却也再无心欣赏冬季退去，逐渐透出生机的巴黎。

　　约里奥不由得说出声来：“最近好安静，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波利卡普一边看着书，一边回答道：“越是安静，就证明之后的波澜更汹涌。”

　　约里奥问道：“你不打算再查一次了吗？”

　　“我觉得搜房间是没什么可能查出来了，等我想到更好的办法再说吧。”其实波利卡普心里非常希望能够仔仔细细地再次搜查，毕竟上次匆忙中还是有许多疏漏的地方。另外，也很想认真读完拉图什的日记，尽管这样不是很道德，并且或许拉图什已经知道他看过了。可是想有所收获就必须能够承担风险，而约里奥又不会用很巧妙的办法通知自己，于是这个念头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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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还体现在一件事上，波利卡普无意间听到古维翁跟奥拉斯说起晚上有黑弥撒的事，然而并没有通知他和约里奥参加。

　　当然，不叫他们参加是好事，但总觉得有些蹊跷。

　　傍晚时分，波利卡普看见古维翁驾着马车出了神学院的门，便料定车里坐的是拉图什，他们不知道又为了什么目的要做黑弥撒。不是说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吗？为什么连我们都要避着？

　　波利卡普脱掉长袍，换了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远远地尾随着马车出了巴黎城。一定要离得很远才行，不然在空旷的原野里狡猾的拉图什一回头就会发现他。

　　到达圣里安教堂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待到教堂内燃起蜡烛，所有人都进去时，波利卡普才悄悄靠近。在教堂旁边的一个破洞口贴着墙蹲下，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主教大人，这次的事必须麻烦您了，我家主人说找其他人不放心。”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了，熟到竟然不敢相信，波利卡普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是他！”波利卡普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声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