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男人不当[妈]————霄霖

　　“爸爸，我们去玩碰碰车！”萧晓啃完一个冰激凌後极力推荐一项危险运动。
　　“不行，你太小了，那个是有年龄规定的，七岁才可以玩。”
　　“咦？那、那……”小孩子扳著指头数了数，“还有四年？”
　　“嗯。”任子璇插嘴。
　　萧晓极度沮丧地垂下头，任子璇刚松了口气，肩膀就被人一拍，身後响起爽朗的笑声──
　　“哎哟！原来高三综合症的不只我们几个啊！”
　　他浑身僵硬地、像机器人一般断断续续地转过头，看到一大帮同学。
　　萧致不著痕迹地把萧晓拉远了一些。
　　“大头？你们怎麽也在？”任子璇很自然地做出惊讶状。
　　“快考试了嘛，来放松放松，”一群青春逼人的半大小子姑娘走到哪里都挺亮眼，笑闹著就把任子璇从长椅上拉了起来，有人用手肘顶顶他的肩，“咱们正打算去玩碰碰车，怎麽样，一起？”
　　十几岁的男生很容易激起冲动，特别是有朋友在场，不管多小的事都想决个高下。
　　空气中已经弥漫起那种名为竞争的气味来。省重点的学生平时在学习上明里暗里就没少斗过，虽然不至於头破血流但也算硝烟浓重，加上女孩子们稍稍一起哄，任子璇脱口就要答应下来。
　　说出“没问题”的前一秒，他回过头瞥了萧致和萧晓一眼。
　　萧致微微点了一下头。
　　“磨蹭什麽，快走啊！”赵大头搭上任子璇的肩膀。
　　眼见妈妈被一群敌我不明的人拉走了，小家夥从爸爸怀里挣扎出来就要追上去。
　　“别担心，那些人是你妈妈的朋友，”萧致把他拉回来，“你不能玩碰碰车，让妈妈替你玩好不好？”
　　萧晓点了点小脑袋。
　　“嗳，那我选红色座驾，”混在同龄人中的任子璇马上恢复了男儿本色，用大麽指戳戳胸口，“谁跟我一起？”
　　“我来吧！”帅哥总是吸引人的，马上有女生跃进车子。
　　萧晓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不认识的叔叔和妈妈坐在一起。
　　──电视剧里的坏叔叔可多了，跟妈妈走得太近不好。
　　他同学赵大头选了辆蓝色车，身边也坐了个女同学。
　　车子开进场地就开始互相撞击，夹杂著女生的尖叫，一帮同学不断拍手起哄叫好。
　　任子璇一个漂亮的转弯避开了赵大头的迎面相撞，接著他甩尾调头，直向赵大头的车屁股开去！
　　“咚──！”那车被撞得向前一颠，赵大头马上吃了旁边女生一个锅贴。
　　──技术不错，以後倒是可以教他开车。
　　萧致默默作著打算。
　　“！──！！”这边厢任子璇才刚得意了一下，自己的车就不知被什麽狠狠撞了，身边的女同学“哎哟”一声撞在前面，揉著脑袋向後瞪去。
　　一个明显是路边小混混打扮的社会青年技术糟糕，撞错了人还理直气壮：“瞅什麽瞅？！不服气是不是？长不长眼睛？谁让你挡著老子的道了？滚滚、闪边去！”
　　正常男人在这种状态下都不会忍气吞声，更何况女同伴受了委屈，男孩子天生怜香惜玉的性子立刻占了上风，任子璇调转方向，直面小混混。
　　赵大头也把车开过来，双方对峙。
　　──唉，这还真有意思。
　　萧致有些没心没肺地想著。
　　萧晓倒是有点著急：“爸爸，那个黄头发的叔叔是坏人吗？”
　　“嗯──坏人不一定，不过肯定是没用的人，”萧致下了结论，“宝宝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後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萧晓立刻一脸嫌恶。

　　3.歉疚

　　章三
　　碰碰车场地一角依旧火药味浓重。
　　今天的工作人员是个临时的小夥儿，大抵是个性格懦弱的人，看见一群年轻人吵架也没来管事儿──说不定是认识的人在互相挑衅呢，碰碰车嘛，经常有这种事的……
　　把女同学们请下车後两边正式开战。
　　“瞅什麽？道歉啊！”任子璇吼了一嗓子，音量倒不是盖的。
　　“妈的这场子里本来就是人撞人，老子撞你天经地义！道你妈的歉！”小混混白眼一翻犹如死鱼。
　　“哟，还会用成语呢。”赵大头一脸讥讽，也难怪重点生都有些恃才傲物，擅长用文化作为攻击武器。
　　“说什麽？！”小混混一踩油门，任子璇和赵大头眼疾手快地向两边闪去，但发疯的狗不挑人咬，赵大头的车还是被刮了一下。
　　“哇靠！”任子璇和赵大头两面夹击，小混混一踩油门哧溜一下窜走，他们都马力十足地撞在对方车上。
　　──开车应该再灵活些。
　　萧致还是没心没肺地想著。
　　一旁的其他男生撂了袖子要上来帮忙，小混混叽里咕噜抛出一串国骂，掏出个贴满大头贴的手机来就要拨号，任子璇他们瞅准了时机就往上撞，总算是扳回一局，小混混的车一个乾坤大挪移转了七百二十度，一头黄毛飘得风中凌乱。
　　“爸爸，妈妈会不会有危险？”萧晓又担心起来，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什麽好东西。
　　“别担心，有危险的话我们可以帮助他。”萧致盘算著待会去哪里解决晚餐，吃中餐还是西餐好呢，啊，听说新开了一家川菜馆还不错……
　　男生们发起威来也是很拼命的，小混混眼见撞不过人，跳下车一边骂一边走人，身後的学生们放肆地起哄，任子璇和赵大头互相撞了撞拳头，在一群女生的叫好声中实在是有点飘飘然。
　　小混混走出场地，迎面站著个小孩子，睁著纯洁的眼睛看他。
　　“叔叔，你小时候是不是不好好学习？”萧晓很认真地问。
　　“啊？”小混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爸爸说不好好学习就会变成像您这样没有用的人。”萧晓一脸正色。
　　“……”小混混愣住了。
　　“我看不起这样的人呀──”萧晓说著悲愤地跑走了。
　　站在一旁观察的萧致的肩膀一天之内抽搐了两次。
　　任子璇和同学们道别後回到这边厢，萧致才刚从儿子给混混的致命一击中缓过神儿来。
　　“他爸，你的脸为何如此扭曲？”白了他一眼，以为姐夫在嘲笑自己适才的痞样。
　　“有吗？”萧致故作正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可能是面部神经出了什麽问题？不管这个，我们先去吃饭吧。”
　　某川菜馆的生意实在是好得不行，不过这一家三口运气好，刚来就有人让了桌子。那桌人刚一抬头，就有人讶异了：“咦？任同学也来这儿吃饭麽？”
　　这个声音就算化成了烟他都认得。
　　这个声音的主人曾夜以继日地用鲜红的指甲戳著他的脑袋！
　　“哎，你说这天越来越热了，到底什麽时候剪头发呀？”鬼手女用面巾纸擦擦嘴，“这是子璇的父亲麽？您好，我是子璇的老师。”鬼手女至今未婚，看见个俊男首先堆起一张笑脸，就算勾搭不到俊男，给俊男留下个好印象也不算枉见一次。
　　萧致的大脑正在如计算机一般飞速运转的同时，身边的萧晓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不是的，爸爸是我的爸爸，不是……”萧晓话说了一半，就被萧致拉到身後。
　　任子璇心里咯！一下，萧致已然挂上了职业微笑：“子璇平时在学校多亏老师照顾了。”
　　鬼手女推推眼镜：“唉，子璇什麽都好，成绩也出色，就是不知道为什麽不肯剪短发，为这事我提过很多次了，做家长的也应该注意一下，头发太长也会影响学习效率的。”
　　您别纠结我的头发了行不行！班里那些个女生头发可比我长多了呀！
　　任子璇欲哭无泪。
　　“好的，我会留意。”萧致用职业微笑把鬼手女打发走以後，萧晓探出头来，有点不满地问：“爸爸妈妈，子璇是谁？爸爸还有别的孩子吗？”刚刚那个阿姨说爸爸是什麽“子璇”的爸爸，才不是！我才是爸爸的孩子！
　　好在川菜馆人够多分贝够大，没别人听到，不然又会衍生一段“某男背著家人偷生一子”之类的幻想故事出来，说不定还会被拍下然後放在网上人肉……
　　“当然没有，子璇是你舅舅，不是爸爸的孩子。”萧致这句倒是大实话。
　　只不过他隐藏了後半句──这个子璇现在也是你妈。
　　任子璇赶快拉出凳子坐下，萧晓很快忘记了“子璇”这麽个人，爬到妈妈腿上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拿过菜单研究，发现什麽都看不懂。
　　有惊无险的一顿饭吃下来，晚上回到家，玩闹了一天的萧晓早早就睡了，任子璇收拾了书包，爬上姐夫的床。
　　萧致洗完澡一身清爽，和任子璇一脸郁闷截然相反。萧致见他躺下了便笑道：“看来平时你们老师没少给过你脸色看。”
　　“可不是，那女人看见我就想戳我脑袋，迟早被戳出个窟窿来。”任子璇极度不满。
　　“怎麽以前没听你说过？”
　　“说了有用嘛，剪个毛寸你儿子不得哭成傻子？”
　　萧致顿了顿，道：“你上了大学就去剪吧……我觉得这样挺好，还能扎个小辫儿……”
　　“扎你的脑袋，你去试试！！”任子璇转过去不想理这个神经。
　　身後沈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姐夫已经睡著了。
　　他阖上眼，却传来姐夫低不可闻的叹息。
　　“子璇，抱歉。”
　　任子璇张了张嘴想说些“没关系啊别在意”之类的话，最终什麽也没说，索性装睡。
　　干嘛啊那麽矫情，都三年了，现在才觉得对不起我？
　　萧致关了床头灯，躺下来後考虑著以後该怎麽告诉萧晓这个事实。
　　三年了，任子璇在他家住了这麽久，早就像这个家的一份子一般自然，先不说萧晓会不会舍得他走，恐怕自己首先就会舍不得吧。
　　时间真快，子佳走了三年多，她弟弟已经要上大学了呢。
　　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看看。
　　……还记得这小子刚来的时候，听到萧晓口齿不清地叫“妈妈”，那表情实在扭曲。
　　後来把萧晓送进幼儿园，萧晓看到别人的妈给孩子准备盒饭，眼馋极了，硬是要任子璇也这麽做，任子璇试著炒了个菜，但那颜色估计街上的流浪狗都不想碰一下。於是任子璇偷偷去餐厅买了好吃的装进萧晓的饭盒里，让萧晓也得意了一回。
　　子璇教自己的儿子识字、陪他玩、哄他睡觉、给他挑衣服、买玩具……
　　──实在是做得够多了。
　　欠他的，太多了。
　　原本应该是好好享受校园生活的年纪啊，却被这麽多生活琐事绊住了脚步。
　　本都该是自己的责任，却任性地让小舅子去承担。
　　以後一定多少要补偿他的。

　　4.喜（戏）剧重逢

　　又一个周末，模考成绩下来了，赵大头看了眼自己前边一位是谁，嗷一声就吼出来了：“姓任的你怎麽又压在老子上面！”
　　“滚滚，谁要压在你上面了，怎麽说话呢你。”
　　“就是啊，要压也是压美女啦，不过任同学你还小呢，哈哈哈哈……”一复读生作慈爱状拍了拍子璇的头，“啧啧，别说老班，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头发真够长的。”
　　任子璇抓了抓一头毛：“这叫潇洒你懂不？复读生你跟时代脱轨太久。”
　　“对，我跟你们火星的时代脱轨了十年八载……”
　　晚上子璇喜滋滋地拿著一张纸给他姐夫看。
　　彼时萧致正在读晚报，成绩表被塞到眼前，从上往下瞄，假老婆的名字排在第六位。
　　“不错啊，这个成绩上B大没问题吧？”
　　“谁知道呢，看临场发挥吧！”子璇唰一下躺倒，“考场上出什麽状况的都有，晕倒发烧拉肚子，听说去年还有个吐血的呢……”
　　萧致手上一顿，茶水洒出来几滴，“你可得当心点，最近注意跟上营养。”
　　“哎，你太小看小舅子了，咱多壮实啊。”任子璇说著折了折胳膊妄想挤出点肌肉来，萧致捏了捏，手被他的骨头咯得慌。
　　“笑什麽呢？”任子璇怒了，萧致不动声色地撩起睡衣袖子，上臂一使劲，小山包就鼓起来了。
　　任子璇长大嘴巴，一脸羡慕。
　　“小孩子再练个几年吧。”萧致拍拍他的脑袋，那一刻任子璇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突然想到自己宝贵的头似乎经常被人拍。
　　正要抗议，门刷一下被推开了，萧晓一个肉球似的跑进来，软糯糯地叫著：“热，热，睡不著……”
　　“乖，小孩子不要吹空调，”萧致把萧晓抱上床，“子佳你给他讲个故事吧。”
　　任子璇瞥萧致：“他爸，你怎麽不讲。”
　　“小孩子嘛，”萧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子佳”，“谁会喜欢听金融？”
　　任子璇无奈地开口了：“朗朗饿够，森林里住著一个喜欢吃人怪兽……”
　　萧晓不知什麽时候在他催眠似的声音中打起了呼，任子璇也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对了子璇，跟你说个事。”萧致放好报纸。
　　“嗯。”
　　“我後天要去新加坡开会，走两个礼拜。”
　　“啥劳什子会啊开这麽久？”
　　“顺道带公司的人旅游。”
　　“……可恶。”
　　“你高考完也给你报个旅行团……对了，你爸妈会来照顾晓晓，你安心学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诶诶诶？”任子璇转悲愤为喜悦，“不早说！我很久没见他们了，嗳，你记不记得我妈做的红烧排骨？”
　　“记得，跟你姐没离婚的时候你妈妈经常过来做那道菜。”
　　“……”任子璇无语，他感觉姐夫此刻好似怨妇。
　　如果姐姐没跑就好了，姐夫可以经常吃排骨，晓晓不用总是吃西红柿炒鸡蛋，自己也不用当幼稚园小朋友的妈。
　　……说起来都怪那个女人啊！
　　……不过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再找个人嫁掉？新姐夫不晓得是啥样，总之应该没有萧致强……嗯，他这个姐夫比较厉害。
　　萧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被子不知道为什麽被小舅子踢到了地上，突然觉得气氛不对，他刚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大花眼。
　　“小致，你、一直和小璇睡一张床吗？”
　　“……阿姨？”子璇他妈？什麽时候来的？
　　“不会很挤吗？嗯？嗯？为什麽睡同一张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