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我与你父皇相爱一生,仍是觉得不够。他若在奈何桥上不等我,我必不与他干休!”云夜拿起桌上的檀木云梳,漫不经心地梳了几下,口气一转,道:“你与连愚山恩爱几日便已满足,也算你的福气。将来这后宫之中花团锦簇,美人无数,你想恩宠谁就恩宠谁,想生几个儿子就生几个儿子,小小一个连愚山,还有他腹中的那块肉,在这深宫大内又算得了什么。”
云珞面色苍白,沉默地听着。漆黑的双眸似乎波澜不惊,却在摇曳的宫灯下闪烁着琉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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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愚山轻轻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黑幕重重,什么都看不真切。
最近这种情况一天比一天更严重,连愚山心里明白,大概再过不久,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缕浅淡的光束在视线中浮现,眼前渐渐亮了起来,连愚山猜测大概天已经亮了。
想起昨晚,好似做了一场梦。只是他心里清楚,那不是梦。
虽然他看不清,但是那人的怀抱何等熟悉,便是一生一世也难以忘怀。
当自己在他的怀抱中醒来,心里是何等惊喜,又是何等恐慌。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仍是看不到那人的容貌。
他假意未醒,柔声唤出那在心里唤了千百万次的名字,那人竟然那么温柔,小心地响应他。
珞儿……
连愚山心中酸酸柔柔。即便已到了这步田地,他仍然还能这样对待自己。想必他是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因而才甘心的配合吧。
自己放纵了对他的思念,他也同样放纵了对自己的感情。
珞儿,我宁愿昨夜真的是在梦中,永远不要醒……
“醒了?睡的舒服吗?”
连愚山忽然僵住,向坐在床边的人望去。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你、你……?”
那人轻笑,将手覆在他额上,“怎么,还没睡醒么?已经日上三竿了。”
连愚山呆呆地凝视着那靠近的容颜。那满含宠爱的笑容,那调皮轻佻的声音,化成灰他也不会搞错。
那人将他扶了起来,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腹部,道:“就是你不饿,小家伙也该饿了。睡了这么久还不起床,你这小书呆什么时候变成小懒虫了?”
连愚山喃喃地唤了一声:“皇上……”
愚君番外──寒风泠雨,扶春帐暖
批完最后一道奏折,扔到一边,云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脖子。
皇帝真不是好当的。虽然他从小就接受国君的教育,参与朝堂政事,审听时事,但真正即位后,仍不免觉得辛劳。
难怪做皇帝一定要有儿子。因为有了儿子将来才能让他继承大统,自己早早退位,从此逍遥自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过了亥时。”
“嗯。”
云珞踱出御书房,外面细雨泠泠,竟是初春的第一场雨。一阵寒风卷来,拂起皇袍一角。云珞感觉寒意仍十分浓重,快步向景阳宫走去。
进了屋内,看见伺候皇子的一干宫人在此,云珞不由蹙眉。
“怎么又把孩子抱来了?”
服侍皇子的乳母连忙回道:“回皇上,是景阳侯下午让奴才们把小皇子抱来的。”
“景阳侯今日身子怎样?吃药了么?”
小太监回道:“景阳侯今日精神很好,药也按时吃了。”
云珞点点头,走进内室,四周烧着暖盆,屋内暖气洋洋,燃着清香。
云珞轻轻撩开床帐,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那人怀里抱了出来,回身递给乳娘,冲她颔首示意,抱着小皇子下去了。
那人动了动,翻过身来,睁着迷迷朦朦的黑眸望着他。
几个宫人上前来服侍云珞更衣完毕,退了下去。云珞掀开被子上床,将那人抱在怀里,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奇怪地问道:“什么味道?”
“嗯?”
云珞的声音软软的,有些模糊:“好像是奶味,很好闻……”
“哪里有什么奶味,一身子药味。”颈间被他蹭得发痒,忍不住笑道:“珞儿,别闹……”
云珞抱着他撒娇道:“一定是你最近不理朕,整天抱着琉儿睡,身上都是他的味道了,哪里还有朕的一席之地。”
“胡说,明明你每次都把琉儿抱走了。”
云珞道:“身体不好就少管那个小家伙,别累坏了自己。”说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没有发烧吧?今儿个立春,雨寒,仔细别着了凉。”
“没事。”那人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今天又是这么晚,最近朝堂很忙吗?别太辛劳。”
云珞轻轻笑了一声,捧住他的脸,细细轻吻,“终于变乖了,不再等我回来入睡了。不然想到你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样子,真是吓得我什么也做不下去。”
那人轻笑:“我会保重自己,不再让你担心。嗯……”
云珞的唇覆了上去,吻住厚润的红唇,那人顿时呼吸一窒,渐渐昏眩起来。
二人气息渐粗,云珞却慢慢放了手,深吸口气,道:“晚了,睡吧。”
那人脸色潮红,黑眸之中氤氲着一片水色,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过了片刻,忽然鼓足勇气拉了拉云珞的衣襟。
“怎么?”云珞睁开眼。
那人低下头去,黑密的睫毛遮住眼眸,羞涩腼腆道:“珞儿,你、你好久没抱我了……”
云珞睁大眼睛。
那人等了半晌,久久未听到他的回答,不禁心中彷徨,惶然道:“你、你是不是不想抱我了?我知道我这样的身子,你不喜欢也……”
话语未尽,已被云珞一口堵住。云珞一边挑逗着他的唇,一边将手滑进他的衣襟,在细腻的肌肤上揉搓。
“小书呆,别胡思乱想,我都想死你了。我是怕你前些日子风寒刚好,承受不住,这才辛苦忍耐了这么久,你还要冤枉我。”
连愚山破涕一笑,“皇上,忍久了可是对身体不好的。”
“好啊,你竟敢笑话朕。”云珞佯怒,再不客气,戏谑地扑了上去。
殿外寒风清清,细雨飘零,殿内芙蓉帐暖,春宵撩人。
急促的喘息和细细的呻吟渐渐停止,云珞趴在小书呆白玉一般的背脊上,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
“小书呆,你真软。没有我的命令,你永远也不许瘦!”
连愚山浑身无力,软软地应了一声。
云珞吻上他白皙地颈背,拂开散乱的黑发,含住圆润丰满的耳垂,轻轻噬咬、挑逗,听到身下的喘息渐渐急促起来,光泽的肌肤再度染上情欲的色彩。
云珞将他侧翻过来,从后面缓缓进入,温柔地像一阵春风,让连愚山再次轻轻呻吟了出来。
“小书呆,你是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幸福长长久久。”
“嗯……”
连愚山紧紧抓住枕角,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江南风景如画的郊外,二人携手夕阳,许下幸福的诺言,斜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连愚山嘴角轻笑。
绕了一大圈,幸福,终于又回到了有情人的身边。
窗外,寒风泠雨,挡不住扶春帐暖。
小皇子云琉从睡梦中醒来,孤零零地望望四周,不明白刚才还在爹爹怀里,现在怎么又孤身一人了?
蹬蹬小腿,云琉委屈地抱紧锦被,决心明天还要去和爹爹睡。因为爹爹的身子好暖,好软,抱起来好舒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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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珞将他扶坐起来,道:“都快晌午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连愚山愣愣地任由九儿帮他梳洗完毕,换好衣物,与云珞一起坐到桌旁。
连愚山望了一眼满桌自己素喜的菜肴,再望一眼身旁浅笑盈盈的云珞,只觉脑袋里胡涂的很。
云珞给他夹了一勺菜,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吃药比吃饭还多,那怎么行?今日我在这里陪你,多吃一点。”
连愚山伸手揉揉眼睛,再用力睁开,望向眼前的人,神色犹疑不信,颤声道:“我必是疯了……珞儿,我已经想你入骨,此后留在这虚离梦境,永远不再醒。”
云珞拉住他的手,慢慢贴到自己的面颊上,轻声道:“小书呆,天已经亮了,你不是在做梦。”
连愚山连忙摇头,哽咽道:“不,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只有在梦中,我的珞儿才会回到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云珞心疼得无法呼吸,将小书呆紧紧拥入怀中。
“小书呆,我再也不会离弃你。我留在你的梦中,永远和你在一起。”
……
……
“来,多吃一点。”
“再吃一点。”
“好愚山,再吃一点,为了孩子,乖……”
连愚山终于受不了了,皱着眉头推开碗筷,摇头道:“珞儿,不行了,我真的再吃不下了。”
云珞望着眼前的白瓷小碗,里面还摞着小半碗的菜,不满意地道:“还有一大半,你都没有吃完。”
“可是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那怎么行!”云珞摸摸小书呆又鼓起一圈的肚子,道:“我去翻过医书,也问过太医,都说怀孕的时候食量会大涨,一人吃两人补。怎么你的饭量一点不见长?”
连愚山瞪大眼睛,道:“怎么没长?我已经比以前吃的很多了。”
“不够!还不够!”云珞将他抱过来,双手围着他圆滚滚的腰上下乱摸,然后蹙眉道:“加上宝宝,还没有以前肉多……”
连愚山闻言一顿,过了半晌才慢声问道:“珞儿,你想让我长多少肉?”
云珞精神一振,比比手,向往地道:“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来软软的,满满的,舒服得不得了。”
连愚山无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涨得难受,真的已经吃很多了。最近又是药补又是食补,连愚山觉得自己像忽然发起来的馒头,一个劲地在膨胀,只半个来月的功夫,孩子就比以前成长了许多。
云珞见小书呆白玉般的面颊有了淡淡血色,气色也不似以前那般消沈,宁静中氤氲着安详与满足。小书呆最近精神和身体都好转许多,让云珞十分欣慰。
连愚山忽然提醒道:“珞儿,你下午是不是还有事。”
云珞想起下午的朝议,马上就要年关,还有诸多事情要准备,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连愚山,反复叮嘱道:“待会儿喝了药赶紧上床休息,不许看书写字,耗费精力。如果无聊,就让九儿给你念点东西,或者出去走走,知道了么?”
“知道了。”连愚山乖顺地道,视线模糊的双眸专注地望着云珞。
云珞亲亲他的面颊,又摸摸他的肚子,磨蹭半天,这才匆匆赶去议会。
连愚山微笑地望着他离去,心底深处却止不住淡淡的恐慌。
好想张口把珞儿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