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方圆（出书版）by 亦凝

「你还真是晒不黑，照说和我每天在外面的时间一样多。靠，我一到夏天黑了三层不止，你居然还白得晃眼，真像个娘们。」
砰──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哇！你居然下狠手！开玩笑都不懂吗？喂！怎么还打？」
洛威连滚带爬的从陈瞳屋中跌出，抱着脑袋躲到陈家女王身后避难。
「陈瞳你在干嘛！」
一声暴喝，制止了单方面的暴行。
「小威好心来喊你起床去上班，你这是什么态度！」
面对母亲丈人立刻只剩三分底气的陈瞳，闷闷的抗议；「是他先来惹我的。」
「胡说！当着我面还敢说瞎话，哪次不是你先动手？你还有脸倒打一耙！真是出息了！」
那是因为每次也都是他先来惹我的啊！陈瞳的愤怒吼声只敢发泄在心里。安抚母亲怒气的唯一出路，就是乖乖低头认错。
但他真的忍得很痛苦啊──尤其看到洛威探出头来得意地冲他笑。
洗漱完毕，佩戴好了隐形眼睛，最后将一头乱发压服帖了，恢复帅哥形象的陈瞳坐到餐桌边。他眨眨眼，对着在喝香喷喷豆浆的洛威看。
「看什么？没见过美男？」
「有人昨天说看见我就没胃口了。」
「没错，不过一看见阿姨精心准备的早餐，我的胃口又飞回来了。」
「你的胃口还真是来去自如啊，哈、哈！」
「哈、哈！就是！就是！」
正巧陈家女王走过来，听见他们互相「笑」闹的声音，满意的点点头：「我就说嘛，你们两个从小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不记仇的性子我最喜欢了！」
几乎同时发出的「噗哧」两声，陈瞳和洛威口中的豆浆全部贡献给了桌面。
「咳咳......」
「咳咳......」
拜托──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啊！照顾下进餐中的当事人的食欲好不好！
不过陈瞳老妈有一点的确说对了，这两个小子从小一起长大，早习惯了吵完和好、好完再吵，不记隔夜仇。虽说没人比对方更了解自己，但天生的性格因素，注定他们一路成长中摩擦不断。
尤其是洛威，向来是一回头就忘了「仇」，乐呵呵又跑来找陈瞳。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哪怕隔晚吵得拆了天，第二天自动归零。
换上黑衫黑裤，在腰际绑好酒红色长围裙。在面对客人前，先走到镜子正前方，嘴角上挑，摆出最真诚迷人的微笑──这是李对服务生上工前的唯一要求。
「你的腰线真好看。」
陈瞳回头，看见梁由善意羡慕的微笑，于是他也笑了笑。
「一般吧。」
「是真的很好看，你平时做什么运动吗？」
「没有，我最讨厌运动了，有时间情愿拿来睡觉。」
梁由有些吃惊，「你和洛威那么亲热，我还以为你也会爱好运动。」
「不是啦......我和他正巧从小就是邻居兼同学，所以才会这么熟。我们的性格和爱好其实差蛮多的。」
「这么一说也是喔，你们俩给人的印象的确反差很大。一开始我还好奇，你们是怎么交上朋友的。」梁由说着又笑了，「不过就很受欢迎这点来说，你们很像。」
「啊......是这里的客人们太热情了。」陈瞳不由苦笑，实在是热情得让人无福消受。
「在你来之前，最受欢迎的是洛威。现在你为他分担了不少压力，嘿嘿！」
「哦？追他的人很多？」从小学起，他和洛威就经常交换收到的情书，却从没听洛威提起在Ｊｏｋｅｒ受到追捧的事。他不太相信，洛威会瞒着他，而不是来向他炫耀。
既然陈瞳打听，梁由就不客气的讲起了洛威劝架被爱慕者踢到小弟弟的糗事。
「哇哈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难怪他没脸告诉我！」陈瞳听得巨爽一把。
「那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样？老板禁止那两位肇事者再进Ｊｏｋｅｒ了，从此没人敢再在店内动手。」
「想不到他这么受欢迎......」在学校从没见过这等壮观的阵仗，陈瞳突然心念一动，又问道：「那他交过几个女友？我问他，他都不肯说。」
「这倒没听说过。」
「是因为老板反对服务生和顾客发展？」
「这肯定不是，我们老板早就公开说过，恋爱是人生需要被捍卫的权利之首，只要是真心的两情相悦，即便是和顾客产生感情也是个人的事，他决不干涉。我们老板还特意强调──他指的客人，男女不拘。」
「唔......真强。」
「呵呵，是吧？」梁由一脸的自豪，「我们老板强悍的地方多着呢，你越了解他，就会越发崇拜他。」
「嗯......我开始有这种预感了。」
「呵呵，以后再聊，差不多该去开门了。走吧！」
第六章
陈瞳是新手，还当不了Bartender，所以就由洛威和梁由按周轮流当值。这一个星期轮到洛威负责吧台，梁由和陈瞳跑台。
下午茶的时间，陈瞳感觉裤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于是跑到吧台后方的小储藏室接电话。
「可以，欢迎你来啊。现在？没问题。啊？马上就到了？哦......好，我就在店里，你一进门就能看见我。」
他的声音虽然轻，可还是拐了两个弯传到了洛威耳中。陈瞳一出储藏室，洛威立刻好奇的询问：「谁要来？」
「是版画社和我同学年的社友。我前几天和她说不参加暑期活动时，提起了打工的事。她当时就说要来玩，没想到真来了。」
看着陈瞳脸上漾起温柔的微笑，洛威语气幽幽的问：「你们关系很好？」
陈瞳点头：「是不错，除了有共同爱好，平时我和她也挺聊得来的。」
「陈瞳！」
「你来啦，小芸。」
十分钟后，穿着清凉吊带衫的高瘦女孩出现在Ｊｏｋｅｒ，看见陈瞳立刻热情的拍肩打招呼。一瞬间，洛威产生了上前扯开他们的冲动。
陈瞳开心的招呼边芸坐下点完单后，跑去吧台开单子。
「你朋友挺正的嘛。」每逢洛威笑得不那么真诚时，看起来就是一脸邪气。
陈瞳警觉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悦的警告：「你可别乱打小芸主蒽，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喏，单子。」
洛威凝视着走向女孩的男人背影，浮起了一丝微笑，只不过笑意传达不到眼中。
那天后来，陈瞳有点小郁闷──当他下班换好衣服，怎么也找不到每天一起回家的人。
纳闷的他到家后，先跑去隔壁敲门。门是开了，露出洛威半张阴沉的脸，一句「没什么事的话我要休息了」把他拒之门外。
陈瞳莫名其妙，虽然吵架斗气是家常便饭，但毫无缘由的疏远冷淡，却是第一次。
喂......你生气别扭，拜托也给个理由先，要死也得死个瞑目啊！
陈瞳恨恨的想着，懒得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然后，第二天他上班迟到了。理由是洛威早晨没来叫床──叫他起床。
底气不足的赶到店里，他们伟大的李老板倒也没生气，而是一脸暖昧的关照他要节制。纯洁无比的陈同学，在梁由点拨之下，才明白过来李是在暗示他和边芸。他想辩解，但已错过了最佳时机，郁闷得内伤。
在店里，他和洛威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谈，一句话都没说过。洛威明显在避他。
总觉得这样子下去不是回事，陈瞳先找上了洛威，试图解开误会：「喂！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看着他洛威淡淡的笑了：「没有，和你无关。是我的问题，我已经想清楚了。」
「你的问题？什么问题？」
「抱歉。总之我有我应对的方法，你别再问了。」
陈瞳仍是一脸狐疑：「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样古怪？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最好。」洛威高深莫测的一笑。
「......」陈瞳瞪了他半天，最后决定放弃：「随便你！」
看到有客人打手势要添水，陈瞳离开吧台前去服务。
望着他的背影，洛威扬起阴险的笑容。
隔了一天，边芸又来Ｊｏｋｅｒ。这次她坐在了吧台。
不过这天陈瞳有点倒霉，被一桌女客缠住脱不了身。这桌客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也是正在暑假中的大学女生，所以有的是时间来泡店。
好像是其中某个女生看上了他，所以纠集了一帮小姐妹过来助声势。面对她们露骨的言语调戏，陈瞳心里越发不耐烦──别看他平时不温不火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其实他并不是宽厚的老好人，只不过是懒于跟人争执。
喂！没发现你们声音已经吵到其它客人了吗？
还吵！口红都被吃掉了还不知道，剩了一圈唇线的样子丑死了！
涂得那么黑的眼影，活像只猫熊，可以关进动物园展览了！
──依靠内心恶毒的暴言，陈瞳勉强克制住了暴走冲动。
「你女朋友有我们雅娟漂亮吗？」
陈瞳差一点就翻起了白眼，他都假称自己有女朋友了，这帮娘子军还是不放弃。唉......强迫推销也就算了，他认真开始担心哪天醒来被剥光了绑在床上。
真是的，这种时候洛威在干嘛啊？怎么还不来帮忙解围！幽怨的这么想着，陈瞳回头惊讶的发现洛威正和边芸聊得热烈，别说来解围了，敢情是看都没看过一眼这摊的状况。
为什么，心里头会这么不舒服？
有种酸酸痒痒的感觉顶着心，像只小猫爪子似的挠来挠去。
「那我就先走咯！」
边芸和洛威打过招呼站起身，正好陈瞳走了过来。
「已经要走了？」
「嗯！」开心的点点头，边芸回身冲洛威比了个「很棒」的手势，「下次我再来喝你调的酒！」
「无比欢迎。」洛威的笑容如惯常般带着不正经的邪气。
微笑着看了陈瞳一眼，边芸继续对洛威说：「还有那件事别忘了哦？」
「交给我好了！」
感觉被排除在外，陈瞳不甘心的追问：「你们在说什么事？」
「秘、密！」边芸说完笑呵呵地跑出了店门。
于是他只能转头问另一位当事者：「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洛威一挑眉，不答反问：「没听见她刚才说的吗！」
「啊？」
「秘密──当然不能告诉外人。」
陈瞳心中不悦情绪膨胀，「喂！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小芸是个好女孩，不是能够随便和人玩玩的那类。你有点分寸好吗？」
听了这话，洛威放好了手上的东西，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抬头认真反诘道：「谁说我是和她玩玩的？」
胸口一闷，陈瞳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和洛威对视一会，晟后别过了视线。
「随你！」
这一晚，陈瞳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感觉不对劲。一会怀疑冷气不足爬去检查空调，又过了一会觉得有东西珞背，掌灯检查了一遍床铺什么也没发现。
总算死心躺平，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无论怎样深呼吸也消不去。脑中反复闪过洛威和边芸亲密调笑的画面。
一夜乱梦三千，早早的醒来后，陈瞳假睡着赖在床上。结果，直到老妈破门而入将他掀下床，洛威也没来喊他。
陈瞳等到店里，才想起洛威今天轮休。这家伙应该是去打篮球了吧？他这么猜想。
事实证明他果然了解洛威。下午三点，满身大汗就穿了一件运动背心的洛威来到Ｊｏｋｅｒ，一进门就灌了整整一大杯冰水下去。
只不过，跟在洛威身后进来的还有一人。
边芸？她怎么会在这里？
陈瞳惊讶的发现，只见过两次面交谈过一次的边芸和洛威，熟稔得好像多年老友。
「......老猫那只白痴，都到篮下了，居然有脸投个三不沾！」
「我看他本意是想来个勾手避开对方的防守，结果手滑了......」边芸无奈的耸耸肩。
洛威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就他还勾手？老老实实用标准姿能扔进框就不错了。再不济往外传总会吧，外线那么空，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劲往里冲的念头。」、
陈瞳默默的给洛威添上一杯冰水，他们讨论的那么热烈，可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总算有机会插上一句：「小芸你也喜欢篮球啊？」
「是啊！」边芸双眸闪亮：「我初中是校篮球队的。还随队拿过全市的第三名哦，呵呵。不过进高中后，我的个头只能算一般，就没再玩了。」
「好厉害......我还以为你画画得那么好，对运动不会感兴趣。」
「喔呵呵，本小姐我可是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边芸开朗活泼不做作的性格，陈瞳一直很欣赏。可当他从洛威眼中看出相似的欣赏时，只觉得说不出的刺眼。
两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明明应该高兴他们相处融洽，但胸口酸溜溜的感觉显然与高兴不沾边。陈瞳突然冒出一个吓到自己的念头──究竟我是在嫉妒谁？
洛威他们坐了一会，就和来时一样，双双离去了。
梁由啧啧赞道：「我还以为那个女孩是对你有意思，没想到洛威这小子真有两手，居然一下子就把人迷倒了。嘿嘿，你不会吃味了吧？」
「怎、怎么可能！」
「哈哈，干嘛一副被我说中的样子？你不会真喜欢她吧，那洛威就太不够意思了，泡谁不行，非要泡自己兄弟看上的。」梁由叹息道。「失策了吧？要不是你把人带来这里，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陈瞳一张脸黑到了底。
洛威和边芸刚离开不满五分钟，下午很少出现在店里的老板突然现身，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李小心的推着轮椅，以免绊倒店内的装饰。他挑了张桌子，拿掉了一边的座位，将轮椅直接推到了桌边。
梁由和陈瞳早就一副准备服务的样子，凑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李带来的男人。
裤管包裹着瘦细的双下肢，想必这就是他与轮椅为伴的原因。有点憔悴的面容，可能是因为长期行动不便所致，只不过那坚定平静的目光，丝毫没有受到打击挫折的痕迹。
感觉到他们肆无忌惮的打量，那人既不恼也不尴尬，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犹如一泓不见底的温柔湖水。
「你们好。」
「你、你......好。」嘿嘿，讲上话了！没错，这一定就是传说中老板的姘头！今天居然送上门来，要是不套点机密消息出来，日后铁定被兄弟们鄙视到死。
李回头看见这两个小子露骨的表情，冷冷一笑。
「阿由，你自己说说看，上个月加这个月一共打碎了多少东西？」
「啊......我、我......」
「小瞳，你昨天上错了三道菜，没冤枉你吧？」
「你......原来知道啊......」
「我不应该知道吗？」李继续冷笑，笑得两人汗流浃背。
「看什么看！还不给我快点回去做事！那边客人要续杯了没看见？」
鸣呜鸣，这么凶！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啦──在内心喃咕抱怨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台风圈。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笑着扯扯李的衣角，摇摇头。方才还在喷发边缘的李，立刻温柔的笑了起来。陈瞳突然想到了一个巨恶无比的形容──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脑子里刚冒出这话，自己先被恶地抖了三抖。
太阳落山后，Ｊｏｋｅｒ的生意火了起来。陈瞳忙得头昏脑胀，上错了两次菜。其中一次客人把上错的菜吃完了，才招手喊他过去，厚脸皮的问他们点的那道菜什么时候能上，气得陈瞳在心里狂比中指。
这种时候，身为老板的李居然不负责任的失踪了！陈瞳根本没余裕留心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到他能歇口气的时候，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拖着疲累的身体，晃悠悠踩着单车回到家，陈瞳一推门却见饭桌前坐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洛威笑眯眯的回答：「我爹妈又潇洒的一起出差公干兼游山玩水去了，还好阿姨肯收留我这没人疼的孩子。」
饿得只剩半口气的陈瞳，没力气和他抬杠，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接过米饭堆成小山状的碗扒拉起来。
洛威向来最会讨陈家妈妈的欢心，陈瞳经常被拿来和洛威比较。他老娘老是说他生了一张嘴只会消耗粮食。拜托，生了张嘴不说话最多被当成怪人，可不吃饭的话铁定要变死人啦。陈瞳在心底无声的反驳，这也是他敢于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反抗。
就如往常一般，一顿饭的功夫洛威就把陈家女主人哄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