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忘掉吧。
「学长,你吃这么辣喔?」光是看学长加了一堆辣椒酱到面里去,舌头似乎也跟着麻了起来,这家面店的炸酱面本来就辣得远近驰名了,没想到还有人嫌不够辣!人家不是说吃辣的个性都比较火爆吗?可是学长这样温文的人吃这么辣真的是很难想象。
「还好吧。」拌了拌碗中的面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明知道那个烂胃一定会受不了回到家一定会胃痛,可是却无法抗拒辣味的美妙。
如果是那个家伙在,一定又要碎碎念了吧。
「如果有酸菜就更好。」左顾右盼楼上没一桌子上有酸菜,正想起身下楼去拿,学弟立刻抢先一步道:「我帮你拿!」
「啊,谢谢。」这个学弟人真的不错,还挺热心的。只是有时候热心过度会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味觉有问题吗?」
「啰唆!辣椒酱免钱。」在女孩惊愕眼光的注视下陈晋又加了一大瓢辣椒酱到碗里。
话说这个喜欢吃辣的习惯,好象是跟某人在一起混才被传染的。第一次看那个家伙吃辣的样子也是吓一跳,不甘心输给他所以也跟着吃了,没想到后来竟然喜欢上了吃辣。
记得菜市场有一家面店的辣椒酱很辣,有一次两个人到面店去叫碗阳春面加一大堆辣椒酱,吃得满身是汗后麻着嘴又接着去吃刨冰,结果回去当晚那个家伙胃痛得在床上乱滚……于是后来他再也不让他吃这么辣了。
「对不起,酸菜可以借一下吗?」陌生男孩的声音打断了陈晋的思绪。
「整碗送你,不用还了。」陈晋提起抓上那一海碗的酸菜塞到那个年轻人的手上,十分豪爽地说道。反正,他讨厌吃酸菜。
「谢谢。」接过酸菜,那年轻人忍不住多看了陈晋和他面前的那碗面一眼才转身步回楼上。
「喂,你这么远从南部来台北找朋友,你的朋友怎没来接你?」女孩一面吃着面一面好奇地问着。
「他不知道我来。」
「啊?你要给他surprise吗?」
「什么沙龙八死(酸痛贴布名)?」
「惊喜啦……」差这么多……
「……他大概也不会惊喜。」陈晋低着头闷闷地吃着他的面。
「吵架啊?」善于察言观色的她问道。
「……」陈晋不说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吵架,因为他一点想要跟魏巍吵架的意思也没有。
「你有他的电话吗?」看这个帅哥这样消沉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忍不住好想帮助他。
「有。」
「打给他。」
「不要。」
「不好意思?」
「棒赛(放屎)啦!」
「……喂,你不用打电话确定他在不在家吗?也许他有事不在台北,也许他已经搬家了,你这样大老远跑来找他如果找不到人不是很赌烂吗?」
「……」
看来是说中了他心中的疑虑了,她掏出手机问道:「几号?」
「0939oooxxx。」这个号码在脑中背得滚瓜烂熟,多少次拿起了电话想要拨给他,但却一次一次总是都半途而废。
「okok我帮你拨,你来讲。」问卷工读生的热血又沸腾了起来,电话一接通,她立刻递给陈晋。
「喂?」魏巍的声音,应该是很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听起来有点奇怪,心中的感觉也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很闷很难受。才两三个月没听见的声音,却像是好几年没听到般让他好想念好想念,想现在就看到他的人,想跟他说话,像以前一样……
「喂?请问你是─」一句话没讲完,陈晋慌忙地切断了手机的通话。
「干麻啊你?」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陈晋,这家伙竟然一句话也没讲就挂了??
「……」陈晋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将手机递还给了她。
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像个查某(女人)似的没种!但总觉得这样打电话给魏巍不但很没面子,而且,而且……有点恐惧。
真得很害怕魏巍用那熟悉的声音说出他不想听到的冷言冷语。
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吃着他的面。
「谁打的啊?」
「不知道,没讲话就挂了。」魏巍将他的手机塞回口袋,应该是打错的吧。
他对陌生不认识的号码一点兴趣也没有,反正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还会再打来。
「学长,刚刚看到楼下有个人跟你一样吃好辣,他比你还夸张,整碗面都是红的……」而且那个男孩子长得还不是普通的漂亮……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学长是最棒最优秀的。
「学长,我不会花心的!」想着想着,他忍不住脱口说道。
「什么?」停下了挖酸菜的动作,魏巍有些困惑地望着学弟。
「没……没有啦。」
「车来了!」问卷工读生举起手挥舞着招着公车。
「坐到倒数第二站就是了吗?」台北的公车还真多,要不是有这个鸡婆女的帮忙,他肯定不知道要坐哪一种然后坐到哪一站。
「溪底!(对的)」
「那掰掰啰!」他搔搔脑袋,微微一笑道:「真得很干下(感谢)妳喔。」
「不客气,不客气。」能够看到这样美好的笑容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祝好运喔!还有……」
「啥?」
「说对不起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记得喔!」
「喂!肖怜A(少年啊)!」
「嗯……?」张开惺忪的睡眼,只见陌生的中年男阿被(阿伯)站在眼前,而脑袋中一片浆糊完全处于状况外。
「哩像(你谁)?」伸手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从椅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公车上,而整台公车竟是除了自己和这个阿被(阿伯)以外没半个人。
「挖勒我司机啦!该下车了我要收工啦!」
「收工?」那这是哪里啊?怎么从窗户望出去像是在荒郊野外?
「这里是最后一站了。」司机转身走回座位一面收拾着自己的物品一面说道:「你八成是睡过头了齁!」
「??」背起背包跳下车,四周除了停车场旁公车司机的宿舍,再也没有其它像是人住的地方,倒是不远处的山头上全是蒙阿拨(坟地)。
还真的是荒郊野外!!而且从这个微冷的气温判断,还是在荒郊野外的山上。
「干!这啥米鬼地方啊?」边咒骂着边转身问司机:
「阿被(阿伯)!XX社区在哪?」
「在山下,你前一站就要下车了啦!」
「有车子开下去吗?」
「回来这里的车子都要明天才会开喔,肖怜A(少年)!我看你去路上拦车子搭便车会比较快啦!」
「靠夭(哭夭)……」拦车?多见笑(丢脸)!坐过头坐到山上已经够蠢的了,拦车不就等于告诉其它人自己的蠢?林杯才不干!宁可用走的也不要拦车!
一阵山风吹来,尽管把薄外套穿起来了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初冬入夜的山上还不算很冷,但却叫从热带地方来的陈晋有点受不了。他问清楚了方向,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
「看啥小?干!」比着中指对刚骑过去的机车大骂着。
干干干!林杯就是喜欢半夜在山里面散步啦!看个屁屁蛋啊!干麻每个过去的人都在看?
到底还多远啊?已经走了好久了,但所见除了杂草树木石头,加上天上的月亮和偶尔经过的汽车机车外也没看到什么社区,这条柏油山路简直像是没尽头似的。
「累死了。」那双腿在坐了半天的火车已经酸得要命了,然后在台北又操了一个晚上,现在还得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山上”散步”……
「干!都是你啦!」像个小孩子般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地抱怨了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找他,林杯现在一定舒舒服服地躺在客厅椅子上看电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在荒山路上还不时得担心会不会有熊啊还是什么不明物突然跳出来……
都是你!!你干麻什么都不说就突然走了?
如果生气,如果不爽,你可以骂我吼我揍我,干麻不出声然后偷跑?
真的讨厌林杯到连看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了吗?
报应!真的是报应!之前自己不是凶神恶煞地想要赶走魏巍再也不想见到他?等到他真的走了却又想他想得要命。之前不是说讨厌死魏巍了吗?等到发现自己有多喜欢魏巍时,魏巍却可能已经讨厌自己了。
从来就不希望魏巍离开,从来就没讨厌过魏巍,这是心底的声音,但自己却从来没听见过。然后自己只会打他骂他欺负他伤害他甚至让他掉眼泪……还以为魏巍不会哭的,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很ㄍㄧㄥ(很撑)像是一辈子也不会掉眼泪的人……什么屁话!只要是人都会哭,只要伤心难过都会……
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连续剧里面的坏人一样,那样很坏地对待魏巍,对待明明是对自己那么重要的人。
「都是我啦!白烂!干!」越想越是不爽,火大地用自己的左脚使劲把右脚乱踩一通,再用右脚把左脚也乱踩一通,重复着这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是什么奇怪舞步的行为以抒发心中对自己的嫌恶,然后不小心踩到鞋带差点没摔得狗吃屎……
「耶比!」终于给林杯走到了!大老远就看到那一栋栋高耸漂亮的电梯大厦。魏巍果真是好野人(有钱人),住这种地方……
想到就要见到他了,心中有点紧张起来,虽然是烦恼着开场白但性情单纯的他想到自己的目的地终于要达到了又忍不住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于是,根本没注意到社区道路旁施工后没盖上的下水道孔……
「干……干拎杂被翁公!(操你祖宗十八代)」
连骂人的气势都没了,他用左手抹了抹嘴边的血,刚才摔下来时不小心咬到舌头痛得他差点没昏去,然后现在更痛的是右手和右脚,之前那「喀擦」的声音应该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很痛很痛但意识却还很清楚,知道自己身在一个颇深的还有浅水的洞里,然后知道要咒骂那天杀的没盖子又没警告牌的下水道,那表示桃卡(头壳)没摔坏掉,但这对现在的极惨状况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
断掉的手脚根本动不了,勉强想移动身子换来的只是要人命的痛。这里离社区又有一小段路,或许用寄赛(挤屎)的力量大喊会有人听到,但死要面子的他宁可死在这洞里也不愿意鬼叫「救命啊救命啊」然后引来一堆人来看热闹这样。
「欸。」他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等白天被人”自然发现”了。咬着牙忍着痛将背上的背包脱下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掏出泡泡糖,含辛如苦地剥半天才把泡泡糖的包装纸弄开塞入口中。
「干!痛死了。」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咒骂,却对自己在痛到快要休克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吹泡泡感到好笑。
将背小心翼翼地靠在水泥墙上抬头看着夜空,被下水道洞口框住的那块夜空很幸运地包含了一小角的月亮。
第一次在台北的夜晚,第一次从这种视角赏月。
魏巍现在在作什么?如果他在这,一定会用手把现在他吹出来的泡泡打破吧?每次都这样的……他在附近吗?就在附近那一栋栋好高的房子里面吗?在看书?在打计算机?在睡觉?
他现在的心情,是跟他一样一肚子晦气,还是高兴的呢?
「不要抓音响,小晋!」蹲下身抱起那正在价值不菲的扬声器外罩上磨着爪子的虎斑短毛猫放到桌上。
明明就帮他买了一条高级的磨爪板,它却偏偏爱用音响跟沙发磨,要不然就是直接跳到他腿上扒着他的牛仔裤管磨,不管怎么教都教不会。
「笨晋!你怎么这么皮?」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它的小鼻子以示惩罚,而小猫却呆呆地以为他的主人在跟他玩耍,立刻伸出小馒头手拨拨击打着魏巍的手。
「笨死了……是取错名字了吗?」魏巍自言自语道。
打开冰箱拿出一罐鲜奶撕开罐口插入吸管,边喝着边走到了客厅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光害太严重,因此星星是很稀薄的两三颗,月亮反而显得大而突兀。山底下红黄白各色大大小小像星星的光点虽然美,却美得有些虚假。
「喂,很漂亮吧!」将脚边喵喵乱叫的小猫抱到阳台上与它分享着这美丽的夜景。
「喵。」
「跟你说,我看过更漂亮的。」
「喵。」
「不相信对不对?我也不相信。」因为那些感觉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太过遥远了。
「算了。」把小猫抱入房内,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喝空的牛奶纸盒上那乳牛贴纸抠下来贴在电话桌月历上今天的格子里,顺手拿起一旁笔筒里的彩色蜡笔帮乳牛上色。
灰色,今天的心情。
月历上满是灰色的乳牛。
劳累加上寒冷加上疼痛,陈晋越来越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困着了,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闷闷的铃响声。
勉强将注意力集中,探寻着声音的来源。
声音似乎是从背包传出来的,背包……手机?
熊熊(一时间)竟给他忘记自己有手机这一回事,吃力地翻找着背包,好半天才找到那手掌般大的手机。
「喂?」连谁打来的都懒得看了,他有气无力地抓起手机就讲。
「阿晋,找到魏巍了吗?」道怡在手机的那头问着。
「……找到了。」还是不要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她吧!一来远在台中的她也支持不到,干麻叫她白操心?二来……老话一句,男子汉的尊严……
「魏巍现在好吗?」
「很好,头好壮壮。」
「我可以跟他讲一下吗?」
「……妳等一下。」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数了10 秒,然后拿起来继续讲:「魏巍他在大便,没空讲。」
「呃,好吧!那……他原谅你了吧?」
「原……废话,当然。」话讲得太心虚,险些没咬到舌头。
「那就好,你在台北好好玩一阵子吧!」
「嗯。」用单手收起了电话。
好好玩?把手脚都摔断了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出这个烂洞去,能玩什么?他有些自嘲地笑了。
口中的泡泡糖已经嚼到没味道了,他又剥了一颗塞入口中。把玩着手中的那只手机,银色的手机在手掌里看起来有够小,弧线型的机身上面有片黑色的三角型面板,面板上面有银色的像蝙蝠一样的骂可(mark)。
道怡交给他这只手机时只讲了一句话:「某人送你的生日礼物。」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那个「某人」是谁,因为他知道「某人」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机。
发生那件事的那天,魏巍是要把这东西拿给道怡才去她家的吧。
一直到了后来才发现,自己竟然错了这么多。
明明有眼有耳有嘴,明明会听会看会说,为什么还有那么一拖拉库(一卡车)的误解?
「挖操(我操)……」被水浸湿的衣服加速了体温的流失,冷得他牙齿不停地打颤。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惨过了!真的快不行了……
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怎么办?
恍恍惚惚用了那只手机,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谁啊……」三更半夜有谁会打给他?虽然本来就还没睡着,却实在很懒得爬下床,但放着不理又怕吵到睡在床边毯子上的小晋……不情愿地爬下了床在黑暗中摸了好久才在书堆里摸到他的手机。
「喂?」按压着不耐的情绪,他非常有修养地保持风度。
「魏巍……」
「……」是他?怎么是他?
「……你不理我了吗?」沉默了好半天,陈晋才继续说。
「……」很想说几句冷淡的话然后把电话切了,理智也提醒着他别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以免又让自己受伤,但握着手机的手却紧紧不放,只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