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洛少轩转头,只见一名身着深色朱红袍子的男子霸道地拦住了紫巽的去路。那男子的年龄看上去和洛少轩差不多,但是眼底彰显出的倨傲却是洛少轩没有的。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拦人的人,其身份绝对不低。
「你就这样放他走?」那男子持剑的右手横在半空,挡在紫巽的胸前,目光直视着不远处的洛少轩,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责难。洛少轩轻轻地点下了头,如果紫巽真的想走,他们区区三百名锦衣卫是拦不住的。紫星宫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所以又何必要自找麻烦?
当日在秘道之中,洛少轩亲眼看到西尽愁好像中邪一样癫狂的模样--那恰好是发生在他与紫巽的对视之后。那是妖术--单凭武学难以对抗的术法。
没有人知道紫星宫的渊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那种妖异的力量来自什么,仿佛那个流派根本就不属于人界而是某种超越了常识的存在。不过还好紫星宫一直低调、安于现状,只是盘踞在南疆地区,有时搞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祭典而已,没有做出什么祸害人间的大事。
但就是这种和他们强大力量不相称的低调,更让人不能安心,总感觉他们是在蓄积力量,在等待一个机会,在酝酿一个阴谋。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决心要向外扩张势力,那么中原武林,甚至是整个中土华夏,将会掀起怎样的悍然腥风?
紫星妖人,如果可以的话,和他们的牵扯越少越好,不过......
想到这里,洛少轩不安地低头看了一眼不知是醒是昏的岳凌楼。刚刚紫巽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强烈的属于紫星的味道?什么最后的归宿?岳凌楼,看来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呢......
「放他走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紫星宫。」洛少轩抱起岳凌楼来到倨傲男子的身边,抓住他持剑的手,把他拉离紫巽半米远。现在在和紫巽纠缠不清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应该是救人。岳凌楼已经被困了三天三夜,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如果晚一秒,后果都不堪设想。
「放我走?」紫巽冷笑着,用讥诮和不屑的语气说道,「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要你们放吧?不过,你这句话倒是帮我减了不少麻烦,所以,我也帮你减少一些麻烦......毕竟我此行的目的也不是要对付你们。」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洛少轩微微偏头问道。
「和你一样吧......」
紫巽淡笑着望着洛少轩,洛少轩轻叹着低下了头......没错,他们的目的都是花狱火--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植物。紫星宫的人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他们和花狱火一定有某种渊源--「紫星」和「花狱」都是常理无法解释的存在,那种内在属性的惊人相似不由得人不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你要怎么帮我减少麻烦?」虽然对紫巽要做的事情已经猜到七分,洛少轩还是希望得到对方亲口证实。
「给你一个忠告。」紫巽意味深长地笑着,猛一抬眼道,「立刻撤走。如果你不想造成意外伤亡的话,最好把人通通撤离刘府......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到了明天你就会知道这里从来没有过秘道,也从来没有过花狱火。」
「这算什么?」洛少轩冷笑着反问,「威胁还是诅咒?」
「不是威胁,也不是诅咒......是预言。」紫巽用空灵的声音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去。那个深色衣袍的男子不甘心地盯着紫巽的背影,突然扭头恨恨地瞪了洛少轩一眼,赌气似的走了。洛少轩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官家少爷就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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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好浓的花香......
岳凌楼在恍惚之中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一股浓烈的花香包围着,眼睛还无法睁开,看不见,一切都是黑的......只有那股香气好清晰,好强烈......令人窒息,心口都被那气味堵住了般喘不过气......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眼皮,亮起来了......突然一片火红的颜色,赤色的波涛翻滚着,在眼前汹涌起来......
那是什么......红......火红的一片......那到底是什么......
「凌楼?」在洛少轩的声音响起后,岳凌楼猛地睁开双眼。刚才在半梦半醒中见到的情景仿佛还残留在视线里,所以他看到的一切都还镀上了层淡淡的红色。淡红的帷幔,淡红的床架,淡红的窗棂和地板......这是哪里?谁的房间?
头脑还没有清醒到可以把这些话问出口,洛少轩就回答了他的疑问:「这里是客栈。终于醒过来了......我还在想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赶路,那还真是麻烦。现在要你走路还有些勉强,不过换身干净的衣服应该没有问题吧......我们立刻要起程去广州。」
「立刻?」岳凌楼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迷惑地望着洛少轩。前后跨度太大,让他一时难以弄清现状。努力回忆着......在记忆的前一刻,那还是一副山青天远的景象......转眼就来到了四壁光光的客栈。
仿佛是看出了岳凌楼的一团混乱,洛少轩安慰道:「不要再想了,在你昏迷中发生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不要怪我这么急着走,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是北岳司杭那个......」
「北岳?」岳凌楼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姓氏,皱眉望了洛少轩一眼。
如果说东方江南是天翔门的天下的话,那么北方京城就是北岳家的势力范围。东方天翔、南方紫星、西方燕云、北方北岳。江湖中无人不知这四个各镇一方的豪门大族。而北岳司杭这个名字......岳凌楼也有些耳熟......
「你好像也知道他嘛......就是那个北岳哦。」猜出了岳凌楼的想法,洛少轩嘻嘻笑着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答案。这次和他一起奉命追查花狱火的人其实还有一个,就是刑部尚书北岳颜之子--北岳司杭--也就是当日在石渚上横剑想要拦住紫巽去路的人。
「去广州干什么?」也许是昏睡得太久,岳凌楼的脑袋也变顿了,懒得去自己思考问题,而借助于提问这种方便的方法。其实只要稍稍想一下,就可以知道让洛少轩和北岳司杭一起出动的事情,只有花狱火一件而已,况且广州港是花狱火流入国境的渠道--所以这次广州之行的目的实在是太明确了。直指花狱火。
「凌楼我问你,关于花狱火,你到底知道多少?」洛少轩坐到床边,警惕地望了一眼窗外,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总觉得它不仅仅是迷幻药物这么简单......」
谁都知道它不仅仅是迷幻药物这么简单......
岳凌楼垂下了眼,没有作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好一会儿才答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不过......」微微一顿,猛一抬眼,岳凌楼眼底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不过我倒是比你多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如果再追查下去,会有很可怕的结果。关于花狱火的真相--以及它存在的原因和目的--全都很可怕。相信我......它们全都很可怕......」
岳凌楼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疯狂,他紧紧拽住了洛少轩的袖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垂头喃喃念叨着:「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它为什么会存在......和那种东西扯上关系的人全都不得好死......它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凌楼......」洛少轩担心地扶住了岳凌楼僵硬的身体,安慰他说,「不要再想了,你想得太多。那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自己折磨自己而已......」
「不是,不是我自己在想......是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告诉我不要靠近......只要一靠近就会惹火上身,就会不得好死......」
「那你就不要去好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北岳司杭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毫不客气地说道:「因为你的原因,害我们迟了半日才起程。现在你总算是醒了,但这种病恹恹的样子,能不能走路都成问题,即使跟到广州去,也只是碍手碍脚的没有半点作用,还不如......」
「司杭!」听他越说越过分,洛少轩忍不住大声喝止住他的口无遮拦。虽然在身份上北岳司杭是要高上一截,但每次只要洛少轩一认真,他的嚣张脾气都会立刻收敛起来。那种主动认输的态度,就好像是他对洛少轩存有某种特别的敬畏。
此时,见洛少轩真的动怒了,北岳司杭也不敢再说下去,只斜斜眼,把视线移到相反的方向,独自生闷气。感觉到气氛越变越尴尬,洛少轩的语气忽又转缓,解释道:「天翔的事情当然是天翔的人最为清楚,如果有人帮我们跟天翔的沿海势力接上线,那么追查药物的流入途径也方便一些。所以......」
「所以就一定要带他去?」北岳司杭蓦然扭头,没好气地杠上一句。
然而洛少轩却笑了,那是一种带有暗示意味的笑容,他看着岳凌楼继续说:「不,不一定。如果那个人并不清楚天翔海运方面的事情......那么,就不必去。对吧,凌楼?你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很多......」没有丝毫犹豫,岳凌楼眼神一凛,扫向门槛处的北岳司杭,有些挑衅地又强调了一遍,「全都知道。」
感觉到对方不友善的目光后,北岳司杭也狠狠地回瞪,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谁都没有认输的打算。绝对不能容忍有人说自己没用--这种强烈的意志是岳凌楼说出那句话的直接原因。
其实他在说谎,他并不知道。关于海运,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但经他那么斩钉截铁地讲出来后,却由不得人不信。其实他这句话本就不是要说出来骗人,而是要表明态度的--广州,非去不可。
一开始,洛少轩态度坚决地要带岳凌楼到广州去,一来有个照应,二来多条线索。但就在刚刚看到岳凌楼那意外的反应,和有些疯癫的举动后,他突然动摇了,心想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于是提出只要不清楚海运就可以不去的条件,这其实是给了岳凌楼两项选择。如果想去就说知道,如果不想去就说不知道,他并不强求。
然而岳凌楼却一口答应下来,这使洛少轩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如果花狱火的真相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那么,该怎么办......真的有必要继续追查下去么?或者就此收手?耿原修已死,把花狱火引入国境的主谋已经不在人世......也许花狱火会就此从国内消失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洛少轩突然笑了一下,笑自己的天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习惯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了呢?如果更理智一点去分析的话,就会知道正是由于耿原修的死亡和耿家的覆灭,才使没有一个人可以再次只手垄断,那么花狱火势必会以更加猖獗的速度流入中原!
事态紧急,不容耽搁。简单地准备以后,岳凌楼、北岳司杭、洛少轩三人出发南行,直奔广州港而去。其余的朝廷人马全都折返京城,这次广州之行是便装秘密进行的,目的是要找出花狱火从南洋运入的交接地点。
北岳司杭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只有洛少轩时不时地说些不痛不痒的笑话来活跃气氛。岳凌楼一直不冷不热,有时板着脸,有时又跟洛少轩有说有笑,喜怒无常。
途中,岳凌楼曾貌似不经意地打探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洛少轩开玩笑似的问:「其他人到底是指谁?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明白的......」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其他人就只有三个--常枫、西尽愁和耿奕,之所以这么问一句,是他很好奇在岳凌楼心里究竟最担心的是谁。
「你不想说就算了。」岳凌楼才没那么容易让他的奸计得逞,扁扁嘴不再说话。
「喂......这样就不高兴了?」洛少轩认输道,「好了,怕你了。其实无论你想问的是哪个人,答案都是相同的四个字--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回味着洛少轩的答案,岳凌楼追问道:「常枫也是下落不明?」那日的情况是他亲眼所见的,伤成那样的常枫竟然是下落不明,而不是粉身碎骨?
「高兴还是伤心?」洛少轩注视着岳凌楼阴晴不定的表情。
「应该说是侥幸吧......每次他的命都是那么硬,仿佛是受到什么眷顾似的......」岳凌楼低头淡淡回答。千鸿常府被炸毁的那日,聚集在常府的数百人里,也只有常枫一人侥幸逃脱。这次--同样带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他平安无事。
「还有一件事情你是必须要知道的......」洛少轩突然收拾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地说道,「常枫消失在紫巽离开的那天晚上,连同刘府的整条地道一起消失了。」
那日紫巽留下一句话--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到了明天你就会知道这里从来没有过秘道,也从来没有过花狱火。
紫巽曾说那是一句预言,而那所谓的预言就在几个时辰以后变成了现实--难以理解的现实。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紫星宫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让一条地道凭空消失?这难道就是蛊术,抑或障眼法?好像又不那么单纯?
不过,幸运的是在这之前,洛少轩遵照紫巽的忠告把人员撤离刘府,才没有造成意外伤亡。只是常枫那被石板压住的身体永远地留在了地道里,连同地道一起,消失无踪。
闻言岳凌楼变得沉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他的背脊缓缓窜上......还好现在并没有与紫星为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将要对抗的,究竟是怎样一股妖邪而又可怕的力量?只是想就可以让人冷汗淋淋。
「你和紫星宫还真是有缘......」洛少轩低声叹气,轻描淡写地说着。
而岳凌楼的回答则比他更加平静:「是啊,一段孽缘。」
尹珉珉是紫星小公主的这件事情洛少轩在几日前就已经告诉了他,再加上紫巽的那句话--强烈的属于紫星的味道。仿佛这一切都注定了一种结果--总有一天,自己是要面对紫星宫的,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仇人也好,同类也好--孽缘已经结下,就再难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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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岳凌楼第一次来到广州,关于这个城市,他映象最深的就是红棉花。曾经无数次在诗词中读到,那像火焰一般的花朵总是在枝叶长出前就急急冒出来,五片花瓣围成碗口大小,灼灼燃烧。虽然现在时节已经入秋,看不到一朵红棉绽放的影子,但仅仅望着那些树桠,仿佛就能想象出初春艳艳红棉怒放满枝的景象。
客栈的二楼上,岳凌楼、洛少轩、北岳司杭三人围在一张方桌旁。虽然美食摆满桌,但谁都没有动筷,只因为其中一个人正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是木棉树单调的枝叶。好半天,岳凌楼才慢慢转头,好奇地问洛少轩道:「木棉花到底是什么样子?」
洛少轩温和地笑着,开玩笑似的说:「其实你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因为,我觉得它们就好像是长高了几十米的花狱火。」
「是么?只是巧合而已吧......」岳凌楼蓦然抬头,隔着木棉树交错的枝干望着被割碎的天空,淡淡说道,「你不要把所有红色的花都跟花狱火联系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一想到大朵大朵的红花,就老往花狱火的方面联想......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吧......」
「喂,你们两个,谈点正经的话题不行么?」身后的北岳司杭非常不满意地抱怨着,「我们这是在办公,不是在欣赏风景好不好?」
「啊,司杭少爷。」洛少轩突然转过头,脸色伪装得严肃起来,「你有什么正经的事就请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北岳司杭朝他斜了斜眼,低声说道:「广州港大小码头数十个,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一个一个查起,尽早找出天翔门的接货地点才是......」
「原来有那么多码头吗?」这句话是岳凌楼问的,他微微朝北岳司杭扬了扬下巴,「一个一个查要查到什么时候?」
北岳司杭不友善地偏头望他道:「是啊,还要带上这么大一个拖油瓶,那速度就更慢了。」
岳凌楼不理会北岳司杭话中的嘲讽,淡淡问道:「你打算从哪里查起?」
「当然就由近到远。」北岳司杭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并且曲起手指,一边数一边说,「首先是最近的临河港,然后往西就是越东港、嘉炎港,接着就是情川港......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