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喜欢什么呢…」女孩坐在水溏旁,顽皮地踢着水「我喜欢好多好多呢,娘弹的琴好好听,我喜欢,夫子念了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也好喜欢…呵…我还喜欢跟夫子学画画呢,将来我第一个要画哥哥…」
有着阳光的蓝天却在瞬息间变成乌云满天,变成了灰涩不堪的色调…
「哥…我好难过…呜…好冷…我以后会…乖乖听娘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回家…我好怕…好怕…呜…肚子好痛…呜」孱弱的语声,连哭都那样无力,女孩像个破包袱似地蜷缩在脏污的墙角边。
「晴晴不怕,不怕…娘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有东西可以吃」男孩紧紧握着女孩冰冷的小手,嘟着小嘴直呵气,努力安慰着女孩也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娘就要回来了…就要回来…
突然睁开眼,却模糊地看不清东西,残雪下意识伸手拭去,才发现脸上是冰凉凉的一片水渍,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般地汗湿重衫。
「爷醒了?」低哑的嗓音唤回神游的意识,残雪眨了眨眼调整着视线的焦距,一方温暖的湿毛巾正轻柔地替他擦着湿漉漉的面容。
「…」些许茫然地看着床前服侍他的赫连魑魅,残雪一时难将梦与现实分离开来,轻摇了摇仍旧昏沉的意识,想记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昨晚回来的,还记得吗?」看到残雪眼中迷惘的神色,赫连魑魅提醒着「爷说累了,很早就歇下了,今儿早魑魅来唤您才发现您竟是发着高烧昏睡着」
「…现在什么时辰」疲累地问着,对于昨晚的事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发烧?大概是剑伤的后遗症,哼,这付身子骨怎么越来越不济事,太平粮吃多了…残雪不顾全身如铅重般的不适硬是强撑着坐起来。
「爷!」想阻止残雪的起身,却也明知是白费唇舌,赫连魑魅的眼中尽是无奈与心疼「别老这么逞强,烧还没退尽呢…现在酉时刚过,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是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只是晌午时分呢,忍不住低声咒骂着「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发点热也可以睡上一天,乾脆直接睡到阎王殿算了」
「爷,您旧伤尚未痊愈,这回又添了新创,就算身子骨再强健,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的,何况您身子向来不顶好」又是忍不住劝着,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残雪藏起来,让他能好好修养一阵子「大夫也说了,一个月内最好不要有剧烈活动」
「大夫?」眉梢子扬了起来,两道冷芒扫向赫连魑魅,面上也罩下了层寒霜「谁准你请大夫的?赫连魑魅,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替我拿主意的?!你最好今晚就走,明天别出现在我面前!」
「爷…您知道魑魅是决不会离开您的」回以最坚决的言词,赫连魑魅无畏地直视着那双溢着杀意的寒眸「魑魅谁也不是,只是您的影子,永远不会背叛您的影子」
「…我会杀了你」忍不住的怒气从牙缝中迸出,残雪恼怒地瞪视着…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无视于自己无情的言语,十年的相伴,因为有他,才让自己留下了些许不该有的人性,没变成头彻底没心没肺的野兽…这该值得庆幸还是悲哀…
「连我说的话你都违抗,还谈什么背叛不背叛,你这口是心非的家伙」垂下眸避开赫连魑魅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每见到他这般的凝望,残雪总会为自己的恣意任性感到心虚。
「魑魅的命早是爷的了,爷几时拿回去魑魅都无怨言」微微笑了笑,能让残雪失去冷静的向来就只有自己,这至少表示…自己是特别的吧「至于您的话…只要是不危及您自己,魑魅绝对服从」
「哼,你倒懂得判断」压下满腔的怒火,残雪长长吐了口气,再生气也是在对牛弹琴,偏又甩不掉这条牛,不过可别以为他治不了这头牛,泛白的唇凝起了抹邪魅的笑容。
「…下不为例,记得,魑魅,如果再有下次,大夫碰过哪儿,我就砍掉哪儿,若是吃下了药,我就把肠子都拉出来,你自己判断我这话该不该听从,我不介意」
「爷!我只是…」失声喊道,就怕瞧见残雪这种邪魅的笑法,赫连魑魅很知道这样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不论他嘴上此刻说些什么,就算是天方夜谭也都绝对是认真的,慌的他急忙想开口辩解。
「废话我不爱听,这几天有些什么事?」不再给赫连魑魅劝说的机会,残雪将话题转入正事「有人找过我吗?嬷嬷怎么答人的」
「嬷嬷说你身子不舒服,要休息个两天」叹了口气,赫连魑魅也只能收起担忧的心神报告着「九王爷来探过你,还有吴总兵,他儿子的事他是一直耿耿于怀,恐怕是起了几分疑」
「另外,十天后府衙金把陆尧过六十大寿,邀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您也是受邀的对象之一,要去吗?」十天的时间,只怕残雪的身子还未大好,而筵席上免不得又会沾酒,才收起的担忧又染上了赫连魑魅漆黑的眼睛。
「怎么不去?你是忘了我做哪行的,由的我挑三捡四?落雁楼不早被人踩平了才怪」故意讽刺着,残雪斜睨了他一眼。
「那老小子差点就没命过寿,早知道就下煞手了,还省事些…不过才跟他们照过面,这倒是得留意点,那边呢,我记得出门前好像有消息进来?」
「不甚重要,爷,不挺难的,真的,我去办就可以了」
「不难?哼,简单的会要我去?不够挑战性的我还不屑,上回那个姓陈的那群简直是废物,无聊极了…少废话,拿来我看」
「爷,您要留心点」早知道是拗不过残雪,赫连魑魅只能伸手进怀,拿出纸短递给他「楼的里外最近都似乎被人盯上了,大概也是因为吴邵恩那件事」
「这时间倒挑的刚好,姓陆的寿宴上他该会到…你刚说什么被盯上了?知道是哪方的人吗?」眼也不抬地问着,专注地看完短,运劲一揉,便成了粉碎掉落。
「不确定,我不敢露了迹叫人猜疑,有点像是临渊堂那边的人马…爷,您那天要动手吗?太危险了,临渊堂的人一定也在的,至少那位将军是一定会到」
「临渊堂吗…祁沧骥…终于是要对上了,也该是时候,他若不在,我还嫌太无趣,不够刺激呢」不由地想起了件事,残雪的靥上染着些许笑意。
「爷?」惊奇地望着残雪,这笑容…看来竟有些愉悦的感觉?是他眼花了吗…
「你知道赌坊里在赌我和祁沧骥动手谁会赢的事?」
「有耳闻」赫连魑魅老实地答着,却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下注了没?」有趣地望着赫连魑魅,残雪唇边的笑意绽的更灿烂「帮我下一笔,记得要下我输的那面」
「赌您输?爷…您这是」不明所以呆望着残雪,赫连魑魅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探上他高热的额头。
「我好的很,没发昏,我只是想让姓祁的输大钱」看的出赫连魑魅的迷惑,残雪却是笑的更惬意,上回报名时没吓着祁沧骥,这回动手时可非要他大吃一惊不可。
他就是看不惯这个天之骄子老是一付泰然自若的悠哉模样,好像天下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反正只要命不丢,输了的面子还可以再赢回来,这还是长久以来除了杀人外,他第一次主动"想"去做的事。
(14)
华丽的曲目 炫亮的舞衣 只为邀你共赴 这场黄泉祭舞
雪舞(二)
华灯初上,陆尧的府第已是红灯高挂,两串长长的鞭炮披哩啪啦地响个不停,门外是震耳欲聋的炮声,门内则是锣鼓喧天,舞狮杂耍的好不热闹,贺客也是络绎不绝地上门,整个陆府像似快要沸腾起来。
「陆老,恭喜恭喜,大寿啊,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是啊,来,祝咱们府衙赫赫有名的金把头青云直上,呵…到时别忘了小弟」
你一言我一语的祝贺寒喧言词,加上酒精的催化,陆尧已是红光满面,只是两手裹的白绫有些碍眼,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近日受了伤,但谁也不愿在这日子提起这晦气的事,虽然他们心中都好奇着是谁有这么大本事,竟能让这位金把挂彩。
「祁世子到!」小唱着名,一时喧闹声低了些,陆尧今日倒是极有风度的迎出门,曾南雄也跟在一旁相迎。
「陆把头高寿啊,恭喜恭喜」一身藏青色的儒服,衬着祁沧骥更显俊逸文雅,甫跨入门,便潇洒地拱手向陆尧祝贺着。
「哪里,哪里,区区贱辰,竟得世子大驾光临,是老夫的荣幸,呵…荣幸」陆尧笑的合不拢嘴,祁沧骥能来,的确算是让他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为此他和曾南雄还特定预备了件余兴节目想要取悦祁沧骥,顺便也许还可以牵制他也不一定,想到这儿,陆尧笑的更是开心了,如果能把祁沧骥拉到他们阵营来,不只代表整个临渊堂可以为他们所用,甚至连九王爷那儿也能打点些。
「陆老客气了,你的帖子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才怪!在心底拌了个鬼脸,天晓得他有多懒得参加这种虚伪无聊的筵席,可偏偏他叫做祁沧骥,名头一堆的祁沧骥,从小到大,总得涎着副笑脸应付。
「初晴姑娘到!」寒喧间,小又高声唱名着,这回可更有效,会场霎时静寂了一片,每个人都屏足了气息,伸长了脖子想看这落雁楼的花魁,平素想见可还见不着呢。
珠帘轻掀,一个水色丽人缓缓下轿,款款步向前来,一头黑瀑高高盘起,轻巧地插了只式样典雅的金步摇,露出嫩白的粉颈,娥眉轻描,朱唇染了点胭脂,依旧是简单的淡妆,却更加衬托出她的清丽。
带着淡淡的笑意,进门向众人福了福身,初晴向祁沧骥点头打了招呼,接着向陆尧递出了她的贺帖,陆尧急忙伸手接过了,两眼却仍直盯着初晴。
「呵…初晴姑娘一来,可让陆老的府宅增色不少,请进请进,世子也请,咱们里头坐,早闻初晴姑娘善饮,今日倒要好好讨教」看着众人仍傻楞楞地呆站着,曾南雄急忙出声招呼着,顺便轻撞了陆尧一肘子。
「是啊,到里头坐,外头风大,咱们粗人不要紧,可别累的初晴姑娘染了风寒,哈哈」乾笑了两声,陆尧急忙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这一见面还真让他有点后悔竟要把这等美人送到别人的口,真想留着自己享受。
「世子请,初晴姑娘请」肃手让客,曾南雄暗扯了下陆尧的衣袖,拉回他的魂,匆匆低语着「…女人多的是,别乱了计划」
众人落了坐,霎时又是喧哗声响成一片,曾南雄刻意让祁沧骥与初晴坐在一块,跟陆尧一道陪着用餐,更是一杯接一杯敬着两人酒。
「哈哈…初晴姑娘真是海量!三斤的白乾老夫眼都快花了,姑娘除了脸儿红了点外,倒是一点醉意都没有,老夫甘拜下风,甘拜下风了」又斟了杯给初晴,陆尧自己也一杯照底,足下的地板却是被他用内力逼出的酒弄湿了片。
「陆老,该佩服的还有位呢,呃」故意打了个酒嗝,却同样声色不动地从足下逼出酒,曾南雄也举壶替祁沧骥倒了杯「世子也是海量呢,你瞧,可是连脸都没红」
「是两位把头客气,本世子可也头昏眼撩乱了」微微摇晃着身躯,祁沧骥心里暗自打量着两人,拼命地灌他们酒,不知是在打什么算盘,瞄了眼身旁的初晴,要不是清澈的双瞳依旧明亮,他可真有点担心她会被灌醉了。
不过这回他可是佩服了这位看似柔弱的佳人,一个女孩子,又不会武,能这样喝的确不易,看样子吃这行饭也真不容易,这般个痛饮对身子可是挺伤的,莫名地祁沧骥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哪里,世子,我们两个老的是真服了,这酒可拼不下去了」摇头摆手,曾南雄一付醉态可掬的模样「难得能与两位酒国英雄同席畅饮,陆老,你也该把你珍藏的宝贝拿出来请人品尝一番」
「呵…南雄,你若不提我倒还真忘了,老秦,把酒呈出来」眼珠子转了转,陆尧招呼着下人,不一会儿,四只通体雪白的玉杯盛着红如血的佳酿被捧上席,曾南雄急忙起身一一接过放在众人的面前。
「雪杯配焰酒,配的好,看样子陆老也是知酒人,嗯,好香」称赞着,祁沧骥端起酒杯嗅了嗅,先前两人间的眼波交替他不是没见着,这酒肯定有鬼,而且怕是在初晴的那杯。
自己这杯,祁沧骥倒不担心,姑且不论他们与他无冤无仇,就算有,谅这两个老的也没胆敢明着下毒害他,而他们也知自己的一身能耐,寻常药物他也不怕,倒是初晴一个弱女子好欺,而会在女人杯里搞鬼的…大概就那一百零一种了。
暗叹了口气,看样子长的漂亮也是种灾难,尤其像初晴这种又是流落风尘的女子,旁人的狎亵之心更甚,这回偏遇到他在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唉…可怜他这一夜又没得好眠了。
「来来,老夫跟南雄敬两位」举杯邀酒,陆尧眼中的目光更见闪烁。
「等等」尔雅地挥手阻止着,祁沧骥像似借酒壮胆,左臂一揽,亲暱地搂着身旁的初晴「这样喝多无趣,本世子要吃晴姑娘喂杯酒,来,我先喂你」
举起面前的酒杯凑上初晴的朱唇前,初晴灵动的黑眸眨了眨,像似明白了祁沧骥的用心,轻启唇就着祁沧骥的手一口饮尽送至面前的酒。
「好!换姑娘啦」故作狂放不羁地大笑着,祁沧骥也是一口饮尽初晴纤纤素手送至唇边的醇酒「啧啧,美人,醇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
「…」脸色瞬息变了变,陆尧怎么也没料到两人会交换着喝,这么一来两杯酒里的料就都形同失去了作用,初晴那妮子是不会察觉什么异样,不过祁沧骥则不然,这回可真糗大了,反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15)
舞一曲安魂 幽冥隔路 就当作 最后的送行
雪舞(三)
「…世子说的是」忙接着话,曾南雄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儿,苦苦想着有无补救之策,看了眼祁沧骥依旧环绕在初晴腰侧的手臂,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个世子本就生性风流也不一定,一定要想办法再让两人相处久一点。
「夜深了,陆老府里备有宁静的客房,世子与晴姑娘都喝了不少,回去又是一番奔波,不如夜宿一晚,明早再走如何?」积极游说着留客,曾南雄又轻碰了碰陆尧。
「是啊,两位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吧,能留的两位住上一晚,老夫府上可是大大地增添光彩哩」虽不甚明白曾南雄的意思,陆尧仍赶忙帮着留客。
「晴姑娘意下如何」转头看着初晴的意思,祁沧骥自己是没兴趣再留下来看小丑唱戏,经此一幕,他已经对两人的评价越加打了折扣。
没想到初晴竟颔首答应了…奇怪,难道是他看错了她目光的涵义,祁沧骥以为她该已经知道两人想要对她不规矩的,留下来岂不是羊入虎口,没奈何,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倒底,他也只能答应留下。
两位把头顿时大喜过望地亲自送他们离席,带他们走向幽静的后院,在一有着精致园景的小苑前停了步,道了声晚安就不啰唆地转身离去。
眉头皱了皱,祁沧骥着实被两人的举动弄得有些迷糊,他们竟安排两人比邻而宿,而且这苑里似乎就这两间客房,有什么风吹草动甚易察觉,这不是不利于他们的淫念吗?
忽觉衣袖被轻扯了下,转身就见初晴低身向他福了福,伸手在墙上虚写了"谢"字,看样子她是晓得的,那又为什么愿意冒险留下呢?是怕得罪府衙的金把吗?朦胧的月色让祁沧骥看不清初晴脸上的神色。
「不客气,九爷视作的亲人也就是我的,沧骥理当担护,不过日后晴姑娘若再有外出可得留心点,人心难测,最好有个知己陪行着比较安全…夜深了,休息吧」伸手替初晴推开房门,迅速巡视了眼房内,才移身让初晴进入,关上房门,自己也进隔壁间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