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不下就算了。 ”
“好的好的。 我给你让子。 ” 月不加思索地回答。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旭的眼神微微一转,满腹心事的样子。 “围棋……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学的了,就是会下。 也许是天生的吧。 ”
一盘异常凶险的指导棋。 旭的棋艺并不高,只是一味求奇求险,棋走偏锋,棋风凶狠得紧,加上让子,月着实有些捉襟见肘,难以应付。
难道他和旭真的就像黑子和白字,无法共存?在棋盘上必须互相厮杀,在棋盒里则必然有一方是死子。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月被自己的没来由的想法吓了一跳。
“其实黑子和白字,就像冰山和冰山,只要一点点的热量和耐心就能融合了……旭你懂物理吧?” 月问得有些心虚,细细弱弱地。
旭横扫他一眼,语气冰凉:“嗤,我初中就开始自学量子物理……冰山?如果南极的冰山全部融化,地球海平面至少上升60米,我们全部会淹死。 ”
月的心一凉。 旭其实是听懂了吧,却用了最冰冷的句子回答。 他始终不愿放弃他的世界。
下到一半,旭的手机响了。 接了电话,旭急匆匆地离开。
只留下月独自面对那一桌冰冷的残子,有点落寞。
月明白,自己无非是在打一个“劫” ,即使胜算微乎其微,仍然固执地打下去,为的就是等奇迹的出现。
只能傻傻地说着“帅哥,有人找” ,为了提醒他重逢的最初,也为了不让他讨厌,后来却渐渐变成提醒他一步步远离自己的身边。
卡布其诺还在冒着袅袅的白气,月握住杯子,出神地看着手里的马克杯。 那是旭出门前喝过的。
握住杯子的手握得越发紧了,贪婪地想榨干他留在上面的最后一丝余温。
月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让咖啡和唾液充分接触,布满舌头的每一个味蕾。 口中顿时弥漫了苦涩味道!
唔,还是不喜欢咖啡。
其实,咖啡的苦来源于自身的糖分啊……咖啡豆的糖分有一部分在高温烘焙的过程中焦化了,于是形成了咖啡独特的苦……说到底,全是作茧自缚。
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吗?
当晚,月有生以来第二次喝得烂醉,躲进那个PUB的厕所里,等待那个人出现,把他带走。 等到很久很久,那个人也没有来。
在他眼里或许永远只是恋人未满,自己却已经爱得不可救药了。 旭他害怕了,怕承受不起,于是躲,逃得远远的。
“为什么他不明白,不要凡事都得由他来承担的,我也是个男人啊!”
月放声大吼,满脸是泪。 长发胡乱地披散,脸色惨白,没有人认得出那是“高帝” 的月。 在旁人看异样的目光中,月觉得自己失魂落魄得像极了一个弃妇。
“玩火自焚,玩火自焚啊……” 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着,月费力地直起身,一步步挪回,身体愈加的沉重,半靠在墙上。
稍嫌瘦弱的双肩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地落,晶莹而浑圆……
怎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那时比现在惨得多,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怎么年纪越大越多愁善感了呢?
是该放手了吗?
旭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夜。 月刚洗完澡,换了睡衣,头发还有点湿湿的,窝在沙发里,捧着本已经快被翻烂的《忘优清乐集》在看……
旭去酒柜倒了杯酒,坐到沙发上的月边上。 他晃了晃玻璃杯,神情恍惚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光。
一分钟后,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随手把杯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神态中有着超乎寻常的疲倦。
月合上书,很奇怪地看着旭。
感觉到对方的注视,旭主动靠过去,略微扳着月的脸,开始缓慢的亲吻。 月没有表情地任由他吻自己。
结束的时候,旭开了口:“明天晚上,你回避一下行吗?” 说完这些话,他低下头没有看月的眼睛。
“没关系。 ” 领会了他意思的月直起身,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旭一怔。 也许是察觉到旭脸上的疑惑,月弯下腰主动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后,孩子气地用手里的书敲敲旭的脑袋,“我会习惯的。 ”
轻松的语气,仿佛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22.
『……
沉默是一种回音来自你,很深的心底重复着,我要离去,我要离去,可是我不想伤害你;
微笑是一种逃避来自我,很深的爱情,假装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们一定能撑过去。
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大,大的可以装下一百钟委屈;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小,小到三个人就挤到窒息;
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大,塞了多少幸福还是有空虚;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小,被一脚踩过就变成废墟。
沉默是一种回音来自你;
微笑是一种逃避来自我……』
随身听的耳机,有些伤感地吟唱着。 月没心思打谱,躺在床上听歌。
今晚,已经是旭第五次带女人回来。 月像以往一样,乖乖地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肚子不听话地咕咕叫了起来。 月觉得有点饿了,还没吃晚饭啊。
他们应该已经睡了吧。
月穿过客厅去厨房拿东西吃。 刚走进客厅,就看到有人从厨房出来。 那是个只凌乱得穿着内衣的瓜子脸长发美女,手里握着两罐啤酒。
夜太深,尽管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仍听到月的脚步声看了过来。
月一时失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站着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昏暗的客厅,月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神情憔悴,脸色惨白。
“啊……” 惊声尖叫着,她丢掉啤酒一头冲到旭的房间门前发疯似的敲打着。 “咚咚咚咚……” 声音急促而慌乱,像此时月的心。
下一秒,房门开了,旭诧异地冲了出来:“怎么了?”
她吓得连忙抓住旭的肩膀,把头埋在旭的胸前,用颤抖地声音叫着:“鬼,有鬼啊……”
月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那一刻,旭的目光扫了过来,象是看到了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
“你看花眼了。 ” 旭收回目光,低头轻声安慰了她几句,挽起瑟瑟发抖的她回了房间,把冷夜关在身后。
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下月一个人的呼吸声。
月舔了舔下唇,有浓浓的血腥味。
是时候离开了!以为自己可以忍,以为可以等到旭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可是现在月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月可不想像初见面时遇到的那个女人那样弄得人仰马翻——“为什么要道歉?她喜欢我是她自己的错!如果她以喜欢为名干涉到我的话,她反而该向我道歉!”
没错,这话是旭闲聊时曾对月说的,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能令月坠入地狱的一句话。
淋着雨,浑身湿透的月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他的伤心地。 走到十字路口,刺眼的红灯亮起。 月把箱子甩到一边,抱着双手等。
该去哪儿呢,家已经烧了,这么晚了也找不到旅馆。 气愤稍稍降温之后,月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
真是悲惨啊,还是先去24小时营业的店里点杯红茶坐一宿吧。 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干脆撞死算了。 ” 月赌气地喊了一句。
很不幸,上帝似乎把月的气话当了真。 绿灯亮起时,月拖起皮箱跨出了马路,鬼使神差地,一辆车发疯似地从左侧疾弛而来……
刺耳的刹车声掩盖在漫天的雨声中……躺在空荡荡的路中央,冰凉的雨打着脸颊,月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像羽毛一样可以径直飞向天堂……
湿淋淋的夜幕中,没有月亮的容身之处……
23.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帘子,白色的床……空气中,还弥漫着生理盐水的味道……月微微侧头,就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总算醒了。 ”
月皱皱鼻子:“关你屁事。 ”
碍于乘人之危,虐待伤残之嫌,旭使劲把火气压下去,凶凶地质问:“是谁半夜睡得好好的被电话吵醒?!是谁跑到医院给你办入院手续的??!!是谁在这里像傻瓜一样等你醒过来???!!!”
月一脸无辜而茫然,左右看看:“是谁啊?”
旭气乎乎地指着自己,大声说:“是我!”
月有点印象了。 隐约记得半昏迷时有人问自己“你的亲朋好友的联系方法” ,他随口就条件反射地说了旭的手机号码。 没想到,还真把他从温柔乡里挖了出来。
月抬起左手,腕上的手表安然无恙,没有摔坏,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月歪着头吃吃笑了起来,狡黠地朝旭眨眨眼,手指着自己,问:“你有没有想到我是自杀的?”
旭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稍纵即逝,却没有逃过月的眼睛。 然后,旭颇为不屑地说:“没有人会傻到拖着一堆行李去自杀。 ”
皮箱好好地躺在房间一角,只是稍稍有点磨损。
月涩涩一笑,没有再说些什么。 旭的嘴唇动了动,在心里酝酿着词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一个漂亮的小护士推门进来。 “要输液了。 还有……”
她瞄瞄旭,“请你不要大声喧哗打扰病人休息。 ”
旭犀利地瞪了她一眼,冰冷的目光让她可怜得像个受伤的小兔子。 旭皱皱眉,甩身就走。
望着他没有犹豫离去的背影,月忽然苦笑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月低下头,发现插着针的手背上正有殷红的血流出,护士一脸惶恐地拼命道歉。
“没事的。 ” 月有气无力地安慰她。
“那个……” 护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请您放松一些好吗……您抖得这么厉害我真的没办法找准血管……”
没有回应,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月清澈的眸子正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雨帘,精致的五官,透出掩饰不了的忧悒……
刚刚看到旭,有些太激动了,把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就像被捧上了云霄又摔下万丈深渊。
绝望,疲惫,擦伤的疼痛,一点点涌了上来……过高的体温让月渐渐迷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