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让你知道还得了?大人说话别插嘴!”苏妈把抹布往儿子身上一扔,“你看这要是方便……你帮忙照顾一下咱们家苏贤?也就十天。”
程安朔看了眼苏贤,点了点头,“也行……我奶奶她这个月刚好回乡下探亲,苏贤腿跌坏了我也有责任,你们放心去就是了。”
苏贤一听,乐不可支,脸上却装得为难得很,“妈……不好吧……人家多忙啊,再说了,把我交给这小子你就放心?”
苏妈一拍桌子,拔高了嗓音,“放心,能不放心?又不是把你给卖了!”旋即冲安朔笑开了花,“安朔啊……这事儿咱就这麽说定了啊,你可得帮我看著他,这小子要是敢趁机偷懒不上学,你甭给阿姨留面子!”
四十八、
第二天清晨,苏爸苏妈提着行李就早早开路了,苏贤整个晚上睡不踏实,下午还觉得没事儿,不就是折了腿?他苏贤堂堂男子汉的能怕这点小事?躺到床上才知道这不能翻身不能动的难受劲,脖子硬得跟结了冰似的,浑身不舒坦,到了半夜还有点隐隐发疼,搅得脑袋发沉,好不容易睡死过去,一睁眼就看见屋子里头多了一人,翻着眼皮,挠着头,“哟,来的可真早阿……姓程的,我肚子饿了。”
“牙还没刷脸还没洗就想着吃?你犯什么混?”程安朔瞪了他一眼就把他那衣服给扔了过去,“把衣服穿上,别蘑菇。”
“靠!别一大清早的就乱吼!老子我心情非常不好!”苏贤扭了扭那早就发硬的脖子,随即传来几声清脆的骨头声,“妈的!简直跟上邢似的!这往后的日子还他妈的怎么过?”
“扭着了?”安朔斜了一眼那小子,三两步走过去,一伸手就搭上了苏贤那细脖子,用力按了俩下,惹得那小子一个激灵,甩着脖子,涨红了脸,一回头,“靠!干什么你?你这手冰冷冰冷的,想掐死我?”
缩了手,顿了几秒,又把手按了回去,这回,掌握着力度用食指和中指掐了两下,腾地跟触电似的,苏贤的身子骨扭歪了,“滚!滚!你挠痒呢?老子怕痒!”凑上了眼,咧着嘴。
“废物!不要拉倒!”狠狠抽回了手,程大少扭头就要走,可忽然就被苏贤使了劲抓住了他那手,爬上自个儿的脖子,“谁他妈不要了?就这儿,使点劲。”
攀上了另一只手,把那小子的脑袋给摆正,轻重缓急,掐了个遍。没一会儿苏贤就爽歪了,复活了似的猛甩头,“姓程的……还不赖啊这技术……算你有良心。”
面无表情,捡起他那衣服往苏贤脸上一盖,“快换!”
三两下,扒了上衣,换上了干净的T恤,又去折腾那运动裤,自己那右腿跟没了知觉似的,一瞎动弹就钻心的疼,程安朔站在那儿看那小子笨手笨脚的,没了耐性,一把抢过他手里那长裤,“得了,等你穿上天都黑了。”动作麻利,把那小子使劲一提,运动裤往上头一套,裤管够大,丝毫没伤着哪儿。
早自习刚上到一半,门突然给人从外头踢开来,全班四十多双眼睛全扫了过去,呆滞了数秒过后,立马就听见有人怪叫一声,“哇赛!程大少今个来的可真早!还是背着……咱苏大英雄来的!你们看看……什么叫阶级友谊啊,多崇高,多感人,多团结的场面啊!!”话里带刺,语气暧昧,听着变味。全班哄笑一片——昨个操场上的闹剧,那是人尽皆知,无人不晓。
——气歪了眉毛,苏贤指着那家伙的鼻子骂,“他妈的说什么你!谁要是再敢恶言恶语讽刺老子,我跟他没完!”
一个残疾人,行动不便,课间,苏贤难得坐在座位上,安分得让人诈舌,平时这会儿功夫还不满操场地瞎跑?无聊地快发了疯,随手就撕了几张纸,三两下叠成几架纸飞机,嗖得射了出去,满教室乱飞。程安朔原本在看书,被他这么一搅和回了神,差点气炸了,抓住他那手就吼,“混蛋!你敢撕我笔记本?!”
这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闹闹哄哄冲进了他们教室,三五成群,拉帮结伙似的,气势磅礴,直奔他俩跟前,定睛一看,竟是物理班那群家伙!班里其他人一见这架势,也不吭声主动让了道,窝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等着看好戏。
王超带头,满脸虔诚,后头是昨个一块儿在场上打球的兄弟们,灰头土脸,苏贤一眼就盯上了跟在最后头的朱强,火一冒,桌子一捶,刚想站起来,腿一抽,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猪!猪头强!!靠!就你小子他妈的把我搞残废了!”
朱强耷拉着脑袋,那么大个人,被苏贤这么大声一喊吓得立马成了缩头乌龟,王超赶紧吱声,“苏贤……安朔,我这兄弟笨手笨脚的,打球难免有个冲撞,可强子他人好,老实,真没想着会伤了你……这不给你道歉来了?”
“靠!就他这熊身,要真故意,我还不被撞死了!”
王超知道自个儿难说话,硬是都拣了些好话,“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东北大狗熊那也还受保护呢……强子他知错了,这不知道你成了残废,还给你带了拐杖来,往后你这行动不便的还有点依靠……”王超扯了扯朱强的衣服,那家伙哆哆嗦嗦地就把带来的拐杖给拿到苏贤跟前了。
“滚!什么话?”苏贤一听,这王超他怎么说话的?嘴巴不干不净的,顿时火冒三丈,“你给我说清楚……谁他妈残废了?”
朱强早就魂不守舍,挨近了苏贤更是吓软了腿,支支吾吾,“苏……苏大哥……是小的不对……小的真怕死,还望大哥饶小的一命啊!有什么小的能做能赔的小的定效犬马之劳啊!还望大哥收下小的的一点补偿啊……”
“靠!!原谅你?你以为我苏贤真他妈吃素的?赔?你拿什么赔?你那猪蹄?老子不稀罕!什么德行?就这么俩铁家伙就想打发我?”眼珠子这么咕噜一转,朱强看着就眼皮乱跳,唯唯诺诺地吱声,“那……苏……苏大哥……您……您说怎么办吧?”
只见苏贤啪地一拍桌子,所有人的心跟着就悬了起来,吊在嗓子眼,半上不下,都猜忌着朱强这次凶多吉少,不进个医院挂个盐水的准没法了事——顿了半晌,没听见吱声,急得快窒息,这才听那小子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一字一顿,“猪头强,精神损失费、医药费、老子的营养费,你小子一样都别想拉下!!!”
——这话一出,班里忽然,有人的下巴,脱了臼。
“啥?”朱强一听,也傻了眼——原以为今个准给打得七窍流血,气喘得厉害,鼻子一酸,忽然就扑到苏贤身上,蹭得满身鼻涕眼泪,激动之情泛滥至极,“苏大哥……你真是好人阿……只要留小的一条小命,钱……钱没问题……包在小的的身上……”
苏贤哼了一声,“别他妈给我恶心!那是老子我仗义,揍你小子我嫌手脏。”
王超听罢嘴一抽,心里哼哼着——苏小骗子……那是诡计多端,敲诈勒索的恶心肠。
蹭了半天,苏贤那身子没法动,捏着鼻子犯着恶心,末了沉默了半天的程大少没看过眼,动了声色。
——于是谁都没看清,也就半秒的功夫,朱强啪地给踹到了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要死要活的喊疼。
“昨天那拳,今个补上。”安朔扬了扬眉,面无表情。
“哎哟!超哥!强子吐了…….”
“晕了,强子晕菜了!”
全班都看傻了眼,心惊胆战,一波又一波,连连摇头——经验教训在眼前,在这地盘上混,你得明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俩人——一个嘴厉,一个心狠。
四十九、
苏贤一不怕疼,二不怕死,可就是——怕麻烦。断了腿他不在乎,他没法不在乎的是退化成为一个“残疾人”的不便生活,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对着天花板发呆,吃个饭刷个牙的都还得姓程的帮忙,比窝囊废还窝囊。
没几天这脾气是蹭蹭地往上窜,越来越暴躁。起初那满不在乎的霸气全给打消得一干二净,狠得成天没事儿干就砸书,砸了自己的砸安朔的。
一天至少三回,对着老天爷扯着嗓子吼得惊天动地——妈的,都几天了,这腿他妈的怎么还没长好?
吓跑了飞鸟,惊到了花草——断了腿三两天就好,这小子以为他是神了?!
朱强前天带了一大箩筐水果来看苏贤,王超听说了也跟在屁股后头凑热闹,一进屋子正好遇见程大少在煮排骨汤,那味直窜王超那鼻孔里,喷香得神清气爽。肚子正叫嚣着,鬼鬼祟祟走到背后,一拍程安朔的肩膀咧嘴冲他笑,“嘿嘿……安朔……知道我这来了晚饭都没吃,看你忙的!下回弄点简单点的小菜就成……哎哟,看这汤煮的……”说着伸手就去捧那碗煮得白花花的骨头汤,可谁知道这手爪刚伸出去半截,一下就给安朔狠狠挥来的一把菜刀给吓飞了魂,缩手缩脚躲到一边。
“去你的!没你的份。”
“啊?”王超一听,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安朔……我这大老远的来一回,你总不能连个饭都不给兄弟吃吧?”
“别罗嗦!给那小子的……长骨头。”懒得理他,捧着一大碗汤就往里头走。敢情他还就顾着苏小骗子了——留下王超一人,在厨房里头气得操了刀就往那板上一砸,声音闷响。
朱强送的那约摸十公斤的大黄香蕉,颜色一看就新鲜,人刚走苏贤就偷了三根剥了皮就往嘴里塞,刚啃到一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怪声,紧接着程安朔黑着脸进了屋子,“笨蛋!你小子敢乱扔香蕉皮?想把我也摔成残废?”二话没说,就把那整筐子香蕉全扔垃圾箱里了,程大少头上起了包,苏贤,笑歪了嘴。
四月天,初春,气温一点点上来,温吞得很。苏贤这闷骚劲儿全提上来了,浑身发痒,挠不干净,忍了半个星期都发了臭。第四天晚上那是真没法忍了,浑身痒得都起鸡皮疙瘩,晚饭一过,冲着程安朔就嚷嚷,“洗澡!老子要洗澡!”
“啪”的扔过来一条毛巾,冷言冷语——这小子爱找麻烦,“你那腿能下水?洗你个魂!擦你的脸!”
苏贤一听,这能乐意?坐起了身子浑身带刺,一个星期没洗澡,这能把人给逼疯了。
“靠!老子今个还就野蛮了,烂了腿我也得洗!他妈的再这么下去我这还不浑身都是虱子了!!”一伸手,操了朱强供奉的那拐杖就想起身,可一下就给程安朔狠狠推倒在了床上,磕了脑袋,咬了舌,眼冒金星,“妈的!你干什么你?老子洗澡干你屁事了?!”
一瞪眼,语气里尽是理直气壮,伸手就掐住苏贤那脖子,没半分犹豫,“闭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给我听好了,敢去洗我打晕你。”
“靠!”吼得痛不欲生,舞着两只手爪子就朝安朔身上狠狠抓过去,“什么狗屁话?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你以为你谁呀你!我老娘?”——在火上,气得牙痒痒。
这话刚到嘴边,啪一下,安朔随即捂住了他的嘴,两人立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让谁。沉默了半晌,程大少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那是,比你老娘更狠!”
“靠!你唬谁你?”苏贤白了他一眼——比他老娘还狠?差点没笑破肚皮。
“不就是你?!不许洗,听见没有?”撑着膝,跨在他身上,动不了半分。
“不洗?等着发臭发烂给蚊子咬死?”吊高了嗓门,反唇相讥,“你他妈的也忒狠毒了阿!”
“把衣服脱了!”
“啊?”
“让你把衣服脱了,磨蹭什么?”
“干啥?”歪了嘴,莫名其妙,苏贤眨巴着眼睛,忽然火烧了半边脸,身子一扭,满脸狐疑随即成了愤慨,“程安朔!!你他妈耍什么流氓?没你这么恶心的,斗不过我你也不能来这么一着啊你!”
“少废话!让你脱就脱……我,给你擦身。”
——当场,苏贤的口水卡在了喉咙口。
打了盆热水,苏贤没辙了,这一折腾,澡是死活洗不成了,乖乖躺在床上束手就擒,这年头他妈的残疾人都没人权了!!扒干净了上衣等着,还真是闷坏了,这儿抓抓,那儿挠挠,手指头带刺,抓得浑身起了一条条的红印。
安朔挤了把毛巾就把苏贤给牢牢按住了,使劲往胸口上擦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一个哆嗦,苏贤吼开了,“靠!干什么你?那么烫的水,想把我给烫死你!”拽住安朔的手就是用力一推。
“烫个屁!烫才杀菌!手拿开!”一瞪眼,程大少也不含糊,站稳了身子,不顾那小子死活乱叫,只管自己擦,烫得那小子浑身发颤,脸红还心跳,没多会儿,浑身毛孔才舒畅,舒服得闭了眼就能睡死过去。
“还烫不烫?”又搅了把热水,程安朔咳嗽了一声,针锋相对的火药味早退了七八分。
“还成……”半合着眼,苏贤云里雾里地答着话。
顿了半晌,又问了话,“这些天腿还疼不?”
“还成……”嘟囔着,有一声没一声的重复,可刚吭声眼皮子忽然又跳了一下,开了眼,醒得彻底,鬼主意窜上心,凑上了程安朔的耳朵,嘿嘿笑得诡异,“咋了?姓程的……有事儿没事儿的又矫情了?这春天一到,你小子又开始发情了?道貌岸然啊你!”一下自个儿浑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
“笨蛋!矫情?你那什么字眼儿?”程安朔把那小子的脑袋一摁,“我他妈的关心照顾你那么多天了……你当我吃饱了撑着?”
笑得合不拢嘴,凑上了脸,碰上了鼻尖,气氛一下暧昧至极,“急了?姓程的……还真逗……这越描越黑的,你暗示什么呢你?”
苏贤与安朔激烈对话(上)
另外说一下:本节最后一句话,别无他意.....
五十、
被苏贤说得一愣,表情立马变得发虚,眼神飘忽。
咧着嘴,挖空了心思往外头继续掏话还略带讽刺,“嘿嘿,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那天我老娘和你商量那事我就觉着你那眼神不对劲,贼得很……就跟这会儿,一模一样,鬼鬼祟祟。”——话里掺了窃笑,其实这小子那才叫居心叵测。
“……”
没吱声,苏贤一扬眉毛,看那小子没半点心虚,急了,“靠!你别不说话啊!被我猜中了?巴望着跟我处一块儿?还最好独处?好搞事儿?”脑袋那是越凑越近,热气都喷在了程安朔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