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竟看得有些出神。
这张脸他看了一年,看他冷笑,看他冷漠,看他总是冷言冷语,看这张脸总是带着冰冷的面具,只有在安睡的时候才会变得温和,可那种温和亦隐藏着深深的孤冷……
再看他的倔强,看他的固执,看他的一意孤行,独来独往,竟不知不觉就迷上了。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双性恋,其中大部分人都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而他却不是迷上他的漂亮,只是喜欢看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各式各样的举动,看他略显稚嫩笨拙的步伐却总是逼迫着大步迈进,或许只有他会觉得他那样特别,一想到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他,他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护这唯一的他。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却只有唯一的一个你。
他久久地凝视他的脸,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不太正常的速度令他很不安,他微微动了动横在七戒腰际的手,感觉着七戒纤细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的腰肢。他的另一只手扶着七戒的手,视线呆呆地移了过去,轻轻用拇指撩起七戒的衣袖,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小疮疤,心疼地用拇指揉了揉,很轻很轻,他怕惊醒他。
七戒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他也一动不敢动,可是不知怎么呼吸却慢慢地凌乱了起来,视线不听话地从七戒的发梢移到耳廓,到白皙的脖子,到隐约露在微光中的诱人锁骨……
七戒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烫,散发着迷醉人心的酒精气味,让人神志不清。
冷风应该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可隐约感觉到自己体内也正有酒精在作祟,恍惚间,他又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腰间的手臂,就像小孩子偷偷摸摸地要干坏事似的,在七戒的腰部慢慢蹭着,试探他会不会有动静。
七戒垂着眼帘,纹丝不动,轻柔的呼吸均匀地传入耳中。
他缓缓移动着手臂,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移到七戒的脸庞边,轻轻地……拭去了他长睫下的泪痕,而后皱起眉头,眼底溢满了苦涩。
七戒……你知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真的很引人犯罪啊……那群混蛋,也是这么想的吗?
忽然,一声清亮的口哨声令他惊起。
“嚯,都醉成这样了!”
君文猛地抬头,做贼心虚似地抖了抖身体,急忙掩饰自己的慌张:“碧若……”可是他感觉到脸部在烧,即使在冷风的吹拂下,却依然热乎乎的。
碧若笑了笑,挑弄眉梢:“抱都抱了,怎么不干脆吃了他呢?”
君文更加慌乱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拧住眉头:“别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碧若歪着脑袋,俯视君文怀中秀色可餐的少年,“依我看,就算你吃了他,他也不会怪你,只要你好好表明心意。”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哦。
不过君文当然不会当真,反而觉得异常窘迫:“别胡说八道!”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语气不似以前那样有底气。
霍碧若长吁短叹道:“不要相信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怎么不拿出点对待敌人的勇气,好歹也是军人啊!我看你拆炸弹的时候都那么冷静,怎么反而面对一个没有威力的人却那么胆小?连表白都不敢,你窝囊不窝囊?今天要是换成了那家伙,铁定七戒就被他吞了哦~”大姐头的激将法很明显,所以君文不以为然,他心里反而想到:碧若,你有资格说我么?
不敢表白心意的人,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何况,他还有道德伦理的界限要跨越……
不考虑清楚将来,不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头脑发热地只顾自己的一时私欲,那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啊!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说那三个字也只需要一秒钟,可爱一个人,却要走过一辈子。
异性之恋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何况是同性之间……
碧若拍了拍君文:“唉,走吧,把这烂醉如泥的家伙搬回去。”
两人一起把七戒带到何中尉找到的空房子,似乎是主人临走的时候匆忙,弃置的房间里虽然脏乱,该有的到是全有。
寻觅到床的位置,君文扶着七戒走过去,七戒没有睡死,迷迷糊糊的有一些意识,能自己跌跌冲冲地迈着小步子,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也勾得很紧。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挪到床边,神志不清的醉人儿仰面一翻,整个倒下床铺中,震得床铺起伏抖动了一下,连带君文被勾住的脖子一起跌了下去。
君文用手支撑了一下,才避免自己压在七戒身上,然后将七戒的手从脖子上挪开,那只手便像断了遥控线似的垂在床边。
“呼……”深呼吸一口气,他感到有些精疲力竭。
七戒受伤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费功夫啊!
“你陪着他吧,我还要去看看那个大小姐有没有安分地睡觉!”仿佛大功告成似的,霍碧若拍了拍手,大喘一口气。
“司徒小姐她……”君文皱紧眉头,欲言又止。碧若打了个手势,笑笑:“没事,小丫头一个,哄哄就好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这样。”
听了之后,君文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碧若看出一点端倪,不禁笑道:“你不会是讨厌她吧?”
“这个女孩,太不懂事,说那么过分的话……”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生气和反感,碧若看着这样坦率的君文,忽而忍不住打趣道:“看到心上人帮着别人骂自己,那是正常反应,何况她又娇宠惯了的。不过你生气归生气,别真得和她较劲,她可是辉夜城主的女儿哦。”
辉夜城主的女儿,辉夜的公主,有钱人家的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君文用力咬住牙齿,心疼地看着七戒的睡容:“七戒听了肯定很难过……”
“啊,不过别太担心,我看他酒醒了之后就没事了,他不一直这么挺过来的么。”无奈地轻笑着,碧若走到门口,拍了拍门边的墙,“我走了啊,有事叫我。”
“嗯。”
“对了,”以为大姐头会干脆地走人,却不料她又迟疑了一下,转回头来,淡淡的笑容如晚风吹拂着柳岸,“我说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七戒这种方面的事一点也不迟钝,就算你不说,他迟早也会发现,毕竟你们朝夕相对的。好好想想,找个时机和他摊牌吧,相信我的直觉,如果是你,他应该会接受。”
君文异常惊愕地看着大姐头,他没有料到碧若会说得这么直白,更没想到这些只字片语间全然是怂恿的味道,令他害怕自己真的会经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可是碧若的表情又是那么诚恳。
他低头,温润的目光落在七戒苍白的脸容上:“不……呵呵,我又不是女人,他怎么会……”
碧若的眼眸溢出温柔,温婉地一笑:“他需要一个能照顾他的人。”
“可是我——”君文转向门口的碧若,万分犹豫中却依然抵挡不住那份悸动。他仿佛是在碧若的眼中寻求更多的鼓励和支持。
碧若笑道:“我不知道七戒能不能接受同性的爱,一般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拒绝。不过讽刺的是,他的经历让他对这种事的看法会和别人不一样。”
君文却忧郁地皱起眉头:“不行,七戒他太善良,他只会因为不想让我受伤,而答应接受我。”
“我到是觉得,这是个人因为害怕而逃避的理由吧。”
君文一愣,惘然地看去,碧若低声,温和地说:“理由不要那么冠冕堂皇,不勇敢跨出这一步,就没资格说你喜欢他。你看,连司徒空对他做出那么过分的事,他都能原谅……与其让他掉入那只狐狸的陷阱,不如你先下手,圈住他的心,那样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啊。”
君文愣愣地看着碧若仿佛充满诱惑力的鼓舞微笑,心狂乱地跳动着。
“别担心,哪有人一开始就会爱上对方的,这世上因为彼此相爱而开始谈恋爱的人能有多少?可是最后能走到一起的,不都是相爱的人吗?”怀着一份难以释怀的感情,碧若淡淡地笑,目光却很深刻,“日久生情,感情这种东西不能太在乎它的含金量,同情也好,责任也好,你看那些在一起的人,有多少是爱得轰轰烈烈的。为什么不去勇敢地接受,为什么不对自己多一点信心,用爱去宽容对方的一切呢。如果他不爱你,你就不能接受吗?你就不愿去打动他,让他慢慢离不开你吗?还是,你不那么做是因为没有勇气一辈子爱他?别傻了……爱这种东西太虚幻,什么心心相印,牵肠挂肚,都不可能让你们走过一辈子。爱是互相任性,然后互相伤害,再互相治愈的过程,平平淡淡的,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爱情。”
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爱情……
“治疗旧伤的最好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君文,你就当救救他,不要让他掉进狼窝里。”碧若深吸一口气,而后悠长地感慨,“司徒空的世界太腥风血雨,七戒如果掉进去就是万劫不复。你现在觉得你是不想强迫他,可其实是对他间接的抛弃。”
碧若的话很动听,一字一音都深刻地映入他的心田。他犹豫不决地凝视着七戒的脸,却害怕这才是圈套。
人都爱听好听的话,都想放纵自己的感情,这难道不是自以为是吗?
还是,以为自己不想强迫得到爱,才是自私而懦弱的想法呢?
七戒,我可以吗?我们……可以跨出这一步吗……你会逃走吗?你会……被我伤害吗……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种事……很痛的啊……很痛……”
他扶着额头,感到一阵阵的闷热,冷汗不住地淌下,浮躁不安,却又跃跃欲试的。
明知道这是不允许的爱情,可,他就是不能自拔啊……
“很疼……疼得想叫……可是叫不出来……”
不,不行,他已经不正常了,怎么能让他和他一起堕落……
“与其让他掉入那只狐狸的陷阱,不如你先下手,圈住他的心,那样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啊。”
“司徒空的世界太腥风血雨,七戒如果掉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不!不可以相信这样的理由,不可以用这样的理由来唐塞自己,纵容自己……
“什么心心相印,牵肠挂肚,都不可能让你们走过一辈子。”
“爱是互相任性,然后互相伤害,再互相治愈的过程。”
“平平淡淡的,两个人能在一起才是爱情。”
可是,是昏了头了么,是鬼迷心窍了么,他真的很想用这些理由来支撑那份微弱的勇气,来敲碎那道道德的围墙,去相信这样的自己不是自私。
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不自私呢……
他忐忑不安地凝视着他。
被那层层衣物包裹的消瘦身体浅浅地嵌入白色的床铺中,垂在床边的手修长纤细,白皙光滑,另一只手搭在扁扁的小腹上,翻起的T恤衣边露出雪白的肌肤,印着深刻的腹肌线,略微扭曲的腰肢下延伸的是叉开的大腿,弯曲的膝盖,以及垂挂在床外的小腿,它们构成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势,散发着淡淡的暧昧和欲望的气息,还有那因酒精作用而红润的脸颊,有着这世上无以媲美的倾城之貌,微微开启的薄唇透出令人心慌意乱的呼吸声,节奏缓慢,和他的心跳合着拍子。
他望得出神,于是也忘记了这个空间里流逝的时间,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看着,牵着七戒的手,抚摸着他光滑的手背,再疼痛地注视着他坦露的胸膛上一道道褪不去的伤痕……
七戒很安静,面容微微地显露出一分疲惫,却比往常都睡得安稳。
那淡淡的倦容,是多么让他眷恋。
他总是不自主地抽搐着嘴角,干笑、苦笑、微笑……各种交织的情绪左右着惶惶不安却又期盼奢望的心。
他不知道到底是把他当男人,还是当女人……他想像男人疼爱女人一样疼他,照顾他,却又希望能像女人给与男人的一样陪伴他,关心他;他想做他的男人,又想做他的女人,想让他能够听自己的话,而自己又愿意对他百依百顺;想和他说话,想和他谈心,想看他笑,想陪他哭;想牵他的手,也想被他握紧自己的手;想拥抱他,也想被他拥抱;想大大方方地吻他,想……
不不,那种事还是算了,七戒一定会反感……而且,到时候万一……他是该在上面,还是下面,是该主动,还是该让七戒……
等等……他在想什么啊!他是男人,七戒不会把他当女人!七戒也是男人,更不会做他的女人……等等等等!他这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米还没下锅呢,就想煮饭了嘛!
他抓乱了一头长发,按耐不住起身,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来走去,踱来踱去,转来转去,结果竟在眼角余光不小心被卧床的七戒吸引的时候,一头撞在墙角上。
“哎哟!”
他揉了揉撞疼的额头,暗暗嘲笑自己怎么这么笨拙!
六根清净……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他慢慢地转得有些头晕,赌气地往墙角一靠,背对着七戒,却又时不时地回头偷偷看七戒有没有被他吵醒。
“呼……我好像……有约过心理医生来着……”他糊里糊涂,毛毛躁躁地暗自嘀咕,手臂搭在额头上,屈着膝盖以颓废的仿佛随时会往下滑的姿势倚靠在墙边。
爱,可以互相任性,可以互相伤害,再互相治愈吗?
好你个碧若!竟说堆风凉话,差点上当受骗!你怎么不去向雷亚斯上校表白呢!害得他现在在这里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胡乱怂恿别人去表白的可恶家伙,应该抽打二十鞭!
他唤了口气,慢慢地呼吸着,想让心平静下来。
忽然间,他竟没有注意到七戒已然站在他面前,手搭着他的肩膀,嫩绿色的眼睛像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水,淡淡的醉意使他的表情看起来呆呆傻傻的,那一本正经似的冷酷样子,让人不禁想捏捏他的脸,看看他的反应会不会是咬他一口……
“呃呃……七,七戒……你怎么醒了!……”
傻了,他这种反应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嗯……嗯……”七戒微微摇晃着脑袋,轻轻颤抖的睫毛下眼神迷离,看样子是还未清醒。
“七戒?”君文试探地又叫了一声,这回胆子大了很多。
七戒略微皱起眉头,表露出一丝不满,过了许久才好像想到什么:“哦,对了……上厕所……”身子一晃,闪进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