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卫一愣,顿时反驳过来:“我……我是听……邢璨说的,他……他当时……”
柯子卿复又摇摇头:“这更不可能,当时我神智不清,忽略了一个细节。”
刘嘉卫颤了一下:“什……什么?”
“当时我们几乎同时醒来,你却立时问我与……与皇上的关系,你若之前都不知这件事的话,又为何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我……”
“你的目的无非是坏了我的声名,所以才衣衫不整的从我帐里出去让人瞅见,而之后……在西北的流言之所以到了如此地步,与你怎的脱了关系?”
“我当时只是有些气愤,并未……”
“你为何气愤?”
“我……”刘嘉卫一口气上来,面上有些煞白:“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是……子卿你又为何污蔑我?”
柯子卿摇摇头:“刘嘉卫,男人敢作敢当,你……真令人失望,若是不信的话,就亲自去西北问姬容罢。”
刘嘉卫顿时楞了:“姬容?他……他不是在曼陀镇一战中被你送回凉庭了?”说完后,刘嘉卫脸色一变,突地低下了头。
柯子卿复又苦笑:“此事是我秘密安排,你又从何而知?”
“……”
“而且,你不懂……这世上知道我与……皇上之事的就那么几人,你遮不了的。”
刘嘉卫顿时脸上没了血色:“我……真的喜欢你,子卿……”
柯子卿自嘲的轻哼一声:“刘嘉卫,你知道我为何在流言开始时便把你派到曼陀三镇勘探地形?我当时只是觉得有些疑心,但又说不准,便试探一番,谁知你当真与凉庭联系上,欲借我的名义放了姬容,事情怎么能如此称你的心?姬容,我是要还,只是未想到……临时收到圣君的暗令,所以才让人偷梁换柱,只没想到……你却……”
一直在一侧不语的燕清粼,突地冷笑一声:怪不得父皇说要留下姬容,原来……竟是这么留下的?不过,也是,若是当时便把姬容放走了,后果可能有两个:第一,柯子卿和刘嘉卫因行事不恭,免职流放,这恐怕就是刘嘉卫一心想促成的;第二,西北大乱,凉庭有了可乘之机。
燕清粼自然不相信圣君此举是单单为了留住柯子卿,只怕是让凉庭吃个大鳖罢?要知道,圣君对凉庭的恨意,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只可气,柯子卿甘愿被圣君玩弄在股掌中,只为了替燕清粼护着姬容、护着西北、护着手下的将领,却险些让自己重伤无存;而现在,明明讨厌旁人的肢体接触,明明承受着颇多的心里委屈,只为了燕清粼的身侧安全,就算是被旁人染指也忍辱不语,你说他这是……为了什么?!
望着他的这番倔强,燕清粼却不由笑了,涩涩的,牵动了心思柔肠。
这个……傻子……
听了柯子卿的话,刘嘉卫失神的跌坐在当下:“原来你……那时就知道?”
柯子卿微蹙了眉头,只一句:“你是……皇上选定的将领,我不想你让他失望……”
刘嘉卫却苦笑一声:“我终究……在你心里没有分量,是么?”
柯子卿身形一僵,却没有说话。
刘嘉卫复又苦笑,却是膝行过来:“末将认罪,请皇上……降罪!”
燕清粼仿若没听见般,捏了捏酸痛的额角,复又道了句:“说完了?”
柯子卿突地望上来,脸上有几番讶异:“你……”如此大的事,他……竟毫不在意?
又是淡淡一句:“起来。”
看柯子卿还愣在当下,飒轻咳一声,上前虚扶:“将军,爷让你起来。”眼神却是微微一个暗示,便把柯子卿扶了起来。
也不知是刚刚那一脚踢得太重,还是被燕清粼的反应震住了,柯子卿身形一晃,却是往前栽去。飒一愣,正要去扶,这时耳侧一动,飒眼神一暗,负手立在一侧。
冷香盈怀,柯子卿顿时酸涩难当,再不愿放开。
刚才便见他抖得厉害,谁知抱进怀里,才发觉那是种透进骨子里的战栗。
燕清粼一手箍在他腰上,一手轻柔的反复顺过他散在背上的长发,只嘴唇若有似无的擦过柯子卿隐在发丝中的耳朵,静静的爱抚,无需语言,直到柯子卿慢慢平息下来,燕清粼却突地感觉到颈侧缓缓流过一泓清泉,蜿蜒到锁骨深处。
不由轻轻一叹,竟害他……流泪了。
脖颈被紧紧的拥住了,有些疼,燕清粼微微蹙了眉头,却没有推开,只一手扣住柯子卿的后颈,轻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扯,迫他仰起头来,燕清粼深深望了眼那清晰的泪痕,却调过视线对着刘嘉卫,冷冷地说道:“朕会让你知道,他究竟是谁的人!”
说完,在刘嘉卫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燕清粼倏地靠过去,深深吸住了柯子卿半张的嘴唇,霸道的吻,有力的臂膀,熟悉的味道,和浓烈的情谊。
刘嘉卫惊得后退几步,再次跌坐在地,连呼吸都忘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那个清冷自制的柯子卿么?!这番欲拒还迎,这番倾心蜜意,这番……情得意满!
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他竟是……深爱着燕清粼么?纵使在旁人面前被燕清粼轻薄,纵使如此柔软的婉转承欢,他也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对于柯子卿,刘嘉卫从来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无情无欲的人,不是不动情,而是早已情根深种罢了。
风冷,心亦凉。
刘嘉卫苦笑着掩面而泣:为了这个人,自己到底……都作了些什么?本来还稀存的希冀,都在意识到柯子卿心中所爱时,彻底土崩瓦解。
根本……没有胜算啊。
跟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相比,怎么会有胜算?
燕清粼的吻,柔若春风,没有情欲,只顶开柯子卿的牙关,在他口中细致地吮着,任何一处,任何细琐,仿佛是逡巡一般,霸道的占有。
直到柯子卿煞白的脸有了血色,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才缓缓将人放开。
柯子卿睁开迷蒙水润的眸子,颤颤的一声:“粼……”
燕清粼一指点在柯子卿唇上,然后套在手上的扳指轻扫过柯子卿的鼻端,顿时散开一阵清香:“嘘,子卿累了,睡罢,朕……我会陪你。”
朦胧中,燕清粼柔柔的笑着,那神色就像一幅氤氲的山水画,眉是山色黛,眼是水波横,声音更如魅惑一般,勾魂摄魄。柯子卿顿时放下心来,嘴角也有了个好看的弧度,勉力收拢环住燕清粼脖颈的手臂,竟抵在他肩窝里,呼吸均匀了。
燕清粼垂首细细的端看片晌,面无表情的脸上,唯有眸中漾着几番暖意。
一点相思,两处闲愁。
如今,终究回来了。
给柯子卿遮了层厚厚的裘衣,燕清粼将人打横抱起递到飒怀里,吩咐一声:“带他到马车里等朕,别让他寒着,他身上有伤。你在身侧好生护着,朕一会儿便来。”
飒低声应了,将人接过来,便转身而去。
现下该处理正事了。
燕清粼瞥了眼跪在当下的刘嘉卫,话里却听不出喜怒:“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朕要挟子卿,你说朕该灭了你九族呢,还是全部充军为奴?”
刘嘉卫一惊:“皇上!皇上!!此事都是罪臣一人所为,请皇上杀了臣罢!”
燕清粼眉头一挑,淡淡一句:“碰了朕的人,你以为一条命偿的过来么?”
刘嘉卫后背都凉了,膝行过来,扑在地上:“皇上!求皇上您看在家父为大燕效力多年的份上饶了他们罢!皇上!!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了臣……”
见他浑身颤抖的厉害,燕清粼冷哼一声,却突地说了声:“师傅,好戏看够了?”
四周顿时安静了片晌,接着响起一声尴尬的笑,只见着贾信从门里拱了出来:“皇上这话说得……”
燕清粼冷哼一声:“不是让朕来看戏,难不成是让朕来喝酒的?”
见状,贾信也不再遮掩:“臣……只是不愿皇上为难。刘嘉卫虽然对柯将军心存歹念,又做了些糊涂事,但……毕竟未有大的损失,臣只是恳请皇上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刘思成让你来跟朕说的?”
“……刘将军愿为皇上誓忠效命,死而后已!”这话倒说的委婉曲折了。
燕清粼讥讽的笑笑:“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倒也罢,你去告诉他,这个人情朕就送他了。”
贾信拱手一礼:“皇上明鉴。”
燕清粼走到刘嘉卫跟前:“你若是还有良心的话,就为你老父考量一番,只凭你卖国一罪,朕就能将你们刘氏一家满门抄斩。但念着你们一门为大燕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饶你这一次。”
刘嘉卫浑身一震,突地望了上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皇……皇上?”
“收拾收拾,去西南军营上任,而且永不准回京!”
“谢……皇上!”
燕清粼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了。
剑见状,便利索的带着刘嘉卫往外走,谁知在下悬梯之前,刘嘉卫突地跪下:“臣……请皇上珍惜子卿,他……吃了很多苦……”
扣地三响,绝然而去。
贾信见燕清粼垂眸未语,不由上前道:“皇上……”
摆摆手:“有劳师傅从中斡旋了。”
“这算不得什么,只要为了皇上……”
燕清粼苦笑:“朕这次……是不是给子卿下了剂猛药?”
贾信摇摇头:“皇上,对臣子本就是要恩威并施,皇上做的没错。”更何况,燕清粼又怎允许旁人碰了他的东西,还能安然无事的?贾信只是没想到,燕清粼的心思愈加深沉了,见了刚才的情状竟能忍着没将刘嘉卫毙于剑下,实在是……让人刮目。
听贾信如此说,燕清粼一愣,旋尔抚额低叹:“朕把刘嘉卫招回来,不只是拉拢刘思成……师傅,朕不能允许有人对他心存念想!若非看他救过子卿,若非靠他拉拢刘思成,朕早就……”
贾信一惊:“皇上!”真没想到柯子卿竟在燕清粼心里……埋的如此深么?
惊觉自己的失态,燕清粼偏过头,静默了片晌:“朕不会让其他人进他心里的,纵使是别人硬闯进去的,朕也要让子卿自己挖出来!”
贾信后背一冷,却不敢多言:“柯将军……一心只为皇上着想,今夜的事情不正好是证明么?皇上,您……就放心罢。”
“朕对他……向来放心。”
“皇上,情虽重,但只望欠尝,莫要深种,皇上……三思!”
燕清粼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的翻腾渐渐冷凝,却说了一句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罢,提步走了。
一语击中当下人,贾信怔忡半晌,却是抚首嗟叹:“你这是……何苦……”
第一百六十四章:爱意
酉时一刻,萧达带着燕清粼的龙袍从宫中驾车去了平南将军府,下了马车正见着剑等在当下,不由埋怨几声:“到底怎么回事?”
剑冲府里撇撇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还能怎样?”
萧达轻叹一声,四处打量一番,跟着剑往府内走:“这里人还可靠么?”
平南将军府,是燕清粼唯一没有放暗卫的地方了,只不知这到底是太过放心,还是漠不关心了。
“我昨晚都跟飒清查过了,这府上人本就不多,都是柯子卿在军中收留的人,老实巴交的,还算可靠。”
“嗯,主子怎的昨夜留宿了?”
“怕是担心柯子卿的身体,昨晚上折腾了一宿。”
萧达一顿,停了脚步:“呃……太医不是说柯子卿伤势未好不能……那个……侍寝的?”
就是因为这样,燕清粼便吩咐旁人不许打扰了柯子卿,让他静养,自己也极少提及柯子卿,想是也不愿在他伤未好时做些……不该做的事情,免得惹麻烦。
剑险些被口水呛到:“不……不是那个啦,柯子卿昨夜高烧,主子照顾了他一晚。”
萧达一听,眉头皱成一团:“你怎的不去帮忙?爷这几天都歇的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剑脸上有些悻悻:“你说的轻松,爷对他宝贝的紧,那会允旁人插手,就连柯子卿喝的药都是爷吩咐翩亲自去煎的。”
萧达沉默片晌,没有说话,只往内院里走。
剑耸耸肩,跟了上来,插话道:“倒是你,昨夜竟然没过来,怎的放心让爷在这儿的?”
萧达深吸一口气:“宫里有些事……”
剑一奇,打断道:“甚么事能比爷更重要?”
萧达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是爷最重要!”
“那你还……”
“太子妃回来了。”
“呃?”
“昨夜我刚出宫便见他缩在宫门外,又一身男装,兹事体大,我能不小心行事么?”
“他……不是刚走了么?”
正说着便到了暖阁,萧达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让主子定度罢。”
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问,只说了句:“太皇的暗报昨儿个就送过去了,恐怕……爷已经看了,貌似提到关于……太子妃的一些事,爷看了后脸色一直……不太好。”
萧达一愣:“嗯?”
“待会儿若说起这件事,你别逆了主子。”
知他提醒自己,萧达淡笑着点点头,上了阶,正好一个随侍模样的人推门而出,看见萧达愣了一下,随即行礼道:“萧公公。”
萧达看了他一眼,该是柯子卿那个叫刘海的随侍罢,便迈进去,压低声音道:“皇上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