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序)
寒秋,冷月,江边。
“唉~~”我长叹一口气。
身后深沉的嗓音响起:“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不过……”
我苦笑:“属下明白,下月月圆若不能夺得此物……”一咬牙,痛道:“此生任凭主上差遣。”
冷冷的触感扶上颈边,月下那张鬼魅一般的脸浮起无声的笑意。
紧退两步,一旋身借力窜起,远落五丈之外。回首,江边上除了淋漓的月色,哪里还有谁个鬼影子?
“哼!”大约我脸上已是面目狰狞,只是要我一辈子服从一个人,不过是他在做梦罢了。
傅寒声?傅寒声!!啊!又一个头疼的人物。
半日之后,懒懒的卧在美人膝上,任那一头恼人的青丝垂落在地上。青葱玉手带着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顺着发丝,舒坦的很。
“公子的发真美!”果然是美人,吐气如兰啊!“可惜的很!”我立起身子,轻吐了口气,回眸:“这
三千烦恼丝没有长在美人身上!”
笑,起身。“公子要走了么?”眼波流转,楚楚可怜!“焉儿啊!当真舍不得我么?”食指勾起她小巧
的下巴,眯眼故做轻佻状。“公子说呢?”仍是那楚楚可怜的眼,“没意思!”收手,转身准备走人。
“公子!”顿了顿身形,黄莺般的清脆嗓音细细嘱咐:“奴家知道公子这一去必定身险万分,公子巧智
过人,随有几技旁身,却吃亏在不会武功,切记万事小心,不可硬碰。奴家祝公子平安归来。”
唉!致命伤啊。武功,武功!武功是什么东西,哼!我恨恨的想,没有武功我不照样活了二十年,照样
杀人无算!
思及此,不由得又意气风发起来,他傅寒声又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区区望月楼的主人嘛,不过有几个小
钱,不过可以号令中原十帮十派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不就是借他身上的月圆
玉用用嘛,虽然说那块玉可解百毒,可以号令天下群雄,上面记载的武功路数绝世无双,不过除了他,
谁也看不懂,谁也不会用啊,所以说借来用用应该可以吧。
伸伸懒腰,跨上焉儿为我备好的千里良驹绝尘而去。
月圆(一)上篇
扬州,十方宝阁,居可停。
“饭桶!”中气十足的怒喝,配合横眉竖目的眉眼,不必怀疑,就是我。
“好啊!好的很!我不过两月不在,这天底下就被你几个东西绞的天翻地覆。姓王的,你到是给我说说
,咱这到底开的妓院还是武馆。”弹弹外衣,泯了口茶水,冷眼瞥着手底下那群饭桶。
“说话!”我只恨不得扇他们两巴掌,只是到头来还落的我手疼。
“这……老爷,悯越姑娘那脾性实在……主子爷们也不是头一回为这事红眼睛绿脖子的,她也该……”
那王管事只管癫癫的抖着声音,两只手不时抹抹额上的冷汗。
“说重点。”拍案,又是一喝。
“是!是那南王爷手底下的人醉酒闹事,硬是说要那悯越姑娘陪他一宿,这悯越姑娘的性子……实在…
…”小心翼翼的翻了翻眼皮,干笑两声:“那丫头端起滚烫的茶水生生把人家给烫的……”
“哦?”我皮笑肉不笑:“我十方宝阁里的姑娘该怎么调教什么时候轮到你王管事指东画西的?叫你养
的护院都吃金子去了?等着他们下金蛋呢?怎么,人家这边一言不和说不过气,你们可好,看完了戏还
回头碎嘴,真有你的。”
“统统给我滚,盏茶工夫给你们捡铺盖走路,我十方宝阁养不起你们这些个大佛。”啐了口,我狠狠把
那上好的碧螺春泼了他们一头一脸。
眼见他们半滚半爬的好不容易出去了,我看的心头只想笑,另一方面又不免愁起来--这可好,我这人最
是没有耐性,也最是懒惰的,只怕这次开局的祸端不太好了了。
紧靠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拂动长长的袖口,昏昏欲睡。
前院楼里传来鼓瑟歌舞声,一派的繁华景象。
扬州第一的风花雪月之地是那里?十方宝阁!这是扬州城里三岁娃儿都晓得的。
十方宝阁是妓院,十方宝阁里的姑娘貌美,才高,有气质又识大体。连调教的老鸨都不一般,三十岁上
下丰韵的美人,高傲的姿态只怕叫官府里的爷爷奶奶们都惭愧上几分,她姓季,都管她叫季夫人,大家
都知道她是十方宝阁的当家老鸨,却不晓得高傲的季夫人在我跟前还得垂下头来。
到不是因为真心的服我,却是因为那人“命令”她,须把我当主子,一心一意的服侍好。服侍?哼!我
也不是不知道她看我那眼神里有几分的厌恶和不甘,却不知我实在也痛恨这几十双眼睛盯着我过日子,
痛恨的不行!
那人当真以为做个金灿灿的软牢笼便可以困住我么?笑话!
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终在身后停下。
“老爷吩咐的事情,悯越都办好了。”清朗的嗓音仿佛还带着笑意。
“知道了,果真没有半分不利索。”我扬起嘴角。
“悯越斗胆问一句。”
“你可是想问我为何要与那南王爷扯个不明不白?”呵!告诉你你也不懂。
“主上一再吩咐的,那南王爷咱实在不方便对付,主上手下的……生意也不便与官府上位的人物扯上什
么瓜葛。” 不必回头也晓得她这会必定是一脸忐忑。
也是,那人叫她来监视我,我虽不揭穿,却不时小小暗算她一两把,只怕她现在大约也知道我正计算着
趁机把她调走。若是一步着了我的道,她以后的日子怕不太好过了。
“呵呵!”我睡眼惺忪的笑两声:“我的好姑娘,老爷做事情自有老爷我的道理。别问,只管做你分内
的事。”
“是!”
衣料摩擦声伴随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睁眼,旋身,翻出窗外。尽展轻功借力登上屋顶。
小厮装扮的年轻男子立在屋檐上,一动不动,仿佛已在那等候许久。
“小少爷!”恭敬的抱拳行礼。
“都听见了?”我淡淡的说。
“是。”
“很好!现在开始,把那丫头给我盯紧了,不必理会她去过哪里作过些什么,只是她去过哪个庙点过几
根香都给我数明白了。”
“是。”
“那丫头机灵的很,只怕跟不了多久,你也不要担心,她若真发现了,莫要说谎,只说你是我的人,切
记,除非遇上南王的人,无论她发现没有决不可跟丢了。真真突生变故,你便只管回来,那丫头的生死
不必料理。”
“是。”
“去吧。” 摆摆手,我顺着来时路回去了。
悯越啊悯越,命里注定你该有这么一劫,你就认了吧。你嘴里恭恭敬敬喊着“主上”,心里头想些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正好,我还愁没法子跟望月堡拉上点什么关系。
上天果然是待我不薄。
抬头看看。
天凉了,赶明儿该叫仙织坊给赶做几件过冬的袍子。这冬天怕不太好过喽。
夜里,风凉,云淡。
我仍是那副死不掉活不了的样子倚在灯火通明楼外的树上冷眼看着楼里的人生百态。
想睡,全身一阵虚寒。
嘴边凉凉的,月白的衣袖滴上嫣红,一滴……又一滴……
又是这样,讨厌!
从离地颇高的枝上往下瞧,想想这高度掉下去怕摔不死人吧,于是闭上眼,任虚软的身子斜斜坠下。
半空里,正享受着下坠的愉悦却被一阵温暖阻隔。
睁眼,瞧见那人晶亮的双眼,一脸的面无表情。
“想睡?”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这时候看你,到是乖巧老实的很。”
说罢俯下身,仔细擦去唇边的血色,又在我额上轻啄了口。
我怪叫一声,狠狠盯着他:“不干不净的想干什么,你若真闲得发慌,不如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也省
得你每月跑一趟,不累么?”
他仿佛高兴的很:“你不是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么?区区‘温柔’应该难不倒你。”
我“呸”了一声,不言语。
低头瞧了我一阵,指尖拂开我额边的乱发:“予儿,给我说说,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傅寒声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望月楼主,性情冷淡,善权谋,手下精英云集,你若真要跟他打交道,须得小心几个人。”
“漠漠,五子少爷,柳双飞还有董尘?”
“这几个人足智多谋,或武艺过人,还有那董尘,耳朵尖的很,只怕十方宝阁的底子早被他摸个彻底了
。”
我摆摆手:“他若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妄称万事通了。当初“他”把悯越安排进来的时候就该想到有
一天会在他们眼皮底下找茬。”
“悯越?那丫头到底是哪边的人?”皱眉,他似乎想不透。
我有点好笑:“别装了,这点小事你都不知道,别混了。”
解下披风裹住我,顺手紧了紧:“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本事,你家主子要她看着你,却什么时候又跟南王
府掺上一脚的?”
“呵呵,”我傻傻笑了笑:“她只须半真半假的把我和主上的事情透露给南王,南王爷就是知道她是主
上的人也一时吃不准她这一着棋下的是什么意思。”
“哦?”他若有所思。
“悯越不过想自保而已。我的事情她知道太多,主上的事情她也知道太多,她本是聪明人,却不象季夫
人,一心一意安安分分的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反倒象我,天天想着怎么逃跑不让主上抓回来,明知道
主上与南王不对盘,我更不是自愿服从主上,既然讨好不了我,那便让南王爷牵制我。只怕这会她跟南
王爷也有了协议,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换她一身自由。”
“你家主子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换了换姿势,绻成一团:“月圆玉!听说夫人中毒了。”
半响没声音,我睁开眼,头上那张神一般俊逸的面孔泛着寒光:“中毒?”
我笑笑:“中毒!温,柔!”一字一字顿出。
“你哪来的‘温柔’?”圈住我的臂一阵收紧,疼!
“我没有,你有,借用一点总不为过吧,”眯起眼,又困了:“温柔的香气太浓,本来还想直接下到主
上房里,那味道实在盖不住,只好作罢。”
一声轻叹,他问:“你怨我么?当初强灌你喝下那杯毒酒?”
“……”
朦胧里,我仿佛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予儿,不要想借用月圆玉解那‘温柔’之毒,
南王爷,傅寒声加上我,三路人马,你又能得多少好处,乖乖的!”
只听的我遍体恶寒。
月圆(一)中篇
晨起时分,天上一片的艳阳高照。
安逸的躺在被褥中,不愿睁开眼,最受不了满室的空荡。
昨夜……
我摆摆脑袋,实在记不起什么时候被带回来的。
“死人!叫你哪天也尝尝这滋味!”我咬牙切齿。
“温柔”这东西……
想想实在让我心有不甘。半年前我尚不过受制于主上一人,那死人迫我吃下掺有“温柔”的酒,说什么
“你若不好好练就一身逃命的本领,只怕在这江湖上活不长久。一杯毒酒换一身独步天下的轻功,够便
宜你的。”
胡话!
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自个儿根本就是……猪!
好罢!
我师承百毒公主,使毒的本事确实有两分。可谁规定我必会解天下之毒?
至少这“温柔”我就没辙。
这下好了,逃命的工夫学到手有什么用,叫那死人吃的死死的。
越想越不是滋味,猛一下坐起来,狠狠咬了手背一口:“叫你再胡说。”
撇撇嘴,看着手背上渗出的血丝,又多了几分委屈--疼!
赤脚斜坐在窗台上,定下心神。
事情算是有了开端,接下来又该如何?
主上与夫人一向不甚和睦,除了名分上的夫妻,主上从未有过半分良人的样子。我敢说,就是知道夫人
身上的毒是我动的手脚,主上未必会真正计较,反正名义上的妻子没了再找就是。至于大费周折为夫人
觅解药,不过是幌子而已。
一方面有了理由,分出庄里的势力牵制望月堡,另一方面专心对付南王爷。本来紧紧结合的漠北望月堡
和扬州南王府不得不因此各自为战。至于结果如何到不是非常重要了,横竖本就不是为了拼命,而是借
机把势力伸进漠北而已,打击南王不过是计划的一小部分,声东击西,意思意思!
唉!
想来想去还是我最吃亏,虽说当初我真真存心下的毒,心里想着利用庄里的人力好夺得月圆玉,正好遂
了他的意,心照不宣,两相利用,只是望月堡不是什么好果子,吃起来颇费力气,偏生我想要那月圆玉
想的要死,明知道先头部队死的快,还是不得不来。主上到是无所谓,有没有月圆玉造不成什么打击,
反倒少了个老婆耳根子清净不少。我呢?我何其无辜,拿到也就罢了,身上的“温柔”清个干净。最重
要的是与主上的那一纸赌约,若这次成功回返,他还我自由,若功败垂成,则终身听凭他差遣。还有那
死人,一日不解毒我一日得不安心。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却不是跟望月堡过不去,而是缠人的南王爷。他不放手,我干什么都不成。
我手上可调配的人手不多,还有几个心存不轨的,随时伸手捅我一刀。
首先是悯越。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到是不少。她跟我可谓一门心思--想跑!
两年前我便知道她有意无意跟望月堡和南王府互通有无,只是她在庄里地位一向不高且负责的门道跟官
府和武林人士素有来往,只要不离谱,到也由她。只是这会子把脑筋动到我头上了。想是她跟南王府通
好了关系,我一心一意对付冷寒声的时候来个黄雀在后。事成之后,只要有两方庇护,她还怕什么?想
走哪走哪去,只是苦了我。
再来是季夫人,对主上如何的忠心耿耿,尤其见不得别人抢她的功劳,我就不必说了,主上如何千方百
计留住我在庄里根本不是秘密。推我下火坑的一定不是她,但在坑里放上长钉,头一个落井下石的绝对
不会是别人。
只不过,我萧非予是什么人,怕她们两尾小狐狸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