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踱出别苑,我也不整顿装束,只管披着一头长及小腿的发,反正除了这头发,我身上哪点都不够看,装
扮什么?
想起当初那死人说的“听说宫里的娘娘用百余药草熬的汁养发,架起的云鬓只怕还不若你之万一。若不
是它,你想我当初会煞费苦心为你专调‘温柔’么?”
什么话,你实在喜欢 ,我剃光了给你。
他只冷冷一笑道:“若不是在你头上,我要它何用?
啐!
又想起恼人的事端。
那“温柔”可把我害的够苦。毒发时不甚痛苦,只是昏昏欲睡,却呕血不止,偏就睡不着,看着身上的
血流出,精神上可谓受损至极,跟等死没有区别。迫我每月必见他一回,服食解药,可恨每次都不足量
,只能堪堪压抑毒性,下月再服。
那叫一个难受啊~~~
管事已在书房里恭候多时,无非是些少爷姑娘们的碎嘴事儿。十方宝阁虽然是妓院,可也是门生意,只
要是赚钱的东西,就应该分出几门心思好好对待。不过现在我还没那几门的心思,草草应付了事,只是
唤了季夫人进来。
“老爷!”老实恭敬,低眉垂目的。
“唔!”嘘应一声:“近日里手脚都还忙忽吧?”我假笑。
“托老爷的福。”
“自己人,生分什么。”谁跟你自己人,呸!
“只是这点天下怕快不太平了。”隐隐带点得意,听的我直冒火。
这女人不能安分点?惟恐天下不乱。
“怎么说?”
“漠北两路人马今早进城了。也不遮掩隐蔽,直直近来,风光的很。”
我心下一盘算,没错了。
“可是漠漠和柳双飞的人?”
“呵呵!”老鸨就是老鸨,瞧她那样儿。
“老爷不怕望月的大当家么?”
我笑笑:“怕,怕的要死。”
浅尝口茶水:“他人呢?”
“与漠漠一同进了南王府,柳双飞的人马还在城外待命。”桃花眼忽闪忽闪的。
“老爷怎么知道大当家的来了?”
“我问你,若是有人存心要毁酃冽山庄,你是乖乖守在窝边,还是主动出击,扼杀其于无形?”
“老爷是说傅大当家的要把我们困在扬州?”
我也不答话,只笑笑问道:“悯越人呢?”
“前庭里晾着呢。”
“叫她进来。”甩甩袖口:“这两天安分点,叫你的人少做点动作,没你什么事了,出去罢。”
笨女人,我说什么你便相信了?
傅寒声何许人物,怎会为我一个无名小辈专程赶往扬州?他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事非亲自处理不可。
她也不多话,优雅的转身,飘了出去。
悯越还是那副乖巧的很的样子,移着莲步走进来。
“老爷唤我是为了南王爷的事情么?”
悯越啊,谁说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会变傻的?我看你就不傻。
“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昨儿夜里去庙会的时候正巧瞧见他急急的往城外赶,我一时好奇,顺路跟过去看
了看,却不巧瞧见与他碰头的那位公子……实在……俊俏的很。”
有模有样的飞起两朵红云。
没什么?夜里去庙会?还顺路?不巧看见?真有你的。
“听到他们说什么‘落虹谷’,‘段寻’,……还有,说什么,‘送玉’……”
睫毛下的乌溜眼珠打量着我。
听说“送玉”一词,我心下一凉,面子上还不动声色。
“哦?”
段寻?那死人!
竟是想把我困死在这里了?
我说他昨夜里说的那番话怎就这般斩钉截铁,竟是我会错意了?
那死人平日里行为古怪,一向随心所欲,也不爱与人来往,尤其看不起什么武林正道,什么时候跟望月
堡勾搭上的?
我心下气极,敢情昨天他顺道看我笑话来的。
扯了扯长发,发起疯来:“出去!”
一横手臂把桌上东西扫个干净,书房里登时一地的狼籍。
小姑娘忙不迭的小跑了出去,带上门的时候小小拌了一下,一身的狼狈。
不解气,一顿脚飞身窗外,点过那缀景的小湖面,扬手洒下一袖的药粉,回身的工夫,湖里的小鱼全翻
了肚子,压压的一片。殃及湖边的小花小草,眨眼全腐成腥臭的白末末。
我瞪着眼,气!
我叫你看我笑话!
月圆(一)下
拍拍手,墙上跃下一道身影:“小少爷!”
“如何?”我踢踢脚边的腐败小花,头也不回。
“与她说的一般无二。”
我阴阴一笑:“这倒奇怪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如此老实?”
“是!”
“你当真半步不曾放松?”
迟疑,道:“属下不便跟的太紧,只道大约所见与那丫头所言相符。”
“可曾见那三人?”
“南王爷确是出现了,至于傅堡主,虽不太清楚,看那背影却是他没错。段寻……”
“够了!”那死人昨夜在我这瞧笑话,自然不会出现。
“是!”
“不二!”
“在!”
“依你所见,我该如何?”
“悯越是留不得的,所谓暗箭难防,如此时候少爷本就该一心对敌,那丫头诡计多端,留长了怕要坏事
的。”不带半分感情的调调。
“说下去。”
“南王爷虽不把少爷放在眼里,还是有几分的忌惮,所谓斩草要除根,既然有机会,正好把主上在扬州
的根拔个干净。他料主上既然胆敢分派到扬州的人心志性情必定非同凡响,想来……应该会招揽为上。
”
呵呵,我在心底冷笑两声。
招揽?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傅寒声打的什么主意,南王爷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唇亡必定齿寒,这两人一旦联手,有什么事情办不到
?如此力量浪费在扬州,我都替他们不值。
姓段的掺上一脚又是什么意思,我虽猜不透,也不想去伤那个脑筋。他若真想对我十方宝阁做些什么,
只消一句话,我便乖乖跟他走,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他昨夜里提醒过我,小心傅寒声,至少可见这死人非全心偏帮那一方。
即是如此,这个人我便先不去管他,手边最要紧的,是那没见过面的南王爷。
不是想困我么?
我给你个机会!
“不二,你有什么主意?”
“将计就计!”
我笑!
“不怕我正好中了套子出不来?”
“那是别人,小少爷不是别人!”
又笑。
这话我爱听。
至于悯越……再说吧,留着她,指不准还有些个用途。
杀气腾腾的闯进南王府,身边围了一圈拿刀持枪的皇家护卫。
哼!
我只当作看不见,直直的往里走。
诱敌深入的把戏我看多了。
“姓段的,我知道你在里头,给我出来!”
眼波流转,顿了顿。
不理我?
“南王爷不想见见本老爷吗?”
身后响起昂扬的笑声:“萧--非--予!”
一字一字道出我的名字。
果然!
悯越对我说的那堆废话为的就是叫我自投罗网。
看样子傅寒声根本不在南王府,段寻怕也在别处看我的好戏。
杀意立现。
南王爷,亏你瞧得起我!
“想不到啊!十方宝阁的当家老爷居然是……”
回首,挑起一边嘴角,瞳中映入一张斯文俊郎的脸。
讨厌!
为什么他们长的比我要好看的多。
不语,上下打量。
“予儿!本王的模样如此……怪异么?”笑的无害,越发让我讨厌,明明心存不良,还笑的那么欢。
“予儿也是你叫的?”赌气,我又不认识你。
“予儿果真如他所言呢,可爱得紧。”
“你不要用话激我,你让悯越在我耳边吹了半天的风,不就是等着我来么?什么傅寒声已到,根本是唬
人的,只怕这会子主上与那傅大堡主斗法斗得不亦乐乎呢。扬州这方,射人先射马,困住我,非常时期
,主上分不出心思对付你们,十方宝阁里的饭桶们干的出什么大事。”
这点伎俩想骗谁?
若不是为了瞧瞧姓段的混蛋耍的什么闲招,我何苦大老远来看你南王爷的脸色。
“予儿天资聪颖,既然看穿了棋步,只怕也早拟好了棋谱。本王也不迫你,府上兵马想困住你自有困难
。不过,予儿……”
踱步上前,微一挥手,围困我的人马刹时上逼几分。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
手中折扇挑起我额边长发:“予儿不想要月圆么?”
月圆?
我一惊!
心下暗道不好,这下还真走不掉了。
脸上却是甜笑起来。
“王爷莫怪我疑心,我要,王爷就给么?再说了,这月圆又不是王爷的,岂是您老人家说送就送的?”
俊脸飞扬起一抹笑,笑的桃花儿都会没了颜色,笑的我心里直发毛。
“予儿这话说的不对了。那月圆,乃是傅堡主赠与本王的,本王愿意如何处置,是本王的事情,送与你
,本王到也不吃什么亏。”
惊愕!
傅寒声把月圆……
我沉下脸:“王爷,您就直说了吧,拖泥带水的不嫌累?”
“呵呵!”
紧握起拳,任由指甲掐进肉中。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我又为什么要叫那姓段的寻我的开心?
若不是他,这叶南枫和傅寒声如何得知我非要月圆不可?
送玉?
竟是段寻的主意?
好你个死人!
“予儿!月圆本就不真正属于谁,现这宝物也确在府中,本王不打诳语,予儿若能将它寻出,本王无条
件将它送于你。”
我盯着那双仿佛十分纯净真诚的眼。
半晌,也不装糊涂了:“当真没有条件吗?王爷此举本意不是想把我死困此地?王爷敢说,没有几分把
握,您老人家敢把我这灾星放在南王府里?王爷不会不知道,我萧非予半点不识武,死在我手下的冤魂
却何只百人,王爷当真不怕?就算您武功盖世,也必不想我动手把南王府绞的天翻地覆。“
“段寻常称赞你敏捷聪慧,有七巧玲珑心,果然不错。”
一击掌,原本围着我那群兵甲转眼无影无踪。
“也不是什么条件,只希望你在寻得月圆以前,不离开这府邸。月圆的形状色泽,有何特征,是为何物
。本王一概不予相告,一切就看予儿的本事了。”
见我一脸气愤,仍旧是笑的温柔:“自然,若是放弃了,也无人阻拦,你可以自行离去。”
离去?
说的什么话?
拿不到月圆,我两边不讨好。
那不是要我的命?
冷哼一声,我扯着头发,烦躁得浑身发热。
待再抬头,那里还有叶南枫的身影。
于是,我便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小住”下来。
哪知道这一“小住”便是好长一段绞的我心力交瘁的苦难。
(二)上
转眼数日过去,别院里果然除了我再没有别人。每日三餐有府里的丫鬟送到我房中,至于别的也不甚缺
乏。书房里的诸子百家就不说了,居然还有野史和春宫图!只把我着实笑了一番,过后才发现,那书背
上留了几句话:
予儿宝贝,我等怕你独处府中寂寞,特奉上春宫一本以兹慰问。
怒火中烧!
慰问谁?我?
那死人竟这般滥交,以为全天下都同他一般,没有女人不行?
他既然无聊至此何不出来告诉我月圆放在哪里?叫我把府里翻了遍,别说这稀世奇珍,连块假玉都没有
。
莫不是在耍我?
说到月圆,到叫我想起与主上约定的交玉日已是紧逼眼前,如今毫无头绪,如何是好?
皱眉,咬了咬下唇,我闭上眼直直跳进后院的荷花池。
冷!!
泡在水中飕飕的发抖,毕竟是深秋了。
这样正好。
从以前留下的坏习惯,一旦遇上难以解决的问题,我最喜欢泡在冷水中,静静的独处,思虑问题的方向
,往往能让神志更清明。
仔细想想,初入王府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
一是他说府中不设护卫,想必是知道我不拿到月圆决不会离去,可见南王对我的处境非常清楚,他从何
得知?段寻?只是我从不曾告诉段寻我与主上的赌约,而仅凭我想要解毒,还不至于肯定我愿意呆在南
王府,毕竟段寻每月都会为我解一次毒,性命无忧,我何必那么辛苦受这分累?与主上的赌约却不同,
关系我未来的身生自由--我这辈子最为奢望的东西。可见他必定安排了其他人在我身边。在扬州,对庄
里事态最清楚的只有那二人,不可能是季夫人,难道是悯越?这丫头哪来如此本事?
二是他与傅寒声本就是拜把子兄弟,傅寒声有麻烦,相帮相助也是应当的,段寻为什么要叉上一脚?江
湖传言从未听说“落虹谷”
的主人与任何帮派有亲密来往,莫论这声明显赫的两人了。不通!
再来,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困在此处?象南王这种人物,自诩光明,既然说那月圆在府中,它必定就在。
无论如何拖延时间,地域有限,我总归会找到。如此贵重的物品,为何要凭空送给我?反过来看,这时
间拖延得有点奇怪,他们大可以不必理会我,直接与主上周旋,因我对庄里的事本就很少过问,若非必
要更不会插手解决,拖住我并没有助益。尽管我实际上是……
忽的,我脑中灵光一闪!
“月圆的形状色泽,有何特征,是为何物。本王一概不予相告,一切就看予儿的本事了。”
叶南枫这话什么意思?
月圆不是玉么?还分形状色泽?玉块再如何奇特,总不会看起来象木头罢?
最最奇怪的是那句“是为何物”……
难道说……
月圆根本……不是玉?
燥热,我烦闷的扯去外衣,往水里沉下几分,扯着发。
退一万步想,就算月圆是玉。天底下真有能解百毒的玉石吗?玉器虽美,毕竟是石头,那里有石头有如
此疗效的?但是我曾在泰山之颠见过那傅寒声手执一圆玉号令群雄,当时距离稍远看不清透,但总认得
出那色泽形状确实是玉。
可见,月圆与那“玉”分明就是不同的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