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有失去这份珍贵的友情。
自那日后,沉倚就片刻不离的守着我,伯罕也再未靠近过我半分。
我们占领了黄龙,又向关外的商家征集的大批粮草,开始备战。我也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战计划,以我们
的实力直捣幽州是不可能的,只能以黄龙为据点,逐个击破周围的小城,包围幽州再一举歼灭!
军中的形势已逐渐明朗,伯罕虽鲜少与我单独相处,但明显看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二哥和宇文化极
也站到了同一条阵线。大家表面上还是团结一致,可这样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从来如此,若有朝胜利
在望,撕破面皮是迟早的事。
这里的风很大,离开黄龙很多天了,可我觉得那风还是一直随着我。已是黄昏了,远处残阳如血,地上
还散发着余热,空气中的沙砾带着一丝血腥。站在刚刚结束杀伐的战场,遍地的尸横狼籍,心中莫名的
怅然。指点江山,雄心万丈也不过如此,逃不开心底的落寞。若我没离开京城,走的又会是怎样的一条
路?自嘲的笑笑,坐在血与汗混合的大地,轻呼了一口气。
「皇上,又一次的胜利!」一旁的沉倚轻轻开口道,这半月以来一直这样,他总是沉默地陪在我身后。
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指挥若定,一次又一次地踏着茫茫的尸体和鲜血争取胜利。我心底的落寞他可曾知
道?但我知道他是痛苦的,他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杀戮,可又无从选择。
「沉倚!你说这些人的灵魂会飘到哪里?」
「沈倚不知,沉倚只知道他们是不愿意就这么死去的。」
「呵!」苦笑一声,死亡谁会愿意,尽管这个世界荒渺无比,可大家仍愿意活着。呼吸每一天的空气,
追寻最后的希望。
「沉倚,你觉得我残忍么?是不是有点讨厌我?」
「不!沉倚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不快乐!」
轻轻一笑,策马回营。
时光如流水,你以为它流得很缓慢,实际上它却趁你不注意时,把一切都抹平了。仇恨,痛苦,悲伤,
欢乐!慢慢的,我变得麻木了,麻木的应付一切麻木的进行战争。麻木到甚至忘了最初的目的。半年后
幽州附近的城郡都被我们拿下,剩下的就是直指幽州了,若幽州一失中原的门户就相当于被我们打开了
,河山也占领了半个。
这段时间我常常骑着马徜徉在附近的山川平原,可我找不到那种大地在我脚下的豪情。我最喜欢的是追
赶天边的落日,呼吸自由的空气,看来我的确不是帝王的料子。又是阳春三月了,京城的柳树想是又绿
了吧!那个人呢?不知怎样了?
幽州被包围了十天,我并不急于攻打,稳住军心,拖拖他们的士气再说。
「皇上,今日幽州来便了。」沉倚一进门就对我说。
「是么?来干什么?」停下手中的笔,微笑着看他。
「来下战书!」
「呵。」这些人真有意思,仗肯定是要打的,还需要下什么战书。
「皇上……」沉倚的口气有些迟疑,想是有事情对我说。
「有事么?」
「那使节送了一样东西给皇上。」
「是么?」挑高眉毛,我很奇怪那使节有什么东西要送我。「拿来看看。」
摊开眼前的包裹,我的全身不住地颤抖。蟠龙王!为什么他从不离身的东西会在这里。
「沈倚那个使节呢?」
「走了!」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么?」
「他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我给皇上带来了。」
「给我看看。」我彷佛连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激动。打开纸条,脸豁地一下白了。他来了
,他在幽州!我的呼吸急促起来,闭上双眼觉得有泪水从脸上滑过。
「皇上,你没事吧?」沉倚焦急地问道。
「没事,我想安静一会!」打发走沉倚后,又再看了一遍,那是一首藏头诗,诗中告诉我,他来了,而
且还约我今晚见面。
残月如钩,淡洒在寂寂的庭院中。我在房内来回地踱着方步,心中委实拿不定主意。见是不见,看着窗
外,月光寒影,半夜已过。李宏远啊!你何时这等婆婆妈妈,若见了又如何,难道你还会对他有所牵挂
么?思忖至此,我不再犹豫披衣出门,牵过马径自往约定之地跑去。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立在树旁,月光的迷蒙衬得那人如梦如幻。我以为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可以不
为所动,但我错了。轻轻地跨下马,不发一言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中带着笑意,一年多未见,身上的张
狂之气更重。
「别来无恙啊!」冷冷的道了声。
「别来无恙!」微微一笑后,拓拔亮终于开口道。
「皇上怎会有闲情逸致来幽州晃啊?」
「朕来幽州巡视军情,顺便来看看朕的对手!」
「怎么?后悔那日未将我除掉?」冷冷一笑,心中却是对自己此举感到心惊。我还真是胡涂,若他此刻
要杀我也不是办不到。
「朕的确是有些低估你,可朕从未后悔过。」拓拔亮一顿,然后直直的看向我,「有你这样的强敌一较
高下,也可谓是人生快事。」
不想与他对视,扭头看向远处。「如此说来,你就要与我在幽州决一胜负罗?」
「想探听军情么?」拓拔亮轻轻一笑,回头看过来,我却是哑然失笑。也许察觉自己的失言,拓拔亮又
幽幽地开了口。「胜负!也许还言之过早。宏远,你很希望这一天的到来么?」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
竟有一丝痛楚。
片刻沉默之后,他又开口道,「你恨朕么?」
我一愣,竟不知怎么回答,「我,我不知道。」我总是想着自己应该是恨他的吧,可随着时光的流逝,
取代我心中的竟是茫然。
拓拔亮也未想到我的答案会是如此模糊,仰天一叹道。「现今,你我已非当日了,今日再别后,他日重
见便是生死存亡之争了。」是啊!逝事如斯,我们又能挽回些什么呢?
「拓拔亮,如若他日我输了,你会杀了我么?」
「会!我会杀了你!留你在世间总归是我的隐患。」他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这个问题,「那你呢?若
朕输了,你也会痛下杀手么?」
听到他的提问后,我又是苦笑一声。「我也会杀了你!」
拓拔亮又是嘿嘿笑了两声,突然之间我们似乎找不到言语了,又开始沉默。良久,他的手轻轻的伸过来
,将我拥入怀中,我也没有拒绝!因为不想。与他并排坐在草地上,靠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没有说
话,他也是静静的拥着我,鼻尖摩挲着我的头发不发一言。
远处的星空黯淡的闪着光亮,四周都是泥土青草的芬芳。这样的夜晚以前不知与他共度了多少,可现在
想来却是那么的遥远。有些事情你似乎永远也想不明白,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时光
静止,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就这样相拥不知坐了多久,天空渐渐泛白。挣脱了他的怀抱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拓拔亮也没有挽留的意思,淡淡的说了声「朕也该回去了,过两天就要回京。」
牵过马,翻身上去,拓拔亮忽然问道「宏远,你有没有爱过朕?」
愣在马上。痴痴地看向他,良久才出声道「我一直都爱你。」
他哦了一声便再没说什么了。我也一转头,扬鞭飞驰而去。爱又怎么,结局已经注定,还能有改变些什
么呢?
那晚一别后,我更加积极的备战。如果非要选择的话,那我希望自己是胜利者。又是半月过去,幽州形
同困兽,我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四月初九,我们正式攻打幽州,战争我已见惯,可这一次特别惨烈。城内城外火光冲天,双方的兵力悬
殊不大,只不过我们在士气上占了上风。刀剑交错的声音与生命最后的哀号交织出了杀伐与战争的乐章
。狂放的意志与支离的血肉并行着,这就是强权,这就是掠夺。战争并未进行多久,两天后幽州城破!
我端坐在马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入城。马蹄踩过的是鲜血,尸体,硝烟,战火。缓缓的行进着,血红的
披风在张显著暴力与张狂。极目望去,遍野肢离破碎的人。不!不应该说是人,只是祭奠品,祭奠胜利
的血腥祭品。一进到战场,你就不成其为人了,你的躯体、思想、尊严,通通都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有
杀与不杀。
「如何,这仗打得漂亮吗?」泛起残忍的微笑,看向身后的沉倚。
沉倚的回答是沉默。
进入城中,我们理所当然的要处理战俘。当押上幽州守将慕容允的时候,我笑了,并且笑得很亲切。
「慕容大人,咱们又见面了。」这人以前在京城就对我很不屑,曾几次三番的上奏拓拔亮处置我,如今
倒是风水轮流转。
「你这个不要脸的佞幸!我慕容允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个有骨气的英雄!」我竖起大么指为他喝彩。这个人啊,就是脾气臭了点。
「我慕容允就算是死了也不枉一世英名。」他还是忿忿不平。
英雄,狗屁!要把他劝降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杀了他。
「慕容大人,难道你不知道英雄都是很短命的吗?」
「哈哈哈……!我慕容允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好!好气魄!」我忍不住又表扬了他一下,「既然大人如此英雄那也应该不介意让你的家人陪葬吧?
」
「你……你……你……」慕容允你了个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将逆贼慕容允一家满门抄斩!」冷冷地下完命令后,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回头,怕我的决定也许
又有所改变。
回到内室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一样,愣愣地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皇上,为何要处死慕容允一家?」沉倚来了,他眉间的忧郁似乎更重了。
「为了要挫一下敌军的锐气,让他们知道与我军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挫锐气!挫锐气就需要杀他一家么?」沉倚吼了起来。
「唉!我很累,现在不想和你争论这个问题。」我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个沉倚为什么
到现在都不清醒呢?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为了赢得胜利牺牲再多的人命也是必须的。
沉倚通红的双眼瞪视了我半天,才道,「那沉倚先告退了。」
沈倚一走,伯罕又来。为什么老天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呢?
「沉倚似乎很生气?」伯罕永远都在笑,但我讨厌他的笑容。
「嗯!」有气无力的哼了声,理都懒得理他。
「你活得还真是累啊,明明就是个好人吧,却要做尽坏事。」突如其来的伯罕嘲讽了我。恨恨的白了他
一眼,连动都懒得动,随他去说吧,无所谓了。
「沉倚肯定是为你要杀慕容允一家的事生气。」这个该死的家伙似乎永远都能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呵呵……其实你何尝想死这么多人,只是迫不得已。既要竖威信又要挫锐气,如果不这么做,你冷酷
残忍的形象怎么树立得起来呢?即便是你想放过他们,我们这些坏蛋也未必会放啊,不如自己来做彻底
一点。」
「说够了没有?」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能任意地由他说下去了,心底脆弱的一面岂可轻易地让人看
见。
「说够了,接下来该做了。」伯罕的脸又靠近了半分。厌恶地躲开他的脸,为什么这人老要对我纠缠不
清。「李宏远,不要躲我,我只想好好的看看你。」伯罕紧握住我的手,急急地说道,眼睛里有一丝痴
迷。
我挣脱不得,只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知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看似懦弱无用,却又坚强无比。有着无可比拟的才华,心狠手辣的作风,但又
独善其身,割舍不下良心的谴责。这样矛盾的你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你到底要选择哪条路呢?」伯罕
的问话似重锤一般击在我的胸口上,矛盾的我到底选择哪一条路呢?或者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伯罕,你不是把赌注押在我的身上么?你说我要走哪条路好呢?」张开迷茫的双眼无助地看向他。伯
罕似乎也迷茫了可片刻后他就又笑了起来。
「宝贝,你刚刚脆弱的样子还真让人心猿意马,不过,我既押了注在你身上,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你毫发
。」完后,伯罕又死皮百赖地向wk过来,「我这么爱你,宝贝你也应该奖赏我一个吻吧?」
傻瓜,现在我不会向以前那样好对付了。满脸堆起甜笑,趁他还未靠近就一脚把他给踹到了地上。
天灰蒙蒙的还下着雨,一大早我就带着人直杀入慕容家。既是要抄家就要抄得有模有样。一声令下,官
兵就分两队进行彻彻底底的大扫荡。好整以暇的坐在客厅,对上沉倚忧郁的双眼没来由的心底一紧。
不一会慕容允的家人已被带至大厅,慢慢的喝了口茶,问道,「人都齐了么?」
「禀皇上,慕容允有一个幼子,因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别庄休养。」
瞇起双眼,斩草要除根,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慕容允的别庄杀去。
翠竹环绕,泉水清幽真是一个世外桃源,只可惜这个世外桃源待会就要血腥一片了。一进门,窗边有一
抹瘦削单薄的人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缓缓地回过头来,容颜清冽干净得不似这世间之人,白衣飘飘恍
若出尘。
「你就是慕容灵?」
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不逃?」我很奇怪这个男孩应该有很多次逃跑的机会,可他为什么一直安安静静地在这儿等死
呢?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慕容灵淡淡地笑着,澄澈的目光中是少有的安详。心底有一波软软的东西轻轻
地荡开了,这男孩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面对命运的无常他放弃了挣扎,坦然的面对彷佛置身事外
,那眼波中的安详和无惧让我无法忽视。
「皇上,他只是个小孩子,可以不用牵扯进来。」沉倚焦急的话语打断了我的失神。回头看看沉倚再看
向那个男孩,心再一次的抽痛,有些不舍但我还是硬起了心肠。
「慕容家的余孽一个也不能放过。」
「皇上,他不能够做些什么啊!你……你……放了他吧。」沉倚还在努力地试图改变我的决定。
转过眼去,冷冷的开了口,「你没看见他安然无惧么?能在这种变故下保持平静,说明此子非池中之物
,他日必成隐患还是除掉的好。」既要化身为修罗又何必在乎那一点点仁慈。
沉倚无语,只是睁大了眼睛狠命的瞪着我。当那男孩带离我身边时,我还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低叹,
「只可惜这一季的风还未吹完。」他,慕容灵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局外人,保持着一抹让我心痛的微笑。
打开窗户,柔柔的山风轻拂面颊,是啊!这一季的风还未吹完。
微雨湿润的夜总是让人心情郁闷。立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我的心也是漆黑一片,从沉倚一进门
就开始了。
他静静地坐在书案边,不发一言,闪烁的烛光映着他阴郁的脸。我知道他在这样的夜晚来找我肯定有事
,可来了却又一言不发,我不希望听到我不希望的话语可又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沉倚,有事么?」
「一年多了。」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低低的开了口,「皇上,你知道吗?」拾起头沉倚直视着我
,明亮的双眸中有了不容质疑的决定。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等无休止的杀伐,谁当皇帝对我都一样。只是师命难违,我答应辅助二王爷一年。
可我遇见了你,所以一年期满了我却没走,甘愿留下来守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