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殇当歌————一凉

作者:一凉  录入:04-16

的城市只是倦倦地再一次迎接着新的占领者。物换星栘,匆匆的脚步。来的人去了,去的人又来了,可

它还是在这里亘古不变,静静地旁观着序幕与落幕。

冲入宫中,宫娥的尖叫与太监的慌乱让我失笑。这不就是当年我亡国时的情景吗?只是今天再一次地上

演,我的角色却变过来了。穿梭在偌大的宫城里,一切都如从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可昔日的那些

人呢?又到那里去寻找?

站在大殿中的二哥,意气风发的眼神仿若那人。他现在终于也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我也将其破坏了践踏了,可我并无想象中的快感。看着满殿的胜利者,倒是有说不出来的寂寞。

 

第八章

我还是住回了宝月阁,不为别的,只是依恋。那种淡淡的惆怅,驱使我在这宫中四处游晃,想要找寻些

依稀的旧日影子。幽州那边的消息尚且安好,而伯罕那边我也派人送信过去了,现在的我可以说是无事

可做。二哥倒是大忙人一个,一直和宇文化极在筹备登基之事。

可这种表面的胜利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五天拓拔亮就卷土从来。那些附近所谓的残兵弱将,似乎在一

夜间就扑向京城纠集成雄师百万。京城里的我军,就似围入笼中的因兽一样。

虽然我早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这种情况却是我始料未及的。最惨的不是这些,京城被困,急需的就是

守城的粮草,但整个京城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国库空空如也,也征收不到任何粮草。什么弃城迁都根

本就是拓拔亮设的一个局,哄我们自己往下跳。他这出空城计唱得还不错啊。

已经被困两天了,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可我们仍在原地束手无策,到幽州请援兵的探子还未回来。

幽州的情况如何也不得而知,伯罕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宫中的灯火通明,二哥灰头土脸地高居上位,

位置都还未坐稳,就被迎头痛击能不沮丧吗?宇文化极也不停地看着地图,想要找出突围的地方,脸色

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肖将军,军中的粮草还可以支持多久?」估量情势,现下我们有可能要打持久仗,准备是必须的。
「禀九王爷,照目前的这种情况,城里的粮草怕是支持不了几天了。」
「说个精准的数儿,几天?」急迫地开口。我不想知道模糊不清的答案。
「最多十天!」肖将军的声音很无力。这种情况任谁都会头疼。
沉吟片刻,我终于下了决定:「肖将军,你带一队人马,到城中挨家挨户征集粮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务必要凑齐十天的粮草。」
肖将军望了我半晌,迟疑地问道:「什么办法都可以?」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喝道:「还不快去。」
「得令!」
我回头望向二哥,还是没有主意,宇文化极开口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等:等援军的到来,等突围的机会。」不想再多废话,我还是继续

回宝月阁补眠养精神。
等待最是难耐,又是十天过去了,城中有人饿死了,百姓已经是怨声载道,军心也有些涣散。派出去的

探子还未回来,援军也未见一人。饶是我再冷静自持,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我不止一次登上城楼遥望敌军,他们似乎没有半分攻城的意愿。只是将京城围住,存心要把我们困死。

这样的对峙无疑是对我们不利的。
二哥早把持不住,嚷嚷着要突围,我和宇文化极也商量过多次,但一思及城外的箭阵、火炮,突围根本

就行不通。等待援军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可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三天后,探子终于回来了。他是我在那批强盗中培养的心腹,武功了得,可回来时也是负伤多处。才扶

他回营,我就急急地询问幽州的情况。
「刘虎,幽州怎么样了?」
还未开口没,刘虎这汉子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爷,京城被困的第三天拓拔亮就派人剿灭幽州了。

他存心要断我们的后路啊!兄弟们奋力厮杀可……可幽州还是失守了。兄弟们也伤亡过半,余下的人又

失散了。」

一听到这儿我心就咯一下。本以为乾坤扭转,可笑的是胜利还是不属于我。
恼怒地瞪向二哥,我又继续问道:「那伯罕王子那儿呢?」
「拓拔亮那厮,早料我们会去找王子援助,将所有出关的路都封了。不过我还是探到了一点风声。」
「怎么样?」
「伯罕王子怕也是无暇顾及我们了。大月氏与旭日国结盟,现正和乌孙国打得如火如荼呢!」
好个拓拔亮,做事果然俐落。先是扮做逃君,唱一出空城计引我们入瓮,接下来又兵分三路,逐个击破

。要是当日听我的,不急于攻打京城,也不至于落败至此。一咬牙,我竟怔怔地淌下泪来。

「我带兵杀出城去跟他们拼了,」二哥恨恨的声音响起。
我也跟着长叹一声:「只有突围了,但不能再贸然行事了。」
「那依你之见呢?」明了情况后宇文化极反倒没了方纔的慌乱。
我心中暗暗佩服,清清喉咙,将想了多日的主意讲了出来:「现下,我们只有赌一赌了。拓拔亮是将我

们环城而围,若分散突围兵力,攻击力减弱对我军不利。不如从中选一队人马抱着必死的决心打头阵,

再剩下一队驻守城头掩护突围。余下的全部换装,将全城的百姓一起往城外赶,混在其中直冲东门,看

看集中兵力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似乎有些可行之处。」宇文化极略一沉吟开始附和。
「行不行也只有这条路可走。」我凝视着他们两人,等待着答案。
「那谁留下来守城?」二哥扯起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中藏着莫可名状的苦涩。
「我,我留下来断后。」我说出的决定,让殿内之人都吃了一惊。不是我英勇,只是我不相信二哥还有

这个能力。
天明,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开始突围了。立在城头,看着底下被驱赶到城门的百姓面上戚戚然的神情,我

忽然觉得伤感起来。谁又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如今还是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搭好弓箭,下面突围的时候就对准敌军开射。」尽管我面上很冷静,但心底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城门开了,人潮蜂拥而出,城楼上的箭密密麻麻地朝敌军射去。但对方的阵形并未散乱,他们的箭也回

射过来。无数的百姓在乱箭中丧生,可双方不会因此而收手。下方的厮杀声愈来愈惨烈,突围似乎没有

进行得那么顺利,城楼的伤亡已过半,反观对手情况也未必乐观,但他们实力雄厚士气高昂依旧占据着

上风。

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我方伤亡惨重,还没有突出重围,反而被带进了敌人的包围圈,这种情况不能再

继续下去,必须有所舍弃。
「关上城门!」在火光的映照下,我沉下了脸。这门一关就相当于断了二哥他们的后路,破釜沉舟只有

看造化了。
城门关闭的声音轰轰作响,在这混乱中听起来竟是莫名悲壮。城下,二哥听到城门关闭后,立马回头,

双眼直直地瞪视着我,就似要喷出火来。
「李宏远,你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吗?」
听到他绝望的呼吼,我竟心若止水没有半点波伏。最后看了一下混战的双方,疲乏地走下城楼。
天已经大亮了,城外的杀伐不绝于耳,而我似乎将这一切都遗忘了一样,茫然地走在寂寞清冷的街道上

,没有目标没有止境地徘徊。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宫中的宝月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只觉得心神俱伤,已经没

有力气再去想什么做什么了。淡淡的睡意又袭上心来,最近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老是觉得疲倦老想睡觉

,今天更甚了,回到房中直挺挺地睡了下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昏黄的余光将屋内的光线拉得更暗,赤足地爬下床走到门

边,遥望起远空的落日来。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我的面颊,翻起我的发丝,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远远的斜阳还是那么刺目,微瞇起

双眼,我开始在这宫中游荡。
穿过回廊、假山、庭院,这里是那么安静,听不到半点嘈杂。一路追寻着自己的足迹,走到了当初坐上

帝位的那个大殿。当中的龙椅还是那么耀眼,只不过这座大厅里已无往日的生气。

我慢慢地走上去,蜷缩在椅中,就开始叹气。望着自己赤白的双足,竟发起呆来。也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吧,我还是走回了原点。
殿外,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听起来格外刺耳,我知道那是拓拔亮回来了。他带

着他的胜利和骄傲再一次地征服了这座宫城。抬眼望去,人群中的他还是那样的卓尔不凡,明黄的衣饰

彰显着他王者的身份。

拓拔亮看到我也怔住了,眼中闪过的是兴奋,还是不舍我不得而知,只是他脸上的自信一如当年。
两人对视良久无语,我忽地轻轻笑了,再见真的恍若隔世……

 

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十年?二十年?不,事实上我被关到这里只有十天,只是在这里我把时间给遗忘

了。
我呆坐在地上,透过狭小的窗户仰望着星空,思绪开始蔓延。赤裸的双足冷冰冰的,身体却并无寒意。
终于可以静下来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寂寂的夜色里传唱着若有若无不知名的歌谣,我也跟着

轻哼,仿似进入了童年的梦乡,又似荡漾在水波的小舟一颠一簸的,让人的身心都飘起来。真好!这样

的夜。闭上双眼,回忆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想来一切也就不过如此。

「皇上,」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平静,微张开双眼,我迎上了沉倚焦急的目光,虽近在咫尺却彷佛隔着

天涯。
他身后站立的那个穿著狱卒衣服的人竟是伯罕。这两人怎会走到一起,我忍不住有些想笑。再仔细看发

现沉倚也穿著同样的衣服,看来他们两人是混进来的。
「我们来救你。」不再多话,沉倚将牢门的锁链撬开,欺身进来。
救我?这样的情景许久以前似曾上演过一次。我扯起嘴角飘忽的一笑:「这里挺好的。」依旧托着腮坐

着没有半分移动。
「你二哥突围的时候被乱箭射死了,宇文师傅也身负重伤,不过幸好逃出去了。拓拔亮是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你必须跟我们走。」伯罕的脸也靠过来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让我不习惯。

「走?去哪里?」茫然地问着眼睛找不到焦距。
「跟我回乌孙国。现在我已经正式登位了,大月氏也战败了,虽然现在还不能与拓拔亮抗衡,但假以时

日,以你我二人的才能不愁打不败他。」伯罕还是不减他的雄心壮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伯罕,我累了。」
「皇上,随我一起浪迹天涯吧,沉倚再不离开你,永远永远守着你。」永远有多远?我淡然地笑着还是

摇了摇头。我已不相信有什么永远了。
「要不,你就一直待在乌孙国。」伯罕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道,「我们不打天下,不与谁抗衡。沉倚也

待在乌孙国,我和他一起守着你。将来,等到春天草原上的花都开了,我们就一起看花;夏天雪山都化

作了清泉,水很静很亮我们还可以在泉边钓鱼;秋天,满山的枫叶红遍天高气爽我们就打猎去;冬天则

可以围坐暖炉,喝酒聊天观望雪景。宏远,你说好不好?」伯罕望着我目光中是热切的期盼。

「好啊!当然好啊!」我挣脱他的手,看向远方。将来!人人都在说将来。但其实将来是永远也到不了

,又永远是在昨天的。「让我带着这样的幻梦离开也是很好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放弃什么?」伯罕用力地晃着我,记忆中他还未曾这么激动过。
我失笑,伸手轻轻掠过他的眉尖。「我还有什么可放弃的?」
「你自己啊!你还有我和沉倚。」
「呵……我们谁也不属于谁,谁也不拥有谁。没有什么好珍惜的。人和人之间看似纠缠不清,其实从来

都没有什么关系,从来都是孤独的延伸。」我怜悯地看着伯罕,心里笑他的固执。人啊!今晚可以爱得

死去活来,天明又恨得挫骨扬灰。到最后什么也不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断不会融到一起成为一个人

。我累了,不想再继续这种无休止的烦恼。

窗外,有些嘈杂,似乎是发现有人来劫狱了。我急急地开口劝道:「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一定要带你走。」伯罕显得有些蛮横。
我还想拒绝,沉倚却开口道:「伯罕王子,就让皇上留在这里吧,我不会让你带他走的。」
「沉倚你疯了么?」伯罕惊叫,我也很诧异地望向他。
「不!我没疯,我只是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么。」沉倚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皇上想要的是永远的宁

静,永远的自由,不再被什么牵绊了。人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算来也不过只有两个。选择生存

或死亡。现在我只是尊重皇上这一生中唯一的选择。」

我笑了,是发自内心明了的笑意。知我者沉倚也!
伯罕看看我,又看看沉倚。之后仰天长叹:「罢罢罢!我也真是胡涂,以前曾经告诉你这世界没有净土

,今日却又妄想给你一个不能实现的净土。你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但我还是在这红尘中做一个俗人。从

今以后我就忘了你吧!」伯罕说完就踏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有些迷茫。他这一走,不知日后又会是怎生的轰轰烈烈。忘了我,是啊!既然人生就

是要经历痛苦,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痛苦中学会遗忘。抬眼,瞟过沉倚,幽幽地问道:「沉倚,你也

会忘了我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听见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轻轻笑了,「那你会来看我最后一眼吗?」
「会!」肯定地回答了后,沉倚也跃上了窗户,回头一笑尽是云淡风清。他那粲然的双眼就这样消失在

夜色中了。一切终于又回归了寂静,还是剩我一人。
谁又能给予谁什么呢?还不是要孤独地面对死亡。只是我不再害怕,不再彷徨。平静地坐着任时间滑过

又是十天过去了,拓拔亮在矛盾中终于下了决定。明天就是我上路的日子了。今晚好运地吃到了肉,还

有一瓶上好的女儿红。烈酒入喉,思绪清朗,脚步游移。抓住有限的自由,我飘飘然地走出牢门。

院中,昏黄的月光显得凝重而又迷蒙。风划过树梢留下沙沙做作响的声音。配合着节奏,一个年老的狱

卒在院子的正中央费力地磨着刀。刀身泛着隐隐的寒光,直射入我的心底。刀刃上有几处缺口,但仍可

以看出来很锋利。这柄刀几经风霜,那刀口上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明天就要轮到我了。

对上狱卒的双眼,咧嘴笑道:「老伯,这刀可是为我准备的?」
「是啊,刀磨快了好送你上路。」那老头头也不回地回答我。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嗯!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出色的刽子手。」
「那老伯,你杀人的时候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问到这里,那老头一惊,回头瞪视着我,有些不悦:「杀人就杀人,哪来那么多想法?」
我一怔,旋即又哑然失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一样要杀人?
「宏远。」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似乎从千里之外传来的一样。转过头去,漠然到差点想不起这人是谁,

好歹我还是清醒的,于是嫣然笑道:「你来了。」
拓拔亮永远都是行动快于思想。三步并两步就走到我面前,将我使劲拥入怀中,彷佛要揉碎一般。

推书 20234-04-17 :星尘缘————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