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声甜甜的男声,何若君无须回头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甚么?”何若君回话同时,身子轻轻一侧,来人扑了个空。
“你躲我?”陈天明笑眯眯地望着何若君,话里丝毫没有责备之意。
“不躲你躲谁?”何若君闷闷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颀长,俊朗不凡的成熟男子,思维开始涣散……
三年间,这陈天明竟然从以前那个不怎么点的任性高傲自负爱捉弄人的坏小子变成如今这般英姿焕发成熟稳重温柔体贴的俊朗青年!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越长越帅,比何若君还要帅!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不过,还有一件事令何若君困扰不已,那就是……
“嘿嘿!我捉到你了!”趁何若君思维涣散之际,陈天明一个快手擒住了他,将他困于自己怀里。
何若君一怔,被死死箍住。抬头看向陈天明眉开眼笑的大脸,嘟嘟道:“真奇怪,我们明明每日都吃同样的东西,为何你长得这么高,而我却都没高多少?”
闻言,陈天明贼贼地笑道:“我高点不好吗?而且,你矮点对我有利啊!”
“利你个头!”何若君稍稍一用力,挣开陈天明的怀抱,身子一晃,溜到了门口,得意地回头一笑,样子像极了一只调皮的小猫。
怀中忽然的空虚感令陈天明皱了皱眉,但一见到何若君那副俏皮灵精的样子,顿时双眼一亮。
“你又逃?好,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便笑嘻嘻地向何若君扑了去,何若君轻巧一躲,闪到一边,陈天明又扑了个空。
“嘿嘿!”何若君笑得更得意,陈天明也笑得更贼更淫,“别逃!”
二人追追躲躲,躲躲追追,从墨颜轩的小室闹到长廊,小亭,绕了个圈子,又绕了几个圈子,像两个调皮的孩童一般,不知疲倦。轩内的婢女早已见怪不怪,两年间,这般风情她们不知看过多少遍。主子跟四殿下经常在宫内打打闹闹,追追赶赶,主子不像个主子,殿下更不像个殿下,一点规矩都没有,宫女太监都看得直瞪眼,不过,没人会干涉他们,在下人眼中,主子跟四殿下的关系,与其说像亲兄弟,倒不如说是情人会更贴切一点。
每每想到此处,楚楚和小小就会不约而同地偷偷一笑。
“今天公子跟四殿下还是一样的精神啊。”
“我们去准备一点凉点吧,好让殿下与公子运动后享用。”
“好啊!”
三年间,这两位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得亭亭玉立,袅袅婀娜了。
窄窄的长廊迂回曲折,纵横交错,走不完,走不尽,何若君逃得累了,陈天明还在身后龙精虎猛地追着,是否往往逃的人比较费力?每次陈天明都会趁他累垮之际将他捉住。下回是否该倒过来--何若君追,陈天明逃?
当然,何若君不会去追陈天明,陈天明也更不会躲何若君,这个设想完全落空。
知道何若君累了,陈天明一个飞扑将他圈在怀中,捉到了!
“哈哈,我捉到你了!看你哪里逃?”
“不逃了……”何若君本来就喘不过气来,还要被陈天明箍住,顿时双颊染得绯红。
“呵呵,你居然敢逃?我要怎么惩罚你呢?”陈天明贼贼地笑着。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敢怎么罚我……”何若君话音刚落,陈天明便摄住他樱桃般的小嘴,美美地品尝起来。
片刻,何若君别开脸,主动结束这个吻。陈天明还没满足,唇追了过来,啄着他的脸颊。
“若君,那件事,你考虑得何如?”
“……”一听到陈天明提及此事,何若君就纳闷。
一年前的夏天,陈天明问何若君是否愿意做他的情人,当时何若君没有回答,他就一直追问到现在……真是的,他不是说自己很有耐性吗?怎么隔几天就问一次?烦不烦啊?
“一年了,我足足等了一年了,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答应我?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啊,我也想尽快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何若君越听危机感越重,马上打断他的话。“你还说自己是正人君子,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若我不是正人君子,我早就将你吃掉了!你还能这般生蹦活跳天天在我面前逃吗?”
“……”
见何若君拉长了脸,陈天明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支精致的白玉长箫。
“什么?”
“送你,今年西域的贡品,碧玉白寒萧。”
“为什么突然送我箫?”
“想听你吹箫。”陈天明神情言语都十分暧昧。
“我不懂吹箫。”没有察觉到陈天明的隐意,何若君正正经经地照实回答。
“不懂么?那你可以不吹这个箫,吹我的‘箫’……”
“……”何若君开始觉得不妙……
“要不,我帮你吹也行……”
“你……神经!?”何若君终于明白了陈天明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毫不客气骂道。
“哈哈!”
陈天明大笑着,将碧玉白寒箫塞到何若君手中,道:“说笑而已,你不是说怕热么?夏日炎炎,这碧玉白寒箫可以助你驱暑。”
驱暑?怎么驱?何若君奇怪地打量着手中之物,忽然,掌心传来阵阵冰凉。
“碧玉白寒箫乃用至阴至寒冰玉所制,自然像冰一样。”
“噢。”何若君噢了声,没了下文。因为刚才那个玩笑,他不想继续谈论跟‘箫’有关的话题。
见怀中人忽然静了下来,陈天明眨眨眼,不知怎么回事。也罢,接下来,他要跟他分享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陈天明将何若君搂得紧些,让他能更清晰地感觉自己的情绪。
“若君,父皇已经决定立我为太子了。”
“意料中事。”
“嗯?”
“皇上三年前就有意立你为太子了。”
“我知道,只是当时我未定性,如今,若君将我管教得如此出色,父皇当然安心立我为太子了!”
“我哪有管教你?都是你在愚弄我……”何若君埋怨。
“若君……你还生气么?”陈天明指的是三年前荷花池一事,那次,何若君在地府转了一圈,差点一命呜呼。
“呵呵,当然生气,我很生气呢!”
“别生气嘛~我都道歉了~”
“不生气也得,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陈天明眨眨眼,目光闪闪,别说是一件事,十件一百件他都答应!
何若君微微垂下眼帘,想在思索着什么,须臾,对上陈天明的眸子,简洁精短,清楚明了吐出一句话:“做个好皇帝。”
陈天明一怔,当真如此简单?
“我答应你!”
陈天明答得很爽快,可能在他眼中,比起治天下,哄何若君开心更困难。
何若君笑了,轻松的笑,会心的笑。
没错,他会是个好皇帝。
经过三年的磨炼,如今的他,已经很出色,完完全全可以胜任帝位。
以他身上绽放的光彩,若不做皇帝,真是浪费了他。
何若君之所以迟迟不肯答复陈天明,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他,而是……他不安。他不知这段感情可以维持多久,尤其是对于将来要做君王的陈天明,他很多情,亦很绝情,何若君很了解他,一旦看上,就一定要得到;而……一旦厌倦,亦不会有丝毫留恋。
面对此人,何若君认为最好的对策就是--时间--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倘若一年后,或是两年后,又或是三年后,陈天明依然爱着自己,届时,他就会答应他。
为免自己受伤,为免陈天明也受伤,他只能这样。
“若君,我答应你,我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嗯,我相信你会是。”
何若君真想问,皇位和他,哪个比较重要?
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他害怕知道答案。
或许,皇位会比较重要,即使是如此深爱着自己的陈天明,何若君也不禁怀疑他的答案。毕竟,帝位的吸引力太大了!谁能抵抗得了!?
不要比较,不要让陈天明选择,倘若一定要他选择,何若君宁愿撤消这个提问。
没错,不要问,他不要知道答案。他希望这个问题也……永远不要出现在陈天明面前。
但,事与愿违……
※※※
“父皇,你找儿臣么?”
皇上龙眉紧锁,神色凝重,陈天明见状不由心头一颤,近来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不祥预感愈来愈强烈。
皇上看了陈天明许久,方才重重叹了声,问道:“明儿,你知道朕为何安排君儿做你伴读么?”
此情此景,少言为妙。陈天明想了想,道:“儿臣愿听其详。”
“朕这么做,是因为君儿生性善良,与你恰恰相反,希望他能熏陶感染你,让你学会仁慈,学会体恤,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懂如何体恤民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明君的。”
“儿臣知道。”
“朕将君儿带入宫,做对了,亦做错了……对的是,他很成功将你改造为一个出色的帝皇候选人;错的是……你们……”皇上顿了顿,不愿将心中那个琢磨已久却难以启齿的字眼说出,又换了一个提问:“明儿,你知道做君王最忌讳是什么吗?”
“儿臣愿听其详。”
“是男色。”
陈天明一震,瞪大着眼怔怔地看着皇上,心中阵阵凉意。
他对何若君的感情,虽说没在别人面前避忌过,的确不少宫女太监见过他们亲亲昵昵,卿卿我我的情景,但……若要他避忌,他亦不愿,既然要爱,就要爱得坦荡荡,爱得痛快,爱得让人知道!
不过他这种天真的想法至此结束,真笨,为何他没考虑到更长远的问题呢?身在宫中,他与何若君都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啊!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这段恋情道路上的荆棘也就越多啊!早知道他将何若君收起来,来个金屋藏娇好了!
看出陈天明脸上的难色,皇上摇摇头。
“你和君儿……若在一起,于你于他,都百害而无一益哪!”
“父皇……!”陈天明想争辩,却竟不知从何说起,不觉顿住了。
皇上就知道陈天明不会轻易心死的,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很固执,要他突然放手何若君,的确不容易。可是下有对策上有政策,陈天明更强硬,皇上还是有办法的,这一着,实在是逼不得已的啊!
“君儿不是有个姐姐么?叫何若月,下个月,你们成婚吧。”
“父皇!?”
“你不必多言,朕这么做,只为让你们的关系更彻底而已。”
“父皇,儿臣是绝对不会娶何若月的!”
“明儿,倘若你想做君王,就跟何若月成婚!与君儿划清界限,断绝关系!”
“父皇!?”没想到父皇会用皇位来威胁他,陈天明顿时呆住了。
“朕意已决,你毋须多言,朕明日便颁下圣旨,封你为太子,并赐予你与何若月成婚。”
天啊……这……这……如何了得!?
皇上金口既开,决不收回,陈天明彻底绝望了!
自从御书房出来,陈天明就像没掉魂一般,一路行尸走肉,像一具实实在在地尸体,走过的宫女太监向他行礼他都不应,一直的走,一直的走,不知不觉间,眼前便是墨颜轩了。
墨颜轩,墨如岱,颜如玉,墨颜轩……
他的心,他的情,他的爱,都在这里……
只是……还有一样东西,却在外面,在那……金碧辉煌的龙椅上!
亭中,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如此的清秀,单薄,怜人……
穿过迂回曲折的长廊,陈天明静静来到何若君身后。
何若君坐在亭中石凳上,一手托着鹅额,一手撩弄着落在肩上的屡屡发丝,微微侧着头,双目半闭,睫毛不时轻抖,像在休憩,又像在冥思。
若君,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
你又否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你心中所想,与我心中所想,是否一样呢?
“皇位和我,哪个比较重要?”
何若君心中不断辗转反复着这句话,问,还是不问?
不,他不要问,但,他不甘心。
真是矛盾……
忽地,一个重量从背后压过来 ,何若君自然吓一跳。
“天明?”没有回头,何若君唤了声,没有回答。
“天明?”何若君又唤了声,终于回过头,却又被陈天明忧郁的神情吓着了。
“你怎么了?”
陈天明没有说话,只不断加重臂力,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些。
“天明?”察觉到陈天明极端异常,何若君更是迷惑。
“若君……”
“嗯?”
陈天明深深吸吮着何若君身上的气味,熟悉的,怀念的,醉人的气味。良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知道啊……”陈天明为何突然提这个?难道又企图诱导自己回答那个问题?何若君闷闷地想。
“我真的很爱你。”生怕何若君没听进去,陈天明强调道,似乎要把自己的话深深刻在对方心里。
“……”
“你爱我么?”陈天明突然问。
“……”果然……
“为何不回答?”
“我……”
要回答么?何若君心中早已默默决定多年后才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为何心中会掠过一丝动摇?他忽然很想回答他,很想……
不能,他不能,破坏了规定,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天明,我……”
“回答我,回答我--你不爱我。”
何若君一怔,对上陈天明决绝的目光,许深许深,亦哀亦无奈,亦坚定。
“那样……我便能死心。”
“你……?”
陈天明放开何若君,一离开那个温暖的身躯,心忽地变得冰凉,连眼神也冻结起来。他徐徐背过身,走到亭边的栏杆处,看着池中的绿荷游鱼,掠水蜻蜓,惊鸿而过的鸟儿,目光不断地漂移,似乎想找某样物件来寄托自己浮沉不定的决心。
最后,他转过来看着何若君,何若君,他最爱的人,如今,他要对着他说出最残忍的话。
“我……下个月便要成婚了,跟何若月,你姐姐。”
“什么!?”何若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句话却清清楚楚,清楚得,就像落在伤口上的沙子。
“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得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