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戏情————诺亚

何若君怔怔地看着陈天明，半天，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陈天明！？”
“对不起……”
对不起？他居然对他说对不起！？
真是可笑，是谁，到底是谁天天在自己耳边谈情说爱，情话连篇，肉麻骨痹的？是陈天明！如今，这个人居然……跟他说对不起！？
呵呵……
何若君冷笑起来，淡淡的，却足以表达他心中的绝望。
“皇位与我，哪个比较重要？”
“若君……”
“回答我！”
“……你知道答案的。”
“不，我要你说，我要你亲口说！那样……我也能死心。”
陈天明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已是明澈的眸子，不带一丝迷茫。
“是的，皇位比较重要。”
何若君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心中所想的，跟实实在在听到的，完全是两码事，那种预期中撕裂般的心痛，唯有现在，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
看着一脸受伤的何若君，陈天明心一紧，秋水浑浊起来。
“可是，我爱你，若君，我真的爱你啊！”陈天明紧紧抓住何若君的肩膀，激动地说。
“够了，我不想听。”何若君很冷静，冷静得出乎自己意料，为何？为何他会如此冷静？静得像一潭死水……
轻轻拨开肩上的双手，转身，走去。
不明白自己强力的双手为何被那轻轻一碰，就悄然落下。
看着何若君离去，陈天明想追他，捉住他，拥住他，奈何，手脚却不能动，一丝一屡都动不了，为何？为何！？
忽地，他明白了，他不能追，不能再看他，不然，心难死，情难断，爱难……泯！
“若君！”
陈天明喊了一声，远处的人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僵直地，慢慢地，决然地，离去。
“其实……我也爱你……”
不过，到此为止。
你不选择我，而我，也不要选择你。

※※※

不知不觉中，何若君已经睡着了，他太累了，比日夜赶路而来的李玉箫还要累，不过，更累的是他的心，四处漂泊，真的好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归属，他决不轻易放手！
看着何若君的酣容，李玉箫轻轻俯下身，靠在他胸膛上，耳边传来微微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跟自己的慢慢重叠。
拉上锦被，覆在二人身上，李玉箫拥着何若君，慢慢合上眼帘……

客栈二楼，李玉箫倚在栏边，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人流发呆。
昨晚，他听到了一段凄美的故事，从中，他领悟到一件事，何若君和陈天明，曾经深爱着对方，虽然那只是曾经。
曾经，这个词多么的刺眼？
心中刺痛着，像是被活生生掏掉了一块肉。
何若君跟陈天明毕竟有六年的交情，而自己，只不过是个月前才冒出来的人，何若君跟谁的感情比较深，显而易见。
而且，对方是天子，他怎能跟他斗！？
怎能？
不能。
不能……

“在看甚么？”背后突然而来的一双手将李玉箫抱了个满怀，李玉箫吓了一跳，不过更令他惊讶的不是何若君的突然出现，而是……
“放……放开啦，有人在啦！”李玉箫脸一热，用手肘抵住何若君的下腹，重又不是轻又不是地推了推，急急扫了周围一眼，虽说是清晨，而且在二楼，但店内还是有不少客人，李玉箫光用眼角就数到五六个，大庭广众，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果然，很快地，四周的人便投来异样的目光，些许惊奇，些许狐疑，原本清静的小楼阁此刻充满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声。
“他们要看就由得他们看，我不介意。”何若君抱紧怀中乱动的人，贴得更近些。
李玉箫急了，挣了一下，还是不得，他不动还好，一动，就显得拉拉扯扯，扭扭捏捏，既狼狈又尴尬！
“我介意啊！”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丢脸么？”何若君嘟起嘴，不满道。
李玉箫直想吐血，然后翻白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李玉箫脸红红，火烫的温度直烧到耳根，露骨的话说不出，只好转弯抹角闪烁其辞，“你明明知道的，你……故意捉弄我……”
何若君笑笑，轻轻扳过李玉箫的身子，深深的看住他。
“不是捉弄……我是给你信心，你听着。”
“嗯？”
对上何若君闪动着温情却有点狡黠的目光，李玉箫不由睁大了眼睛，只见他退半步，双手依然搭在自己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然后--
用那宏亮的嗓子大声说：
“我--何若君--喜欢李玉箫！！！”
声音雷轰般掠过整个客栈二楼后，顿时四下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眼都瞪得像牛一样大，李玉箫也傻了眼，呆若木鸡。
似乎不太满意大家的反应，何若君眉一挑，又吸一口气，更加大声道：
“我何若君--喜欢--”
李玉箫一惊，直觉满脑子的热气就要从七孔喷出来，火速捂住何若君的嘴。
“笨……笨蛋！你傻了！？”
五指缝间可以清楚看见何若君那副得意的笑脸，他按住李玉箫的手，半眯着眼，细细吮吻着。
被何若君更大胆的行为吓一跳，再被四周极度暧昧的目光注视着，李玉箫羞到极点，直想立地挖个洞钻进去！
“够了够了！我信心都回来了……”李玉箫红着脸低声道，下意识抽回手。
何若君秋波一闪，笑笑。
“当真？”
“当真当真。”
李玉箫撅起嘴，闷闷地看着笑吟吟的何若君，又气又气不得。
卑鄙……
这个人一直都将自己吃得死死的，如今自己还爱上了他，那岂不是更难以反抗！？
呜！好亏啊……
李玉箫正想哭，忽然四周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二人都怔了怔，惊愕地看向人群。

“恭喜公子与姑娘破镜重圆，重归于好！”
“恭喜啊！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哪！”
“姑娘，这位公子对你可谓情深义重哪，你可要好好把握他啊，毕竟现在这么重情重义的年轻人实在不多了……”

姑娘？哪来的姑娘！？李玉箫直瞪眼，何若君却是笑个不停。
原来他们以为李玉箫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跟何若君闹别扭，方才二人刚刚冰释矛盾，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不如顺水推舟，来个将错就错好了！
念此，何若君毫不客气地将李玉箫揽入怀中，满面春光地对大家道：
“多谢各位，今日何某有幸于各位面前觅回最爱，他朝倘若我们成婚，还请各位务必赏面光临何府喝杯水酒，做我们婚礼的见证人！”
“哈哈哈，一定一定！”
“呵呵！”
什么成婚，什么见证人！？李玉箫差点没摔倒！但见大家如此愉悦，他不好坏了气氛。
李玉箫瞪着何若君，何若君看住李玉箫，二人大眼瞪小眼，小眼看大眼，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笑得僵直。
“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牵手搂抱了。”
“……”

※※※

“玉箫，你初来京城，我带你周围看看。”
“嗯……”李玉箫应着，却暗地里捏一把冷汗。
李玉箫才不是初来京城，曾经，他在这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原因？当然是--
唉，风流往事，不提也罢，一提，李玉箫心里就七上八下。虽对京城不太熟悉，不过一个地方，他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秦府。
不要去那里，千万不要去那里！坐在轿内的李玉箫心底狂喊。
“玉箫，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不守舍的。”
“没事，我……有点累而已。”
对了，何若君才想起，李玉箫赶了好几日的路，只休息一个晚上也太勉强了。
“累的话要不要回客栈休息？游玩明日也可以……”
“不，没关系，都出来了……”李玉箫笑笑，靠在何若君肩上。
其实，倘若撇开一些不利因素，他很想跟何若君游玩的！虽然从前也一起外出许多次，但这次不同，这次，他们是恋人。
恋人啊～李玉箫窃喜，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京城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何若君单手拥住李玉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憩。
“每年的今晚这里都有庆典，届时很热闹，算得上京城奇观之一。”
“嗯……”
李玉箫当然知道，秦大小姐就是他在庆典上认识的美女之一，说之一，意思就是还有，只不过秦怜香比较难缠罢了，她太痴情太死心眼，后来李玉箫嫌麻烦不再找她，不辞而别，一晃就大半年了，这位京城大美人不知何去何从了呢？李玉箫虽想知道，只是点点好奇而已，但他不想遇见她，不然肯定没完没了。

撩开帘子，天色渐暗，庆典快要开始了么？
走了大半天，轿子终于停下了，何若君欲扶李玉箫下轿，李玉箫却缩了缩手。
“不……不用了。”
倘若他是李玉琴的装扮，他毫不介意何若君搂他抱他还是亲他，但如今他是李玉箫，堂堂男子，大丈夫，怎能大庭广众让另一男子像姑娘般搀扶！？不成不成！就算今早，他也只是被当成姑娘家而已。

男人与女人，自然理所当然；但同为男人，就于情不符，于理不合了！就算两情相悦，恐怕也难以令人释怀啊……
对于李玉箫的闪躲，何若君只好付之无奈的一笑。不能肌肤相碰，只好尽量靠近。二人并肩而行，谈笑风生，意趣盎然。
天色尚未黒齐，街上行人却已拥挤，沸沸扬扬，好不热闹。华灯初上，整条街道豁然明亮，红红绿绿，蓝蓝紫紫，色彩斑斓，午夜时分烟火更是璀璨夺目，袅袅升起，徐徐落下，点点烁亮弥留夜空，与星宿齐辉，转瞬即逝，净下美丽的遐想。

“好漂亮……”李玉箫着迷地望着夜空的烟火，惊叹道。
“没有你漂亮。”何若君也看着夜空，不意一句。
“当真？”
“当真。”
李玉箫窃喜，心情好，挑起何若君的毛病来。
“那你光看我就好了，干嘛还要看烟火？”
“对喔，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何若君拳头掌心一合，一副顿悟的样子，然后笑吟吟地看住李玉箫，“那我不看了，以后我什么都不看，只看着你就好。”
“……”中计的感觉……
“跟你说笑而已，莫认真。”为免徒增烦恼，李玉箫澄清道。
“我可是很认真的。”
“……”讨厌鬼……
整人不到反被整，对着何若君，李玉箫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衰人何若君，你就让我一次会死吗？哼！
其实不是何若君不愿让他，而是--生气的李玉箫比较可爱嘛～！
看着嘴巴翘得老高的李玉箫，何若君甭说那个兴奋了，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急急拉住他转移阵地。
“玉箫，我们去人少点的地方罢。”
“啊？为甚么？”
“我想跟你独处呀，难得的佳节良宵，当然要与心爱之人月下对饮，把酒谈心……”何若君边说边想象那幅美美的春光图，眼睛闪闪发亮，比天上的烟火还要亮。
“……”何若君，说不定是头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呢，别看他平时笑容可掬，其实……李玉箫觉得‘老奸巨猾’是他最好的代名词！
何若君执住李玉箫的手在人潮中快步穿梭。
夜，真好，没人看见他们两手相牵，没人察觉他们肌肤紧贴，没人在意他们是任何关系，只因夜太美，美得令人遗忘一切不愉快的……

“小姐，您当心点着凉，您身体才刚好，不宜出来吹风啊。”
一个小奴婢跟在一个美丽少女身后，边走边劝着。少女轻轻回头，若有若无的淡淡一笑，眸子凝着难言的忧伤。
“不行，惟有今日，我一定要出来……”
“小姐，是不是……为了李公子？”
秦怜香朱唇一抿，垂下眼帘，那谭幽深的秋水楚楚动人地荡了起来。
“是啊！我跟他……就是在上一年的今天在这里认识的。那时候，月儿也是这般的圆，这般的亮……”
“小姐……”
“笑笑，让我一个人好么？”
“小姐……”笑笑为难了，身为秦怜香的贴身丫鬟，她怎能将主子一个人丢在外头？
“让我一个人……”
秦怜香声线低沉凄伤，又道了一遍。
听出她话中无尽的忧愁，和那淡淡的恳求，笑笑心一酸，转身跑去。

为何？为何你还不来找我？你已经忘记了我么？
李玉箫……

第七章

“何若君，你不要走得那么快嘛……”
“不快不快。”
“什么不快明明就……”快得像飞天一样，这家伙那么赶干嘛啊？真是的……
纯粹赶还好，但街上如此拥挤，走起来真的很费劲的嘛！

迎面，走来一个美丽少女，肤如雪，面如画，鬓如岱，眉如柳，眼如琉，唇如朱；对面，走来一个英俊少年，清秀灵气，超凡脱俗。二人擦身而过，若都不回头，便会永成陌路人。
但……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啊！”一个娇小柔软的身躯被撞跌在地。
“你看你看，撞到人啦！”李玉箫埋怨着，因为不仅撞跌了一名少女，自己的肩膀也隐隐作痛。
“对不起！姑娘，你还好么？”
李玉箫扶起坐跌在地的少女，对方闻言震了一下，倏地抬起头。“李玉箫？”
秦怜香！！？？这回李玉箫也傻了，不会吧！？这是哪门子的巧遇！？天～～～～～
“李玉箫？你真的是李玉箫么？”秦怜香星眸圆睁，芊芊玉手一把握住李玉箫的，虽是提问，但她几乎可以十二分确定此人就是李玉箫！
这种时候还能怎样？总不能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玉箫。’吧？只好……
“怜香……”李玉箫也轻轻唤出对方闺名。
“玉箫大哥！”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秦怜香扑倒在李玉箫怀里，啜泣起来。
美人在抱，李玉箫却身子一僵，忙推开她，岔开话题：“怜香，许久不见了，你还好么？”
“……我怎会好？你不在，我怎会好？”秦怜香垂下眼帘，秋波荡漾，闪闪动人，看得李玉箫心头一酸，正想相劝，却觉不妥。对了，自遇见秦怜香那刻始，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始终站在李玉箫身边，原本满面春风如今却脸如焦土--黑得可怕的何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