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念一起,继而苦笑。
虽然早就下定决心要报仇,要杀了血魄,但每次在回忆过往后,依旧为了「雷鸣凤」而痴狂的那颗心都
会泛起让他充满罪恶感的心痛与思念。
喜怒无常却很爱笑,自尊心高又难以捉摸,淘气爱捉弄人,常常想些让他啼笑皆非的点子的少年,只有
在真的很高兴的时候,会用一种带着鼻音的撒娇音调叫他卓大少爷,说要跳舞给他看。
他年轻的情人像只有爪子的猫,具攻击性又爱撒娇,最喜欢一边抱怨嘲讽一边纵容他拥抱他,把他耍得
团团转又没法子生半点脾气......
他还记得回忆中怀抱的身躯是什么温度,他还记得曾经亲吻的肌肤有多么柔软,凝视虚无就可以看见飞
舞的红衣,闭上眼就可以听见的嗓音......就像是已经融入这副身躯一样,怎么也无法抹去。
到底为什么......又让他活过来了?
难道真的天注定......他必须将手中的剑刺入唯一深爱过的人的胸口吗?!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别让他活下来!
叮叮当当......
清脆嘹喨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相比之下就几乎细不可闻的足音大老远的传来,让卓洛宇停下了脚步,靠
着走廊上的石柱,好整以暇的等待。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飞快的跑了过来。
「洛宇,快过来。」
雷鸣凤一把抓住他就往回跑,根本不管他原本想做什么。
「你手上挂的东西是不是又变多了?这样你可没机会当偷儿了,肯定才在爬墙就被抓。」打趣的取笑他
,卓洛宇决定可以把那几份不急的帐册放到下午再审阅。
「我为什么要当偷儿?直接找你拿金库钥匙不就好了?」咧出得意又淘气的笑容,雷鸣凤笑着躲开他伸
出的手。
「然后让你拿古董来吃饭吗?!想得美!」
啼笑皆非的骂道,卓洛宇想到好几次说要让他在金库挑喜欢的东西说半天,结果雷鸣凤东选西选选了半
天,除了一只雕工精细的蜜蜡镯子外,就只拿了几只古董杯碗来「实用」,差点没让知晓那些东西实际
身价的管事吐血。
他知道凤儿不爱银两,却没想过他是根本不在乎银两。听说有些世家子弟包养旦角名伶至少月出几百两
银子,但从他把凤儿带回家以来,凤儿只去帐房拿过一次银两--五两,原因是想去市集好好逛一圈。
不爱银两,对金银珠宝没兴趣,对于他的荷包是有益,但若是他想讨好凤儿,可得花更多的苦心。
「说到底,你这样把我抓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刚刚想到一种舞,帮我伴奏。」
「好。」
他的琴艺在这段日子里可是突飞猛进,因为凤儿什么都好讲话,就牵扯到舞蹈方面的要求半步都不妥协
。
原本学琴只是因为出生名门总要有些专长,但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边弹琴边看着雷鸣凤跳舞,那是一
种享受,远比和那些朋友一起喝酒畅谈更让他放松愉快。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的偷看了雷鸣凤一眼。
他这几天是跑书房跑得比较勤,这小子是关心他的身体还是感觉寂寞了?
低笑着搂住雷鸣凤的腰,亲昵的亲吻他的脸颊,注意到他白皙的肌肤染上一抹很淡的红嫣。
「大少爷,别往我身上赖,你很重的!」
挖苦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愉快,这性格别扭的少年总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少许的寂寞与依恋,但只要他一
意识到自己的示弱,就会马上用稍为尖锐的言语武装自己......
「不赖在你身上的话,让我亲一下?」
「心胸狭窄啊......这都要讨价还价,让我一下会怎么样......」不甘不愿的碎碎念,但主动迎上来的
唇勾勒着美丽的弧度。
因为你让人大意不得啊,让你的话马上就会被你玩弄到丢盔弃甲......卓洛宇好笑的在心中回答,宠溺
的看着他转身跑开。
眼角馀光瞥见另一头转角处忧心忡忡的老管事,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下定决心了。
不然等到爹娘决定出手干预后,他极力想宠爱的年轻凤凰不是会感到委屈,就是决定选择尊严而离开
他--而那两样都不是他乐见的。
卓洛宇不确定是什么惊醒他的,但睁开眼就看见韩七关心的脸,让他深邃的眼中浮现一抹诧异。
虽然睡睡醒醒已经好几天了,但他怎么也没想过那个让「罗煞」封亦麒与「袭风」席君逸在谈论到时会
特别另眼相看的人会是韩七。
这样说来,封亦麒口中的「好朋友」,难道指的就是韩七吗?!
困惑稍纵即逝,他旋即了解大概的情形。
与中原人提倡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和就算彼此欣赏也要循序渐进的加深交情不同,北方人多半都是看对眼
了就肝胆相照,这样的豪爽讲义气在韩七身上也可以清楚看见。
看来,自己真的欠了一份大概还不了的大人情......
「先谢过了。」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很淡的笑,卓洛宇低声道。
「啊,原来你真的已经好多了啊,我还在担心被那样煮会不会出事咧,小子,你的方法还真的有用啊?
」露出大咧咧的笑容,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都是北方男儿个性的韩七转头朝门口的封亦麒笑道。
「不要叫我小子!信不信我砍了你?竟然敢怀疑师父的医术!」封亦麒很顺手的就把手中的茶壶给砸过
去。
捧住茶壶才发现茶壶烫手,韩七连忙把茶壶丢到桌上,甩甩手后才倒了杯茶递给勉强坐起身的卓洛宇,
一面还回应封亦麒的话。
「没人怀疑柳兄的医术啊,但是把他装在水缸里煮是你的主意吧?而且叫你小子有什么关系,我师兄师
姐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你啥时拜我师父为师了?你又不是我师兄!」他快被这种直肠子个性打败了。
「你比我小啊,在我那里每个人都比我大,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弟弟呢!」
弟......弟弟?!
「谁要当你弟弟!妈的......袭风,我警告你,你再敢偷笑等等你就完了。」
封亦麒快气死了,在充分见识过中原武林人那种勾心斗角的丑态后,面对韩七这种丝毫没有遮掩的大剌
剌态度,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冷潮热讽听不懂,威吓胁迫他不怕,当真动手打一架?
打过了,但明显的有人把那个当友情切磋,对他罗煞的实力赞不绝口,三不五时还问什么时候再来比试
比试......喂喂,他可是罗煞也!竟然主动找罗煞单条?
害封亦麒整个人就是一个没劲儿,还被旁观的席君逸看足了好戏--一如此时此刻上演的。
不过,私底下封亦麒倒是坦白对柳煜扬表示他不讨厌韩七的个性,只是不知道怎么样应付。
「麒儿,卓庄主才刚醒,你别这样大呼小叫的,去喝药,身子要补好。」
听见封亦麒逐渐上扬的语音判断出他又快气炸的柳煜扬适时的进来打圆场,他很清楚封亦麒除去在他面
前之外,在害羞或不知所措时的直觉反应几乎都是用佯怒带过,
「师父......」愣了愣,封亦麒瞥了眼室内的人,评估一下后,乖乖点头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后,柳煜扬和煦的朝韩七歉然微笑。
「麒儿他一害羞就口无遮拦,倒是失礼了。」
「没关系,我小时候每次被我大师兄这样叫也都很生气。」韩七理解的点头。
「......」一直沉默斜靠在墙边的席君逸无言,当真很好奇如果罗煞知道韩七不怕他的原因有一半以上
都是因为柳煜扬的补充解释,会做何感想。
所以说他一直认为柳煜扬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啊,偏偏有人死活不承认......
不过,罗煞一离开,就没戏看了,去看看海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席君逸闲适的跟着走离房间。
「啊,怎么一声不吭的走掉了?」韩七纳闷。
「去找白兄了吧,刚才应该是担心麒儿气急败坏后会动手才跟进来的。」柳煜扬笑着解释,走到床边,
稍微替卓洛宇检查了一下伤势。
「复原的情况还可以,等等白兄会帮你把药端进来。」
「......有劳了。」
虽然半昏半醒间封亦麒一直在咕哝着骂他,好像也没好气的把事情解释过了,但说实话他记得的片断真
的很少,只能大概知道个大致情况,诸如血魄把他送到柳煜扬隐居的落霞山,如果不是韩七出言相助,
封亦麒不会同意帮忙救他......其他就没了。
「不会,你不用这样客气,很庆幸我们帮得上忙。」柳煜扬温和的微笑,「虽然还是稍嫌太早,不过有
些事情该让你知道,等等喝完药以后先别练功,因为要等你做出决定。」
做决定?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对自己做的决定痛苦悔恨万分,而这几年陆续下来,他的每一个决定似
乎也都害死了不少人......还能做什么决定吗?
想是这样想,他依然对柳煜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他转向韩七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血魄到底想要什么......原本他可能希望我痛不欲生......但现在,他想要在他
策划的结局中亲手杀了我,或要我跟他一起死。」
「......即使把他自己赔进去?」韩七一怔。
「他还在乎自己的生死马?」卓洛宇苦涩的低喃。
真的......一点也不难猜......
早该承认,血魄恨他--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费尽苦心除掉他的亲朋好友,千方百计杀害他想救的人......以及冰冷疯狂的残忍笑容与冰冷漠然的血
色眼眸,都已经显示了这残酷的事实。
包裹着白布的双手握紧,鲜血隐约渗透,但他却笑了,嘲讽而冷静悲伤的笑,看起来竟与血魄的神情有
几分相似。
「不然这样吧,如果你希望我死,我就把这条命给你,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却必须杀了我,那我们就一起
死,反之亦同,如何?」
「......好。」
当初笑得天真无邪,眼中却满是认真绝然的少年,已经消失了吧?
不过只要他还记得,就够了......只希望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能撑到他把血魄拖下黄泉的那一刻。
第四章
有没有人能回答他,究竟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因此承受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可悲,还是即使在这样的
处境下,仍痛苦的无法正视自己内心依旧燃烧的爱意的那种心态可悲......
如果能真的用恨掩埋爱,用绝望淹没思念,用愤怒覆盖心痛,那人生也许会轻松很多很多。
「少爷,大少爷,您还不回主宅吗?」
忠心耿耿的老仆已经把这句话对着他耳提面命了起码有三百次,卓洛宇头也不抬的继续批示帐册,不用
想都知道他接下去要怎么说。
「老爷和夫人已经来信催了好多次了,您和骆府千金的婚事......」
剩下的废话可以略过,反正他爹假若真的没他首肯就去下聘,就直接把那个什么骆府千金给他爹纳去当
小妾吧,他不介意多个年岁比自己还小的姨娘。
卓洛宇继续保持端正的坐姿,面不改色的审阅帐簿,标准的左耳进右耳出。
「大少爷,恕老奴多嘴,但男色只可狎玩,不可沉溺啊......」
耳边的唠叨持续不断,但完全不能干扰他的思绪,在写下指示的同时还不忘考量人情世故与利弊得失。
等到帐簿审阅完毕,该批示的也都批示完备了,卓洛宇才放下毛笔,望向仍在叨念不休的老人。
「福伯。」随口叫了一声打断老仆的碎碎念,卓洛宇凝重的盯着福伯的双眼。
「是,大少爷。」
「我之前吩咐你派人去采买的东西买回来了吗?」
跟之前的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问题就这么抛了出来。
「已经送来了,大少爷,您竟然花了一万两买礼物,这是奢华......」福伯忍不住又念了几句。
一万两,一万两购寻常百姓一家过好几年好日子了,就连开支极大的卓府也可以用上大半年,这少爷竟
然眨眼间就砸了出去。如果买回来的礼物是送给双亲长上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送给一个舞伶......这跟
他从小看到大的少爷素来勤俭的品行可以说是天差地远。
当然,福伯是不可能埋怨自家少爷的,但那些不甘心什么的可全怪到雷鸣凤头上去了。
在福伯的心里,一个戏班子杂艺团的舞伶是除了青楼那些妓女歌女外,最低下的存在,根本配不上卓洛
宇。如果是个女人还勉强可以说当小妾,毕竟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三妻四妾,但雷鸣凤是个男人,更糟糕
的是,卓洛宇动了真心,二十年来塑造的完美卓家继承人性格起码毁了一半,甚至在办公以外的时间都
绕着雷鸣凤转......红颜祸水的真谛,福伯总算是知道了。
他还想规劝什么,卓洛宇却已经从窗户窜了出去,只剩下墨迹未干的账本搁置在桌上......
卓洛宇当然听见了身后那声气急败坏的叫唤,但他不予理会,直接杀到帐房去拿那只巴掌大小的红漆木
盒,再跑到屋侧的小落院。
但他不想被知道内心那种过于迫切的心理,所以在快到落院的时候放慢速度,以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院
子中。
「凤儿?」
难得的没有听见叮铃当啷响的声音,他出声询唤。
不远处的树顶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心头一惊,直接飞掠上树,搂住那个因为在树上睡着又听见他的叫唤
而移动身体的少年。「小心,别在树上睡觉,还爬这么高!」又是屋顶又是大树的,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啊?
「罗唆,我一直都睡树上的。」雷鸣凤咕哝着拍打腰上的手。
树上可以看见远方的动向,也可以藏匿身形,更可以藉以掩蔽行动,这几年在十大恶人的威胁阴影下,
他有大部分的休息时间都待在树上。
「我可不想哪天看到你跌断脖子,以后别到树上了。」不容拒绝的带他下树,卓洛宇直接抱着他往屋内
走。
又是命令?!
扯下脸上的红纱,雷鸣凤没好气的瞪他。
「大少爷,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不准我洗冷水澡、不准我只穿一件单衣在屋外、不准我不吃饭、不
准我熬夜跳舞、不准我爬屋顶......现在竟然不准我爬树?!」
就算知道这是关心......大概算是关心,但是他还是不喜欢被干预太多。
「凤儿,」卓洛宇叹息,「你也同样的不准我熬夜办公、不准去青楼谈生意、不准靠近其他世家的千金
、不准把武林朋友带回来、不准我在你没睡醒的时候就下床......说吧,这次的交换要求是什么?」
他叹气,却没有生气,因为就跟他的要求一样,怀中少年的要求也是无伤大雅而隐含关心或微妙醋意的
,这点以示公平的要求妥协绝对是他们都能接受了。
「呵呵,以后要睡觉的时候你陪我吧,有你陪我就不爬树。」
闪闪发亮的血色红瞳闪耀着美丽的光采,他淘气的露出带着一丝狡诈的笑容。
「我真该带你去谈生意,这样也许能大赚几笔。」失笑,卓洛宇评估一下后就直接答应了,把雷鸣凤推
到椅子上坐好,动手拆下他的耳环。
雷鸣凤一怔,乖乖坐着没动,心底岛是偷偷庆幸自己有记得把淬了毒的耳环换掉。
一只精细的木盒被放到手中,他愣了愣才知道自己又有礼物了。
他不知道卓洛宇明不明白他对于这深血腥红色的心态,但这男人很喜欢送他红色的礼物......
如果诚实点正视内心,也许可以说,他喜欢这身红,因为这是跟母亲同样的颜色,也是体内血脉的颜色
,只是......因为这样的红色就被厌恶惧怕,让他习惯了说自己这身色泽是血腥恶心的。
盒子里,柔软的雪白皮毛上,放着一对耳环。
样式简单朴实,带着跟中原风情迥异的异族民俗风,最具特色的是呈现水滴状的耳坠,如鲜血般的深红
色却深邃剔透。
「血珀,我托往来西域的商人找的,我说过会送你的。」
卓洛宇微笑,满足的看着雷鸣凤脸上的笑容变深了,露出脸颊上隐隐可见的酒窝,总泛着嘲讽的眼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