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世情缘————华水之舞

      虽然伊明知道云昭阳对他的情意，可是他却无法回应。连他自己也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仿佛世间一切皆与己无关，情绪再无半点波动，无欲，无求，无爱，无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明即使醒来，也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动。因为有几次，他醒来时见到了云昭阳的后代，那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所以，不愿再有仇恨之心的他选择沉睡，直到自己完全抛开仇恨之时……

      一个又一个六十年在沉睡中静静地流淌过去。石床上盘膝而坐的俊秀人儿逐渐被淡忘，云家的人也慢慢遗忘了他的名字，只是他们仍一如既往地遵循祖训，小心地看护着他，等待着他醒来的那一天。

      ……

      世事流淌，眨眼已是一千年后。

      ……

      一个黑衣男子领着个6岁的男孩来到山洞中。男孩静静看着石床上的人儿，越看越觉得他好熟悉、好可爱。听爷爷说过，他每60年才会醒来一次，爷爷也只在年轻时见到过一次而已。可是，他为什么皱眉呢？那悲伤的神情看来叫人好生心疼。男孩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平他簇起的眉，不意指尖才触及他眉心，那人儿竟睁开了眼睛，还扑向自己。

      “昭阳！”这是第几个60年了？原本不想醒来的人，察觉自己正被人注视，就睁开了眼。乍见眼前的男孩，真以为见到了小号的云昭阳。“是你吗？昭阳？”

      “我不是什么‘昭阳’！”男孩沉声说，“我是云飞扬。”

      “云飞扬……”俊秀的人儿再次簇起眉头，“是呵，那么多年过去了，昭阳他早已经……”

      “你叫什么名字？”云飞扬小心地问。

      “我叫……季明。”

      黑衣男子上前，恭敬的说：“在下乃是云家第九十四代传人，云逸，飞扬是我的儿子。欢迎醒来，季明。”

      ……

      8.

      北大陆，中正国。

      大将军云逸从深山里带了个美男子回来！

      都城中人人都在传说，云大将军不爱美女爱俊男的事，个个犹如亲眼所见一般。云大将军怎么扶他下车，搀他入府；如何对他疼爱有加，言听计从；为他购置了什么衣物，采买了那些物品；据说就连昨天向国王陛下所提，“屯田办学”的奏折，也是那个美人给出的主意。
      “季明是个修炼多年的魔法师，其法力之高强，世间绝无人可与之匹敌。即使那早就绝迹的精灵，恐也不出其右。再者，他博学多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据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此人，确有治国平天下之才。”云逸在国王面前对季明赞不绝口。

      “你的意思是……”中正国主雷擎天，是一位年龄与云逸相仿的青年。虽年轻，却已是威严的明君。全国上下，人人景仰。

      云逸神情肃穆地说道：“陛下可拜他为相！”

      “你确定？”雷擎天挑高眉毛问。

      “单是他经千年不死，容貌不改一项，也知其必有异能。再者，我云家世代守护季明将近千年之久，有多位祖先曾亲眼目睹他施用法术，岂有不知其能的道理。依臣之所见，他虽然性情平和冷淡，视名利有如粪土一般。但他天性仁义、善良，如陛下以‘造福苍生’为由相托，他定然无法拒绝。能得其相助，实乃我国百姓之福。”

      雷擎天沉吟不语。

      三天后，雷擎天将季明请进皇宫，与他长谈了三日三夜。天生口才出众的雷擎天，仿佛是季明的克星一般，两个人连续争辩了三日三夜，最后还是以季明无可奈何的投降而告终。季明实在无法拒绝雷擎天的邀请，听他所言，仿佛自己不入朝为相，全国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似的。

      于是，就在朝野上下开始传说国王陛下抢了云大将军的心上人时，一道封侯拜相的谕旨震惊全国。

      新丞相大人上任头两个月什么都没做，满朝官员都不太瞧得起他，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笑话。谁知两个月后，他突然开始行动起来。用他的话讲，那叫做改革。

      得到国王的全力支持，季丞相大手笔的推行新政。别看他长得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做起事来可一点都不含糊！从历法到军法，从工到商，由农到学，无一不改无一不革。剔除了一批贪官污吏，和在朝廷中游手好闲的无用之人。整顿军纪，整改税务。不到三年，便使得国富民强，全国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大小官员个个心悦诚服。

      说来也没什么，季明只不过从另一个世界的政策中挑出有用的部分，结合这边的情况稍加改动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竟然有这般成效。他倒是挺佩服自己的，有谁能想得到，把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和“九年义务教育”一起用的！

      新政推行的第四年，一位妃子为雷擎天生了个儿子。小王子雷昊诞生的当天，季丞相就被封为太傅。奇怪的是，转天他就搬出皇宫，住到了宫外的一栋宅子里。而且，他什么人都可以见，惟独不见那个身为他徒弟的小王子。

      ……

      十年过去了，中正国已成为北大陆上最强盛的王国，其余小国无不依附其下，俯首乘臣。

      9.

      过往的十年之中，除半年前参加大将军云逸的葬礼外，从未有人见丞相季明走出过丞相府半步。早听腻了那些大臣对季明的称颂，雷昊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太傅兼丞相好奇得半死，偏父王说什么都不准他见他。越见不到，就越好奇。终于有天，在雷擎天去探望季明时，雷昊悄悄钻到车下跟了去。

      没道理自己的太傅人人能见，就自己不能吧！雷昊忿忿不平地想。雷擎天在里面的时候他不敢跟进去偷看，就躲在假山里，直到黄昏雷擎天离开后，才偷偷溜出来。小心地躲开巡逻的卫兵，纵身闪入一个小院落。雷昊才在对自己的身手感到满意，就发现院内竟有人。

      那人侧坐在石凳上，一件红色的宽大斗篷，罩住全身，乌黑的发简单的梳起，长长的发带随风飘扬；淡蜜色的肌肤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红润的光泽；拉住斗篷的手指修长莹润，一望可知必定灵巧过人。感觉到雷昊的闯入，那人转头看向他。秀美的脸庞上满是疑问。只一眼，“她”如画中仙子般清雅秀美的容貌就在雷昊幼小的心灵，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双盈满水气的眼中，哀愁的目光，更刺痛了他的心。

      “呃……这位姐姐，你不要害怕！我、我没有恶意的！”雷昊连忙解释，“我是来找季明、季丞相的，我迷路了！”

      石蹬上的人儿冲他微微一笑，似乎是谅解了他。也不答话，只是伸出手，朝一个方向指去。

      “谢谢你！”雷昊也对‘她’笑，又贪恋的看了‘她’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朝‘她’所指的方向奔去，心中暗自惊讶自己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终究还是躲不过呵……看着雷昊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自己和雷擎天的对话，又一次在季明耳边响起。

      “我的宝贝儿子。有了你，我这一生便再无任何遗憾了。让我想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季丞相，你说叫他什么好？”

      看着雷擎天欣喜若狂的脸，季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季少华，当年父亲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吧……“这孩子极有天赋，当可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取名‘雷昊’如何？”轻触婴儿的小脸，季明心中一颤，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孩子将来必定会与自己纠缠不清。

      “雷昊……雷昊……好，正合我意！就叫雷昊！”没有注意到季明的异样，晚年得子的喜悦充斥着雷擎天的心。抬眼看向季明的一瞬间，雷擎天做出了一个决定，“季明听旨！……现加封你为太傅！赐金剑为凭，上斩昏君下斩谗臣。有生之年，我国丞相之位非你莫属。……季明，从今往后我儿就交给你教导了！”

      “臣不敢当！”季明心中一惊，当即单膝跪倒，“辅佐新君乃臣之本分，金剑万不敢收！……臣有预感，小王子若与臣有所纠集，定会为我国带来灾难。教导小王子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丞相之意是……？”雷擎天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儿子交给乳娘，摒退左右。

      “臣的意思是，永远都不要让小王子与臣见面。”季明起身直视雷擎天的眼睛郑重地回答，“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竟有如此严重！”雷擎天心里豁然沉重起来。尽管季明从未曾预言过任何事，但他依然相信他。“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资格做我儿的老师！”

      “臣不敢胡言！……若陛下执意要臣做太傅，就请陛下准臣离开皇宫另寻住处，这样即不用和小王子见面，也可随时为陛下效命。直到小王子真正成为一国之君时，臣便即功成身退。且陛下必须禁止小王子与臣见面！尤其在他娶妻之前绝对不能！”

      雷擎天想想才出生的儿子，又看看眼前的季明，许久做声不得，还从没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头疼过。思量再三，最后他还是不得不答应了季明的请求。……

      10.

      雷昊很快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朝‘她’所指的方向走了没多远，他就被追踪而来的新任大将军云飞扬给抓了个正着。

      “你还想往哪躲！”云飞扬双手叉腰瞪着眼前矮他半截的小王子，“我看你是皮痒得难受，很久没吃你父王的板子了是吧？居然敢偷跑到这里来！”

      “飞扬哥！我只是来看看我自己的师傅而已啊！没道理我的师傅人人见过，就我没见过吧！”雷昊理直气壮地说。上一代的感情在他们身上延续了下来，他与云飞扬自幼便一起读书，一起练武，就像他们的父亲雷擎天和云逸一般情同手足。

      “还说，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想见师傅只能等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之后。”

      “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我若一辈子不结婚，岂非一辈子都见不到？再者说，不见面师傅要怎么指导我？不指导我，他这个太傅还当个什么劲啊？”

      “胡说八道！你……哎呀，明！你怎么出来了？”云飞扬到嘴边的话，在看到信步而出的人之后又收了回去。

      雷昊听到他叫‘明’心知来人定是季明无疑，就要回头的刹那间，被云飞扬抢先用披风给包住了头。挣不脱云飞扬的钳制，雷昊只得乖乖呆在他的披风之下，声音闷闷地问道：“季明？你就是季明？”

      “正是。不知小王子驾临寒舍，有何指教？”季明有点好笑地看着披风下的“无头王子”，声音淡淡地问。

      “那个……我……我是来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要当个称职的太傅的？”

      “不知微臣有何失职之处？”

      “当然有！你从来都不见我，对我的功课也不闻不问，这是一个称职的太傅该有的作为吗？”雷昊气愤地瞪眼，却只瞪到无辜的披风。
      “小王子每日所做的功课皆是微臣所出，小王子做完就会有人给臣送来，臣批改之后，再差人给小王子送回去。”

      “你……”雷昊张大嘴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既然你关心我的功课，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见我？……你讨厌我吗？”莫名地，雷昊不希望自己被他讨厌。

      “不是的，小王子多心了。”季明浅浅的一笑，不想再多做解释，转头向云飞扬说道，“飞扬，时候不早了，送小王子回去吧，免得陛下担心。转告陛下，我明日一早就进宫去见他，请他不要责罚小王子。”

      “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