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司堂墨谪

作者:司堂墨谪  录入:04-13

 


  挠了挠头,玄宁又想起自己还是太子伴读的身份。於是心下暗自决定──下次入宫时一定得找老酒鬼拿几张驱鬼辟邪的符才是。

 

  “被狗啃了?”醉常生微微笑的扳正了玄宁的脸,仔细的看了看,道:“公狗母狗?”

 

  “公……呃”正想回答公狗的玄宁突然想道那太子也算是他的堂兄,要说他的公狗,那他自个儿成什麽了?

 

  於是想也不想的望向醉常生想要骂回去。却不想不久前刚出现的一幕又再重演──那醉常生仗著玄宁如今功力全无,一手扣著他的双腕,一手揽过他的脑袋,深深的吻了下去──

 


  醉柳之下,一名身著湛蓝色长衫的男子紧拥著一名身著雪白长衫的绝色少年忘情拥吻,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带过柳丝几缕。

 

  当得是惟美异常的场景啊──当然,前提是被紧拥在怀里的那名绝色少年不要那麽不识趣的死瞪著一双眼的话。

 

  

 

  九

 

  在玄宁怒瞪著双眼一拳砸中了醉常生的腹部之後,醉常生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玄宁。

 

  呵呵,刚刚吻得太出神,忘了扣紧他的手了。其实……这小子的唇,比桂花酿也是不遑多让的吧?

 

  摸了摸唇上仍残留的温润触觉,醉常生笑眯眯的想到。

 

  挣开了醉常生的怀抱後,玄宁狠狠的瞪了眼醉常生,刚想骂些什麽却看到醉常生摸著嘴唇的动作,於是又很不自在的别过头抬手招来之前的风杯不断的漱起了口来。

 


  

 

  “怎麽了?”看见漱完口的玄宁一脸愤怒欲说还休的盯著自己,醉常生极为平静的开口询问,但那眼里的笑意却像极了一只偷腥的猫。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麽?!”玄宁咬著牙一字一顿道。

 

  像是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醉常生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很是享受的喝了口桂花酿,然後微微笑的看向玄宁:“我该给你什麽解释呢?莫非你还不信任我吗?”

 

  他勾著嘴角,笑容眼神之中,是道不尽的温柔荡漾。

 

  “我……”玄宁怔了怔,只是一瞬间的迷茫又重新怒瞪起双眼:“我又不是你那葫芦里的酒虫,天晓得你小子今天是中了哪门子的风了?”说著,玄宁又是一阵磨牙:“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一定让你知道什麽叫痛不欲生!别以为我没了内力就拿你没辙了,从小和你一块长大,别以为你的那件事没人知道……”

 


  阴阴的笑了笑,玄宁又想起方才的事情,不愿再看的撇过了头。

 

  

 

  此回却轮到醉常生面色铁青了,像是回忆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似的,在那和风吹煦的时辰里,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无奈的摇了摇头,醉常生苦笑道:“还记得我方才和你说的话吗?”

 

  没想到还得靠这个圆谎啊,他在心里径自自嘲著。

 

  “呃?”玄宁仍自别扭的不肯回头,眼睛却扫向了醉常生的方向偷偷瞄著。

 

  “那太子被恶灵临体,看上了你的满生灵气,如果不去掉你身上残余的印记必定会对你有所损伤的,所以我这老朋友不顾自身安危的舍己救人啊。”醉常生一身正气的说道,仿佛真有此事一般。

 


  “我的、满身灵气?”玄宁疑惑的看向醉常生:“我哪来的什麽满身灵气?”

 

  “你忘了麽?”醉常生作势咳了两声道:“你说过在雪山上遇到一个少年修真之人吧?那少年给你的丹药又如何是普通丹药?里面必是蕴涵了许多灵气的。况且现在已能御风而行,而且返老还童,说来也是个修真之人……了……”

 


  不知为何,醉常生在说到这里时,陡然间止住了话头。

 

  “我是修真之人了?”玄宁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好象、除了变成这副小白脸的模样之外,也没什麽改变啊?

 

  原来……刚刚那个是为了祛除恶灵的印记啊?

 

  想了想之前的味道,却只觉得除了亲吻的对象是个男子而且是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醉常生,感觉有些怪异而莫名外,其实、也没有什麽不可接受的吧……

 

  反正已经被狗咬了一次,就也不差这第二次了。

 

  玄宁如是想著,之前的不快也消退了许多。

 

  总之,口也漱了,理由也有了,玄宁刚想问问醉常生关於那个什麽修真者的事情,却只见他已拎著酒葫芦转身往後花园外走去。

 

  “老酒鬼,你去哪呢?”玄宁疑惑的问到。

 

  “喝酒啊。”醉常生回首对著玄宁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突兀得与他平日的轻佻笑容不同,虽不该叫沈重,却很是莫名的叫玄宁的心口紧了紧。

 

  老酒鬼这是怎麽了?

 

  玄宁呆呆的怔在原地,脑海中却又冒出一个疑问──那个吻,真的是为了祛除恶灵的印记麽?

 

  只是在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为什麽会出现这个疑问的时候,他就已将这个问题狠狠的甩出了脑外──他该相信老酒鬼的,不是麽?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啊……

 

  深深的吐了口气,玄宁重新坐回醉柳之下。迷迷糊糊的,心里像是在想些什麽,却又像没有。

 

  

 

  “修真者麽?”在後花园的园墙外,醉常生一把倒坐在园墙边上,提起酒葫芦便飞快的灌了口他那平日甚为珍惜的桂花酿──

 

  酒不是用来灌的。

 

  他从前经常这麽对玄宁说。

 

  只是他却漏说了一句,如果你的心已经没了品酒的心思,只想醉倒的话,灌酒倒也是不错的──至少,比水有些味道。

 

  “修真者啊……”他怎麽就忘了这个呢?

 

  不老不死,容颜永驻。

 

  他又有什麽资格可以跟这样的玄宁在一起呢?

 

  他想著,又是大大的灌了口桂花酿。

 

  酒,涩涩的,涌入他的喉咙,带来一丝醉意,却也搅得他眼眶微热。

 

  他好笑的抹了抹眼角,叹了口气。

 

  不是早在他娶了燕儿之後就已经死心了吗?如今怎的又死灰复燃了呢?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醉常生愣愣的望向了蔚蓝的苍穹。

 

  如果……他当初跟了那个老道士去学修真,如今的结果又会否不同呢?

 

  “玄……宁啊……”他紧紧咬了咬牙,像是想压抑住什麽,半晌後,终於不再言语,只是不时提起桂花酿大大的灌上几口,双眼再也没离开过天际,也没离开那偶尔被风拂出墙外的柳枝条儿──

 


  

 

  “师傅!”

 

  秋铭连连叫了数声,才将呆楞中的醉常生唤醒了过来。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醉常生,不明白这平日里风流轻佻的师傅怎麽会在这里露出一副异常哀伤的模样。

 

  “恩……铭儿啊?”看著一脸迷惑的秋铭,醉常生轻扯了下嘴角。

 

  这个,是他的儿子啊……偏生自己每次看到心里总是说不出的难受。每每想到玄宁对著他的喜爱与宠溺,他的心便不由自主的抽痛。

 

  何止一次问过自己啊,又何必吃这小孩的醋,心里却终归难以放下啊。

 

  “有事吗?”醉常生起身拍了拍衣襟,重新将酒葫芦挂回腰间,舒展了下筋骨便恢复了平日里潇洒轻佻的模样,笑问道。

 

  “呃,师傅,练武的时辰到了,可是徒儿久候师傅不至,这才出来寻师傅的。”秋铭恭敬的一礼。

 

  对这个与他父亲从小结伴长大的江湖奇侠,他向来是极为敬重有礼的。

 

  “哦……”醉常生点了点头,抱歉的笑道:“是为师的喝多了,忘了时辰。我们现在过去吧。”说著醉常生便起步走向习武场。

 

  “是。”恭敬的点头,秋铭正想跟著醉常生离去,眼角却瞄到後花园远处醉柳下的一个白色身影。

 

  “尘儿弟弟?”秋铭顿住脚步转身走进花园里仔细看了眼:“真的是尘儿弟弟。”秋铭兴奋的抬脚走向玄宁,却没发现身後醉常生那略略苦涩的眼神──

 

  

 

  十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形容风的词汇。

 

  但这世上,却鲜少有人真正见识过风的形象。

 

  秋铭与醉常生原本也是如此的,但在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他们知道风的形象了──即使他们完全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风麽?

 

  醉常生突然觉得自己还是醉得不够,或许应该让他浸入由桂花酿汇成的酒海中才够吧?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顿也不顿的喝著,却总也喝不尽那葫芦中的酒。

 

  他忽而又不想喝酒了──他记起了,这个酒葫芦是当年的那个老道士送予他的,说是以仙家法术炼成,可纳百川之流而不溢分毫。

 

  修真者……

 

  他过去从不认为那有什麽可仰望的,比起能伴在一个人身边,那种高来高去的法术也不过是一种游戏而已。

 

  可此时此刻,他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师傅……”秋铭不知所措的看向醉常生,却不知该说些什麽。

 

  醉常生摆了摆手,示意秋铭不要开口,接著转头看了眼玄宁便转身离去。

 

  “不要吵到他。”他淡淡的说了句。

 

  只是声音闷闷的,说不出的黯淡。

 

  

 

  後花园中,随著两人的离去,渐渐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风。

 

  虽说是风,但它们却没有丝毫动作。他们只是来了,然後静静的在玄宁身边停驻。

 

  不知过了多久,醉柳下仿佛正沈浸在睡梦之中的玄宁被风轻轻的拖了起来。接著满园的风都在他四周舞动了起来,带得园中柳枝翻飞一片翠绿翻腾,远远望去,煞是可怕。

 


  

 

  “尘儿是怎麽了?!”

 

  老王爷一听秋铭所言,便紧张的站起了身子,焦急的走到醉常生身边想将事情问个明白些。

 

  “瑞王爷还请放心吧。”醉常生一如昨日般倚坐在椅间,手持著美酒。

 

  只是一日之间,他原本潇洒无拘的气质光芒却换了此时的黯淡无光。起初乍见之时老王爷虽有怀疑却也不敢询问缘由。

 

  “尘儿那孩子现在正不知安危啊,这又叫我如何不担心?”老王爷无奈的摇头,一颗慈父之心表露无疑。

 

  他在先前宫里传出消息说玄宁突然失踪便已开始担心,刚派了家丁府役侍卫们出外寻找便听到了秋铭带来的消息。

 

  说是他已在後花园中沈睡了不知多久,周围像是有无数的风在护著他,又像他已化成了风似的,叫人不敢靠近。

 

  如此消息,如何能叫他不担心?

 

  “放心吧。”醉常生闭著眼灌了自己一口酒,道:“那是他在修习功法,他的师傅是一名隐居人世的修真高人,他如今自然也是一名修真之人。他是不会有危险的。”

 


  “是吗?”王爷惊异的睁大了双眼,焦急的心绪总算微宽,只是……“修真之人?尘儿他现在已经是一名仙人了吗?”他推窗看向远处後花园中隐隐翻飞著的翠绿柳丝以及上空清晰可见的风旋,微感欣慰。

 


  “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他宽怀喟叹,面上是放心的笑容。

 

  在他看来,自己的孩子能成为一名仙人长生不老,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千岁万岁,逍遥天仙。

 

  多少年来的帝王贵胄不都是在为这个目标而争权夺利麽?而自己的孩子却不必再理会这凡俗之争。

 

  在他看来,对那个本就出尘得不似人间所有的孩子,这自然是最好的归宿。

 

  

 

  此时的後花园中,飘荡著一种奇异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声吟唱的汇聚,又像是其他的什麽。

 

  风的螺旋在不时的碰撞推拒,然後又在玄宁的身边重新聚合平静。

 

  玄宁此刻正沈浸在一种未知的境界之中,脑海中仿佛被灌入了许多不知名的事物──有时刻被风激荡的草原,有草原中央高悬於半空的竹制楼阁……

 

  数十个竹制楼阁接架成一座巨大而奇异的空中楼阁。

 

  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又有许多字符刻进了他的脑中,凭空多了许多高深的知识与记忆。

 

  “有风……在吟唱啊……”玄宁只来得及在迷糊间吐出这一句话,便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在黑暗降临之前,他清楚的看到了当初雪山上的那名白衣少年对著他微微一笑。

 


  

 

  後花园中的风终於止住了。

 

  在王爷等人赶到後花园後,见到的是比往日更为青翠的草木以及草坪上正安然沈睡的玄宁。

 

  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声息,生怕惊醒睡梦之中的玄宁──

 

  “这孩子啊……”福伯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看著草坪中周身笼罩著一层淡淡光辉的玄宁,老眼之中满是宽慰的光芒。

 

  在众人的屏息守护之中,惟有醉常生悄无声息的最先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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