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作者:沙与泡沫  录入:04-12

在它们相拥的瞬间,冰冷的水淹没了它们。

于是它们才知道下面除了这水,什么也没有。

光亮就这样,成双成对地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是冰冷漆黑的深秋的湖水。

他忽然想起宫崎峻的动画片《再见萤火虫》,那个可怜的夭折的孩子,那幅唯美的萤火虫图画。里面是深深的孤寂和淡淡的绝望,让他忍不住流出热泪。

他始终认为,宫崎峻的动画是飞扬的抑郁,欢快的灰色。

这种动画小孩子是不能完全懂得的,这是给成人看的回忆,旧日童子军军歌。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忧伤?”花半羽的声音传来,区小凉能感到那双眼睛又恢复了精神。

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回答:“在想萤火虫。你大概不相信,我只是听过,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萤火虫。嗯,有些好奇。”

这也是事实,二十一世纪的水泥森林,早已没有了它们的身影。

“嗯?”花半羽轻轻应了声,似有些失望,意味不明地拖了点音,眼睛又合上了。

“你到那边软榻上去躺着吧,你太重,我有点撑不住了。”区小凉的肩膀已经在隐隐发麻,忍不住小声建议。

花半羽低低地笑,似是笑他无用,由着他将自己扶到软榻上。

他的侍童赶忙走进来,给他脱靴,展开披风盖到他身上。

花半羽蜷成一团,合着眼睛喊他:“小衣儿,小衣儿……”

“怎么了?”区小凉想,跟醉酒的人真是没有道理可讲,不好好躺着,只想折腾人。他走过去,坐在花半羽旁边,给他扯扯披风。

孰料,花半羽趁势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带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了,含糊地说:“冷……。”

区小凉大怒。冷也不能把他当成活动暖炉啊!

他四肢乱动想挣脱。怎奈花半羽臂上力气奇大,他根本挣不开。

两人闹出声音,客室几人听到,一起奔到门口观望。区小凉大窘,尴尬地停下动作。

32.萤火虫,飞呀飞(下)

谁知那几人竟都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唯有刚取回醒酒汤的香云有点吃惊。不过,他也在看到冷静铺床的香奴后,就恢复了平静,自发地去找备用被子。

花雨还满脸歉意地小声请求:“王爷累了,让他今晚睡这儿吧?有劳公子了。”

区小凉僵在那里,半天没答话,被他们的反应彻底搞糊涂了。

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吗?没见他正被花半羽抱着吗?怎么竟全都是一付若无其事,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花半羽怀里抱的只不过是个大冬瓜而已。

他转念一想,呃?古人好像有与贵客同榻而眠以示敬意的说法,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那是请客人睡主人的床,不是反过来吧?何况,他都来了好几个月了,用不着这会儿才想起来表达敬意吧?

他努力地琢磨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有任命地叹气。

算了!既然他们都认为是正常的,那他也权当是正常的好了,反正花半羽醉成这样,也不会对他怎样。

还有,刚才花半羽身上果然冷气森森,自抱了他,温度的确是回升了不少。只这会儿功夫,就已经鼻息沉沉地睡着了。

他要是再坚持,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不如和他凑合一夜吧。

花半羽睡着后,双臂失了力,被区小凉轻松脱出。

花雨将花半羽安置在木榻外侧,防他呕吐。侍童给他宽去朝服,只留中衣,拉过棉被盖好。几人千恩万谢,告辞退出。

香奴香云整理好床铺,给区小凉端水洗漱,请他休息。

区小凉看看木榻,再看看软榻,拿不定主意睡哪一个。

他当然不愿意和别人睡一张床,可是他要是睡软榻,丁九怎么办?那可是他的专属卧床,难道又要他打地铺?

丁九自来到王府,就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连几天都不讲一句话。按理,他和花半羽有关系,来这儿该如鱼得水才是,谁知竟比初识时还难于勾通,让区小凉完全摸不着头脑。

长叹一声,区小凉爬上木榻。

软榻还是留给丁九吧,他平日净蜷着窝着,晚上睡觉不能再委屈他了。

躺在花半羽身侧,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区小凉心里有些怪异,怎么也睡不着。

他不敢翻身乱动,怕吵醒花半羽他一个人收拾不住。僵僵地躺了半夜,天快明时他才睡熟。

天光大亮,区小凉睡醒一看,花半羽早上朝去了,只余下龙涎细细的一个空被窝。

香奴见太阳好,和香云拿被褥出去晒,还用尘扫清理拍打,两孩子干得十分努力,额上都见了汗。

太阳温度降低后,俩人收回晾晒的东西,准备将昨天取的那床被子再收回去。

区小凉止住他们,让香奴把那床被子铺到床上。

花半羽刚刚盖过的被子,如果马上他就再用,心里总是有点别扭。虽然太阳晒过,紫外线杀过毒,可到底……,总之他不要立刻盖。

晚上花半羽照例和他一块进餐、喝茶闲聊,神情自然,全没有昨夜乱睡的尴尬,也没有拿这件事取笑。

区小凉乱纷纷的心绪,这才安稳下来,随意和他谈笑。说到有趣处,两人一同大笑,宾主尽欢。

天已渐冷,客室的门上挂了条土番进的厚毯。大朵的莲花盛开在青泥底子上,娇艳庄重,比门人们挂的要好很多。区小凉曾经反对这种特殊化,花半羽置若罔闻,全不理会。

天黑透的时候,花半羽的侍童掀开那幅美丽的门毡,轻轻走进来向花半羽施了一礼,然后垂手和香云站在一起。

花半羽站起身,区小凉以为他要走,也起身准备送客,说:“我胃寒,螃蟹吃不多。你别费心了,让顾先生他们吃去。”

“他们也有。不能多吃就少吃点,咱们还能喝点那坛酒。”花半羽随口说,走到门口,转头含笑,“闭上眼睛。”

区小凉一怔:“干嘛?”

“不干什么。怎么,怕我吃了你?”花半羽痞笑,桃花眼波流动,好看之极。

“嗤!”区小凉心一跳,却故意装作大大咧咧地合上眼睛。

这个万年桃花最近怎么电力越来越足了?一不小心就会被电到。真是祸国殃民的妖人啊。

手随即被花半羽温暖的手握住,一直拉他走到门外站定,花半羽才轻声说:“小衣儿,眼开眼睛吧。”

区小凉睁开眼睛,目光到处,不禁就是一呆。

睡莲凋尽的水池中,现在浮满了发光的白莲花,一朵朵密密地排在夜幕里,像天上的星星亮了一池。那光十分奇特,不是蜡烛也非油灯,点点地闪烁忽明忽暗。

他甩脱花半羽的手,兴奋地跑过去,捞起一朵细看。

白纱蒙的莲花里,网着几十只发光的小虫,飞来飞去地闪亮。纱灯制得也很精美,尖部粉红,底部由白转绿,宛如真的莲花。

“萤火虫?!”他两眼放光,回头问花半羽。

花半羽也已缓步走到池边,低头含笑看他:“对,你好奇的小虫。”

区小凉得到确切的回答,忍不住笑了。他翻来覆去地观察莲花里那些发光的小生命,喜欢的不得了。

他的琥珀眼睛里闪动着快乐的光芒,整张脸全是孩子气的新奇。

花半羽站在一旁,长发飘动,身姿如玉,默不做声地注视他,唇边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看看笑笑,再出一会儿神,区小凉最后惋惜地说:“费了那么大力气捉来,不过一夜而已。十三,你太浪费了。”

“我又怎么浪费了?这纱灯值不了几个钱,萤火虫更是不值一文。”原本惊喜的人忽然开口指责他,令花半羽微愕。

“我说的就是这些萤火虫。如果在野外它们还能多活几天,可是你看,纱灯里什么也没有,天亮它们就会饥渴而死吧?这么多生命就白白地浪费掉了。”环保主义者区小凉怅然地说。

花半羽释然,桃花眼里柔波闪耀:“你是指这种浪费啊,小衣儿。那我让人放了,可好?”

“嗯,放吧!”区小凉点头,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纱中的小精灵,然后撕开薄纱。

四下冲撞的萤火虫发现了缺口,如金豆般喷薄而出,飞到半空中。

候在院外的侍卫们得到指令,涌进小院动手拆灯。区小凉也帮手,还喊香奴香云也来折。

昏暗的院子里,淡黄的星云不时腾空而起,明亮闪烁,很像是另类的烟花。

飞到半空的萤火虫群越聚越多,由零星的几点渐渐汇聚成一大片灿烂的星河,亮点此起彼伏。淡黄的光似给这个深秋的夜晚都带来了丝暖意,令人心情愉悦而平静。

当最后一篷金色小礼花也升到空中,所有的亮点欢快地在院内盘旋一阵后,结队飞离了这里。

深蓝色的天幕下,点点亮光灿如金色的小溪,流入夜的海,美丽而舒缓。

所有人都目送着它们,只觉眼前场景如梦如幻。

区小凉笑着用手指那条远去的萤火虫的小溪,回头对花半羽说:“你看,它们在天上飞得多好看!”

花半羽并不抬头看那渐飞渐远的虫阵,而是带着一个温柔和笑意,凝视着他的脸。桃花眼里涌动着的,是区小凉从未见过的火花,一份不容置疑的深情。

如练月华下,他负手而立,秋风鼓动他的暗绿披风和如瀑长发,飘飘洒洒,如画中人,美纶美焕。

区小凉呆呆地和他对视,渐渐收起笑。他忽地转开眼睛,不敢再看他,只觉口干舌燥。

心跳得有点快,这也太不对劲了。花半羽干嘛这样看他,用那种看情人的眼光?难道他又要测试自己的妖人魅力?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现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可是张开口,却完全不知所云:“十三,你……那什么,我……”

喉中似有异物,堵得他再难继续。

“衣儿,你想的,我总会帮你实现。”花半羽金石的清响,似一声巨雷打到区小凉心头,让他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他转回头,稍稍扫一眼花半羽,马上又移开目光。

定了定神,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十三,我,我……”

依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事情变化得太快,他根本没有思想准备。花半羽话里及全身姿态所表达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只有傻子才会以为花半羽这么说这么做是为了纯友情。

可是,他该怎么回答?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对方又是花半羽……

“不用说,好好想想吧,小衣儿。我会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只要回头就会看到我。”花半羽慢慢地说,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温柔的笑容。

他的乌发被夜风吹得更乱,美丽的弧度散在月下。背后是精心制作的,如今已被开膛破肚的残破纱灯。

区小凉的眼眶有些发热。花半羽这段深情的表白听在他的耳中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话,因为实在是煽情。唯其煽情,才更加让他感动到无所是从。

这完全不符合花半羽这个万年桃花的性格。他的情本应藏在痞笑后,他的意原该埋在恶作剧下,而不是这种正式的正面告白。

虽然这样很美,也很……

“不过,今天我可以和你睡吗?昨天在你这儿睡得很暖和,而且我又刚刚被你打击到。小衣儿,你不会拒绝吧?”花半羽摇身一变,化作可怜巴巴的苦孩子。

果然是不能让人期待啊,他刚刚觉得异样,妖人马上又恢复桃花痞相!全新塑造的情圣形象一眨眼就完全不复存在了。

区小凉方才有些感动的心脏,马上恢复正常,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不行!”他抽抽鼻子,逃回房里,两下插好门,把花半羽挡在门外。

花半羽低低地笑,声音清越,率众离开。

区小凉这才想起刚才有些激动,没能顾虑到周围其实还是有些外人的。俩人的对话虽说有些含糊,但怎么说也是暧昧过了,只要稍微推敲一下意思自然明白。明天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他还怎么混呐!他不由哀嚎一声。

谁知第二天,王府风平浪静,遇见的府里人,没有一个神色和平时不同的。

他暗骂自己做贼心虚,同时对王府人的高素质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33.你给我的爱仍在(上)

正式告白后,花半羽的日常举止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往留香小筑跑得越发频繁。

对待他的态度也更加亲切,但并不过分,只是点到即止,充分表明了留给他时间考虑的宽容。且花半羽行事光明正大,潇洒自如,大有皇家气派。

区小凉看在眼里,体味在心头,内心温暖之余,仍是拿不定主意。幸而花半羽没有再次告白,让他很乌龟地心里稍安。

柳子武柳老先生五十寿诞,邀请平日相熟的朋友协及蕊王参加他的一个小聚会,区小凉也在被邀之列。

本来他不想去,怕那些门人会打趣他和蕊王。后来再想,老先生过回整生日不容易,平时对自己也不错,他要是不去未免对不住人家,这才硬头皮去了。

哪想所有与会人员没有一个提那件事的不说,连最绕舌的陈沂看他的目光都没有什么异样。柳老先生还特喜欢他送的三层奶油蛋糕,捻须赞了十几声好,还马上叫人切开让大家品尝。

松软香甜的蛋糕让每个人都吃到撑住,然后再次上演吟诗作赋的保留节目,消食娱乐。

区小凉不担心了,头却痛个半死,幸而花半羽代他饮酒做诗,让他感激不尽。

“十三,谢谢你。”区小凉偷偷地说。

“怎么谢?不如……以身相许?”花半羽很不正经地痞笑,悄悄扯住他的珊瑚腰带。

区小凉当天翻个白眼,现在花半羽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渐多,让他几乎招架不住。好在他只是说说,并不当真,否则区小凉早就逃之夭夭了。

花雨恰在这时进来,给柳老先生拜过寿后,俯在花半羽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话。

花半羽神色不变,却马上起身向众人辞行,还拍拍仍气鼓鼓的区小凉的头:“小衣儿,你乖乖喝好茶就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说完,不待他回答,就和花雨匆匆离去。

区小凉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少了靠山,又见顾先生已是目光呆滞,口中喃喃伊人彷徨等字句,有人格分裂的前奏,他连忙借送顾先生之机也提早退席。

顾先生喃喃一阵,忽而泪如雨下,忽而呼天抢地,开始发颠。

区小凉在撑不住前,幸好将他送回了他的“惜香阁”。顾先生的两个侍童手脚麻利地照料他,区小凉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站了一会,悄悄退出,回留香小筑。

路过周屿淼周先生的“品香居”,听见他也已经回来,正在弹琴。曲调清雅流畅,映着天上一轮明月,真有天上人间之感。

区小凉听了一阵,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举步离开。

走进月亮门,他看见有一个人影蹲在水池边不知在做什么。院里四柱灯不够亮,那人又背对他,所以也认不大出是谁。

“谁在那里?”区小凉纳闷地问。

黑影动了动,就地转过脸,极美的一双黑葡萄眼睛,竟是青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区小凉,目光中有探究和戒备,令区小凉有些诧异。

“听人说,前几天这里放了荷灯。原来让王爷费心的人是你。”

青流站起身,低声说。他的声音暗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却令人听了后仍想再听,很有蛊惑力的声线。

“呃?王爷高兴,挑这儿玩玩,怎么说是为了我?青流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区小凉摸不着头脑,赶紧撇请,客气地说。

“我想他也只不过是玩玩而已。”青流赞同他的说法,但他口中的“玩”听到区小凉耳中总觉得和自己所说的玩不是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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