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三卷(穿越)————沙与泡沫

作者:沙与泡沫  录入:04-12

丁九安安静静地趴着,听不到他的乞求,如同区小凉从前听不到他的。

区小凉坐在床上,停下油手,压抑住一阵阵涌上来的惆怅。

屋外浅香他们正在打雪仗,笑闹声不时传入这间寂静了的卧房。

区小凉眨了眨眼睛,清清嗓子,继续用轻快的声音说话,刚刚停顿的手又接着动作:

“你听见了吗,小九?笑君和浅香他们玩得多开心。他们还学会了滑雪,下雪的日子都不愿在屋里老实待着。你要是好了,我也教你,小九肯定比他们都滑得好,因为小九很聪明。当然,和我比起来,还稍稍有点笨。因为我会保护自己,你不会嘛,嘻嘻!”

后背按摩完,区小凉揩净手上的油,深吸一口气,费劲地将丁九长大的身体翻成仰卧。

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一年多,早已纯熟无比,但是丁九的体形相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大,做起来仍很吃力。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丁九的脸,身体不由猛然一颤:丁九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

55.你的爱还在不在(三)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区小凉实在是有些惊喜过度。他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不能置信地与丁九四目相对,完全忘记他的上半身仍是裸
      露的,只是望着他发怔。

丁九昔日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看向区小凉的目光有些呆滞。他似是听到了那声大叫,惊吓地不住眨动眼睛,瞳孔畏惧地收缩。

隔壁研究草药的百草农,还有正在外面玩闹的浅香他们,听到区小凉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急忙冲进来询问。

区小凉急忙给丁九盖上被子,双手颤抖,心跳如雷。

他跳下床,迎上众人结结巴巴地汇报:“小,小九,小九睁开眼睛了!还会眨,他看到我了!”

百草农被区小凉阻住通向木床的道路,极为不耐烦,一言不发伸手点开他的身体,走到床前给丁九检查。

区小凉踉跄几步退开,差点坐倒,沈笑君连忙扶住他。他毫不在意,和其他人一起围在百草农身后,不出声地望着丁九,等待百先生的结论。

丁九猛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胆怯,眼睛眨动得更快,长且直的睫毛上闪动着水汽。

百草农仔细地查看他的眼睛和舌苔,又闭目诊脉,左手诊完换右手,眉头时聚时展,似是也不能相信。

过了半晌,他嘿嘿地一笑,点头叹息:“奇迹啊,这小子的神志终于开始恢复了!只要再恢复触觉,就可以训练他走路。这小子命还真硬!这样都能醒过来。虽然他现在只是初步恢复,不过,嗯,要变动一下施针穴位了,还有用药……”

他捻须自言自语,老脸皱成一团仔细思索如何修改治疗方案,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早已因为他的结论而欢呼大笑起来了。

几人高兴劲儿过去,毫不客气地将百先生挤到一边,团团围住丁九,认真研究他的表情,谁也没去顾忌老先生可怕的脾气。

百先生倒也不见怪,自己坐到桌边拿起毛笔斟酌着写下几味药,想想又涂掉其中一个,再添上若干,写写停停头都不抬,根本不去凑那个热闹。

“眼珠还会转,你们看,他在看我呢。”

“没有吧,锁锁姐,他是在看我的新帽子。丁大哥,这叫昭君帽,祝大哥设计的。戴上它可暖和了,他说我像昭君一样好看。昭君是上古的美人哦!”

“切!丑死了,他损你呢,你还当真了。”

“小浅浅,闭嘴!”

“你们两个小声点,吓到他了。你们看,他使劲儿眨眼呢。他以前有些过于严肃,现在神志没有完全恢复,倒温和可亲的多,像个小娃娃一样。”

“你家锁锁还没答应和你成亲,你是不是急疯了?这么大个人,哪里像小孩儿了?”

“冰衣,做人要厚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揭我伤疤?锁锁嫁我是迟早的事,我才没有着急。将来我会有七……”

“住口!你胡说什么?”

“停停停!你少念经了。”

金锁锁和区小凉同时出声打断沈笑君的碎碎念。沈笑君见又是这两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在反驳他,虽有不甘,也只得作罢。

“你们安静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要讲。”

研究得差不多时,区小凉站起身大声说,满脸正气。然后他满意地看到大家都住了口望向他,连百草农也停止嘀咕拿眼翻过来。

他轻咳几声,摆出个挺胸收腹很有朝气的姿势,郑重地说:

“小九能有今天的成绩,首先,要感谢百先生的妙手回春。鼓掌!”

大家闻言纷纷拍起巴掌,转头去看百草农。百草农摸了摸山羊胡,冷眼瞟区小凉一眼,似是在看他还能说什么胡话。

“其次,要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大力支持。鼓掌!”

几人互相对视都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也不再拍手,心下有些怀疑。

“再次,应归功于本人始终如一任劳任怨端屎端尿亲爹亲娘般的照顾。鼓掌……:

几人表情奇怪地望着他,脸上要笑不笑,肌肉都扭曲了。

“呃,忽略,忽略。”区小凉无趣地翻个白眼。

“最后,我个人代表丁九向大家提个小小的要求。现在,丁九已经有了意识,为了能让他更快地恢复健康,大家得空就来和他讲讲话,刺激他的大脑神经。我总觉得,丁九能恢复意识,和我不停地跟他说话有很大的关系。”

“祝大哥,我常来和丁大哥说话的。”梅香兰连忙举手邀功。

“我也是!”浅香不甘示弱地接着说。

“对,对,我知道你们都常来。我的意思是,今后要加强和他说话,别来了光顾干活。”

区小凉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说:“还有,你们来可别空手啊,多带点好吃好喝的。虽然丁九除了流食什么也不能吃,可是我很辛苦的,总得慰劳慰劳我吧?那,每天我要给他翻身、擦洗、按摩,还要给他梳头……”

众人再次对视,黑线。然后心照不宣地起身,离开,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听到了号令似的。

“哎!你们都别走啊!我这还没说完——哎,等等,你们……一群无良的!”

区小凉散发乱衣,面对空荡荡的卧室,仰天哀嚎。

丁九诧异地眨眼,不明白这个他第一眼看见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发狂。

晚上,帮丁九小解过,区小凉洗漱完毕准备上床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丁九盖着蓝花厚棉布被子,安稳地仰面躺在枕上,一向缺少表情微黑的脸上有个温和的笑意。

区小凉举着烛台,目不转睛地观察丁九的眉眼,看了很久。

这个人,仍是那个他认识的丁九,可是又有些不大一样。他的这个笑容,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热热的融化的蜡油滴到区小凉手上,他才猛然清醒。

眨眨眼睛,最后再看一眼那个笑容,他轻轻吹熄烛火将烛台放回桌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把厚棉布床幔拉拢压紧,他悄悄地拉开里侧的被子钻进去,动作轻柔娴熟。

被窝里冰凉,他抱成一团侧对丁九,全无睡意,琥珀的眼在微光中闪闪发亮。

丁九恢复意识,对区小凉可是个天大的好事。看来老天没有忘记他的祈祷……呃,和诅咒。用不了多久,丁九就会实现他的期望,对他笑了。

区小凉无声地微笑,觉得冰冷的被窝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身边的丁九,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和槿花洗发水的味道,呼吸清晰可辨,生命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他也很快坠入梦乡。

自从睁开眼睛,丁九的情况日趋好转。虽然仍不会讲话,却开始对外部的刺激产生更多的回应。

舒服会笑,害怕会现出惊恐的表情,痛了会皱眉,想要大小解时就发出嗯嗯的单音。他甚至学会了咀嚼,能吃的食物种类有了极大的丰富,身体更加健壮。

玩笑归玩笑,对于区小凉的提议,大家倒都采纳了。事情不忙时他们经常来探望丁九,每刻床边都有一两个人在陪他说话。

沈笑君会一本正经地一遍遍给他讲述过去。金锁锁则体贴地帮他梳头,讲简单的故事给他听。梅香兰集中了大量有趣的玩具努力引他发笑。

浅香是最闹腾的,常常扮鬼脸做怪样子吓唬他。丁九经常被他吓得拼命眨眼,几乎赶上兔眼般眼珠发红。

区小凉对他们的表现都很满意,时不时地也插上一脚,屋内常常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然而丁九就是不开口,不管区小凉急得如何火上房,仍旧望着他傻笑。

他的笑容很可爱:略微张开一点薄唇,露出上排四颗雪白晶莹的牙齿;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儿;宽厚圆润的两只耳朵还会轻微地前后摆动。

丁九的笑容很像沈笑君曾经说过的天真无邪的孩子,是区小凉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灿烂耀眼。

百草农最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没有看见几人的群魔乱舞,每天阴着一张老脸给丁九诊脉、针灸,并不回答几人不断的询问。

只是他隔不几天就变换丁九的药方,似有些事情仍不能最终确定。

转眼要过新年了,金锁锁大发慈悲地给所有的伙计都放了假,让他们有功夫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

所有出外的船只全部归岛停靠在望归码头,待年后修葺后再开始新的航程。

本来锁琴岛的码头没有名字,后来区小凉说将来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锁琴岛肯定会出名,所以码头应该有个合适的名字,以免冠名权被别人抢去了。

金锁锁他们不懂什么是冠名权,不过对他的提议倒很感兴趣,于是大家共同想了这个名字,并刻碑树立在码头以正视听。

如今,岛民们都已经习惯于直呼码头名字。偶尔来岛的船老大也渐渐知道这个优良的泊湾有了名字这件事。

岛上所有人家,虽然在过去的一年里工作得很辛苦,但却得到了比往年更多的收益,家家粮满仓油满缸银子当当响。

全岛的居民都在兴致勃地忙碌,准备过个富足热闹的大年。

男人们买肉打酒劈柴,女人们洒扫擦洗做点心。孩子们也从学堂武馆里被解放出来,天天在外面疯玩,天不黑不归家。

猎人撤掉捕兽夹、盖牢陷井,让岛上的野兽们也过个好年。老人们把谷子撒到房顶,给过冬的小鸟们办份年饭。

随着大年三十的临近,小岛越来越浓地沉浸在年味儿当中。零星的爆竹声从腊月十五就开始响起,人们见了面都会满面含笑地问好相互打听过年准备情况,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是从早上不间断地冒到晚上的。

金锁锁给别人放假,她自己却闲不下来。

她先是和刘管家指挥下人打扫庭院张灯结彩,然后更换所有旧桌布床幔,擦洗摆设案椅。等这些工作都告一段落,她包上鱼妇巾,系着围裙和梅香兰扎进厨房,开始和金府仆妇们一同置办各种小食。

仓房大缸里装满了油果子、油饼、大白馍馍、小花卷子、年糕,肉丸子、素丸子、牛肉、羊肉、熏肉、火腿也盛满瓦罐。

她们还用各种馅料做了汤圆、汤饼、冻饺子、蒸饼,又沾了红色糥米汁点在蒸好的小吃上,码得高高的盘子摆满了祭祖的大桌。

最后她们还烤了各种海鱼,一条条挂在大厨房的房梁上,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儿,逗引得村里来玩的小孩子们口水连连。

55.你的爱还在不在(四)

黄龙子在沈笑君的翘首期盼中,终于风尘仆仆地和前一阵子回乡探亲的浅香及梅香兰一起回到了锁琴。

这下,原本就已经喜气洋洋的金府更加热闹了几分。大家聚在金家大厅里边嗑瓜子吃点心边笑声不断地聊天、询问,将归来的三人围在正当中。

区小凉一直想找黄龙子单独说件事,可是始终插不上嘴,话头全让浅香他们抢着说去了,气得他使劲翻白眼。

瞅准浅香尿急出恭的空档,他悄悄拉黄龙子走到大厅外,急煎煎地问:“师父,您刚才看到丁九了吗?怎么样,他还能再练武吗?”

“你个小鬼!这么多天没见牛鼻子,也不知道先问问我在外边过得如何,怎么一张口就是那小子的事?真是胳膊肘儿朝外拐。”

从热闹暖和的大厅被拉到冷风四窜的厅口,已经让黄龙子很不乐意,再一听只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更加生气。他冲着区小凉吹胡子瞪眼,中气十足地教训。

区小凉不屑地瞟他,觉得这位老先生有点老年痴呆的前兆。

这还用得着问吗?老先生离岛时,那个拿他当亲爹孝敬的沈笑君不是硬塞给他那么一厚沓子银票吗?他还有可能会过得不好么?

瞧瞧,老先生神完气足面色红润的模样,肯定是滋润得不行。连他一向破烂的道袍都换成了干净保暖的冬衣。若不好,他哪来这么大闲心!

不过,为了得到答案,区小凉只得一边腹诽一边勉强问了句:“师父这一向还好吧?”

黄龙子立刻仰天打个哈哈,笑逐颜开地回答:“好,好得很!我告诉你啊,我在法妙庵和庄静师太打了一架!呃,没分胜负。我们呐,是不打不相识,一打识英雄。她留我在她的法妙峰住了好几个月,牛鼻子和她日夜切磋,还真是受益匪浅。要不是想着你们,牛鼻子都不想回来了!”

他说得一脸惋惜,充分表明为了徒弟,他已经做出了多么重大的牺牲。

乐不思蜀!区小凉掏掏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暗地里嘀咕一句,心里了然。

原来老先生是遇上个红颜知己,正亢奋着没地儿去说,现在可算抓住他这个听筒,所以刚才他才故做姿态。瞧瞧老先生那个鼓舞劲儿,大概因为厅里有外人在不便明说已经憋闷坏了。他何其不幸,又成了个顶缸的!

区小凉呆呆立在廊下,忍耐着黄龙子老先生涛涛不绝的口水,决定忍一时海阔天空。

可是老先生唠叨了半天也没有结束的趋势,反而将他抓住了说个没完没了。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吼道:“师父!”

“呃?”黄龙子正讲到兴头上,半途被他打断,十分不满,横他一眼,“得了,得了!不就是那小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包在我牛鼻子身上!我和百老头儿联手,就不信这天下有什么事儿办不成!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听我再说,庄静师太她……”

区小凉满脸黑线地望着亢奋的黄龙子老先生,再次陷入口水阵中,心里极度渴望把那个什么庄静师太从黄龙子的脑丘中挖走好让他住口。哎,为了丁九,他忍!

浅香出完恭回来没看见区小凉,倒让他想起件事。梅香兰冲厅外努努嘴,他会意走到厅口正好看见黄龙子狂喷口水这一幕,不由吓得缩了缩脖子,藏到门边悄悄探头。

区小凉偏头躲避黄龙子老先生的攻势,目光可巧和浅香的对上,他急忙说:“师父,小浅浅找我有事,咱们回头再聊哈!”说完不待他回答,眨眼间就脚底抹油溜了。

黄龙子话讲到一半,忽然失了听众,大感扫兴,刚想回厅里再凑个热闹,厅里的人却散了。

沈笑君见人久不回转,特意出来请他去试过年的新袍子。

老先生可算又抓住个后补的,赶忙拉住,不待他开口就接着刚才断掉的话茬往下说。

沈笑君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去办,可又不忍心丢下师父一个人,唯有乖乖地接受荼毒,一边还想着那几件急事,站在雪地里硬是急出头热汗。

区小凉拉浅香走至另一头廊下,擦擦脸上被喷到的唾沫星子,无力地说:“老人家口水真是够多!他大概牙齿掉了些,那口水像喷水枪似的。”

浅香“噗”地笑出来,瞟瞟那边一脸隐忍的沈笑君,更觉他可怜。

“少爷,喷水枪是什么东西?是武器吗?”他想起这个新鲜词,转而好奇地问。

推书 20234-04-12 :逐芳记 第二卷(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