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传之翔龙记————木月璇

小展昭还有一个秘密，他喜欢蒲公英，尤其是那些小东西漫天飞舞的景致。他喜欢将它们捧在手中，再一个个地将它们吹散，看著那些白色的绒花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天际。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像它们一样可以自由地飞翔，可是在他得过一次哮喘後，他便不能和他的这些小朋友们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著。

在离家不远处，穿过一小片灌木丛的水塘边，生长著大片大片的蒲公英便是今日展昭的目的地。

今天这里有些不同，风暖暖的，让人感觉格外舒服，好似久别的朋友即将重逢般地令人欣喜。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似乎唤醒了展昭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他迫不及待地穿过那片比他还高的灌木丛，去找寻这声音的来历。

灌木丛的尽头，那开满了大片大片蒲公英的岸边，立著一个白衣人。那人正在吹奏一支玉笛，与他的人一般，也是一尘不染的白。

展昭听著这乐声，竟有些恍惚了。他仿佛看到了岚带缭绕，光彩绚丽，现出五色祥光的仙境。在那仙境之中，一个白衣人和一个蓝衣人快乐的嬉闹著。他们是谁？为何这般地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注1]魂器：装载灵魂的容器，可使破碎、虚弱的灵魂聚集在内，免於飞散，辅以相应的法术“聚魂”，可以达到修补灵魂的作用，成功度取决於施术者的法力及魂器的质量。

4

笛声悠扬，那纷飞飘零的绒花，寄托著无尽怀念开始远行。难以言表的哀愁从那白衣人的玉笛中飘扬出来，这人便是白玉堂。

话说当日白玉堂在天庭离了真君神殿後，又遇上了几个法力高强的上仙。他虽有幻珠在身，仍不敢太过接近那些上仙，於是避来避去竟避到了瑶池，正赶上王母和四大天王谈论“天杀”之事。原来那“天杀”竟是在王母的授意下故意丢失的，目的是纵容妖魔利用它搅动凡间，到一定时候再由神界出面平息混乱，以提升神界在凡间的威望。白玉堂闻言大怒，这便是上仙的作为麽？他们辛苦修炼难道是为了成为这般神仙？可怜那猫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丧命於“天杀”之下。白玉堂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数支“炽炎箭[注1]”带著怒气射向王母。

那王母也是修炼千年，经过七劫八难才位列仙班的，道行更是女仙之首，感应到周遭的波动有些异常，竟躲了过去。

“炽炎箭”没有射到王母，悉数飞入王母身後的瑶池当中。白玉堂此时的法力已是今非昔比，所御之火更是远胜於三味真火。这开满莲花的瑶池，那日可是遭了殃，片刻过後，整个瑶池便见不到一支完整的莲花了。

大凡灵物，都有很强的自我保护的意识。瑶池失火，沈於池中的“画影”便自动飞升出来。

放出那几支箭，白玉堂也冷静了不少，见这通体雪白的神剑出世，顿觉投缘，一把夺过，道：“你们既然喜欢丢东西，这剑就由白爷爷笑纳了。”说罢，狂笑而去。

临走，又碰到闻讯而来的太上老君，心中的气又是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个老头儿做出的那些个危险的东西，也不管道祖不道祖的了，弹出一个火星窜到太上老君的胡子上去，得意洋洋地离了南天门。

白玉堂逃下界後，神界中人自是不会放过他，第一战神杨戬亲自抓捕。也不知是因为这白玉堂本体是鼠，天生便善於躲藏，还是什麽其它的原因，竟然连续三年都未让杨戬捉到，反而他自己倒是提升了不少法力。就这样被杨戬一路追捕著，他偶然间又听到“毒书生”的名号。白玉堂是不会忘记的，这正是季高在凡间武林中的名字。於是他细细寻访、追踪季高，来到常州地界。

这一日，白玉堂经过此处，发现这里的这一大片蒲公英长得甚是喜人，不禁忆起了那有如风之精灵的猫儿。如果那猫儿身在此处定会是高兴的。他取出玉笛，吹奏起来，并非什麽特定的旋律，而是由心而发，为那曾经御风起舞的猫儿吹奏……

风中传来异动，有人靠近，是个孩子，竟带著熟悉的气息。

乐止，风息。

四目相对。

来人是个孩子。

一个穿著蓝色衣衫的孩子。

似曾相识的容颜，熟悉的目光，那是猫儿才有的眼神，清澈而温和的，无法抑制的思念化作两个字“猫儿……”

泪，早在三年前就应流淌出来的泪水，顺著脸颊落了下来。

终於重逢了。

猫儿……

那片刻的恍惚後，小展昭眼里又恢复了稚童特有的无邪。他奇怪地看著眼前这个会吹奏动听曲子的哥哥，这人怎麽方才还好好的，转瞬便莫名哭了起来，难道是自己惹他生气了麽。展昭上下打量这个漂亮的哥哥，一身似雪白衣，笛子也是白的，就好像那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不知怎的他觉得他好像格外喜欢这个人，为什麽呢？小展昭不明白。忽然，展昭瞥到白玉堂腰际悬著的那把“画影”，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个江湖人。他有听二哥说江湖人都不喜欢别人闯入他们的地盘，思及此处，小展昭决定道歉：“穿白衣服的大哥哥，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不，不是，是沙子迷了眼睛。”拙劣的谎言，即使不使用灵魂窥探之术[注2]，他也可以确定眼前这孩子定是猫儿无异。看来，那余下未看的半册“天书”
果然表明希望的存在。猫儿虽然转世，可还是活在这三界当中的。他可以看出眼前这孩子并非自然转生，他的灵魂乃是以某种法器送入体内的。在神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而旁人又无人敢过问的，也只有曾在昆仑的那几位上仙，这猫儿的师傅太乙真人便是其中的一位。

“哦。”小展昭撇撇嘴，有些不信。上回，他生病一连睡了几天，醒来後娘亲流著眼泪也是这样说的，当时还是在屋内呢。

看著这样的展昭，白玉堂心中了然，猫儿定是已经失去记忆了，不过既然是非自然的转生，那麽也许会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的，他觉得未来充满了光明。撇嘴？白玉堂有些好笑，难得可以见到这样的猫儿。这人以前总是嘲笑自己比他小，想是从未料到他也有变作小孩儿的一日吧。只是……还有多久，他才能长大呢？刮刮小展昭的鼻子，满意地看著他捂著鼻子逃开，又被自己抱住，问道：“小家夥，告诉哥哥，叫什麽名字？”

“展昭。”

“昭？哪个昭？”

“日明为昭的那个，很好听吧，是个神仙爷爷给我取得哦！”小展昭显然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昭？看来果然是太乙真人……不过，同样的灵魂个性应该相去不远，怎麽这猫儿如今如此自大呢？“吹牛！”白玉堂故作严肃状。

“不是啊，是真的！我告诉你哦，我出生的那天啊，五彩祥云缭绕，一个白胡子的神仙带著仙童从天而降对我爹说：‘此子必定聪敏非凡人，就叫昭吧’，於是我就叫展昭了。”

“噗──”听著小展昭认真地解释，白玉堂笑出了声。

“喂，你不信啊，神仙爷爷还送了我礼物呢。”

“哦，拿来看看。”白玉堂没有不信，虽然展昭口中所说的事有些离奇，但他还是相信太乙真人不会丢下猫儿不管，那老头儿疼徒弟是三界闻名的，他只是奇怪太乙真人究竟留了什麽给猫儿罢了。

或许是白玉堂此时的表情太过奸诈，小展昭有些戒备，小手抓住前襟说道：“娘说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哎──”白玉堂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猫儿还真是天真的紧，这不是明摆著那东西挂在脖子上麽，真不知猫儿人界的父母是怎麽教育的，以後他可得好好教教他，“小气鬼，莫不是骗人的吧！”

“才不是！”小展昭终於还是上了白玉堂这鼠精的当，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片，“你看，没见过吧！”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得意。

白玉堂见那玉片大吃一惊，原来那玉片之上的纹路所展示的正是七星山的风光，似有灵气蕴含其中，绝非凡品。此时，白玉堂还不知道正是这块玉片充当了灵昭的魂器。太乙真人施法将灵昭投入贺清月腹中後，魂器就失去了作用，但护佑平安的灵力还是有的，放在转世後的展昭身边也算是师傅尽的一点责任。白玉堂将玉片翻过，见背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几个字，有些沈默，暗道“这……还真是猫儿的写照呢……”

风起，卷起朵朵绒花，飞向天际。

小展昭收回玉片，兴奋地四处张望，“咦，好大的一只狗狗！”

狗？白玉堂闻言，看过去。

狗。

很大的一条黑狗，眼神犀利而清明的。

那是二郎神杨戬身边的哮天犬。

他们又追来了。

白玉堂到现在还不清楚杨戬的目的是什麽，很多时候，他甚至以为杨戬是主动放过他的，可杨戬又究竟为何要这麽做？

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儿动手，猫儿还这麽小。

“猫儿……”白玉堂像以前那样唤著他。习惯有时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失去前世记忆的猫儿又怎麽会象从前那样应他。

“啊，在叫我麽？”对上一双惊讶的眼，“你怎麽知道我的绰号的？”

“你的？绰号？猫儿？”

“对啦，二哥就是这样叫我的。他说我出生後，全村一只老鼠都没有了，上辈子啊，一定是个猫仙，还是个做过好事的猫仙，所以出生时才有神仙相助的。”小展昭说道，心里却想，二哥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的身体怎麽这样差呢？

耳畔响著软软的童音，白玉堂有种被打败的感觉，曾经专属於自己的称呼竟让别人给叫了，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听著，猫儿！以後不准别人这样叫你，只有我能叫，明白麽？”白玉堂抓著小展昭的肩说道。

“唔……”好霸道，小展昭的肩膀被抓得生疼，不禁皱了皱眉。

白玉堂连忙松开手，心中懊悔，仔细查看伤著他没有。

“好吧。”

“猫儿，你答应了！”白玉堂惊喜道，那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展昭不明白为什麽，虽然眼前这人的要求是那样奇怪，但冥冥中好似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答应这个人，“猫儿”二字从这人口中叫出是那样和谐，就好像本该由他来叫似的。

“乖──猫儿，记好了，我叫白玉堂，你要叫我白哥哥。”

“嗯，白哥哥。”

白玉堂心中仿佛吃了蜜般，嘿嘿，猫儿叫自己哥哥呢，等这臭猫恢复记忆後可要好好取笑他一番，“猫儿，白哥哥去赶跑那条恶犬，你在这里等，知道麽？我很快就回来。”

小展昭点点头。

一刻锺过去。

两刻锺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

白玉堂始终没有回来。

[注1] 炽炎箭：白玉堂的武器之一，炽炎比三味真火威力更大。

[注2]灵魂窥探之术：一种法术，施术者可以看到他人的前世。《报恩记》三中，灵昭曾用在贺清月身上。

5

太阳渐渐地沈了。

暖意随著西下的夕阳不知不觉地流失。

风大了……

小展昭没有离开。父亲一直都教导他做人要诚实守信。可是……他现在有些难受了。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身上有些发冷，似乎喘不过气来了，眼前有些发黑，意识也模糊起来，他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及时出现抱住了他。

那人将小展昭抱在怀中，掸掸他头上的落花，自言自语道：“真是个麻烦的孩子，虽说是同样的灵魂，可不同的成长环境个性多少也会有些差异，这人怎麽还和从前般死心眼儿，看来他这一世注定要辛苦了。”你道这人是谁，他怎会对展昭的来历知道得如此详细，原来他便是下界追捕白玉堂的二郎神杨戬。论起辈分来，杨戬也算得上是展昭前世的师兄，对展昭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展府──

贺清月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此时，她正在等待她最小的孩子回家。

“阿忠。”她唤著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昭儿出去不少时候了，你去接接他好麽？这孩子身子一好就到处乱跑。”末尾虽略带责怪，对展昭的疼爱却显露无疑。

“是，夫人。”中年男子笑著应著，“小少爷再乖巧也是个男孩子，正是闲不住的年纪。”

被称为“阿忠”的男子，名叫展忠，世代侍奉展家，家中长子每代都是展家的管家。展忠，人如其名，自小便伺候展逸，对几个小少爷更是视如己出般地疼爱。

展忠一看门，见门口竟立著一个黑衣人，那人怀中抱著一个孩子，正是展昭，大惊道：“小少爷，小少爷，这是怎麽啦？”

展家人显然经常应付这种局面，喊人的喊人，请大夫的请大夫，喂药的喂药。

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把病情稳定了下来。展昭这次病得突然，不仅引发了哮喘，而且高烧不退，著实令人不安。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後，展逸才到客厅向杨戬道谢：“展某失礼了，让阁下久候了。阁下是？”

杨戬还礼道：“在下杨晋”

展逸道：“今日小儿之事多亏了杨先生，若非杨先生及时将小儿送了回来，恐怕……”

杨戬道：“展大官人不必客气，在下只是路过，见令郎昏倒在路旁，四下询问才知道是府上的公子，这也是令郎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麽？”展逸有些苦笑，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有多少次病得如今日般凶险了，上天为何要让他受如此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