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眼泪（出书版） BY 瑞迷生

　　他可以去哪里?安永皓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接到那个电话时就去找郗扬呢。他开着车在S C市里的大街小巷游荡着。

　　连郗扬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这点更令他泄气，他托朋友去查S C市所有医院的病人记录，但却没有郗扬的名字。

　　郗扬到底去了哪里!安永皓气急了，身体不舒服的人还要到处跑，他到底有没有常识?更令他气馁的是，他完全无法联络到郗扬!也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等找到他的郗扬后，他一定要好好地调教他，让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自己身边!

　　过了晚上九点，安永皓还是没有找到郗扬，他沮丧地开车转回郗扬住的地方，想在那里守株待兔，但也正是那一个转弯，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郗扬可能会去的地方。

　　如果……向子轩的话是真的话。

　　在安永皓家楼下站了一个晚上，腿都软了的郗扬，始终没有看到安永皓家中有灯亮起或是男人回来的痕迹。

　　吃了药后，身体好受很多，他沿着台阶坐下来，敲了敲已经麻木的双腿。他真是傻啊，在最难受的时候还是想见见安永皓，虽然安永皓说过，昨夜之后，两人就两清的。

　　之前的案子是这样，男妓「羊」是这样……他真的找不到借口见男人了。知道这样很傻，曾想在那条路上等着再见一面，对方却已不再出现了；现在用了各种不入流的法子见到他，甚至还上了男人的床，最后却被伤得更深，也被厌恶得更深。

　　怪不得前辈听说那人是安永皓后，也一下震惊了，是啊，他这种地位低微、平凡无奇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那个伟大的男人呢?

　　他只是想躲在男人楼下悄悄见他一眼，但是，男人没有出现啊……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吗?郗扬抱住自己受伤的身体更紧地蜷缩着身体，怱然间，他似乎又变成曾经那个软弱、怯懦的郗扬了。

　　安永皓一路超速开车驶回自家，九点多了竟然还会堵车?他从车里跳下，几乎是奔完了一条街，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

　　路灯下那个缩成一团的影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像郗扬唯一在他面前流眼泪的那个晚上。瑟瑟抖动的身体，明显不稳的肩膀颤动着，想要忍耐却又忍受不住的样子。男人干瘦的身影在孤寂的夜晚显得更加可怜。

　　真是个傻男人!安永皓慢慢走近，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看都不看一眼是谁打来的，只是接起来，没好气道，「喂。」

　　他只想尽快结束通话，然后安慰那具平凡中隐藏着勇气的身躯。

　　「是我……」

　　郗扬?!安永皓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坐在地上的人手里拿着的不正是手机吗?这傻男人知道自己的号码，为什么不早打来?也就不用在这种黑漆漆的情况下等半天了!没听到安永皓的回答，郗扬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补充说，「我是郗扬。」

　　「我知道。」安永皓回答着，一面走近地上缩着肩膀的男人。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了，安律师……」郗扬的声音闷闷的，从电话里传来，尤为刺耳。

　　「嗯。」安永皓看到那被路灯照着的半张脸，正露出令人傻傻的笑容。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想说，最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真是抱歉。」

　　「嗯，然后呢?」安永皓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在不远处看着在路灯下的男人。

　　安永皓的口气像是不耐烦似地问，「你在哪里?」

　　「在家里……」郗扬顺口答着，脸上继续苍白地笑着，「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安律师不想看到我，我也知道。那……就这样吧，再见了，安律师。」

　　一连串地说完后，郗扬立刻结束了通话。

　　真的结束了呢，再见犹如诀别一般……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换成了泪水涟涟，郗扬将头埋在腿间，哭声很轻，但却如椎心般地令人疼痛。

　　他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就像那晚一样，变得软弱和受伤的身躯。安永皓合上手机，准备走到郗扬身边抱住他，但也只是那轻轻地一瞥，他竟然发现刚结束的那通电话的号码在他手机里有纪录!

　　他打开手机再次确认，反复了多次，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号码在他手机的电话簿里是被唤作「羊」的!

　　羊?扬?郗扬?

　　三个名宇串成了一条线，安永皓瞬间发现正如向子轩所言，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而那一刻，在他的心里扬起了一种多年没有的感情。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他伤害了这个男人多少次?反反复复却丝毫未觉。

　　安永皓踩着月光慢慢靠近那无力的身躯，觉得每一步都犹如世纪那么漫长，而最疼的那地方已经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了。

　　「我只是、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啊……」郗扬一手仍拿着手机，一手抱住膝盖，悲伤地流着眼泪，诉说心中的秘密。

　　手机眼看就要掉落到地上的时候，一双温热的大掌接住了，随后郗扬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哭了。」安永皓低声地道，在郗扬的耳边轻声诉说他一直努力掩饰的事实。

　　郗扬睁着眼不解，「安律师?」

　　「郗扬，对不起，伤了你那么深那么多次，虽然晚了还是要告诉你，我不能没有你。说什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之类的，全是谎话。」

　　郗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并摇着头，「安律师，你又在骗我，想要羞辱我了?你就那么讨厌我?」

　　「不，是真的。郗扬，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真的。」

　　「我……我已经放弃了。」郗扬说，「就在刚才。」

　　安永皓却又将郗扬拉回自己的怀抱。

　　「那就不要放弃，你忘记追着我跑的日子了吗?为什么连表白都没有，就要放弃呢?我伤害过你，你怕再受伤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努力到最后就放弃，一点都不像你，不是吗?」

　　辩才无碍的男人极力说服郗扬打消「放弃自己」的念头，最后又强调了一句，「就算你真的放弃了，我也会让你再爱上我。」

　　郗扬瞪着眼睛，听着男人的表白，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清楚当下的状况，就只看到男人一双幽深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安永皓英挺的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好像吸走了郗扬的整个灵魂。两人不发一言地注视着对方。

　　郗扬能感到安永皓环着自己的手使了多大的力，仿佛要陷进他骨里似的。

　　男人再次唤了郗扬的名字，「郗扬，别放弃我，我需要你，这辈子都别离开我。拜、托、了。」他的喉咙口咽了咽，似乎正在努力忍受着什么。

　　郗扬盯着安永皓，手下也抓紧了对方的衣服。

　　渐渐的，安永皓抬起头，脖颈的曲线在夜空中划开。

　　时间彷佛凝固一般，安永皓缓慢地咽了口气，随后他的左眼也轻轻眨了一下，有什么透明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但因为男人仰起脖子的关系又流了回去。

　　但郗扬却足以看到对方黑长睫毛上润湿的地方。

　　——那是安永皓成年后流下的第一滴，也是唯一一滴眼泪。

　　虽并不知这一点，但郗扬的内心仍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从未想过男人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举动，他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做了。只是看着安永皓那沉痛的表情，心里也觉得好痛。

　　安永皓在他面前一直是高大的、勇往直前的，而如今他好像看到了对方隐藏在外表之下的一面，也会受伤也会疼痛也会软弱。但是，却又不得不掩藏起来，即使泪水也只能默默吞下。

　　郗扬的泪水早就停止了，只是注视着男人。安永皓的自尊心一定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眼泪，郗扬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了解对方的，无论过了多少年，对方做过什么，安永皓一直是他心中的英雄、好人、榜样。

　　不知不觉，都扬伸出了手覆在男人的双眼，轻轻道，「这样脖子会酸的。」

　　安永皓的动作僵硬了一秒后，头移回了正位，郗扬的五指间只能感到安永皓眼睛的温度，依旧温暖。

　　几分钟后，安永皓也伸出手盖住郗扬按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下后握紧在自己的掌里，慢慢摩挲，「听我的话，先上楼吧，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将郗扬安置到床上后，情绪平复的安永皓小心地照料着他，温柔道，「郗扬，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睡到我床上的人。」

　　郗扬坐起来，「向先生说过，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的。那天喝醉了，还硬睡到了你的床上……对不起。」

　　「干嘛道歉。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也许就意识到你的与众不同。明明喝了酒还醉醺醺的，但口口声声说相信我的你竞让我觉得非常干净，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更害怕我的东西弄脏了你。」安永皓将他按下，「当时，我对你的感觉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吧。」

　　「安律师……其实我，羊的事……」

　　「嘘。」安永皓伸手堵住郗扬的嘴，「我都知道了，都明白了。那都是我的错，给你那么不堪的回忆。」

　　「不是的，安律师你是好人……」郗扬挣扎着推开他的手，着急道，「真的。」

　　「郗扬，真的，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觉得我是好人。」

　　「我一直相信的。」郗扬继续坚持。

　　「为什么?」安永皓沉声问。

　　郗扬想了一会，答，「你一定不可能记得，但我却会记得一辈子的，没齿难忘。」

　　「可是郗扬，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的。」安永皓低下头说。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好人，最好的人。」郗扬打断安永皓的话。

　　「那么，我要努力看看了。」安永皓抚摸着郗扬的手并捏紧在手掌里，「努力变成你所说的人。」

　　「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安律师。在你心里，那些本质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的。」郗扬认真地回视对方的举动，目光坚定。

　　「真的这么相信我?」

　　「是。」

　　「那就一直陪着我，我也会为了你努力变得更好。」

　　安永皓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对这个男人特别，但若是为了他，他愿意再多找回一些原来的自己。

　　郗扬在安永皓的注视下缓缓睡去。他想，等他醒来的时候，他要告诉安永皓一个故事，不长不短的故事。三次的相谈，昏暗的路灯，以及一辈子的铭记。

　　也许在那之后，安永皓还是不会明白他的那种情绪。无论安永皓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心中的那个安永皓还是当初那个英雄安永皓，从未改变。

　　而安永皓的好，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晓得，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如此，他也觉得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