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攻击,夜晚却停了下来,如果换做自己,这种情形当然是要一鼓作气、日夜不分,趁机将敌军一举歼灭,但奥斯本却故意给了他们喘息的空间,将黑暗大军停在离他们驻扎地视线所及的远处,这样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消片刻就能攻击,被这样虎视眈眈的盯著,时时刻刻处在死亡威胁下的感受绝对可以逼疯一个人。
「殿下怎麽样了?」尤金协同路米来关切,他俩都是一身狼狈,再也没有昨日的意气风发。
「不要过来!谁靠近我杀了谁!」凯尔像是探出尖刺的刺蝟,厉声说道。
「你什麽身份!敢凶什麽!快把殿下交给我们!」尤金粗里粗气的吼著,但回应他的是横在两者之间的剑。
「我最後说一次,谁靠近,老子就宰了谁!」凯尔横眉怒目,大有『你可以试试看』的味道,他现在谁也不相信!任何人都有可能加害主人!!!
「你!」尤金为之气结,却也不敢轻易踩红线,这几日这个奴隶带著殿下撤退,无意间展示了他的身手,他单手就能支起巨剑,所有阻挡他去路的敌人都成了两块半尸,虽然很不甘心,但如果客观的来评论,他恐怕远比查德还要更加强悍勇猛。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再不快点想想办法,我们明天都要埋骨在尼亚平原了。」路米疲惫的坐在泥地上,非常的挫败,他带出来希瓦国王的三万铁骑,现在剩下几千人而已,怕的是连这几千人的命都没办法保住,那他连向希瓦国王请罪的脸面都没有了!
凯尔睨了一眼路米,缓缓放下巨剑,默默回到洛克身边守著,洛克整个人被包覆在保暖的睡袋里面,只露出颈部以上,苍白的脸色让凯尔的心被紧紧揪著,他片刻都不敢离开主人,深怕才几分钟的没有照看,主人就会糊涂的忘记了呼吸。
「查德驻守在卡玛山脉东北的山凹,但他怕是赶不及,而且…就算赶上了也没有用。」尤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树干,也是十分疲累。
「我之前还在想为什麽你那个喜欢打仗的副团长这次没跟来呢,原来是守在那里。」也许是隐隐接受了自己终将葬身在这里的事实,路米现在倒有心情閒扯了。
「是殿下让他守在那里的,说是直觉,但殿下终究是失策了,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尤金有气无力的说道。
「直觉?殿下的直觉一向是十分神准的!」路米眼睛一亮,好像看到了某些希望,他大半辈子征战沙场,年纪大了的一个优点就是很看重直觉,他认为直觉是无数经验累积统合起来的代名词,总是在实在料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功用。
「你想太多了,殿下这样的安排只是为了照顾那些不方便上战场但又硬要跟来的奴隶,驻扎在山凹那边有什麽用,资讯不通,就算听到消息日夜兼程赶来,我们也早就化成白骨一堆了,更别提我们现在是被几万大军追杀,查德就算是赶上了,也只是跟著我们一起死而已。」尤金撇撇嘴,浇了路米一大盆冷水,不过某种程度殿下这个直觉也不错啦,至少保住了四个奴隶还有血十字骑士团的一批种子…
不过也不长久了…
尤金自嘲一笑,殿下撑不过去,奴隶怎麽可能苟活在这世界上,殉葬吧!而没有了主人的骑士团,也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是吗…」路米一听也泄气了,都是那个可恨的四爷总管!
死期将至,路米却越想越愤慨,不甘心啊,那个人的名号跟著殿下一起如雷贯耳,在全英特大陆的知名度甚至不下於某些国王,亦以忠心闻名,怎麽、怎麽就能一夕之间翻了天了呢!
背叛…背叛殿下…还投入敌军的怀抱,殿下这麽多年来身边跟著就是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吗!!!
为什麽没有人看得出啊!殿下、殿下、深具视人之明的殿下,你怎麽就被他给蒙蔽了呢!
你所信赖的奴隶真的值得信赖吗?
你所喜悦的奴隶真的值得喜悦吗?
如能过了这道生死关,你还会…要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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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王子 S120
灰蒙的天色如鱼肚翻白转为淡蓝酝酿日出,广阔平原与蓝天的交界处乍见万丈光芒,本是象徵希望的朝阳却只给这群残兵带来了恐惧与绝望,而被追赶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我们完蛋了…」尤金苦笑说道,看看左右的弟兄,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又饿又累,连整军准备逃跑的意愿和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横竖都要死,那至少要死的轻松一些,不要受太多的折磨。
「………」路米这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兵们的威武昂扬的气魄早已消失殆尽,眼里一个个都是无助与绝望。
凯尔倒没他们那样多愁善感,事实上,他的眼中、他的心里塞得满满的都是他的主人,凯尔给洛克换了药,甚至在半夜时就煮了一些稀粥,并无视他人眼光一口一口的哺喂。
军队已经没有食物,凯尔给洛克的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一份紧急粮食,但也见底了,凯尔自己都没吃,想的念的都是怎麽救回他挚爱的主人。
天要亮了,他抱著洛克翻上马,低头看见一群灰心丧志的士兵。
凯尔心念一动,有些不忍,又想起洛克的托付,便扬声对他们说:
「我只是殿下的一名奴隶,但我知道杀死敌人的方法,就是用你们手上锐利的宝剑刺进敌人的身体!狠狠的插进去!就像那个叛徒对殿下做的那样!不管是胸膛、还是腹部,或是脖子、脑袋,很简单,只要刺进去!你就杀死了一名敌人!你就战胜了他!」
「你们有一些是殿下的骑士,有一些是希瓦国王的骑士,但今天在战场上,你们都是兄弟,都是生死与共的夥伴,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活著离开这里,但我可以保证,你们都可以选择以最光荣的方式死去───为你的兄弟开出道路,斩杀每一名阻挡你兄弟活路的敌人!」
「如果有人将茅、斧对著你的兄弟,你就杀死他!如果你杀不死他,你可以挡在你的兄弟面前,替他受!如果你倒下了,你还可以爬在地上用身体去绊敌人的马,拿剑去砍敌人的脚!不要放弃!不是加入军队就是战士,也不是赢得了胜利就是战士,而是要奋战不懈、无惧无悔,至死心中都怀抱著荣誉与战斗意识,才让你们成为了战士!」
「选择吧!像狗一样的被杀死,或是,以一名战士的身份给敌人一点颜色瞧瞧!!!」说罢,凯尔抽出火焰大剑,猛地直直劈开了一棵树!树木旋即燃起了火焰,宛如巨大的火炬,伴随著此起彼落的欢呼怒吼,誓言著他们绝不束手自毙!!!
在震天作响的杀喊声,奥斯本一度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前几日只会被自己追赶著跑的散乱乌合之众,竟然以极佳的阵式勇猛无比的突击而来,他们互相掩护、默契十足,完全不若之前各自奔逃的失序,而且不死透了绝不罢休,因此原本预计今日收工的奥斯本亲眼见到自己固若金汤的包围网被狠狠戳破了一个大缺口,金汤潺潺流出,气得怒不可遏!
「早告诉你不要玩,不听,现在人跑了吧。」男子清清冷冷、语带奚落的说道。
「阿道夫,你没资格说我,如果你真的那麽听主君的话,当初一剑刺穿他的心脏不就得了。」奥斯本一边指挥著军队追击上去,一边不服气的对男子呛声。
「一剑杀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反覆品嚐心痛的滋味,日日夜夜与背叛疑惧为伍,这样才能弥补我所失去的…」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阿道夫,我才不管你想要报复什麽,反正洛克的人头这次我是要定了,至於你违背主君意思的行动,到时候我会再向主君报告。」奥斯本冷哼一声,翻身跨上马匹,重新整顿的队形,准备亲自去取他的战利品。
「……随便你。」男子冷漠的丢下一句,疆绳一扯,马蹄高高抬起180度转了个方向,架一声,便往北方奔驰而去。
你是杀不死洛克的,奥斯本,因为他必须死在我的手里,而且要带著绝望的眼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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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亚平原上的激战持续进行,虽然士兵们受到凯尔的鼓舞而激发了强烈的战斗意识,但终究兵困马乏,支持不了太久,且奥斯本尾随在後不停咄咄追击,就算有再强而有力的领导将军恐怕也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尤金团长。」凯尔小心翼翼的就著马背上喂了主人一些水,但洛克情况越来越不乐观。
「是。」尤金不自觉的以下对上的方式应答,他恐怕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转变,但在目睹了凯尔带领大家突破重围的气魄,还有他不屈不挠的战士灵魂,以及鼓舞军队、领导士兵追随的本领後,凯尔在这群人的心目中已经不止是低贱的奴隶而已了!他是伟大的洛克王子的专属奴隶,是五环之盟的奴隶,他代表著他的主人,而他本身也是极其令人敬重的!
「请你领导殿後。」凯尔直视尤金的眼睛,正色说道。
殿後,等於要他去死吗?
尤金在凯尔的眼中没有看到半丝犹豫,只有一名战场将军下决定的果断,所以尤金也没有犹豫。
「遵命。」
他很乐意为殿下牺牲生命,也很乐意为殿下的奴隶牺牲生命,因为他们是一体的,以前他无知,但他现在再明白不过了,但尤金也知道,凯尔先生没有要自己慷慨就义的意思,只是後方需要一个带头的做指挥,才能有效率的拖下敌人的脚步,争取时间,而自己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为此感到光荣!
「随我来!」他一吆喝,剩馀的血十字团骑士便跟尤金一起去了,并无不满。
只是,就算这样安排,能争取多少时间也是未知数,难道…难道真要让主人毫无尊严的丧生在敌人手中吗?
还是由我………
凯尔对自己心中冒出的突兀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洛克王子 S121
不行!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凯尔猛地的甩头,将那个该死的想法抛出脑外,他只想专注的想著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就好了!
只是兵困马乏,情势实在没有给凯尔更多的选择。
派尤金去殿後没有多久,凯尔就发现敌人的军队从两侧的小山丘上驰奔,意图再度将他们围困。
从这个举动,凯尔立刻察觉了敌方的目的───比起让主人死在乱箭刀枪之下,奥斯本更想抓住主人,或许狠狠羞辱後再斩杀,或许带回布莱克王国公开处死!
该死的家伙!!!
「凯先生,老夫为您和殿下开路,你们只管先走吧。」老将路米也终究服了这个小夥子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啊,年纪轻轻就有胆有势,希望他能够跟殿下一起活下去,他日再来复仇雪恨!!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路米的副将指著被堵住去路的前方,绝望的喊著。
「就是被包围才要开路啊!你奶奶的熊!!!」狠狠捶了一下副将的笨脑袋,路米抡起他的流星槌,对残存的兵士大喊:
「冲吧!不死就不是他妈的好男儿!」说罢,正豪气万千的想要慷慨赴义,肩膀却被凯尔一把抓住。
「将军,等等。」凯尔眯著眼睛,出声阻止
「凯先生,您不用劝阻我了,老夫年纪一大把了,活也活够了,能为殿下而死,是老夫的荣耀!!!老夫义不容辞!!!怎麽也要开出一条血路!!!」路米对凯尔摆摆手,面色坚决的说道。
闻言,凯尔原本凝重冷肃的表情这时却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说:
「将军,我非说不可啊,不然你若错杀了我们的援军,希瓦国王可是会气得拧掉您的脑袋。」
「将军!!!那、那是我们伦西斐的战马旗帜!!!」副将兴奋的大叫。
平原前方扬起滚滚尘沙,轰隆隆的马蹄声震撼了大地,黑压压的人影急驰逼近,从两旁呼啸而过,将一枝又一枝的钢矛突入敌人的心脏!!!
「啊!?」路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见马背上不少熟悉的面孔,真、真的是援军!?
而且…远处那位身著金色战甲、气宇勃发、向此而来的骑士,不正是伦西斐最伟大的统治者───希瓦国王吗!!!
情势丕变,已转而对我方有利。
「主人!」随同希瓦国王而来的尚有查德及蓝柏等人,他们一见到洛克被裹在凯尔怀里,一动不动,一个个均是慌张无比。
诺亚立刻趋前照看洛克,一看到他主人的脸色,诺亚整张脸都刷白了,急忙说道:
「主、主人很危险!快!!!我们快回去!!!」他越说越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带著让蓝柏、赛那和狄都是摇摇欲坠、快要崩溃的模样。
「这里交给我来收拾,你们先带洛克兄弟退到後方吧。」希瓦是名年约三十多岁、十分迷人的成年男子,也是洛克的表妹莎莉公主的丈夫,他蓄著两撇修剪整齐的棕色胡子,有著一双神采奕奕的双瞳,气色极佳,完全看不出之前曾经大病一场。
既然有人接手战局,凯尔他们实在也顾不得太多了,急忙护送著洛克回到後方的本阵。
凯尔小心翼翼的将洛克放置在软床上,诺亚轻柔再轻柔的解开洛克的外袍,一看到那个周围泛著青紫的猩红伤口,身子便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嘴里喃喃念著:
「怎麽会是这样…怎麽会是这样…」手指轻触才那道狰狞的开口,秽血便一点一滴的渗漏了出来,明明已经是几日前的伤口,却一点都没有收敛愈合的迹象。
「这是怎麽弄的!?怎麽才几日,主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赛那眼眶红了,急得团团转,一脑袋昏乱,就对凯尔骂道:「红发哥哥,主人怎麽伤成这样!你不是说要保护主人的吗!!!!」
「我怎麽知道那个该死的总管会刺主人一刀!!!」凯尔怒气冲冲的回吼道,心版上已经伤痕累累的他实在不需要别人再来提醒他所犯下的过错,他宁愿伤的人是自己!是自己!让自己瞎眼断腿耳聋口哑,甚至几百辈子都受尽苦楚也好过让主人受伤!!!
「总管哥哥…!?不可能!!!总管哥哥怎麽会伤害主人!!!他不可能会害主人的!!!」赛那睁大了眼,频频摇头,又跳起来抓著凯尔衣服,激烈的反驳。
「就是他!该死的那个总管!!!就是那个小四,那个四哥,那个四爷!!!他拿『格拉姆』狠狠的往主人的肚子上扎了这一刀,就在我眼前!!!眼睁睁的!!!」凯尔赤红了眼,粗暴的揪起赛那的衣领,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的怒吼。
「够了!都不要吵了!!!主人不用静养吗!!!」狄忍无可忍的斥道,额角隐隐浮出的青筋亦透露了他的愤怒,总管?是总管吗?他果然是叛徒吗………
「神官哥哥…主人他会不会好…他不…不会丢下我们走了吧……」蓝柏趴在床沿,一颗心都只系在主人身上,他心痛地轻轻碰著洛克苍白的双颊,那冰凉的温度让蓝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他神采飞扬的主人呢?
他俊美无涛的主人呢?
他总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主人呢?
为什麽才经过这麽一小段时间而已,他的主人就变成了这个躺在床上气若犹丝的伤患,凌乱的浏海也掩盖不住他的虚弱,还有毫无血色的乾裂双唇…
蓝柏不由自主地覆上洛克的唇,轻柔地、无比珍惜的反覆轻吮,希望它能回复一些温暖、一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