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曲 第二部————风染衣

“魔界！”

“……那个人拜托你的？”

“嗯，送那个小鬼回去已经惊动了他们，他们应该很快会找上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我要带你去魔界。”跟那个人的约定卡希尔时刻铭记在心，万不得已，他会不惜一切保护眼前这个人。

“就不怕他们闹到你那里去？”

“那还没那么容易，他们跟我们魔族有协议在先，彼此互利互助。打破这层平衡对谁都没好处，暂时还不至于大张旗鼓的上门讨人。至于暗地里动的手脚……如果这点小事我都处理不好，那我这个魔族的三王子也早被大哥踢出去自生自灭了。”虽然他很混，真的很混，不过他可不昏，还不至于被人算计还不知道。

“果然，他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办到。”

“为了他，也算为了你……你长久以来在找的东西，可能就在魔界！”

“真的？”

“十之八九！”

“……谢谢……可惜你要的回报，无法给你……”

“算了，求回报我也不会选他了！”

“那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然后就跟你走。”

————

才送走卡希尔，凝就对着门外喊道：“进来吧，你听了很久了！”

门被轻轻推开，雪儿探着脑袋朝里看。

见屋里没人，就关门进屋，很快来到凝的床前，“咕咚”一声，跪了下来。

“父亲！”

“雪儿？你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

“雪儿请父亲跟雪儿一起回雪族！”

雪族……

“你舅舅交代的？”

“……嗯……”一直低着的脑袋点了点，语音中略带哭意：“舅舅很想念父亲……”

“是你舅舅让你把小捷从我身边赶走的？”这几日凝怎么都想不通，雪儿讨厌小捷他是看在眼里的。可她一个姑娘，心思怎至于残忍到联手魔族来杀他？

“舅舅……只是让我把父亲带回雪族，避过这次浩劫……”

那果然是……

“唉……雪儿啊！也许是我这个父亲当的不称职。可你是我的女儿啊……天地间唯一一个女儿，唯一一个跟我血脉相连的人。所以你不用去跟小捷争什么的……”女儿的心思，做父亲的再怎么差劲又怎么会不知道？何况她表现的那么明显……

“可是……可是我会妒忌啊……父亲对他的好，好得让人眼红……”雪儿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中的泪渐渐凝聚：“父亲知道吗？雪儿好羡慕……自从在舅舅那边知道父亲没有死的时候，雪儿好期待，无数次幻想过父亲的样子……雪儿以为，父亲见到雪儿会很高兴，至少会把雪儿抱在怀里。可是……父亲表现的好冷漠！”

“雪儿……”赶紧伸手拉过雪儿，接下她滑落的泪，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拍着。

“父亲很温柔，那天晚上哄雪儿睡觉的时候，父亲的温柔让雪儿感动。可是……父亲的温柔不是发自心底的。那天晚上父亲回去后，我看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温柔。父亲对他，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仿佛会滴出水来。你对他的小心翼翼，疼入心坎，每一样每一样都让雪儿妒忌的发狂！”

“雪儿！”搂紧那不住颤抖的身体，顾不及泪水染满了床铺，凝叹息着：“你怎么把自己跟小捷比呢？”

“有什么错？一样是父亲的孩子啊……为什么差那么多？我是您的女儿啊！”

是，雪儿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捷并不是自己的孩子……

在凝的心中，捷……究竟在什么位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

“从小，雪儿就不知道亲情是什么。母亲只会捧着雪儿的脸看，看了哭，哭了再看。她想从雪儿脸上找到父亲的影子，可是找啊找，雪儿终究不是父亲。舅舅……对雪儿忽冷忽热的，母亲死后，更是不怎么搭理我。哭闹的时候，来哄我的就只有青儿。雪儿要的只是一份亲情啊！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都会很满足的！可是为什么从父亲身上分那一点点亲情会那么难呢？”

原来，在雪儿眼中，他这个当父亲的，居然连一点亲情都不舍得给予……

“知道父亲活着的时候，雪儿有多高兴父亲您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承认，他完全忽略了这份亲情。

可那是因为……

“傻孩子……别哭了，你的眼泪……”

“我知道，我的眼泪会让大地结冰，四季入冬！因为我是雪族的公主！可是我的泪可以凝结成珠……我的外表和我的泪，只有这两样是完全袭呈父亲您的，我是父亲您的女儿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能完全确定了。雪儿！雪族的第一公主，是他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根本不必跟小捷去争什么，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地位……有吗？我在父亲心中是有地位的吗？”

抬起脸，那仿佛和床铺一样冻结的小脸，仿佛指责着凝的无情……

————

屋子里的冷，冷得连血液都能冻结，丝丝寒气从缝隙溢出，蔓延在走廊上。让路过的人不自觉的缩着身子，快快离去，没有人有勇气推门而入。

屋子里也很静，除了偶尔的叹息和是不是抽泣几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雪儿趴在凝身上贪婪的享受属于自己的温暖，那是她作为一个女儿的权利，作为一个女儿该享受的待遇。

良久……雪儿终于闷闷的开口，不甘心的问：“父亲……真的比较疼小捷是不是？”

这个问题她在意许久，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可在面对这个问题上，她宁可成为个小气的人。

“他救过我……”抱着雪儿的人沉默好一会后，冒出句词不达意的话来，似叹息似无奈的自语着。

报恩吗？报恩会做到那么离谱吗？他……怎么看也不似那种为了报恩就会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啊……

“然后呢？你只是报恩？”

报恩……“不知道，我只是会心疼，只是想事事顺着他，想宠他，想疼他。他说的话我都想为他做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没有人告诉过他，也没有尝试过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这算什么感觉？

“父亲喜欢他？爱他？”雪儿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感觉，她没试过。只是依稀从母亲那里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为他做到一切……哪怕是摘下天上的星星来博君一笑也甘之如饴。

喜欢？喜欢是什么呢？他算喜欢捷吗？

如今捷走了，凝当然会有点心痛。可当卡希尔告诉他已经送走了捷以后，凝心里也只是有“哦……这样啊！”的感觉。没有那种钻心刺骨的痛，也没有那种离别的不舍……

这样……他也算喜欢他，爱他吗？

凝脸上露出迷惑，紧接着摇动头说：“或者你舅舅说的没有错，我真的是个冷漠而没有感情的人。就连陪在我身边那么久的捷，我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舍弃，也许我并不是喜欢他的吧！”

他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明白啊……

思及此，雪儿不免露出同情的表情：“那孩子真可怜……”

可怜？

“怎么这么说？”

“他把心都掏给父亲了，要是他听到您的这些话，不是要气得吐血？”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态度，也许凝还有点含糊。可是捷的态度，根本不用怀疑。

“你说得没错，小捷把心都掏给我了……”他当然知道，他也是长了眼睛，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会看不出小捷的心思？

可是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不能什么事都依着赖着，有很多事情他要学会自己去掌握，自己去成长。他保护他太久，包容他太过，如果不放他展翅，那雄鹰就会被扼杀在摇篮里。对于捷而言，那未免太残忍了。

“久了他就不会记得我了。”如是说着，可凝的心中却暗自希望，哪怕是恨也好。至少……不要忘记……

“父亲……”看到这样的凝，雪儿突然想起了谁说的一句话……凝背负的东西太多，造成了他如今的性格，这种悲剧性的性格，会导致悲剧性的结果……

谁说的？雪儿不记得了……

————

“雪儿……你回去雪族吧，告诉你舅舅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打断雪儿的思考，凝摸摸她的头，打算把她打包回去。

“可是……”舅舅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啊……就这样回去？那她不是白出来一回了？

“我不能再躲了了，几百年来，我躲过的每一个地方，哪里不是悲剧横生？再继续这么消极的躲下去，只会越加突显我的懦弱！”他已经决定了，无论什么方法，如今……他已经无处可躲了。凝知道，他必须尝试面对，面对一切！

“可是父亲，你根本就没有……”

“我知道，我没有力量，我知道我的封印没有解开，我知道我无力跟暗族对抗。可是不会因为这些他们就放过我，更不会因为这些他们就放过收留我的人。就像你母亲……她是个多好的女子，就是因为怕牵连雪族，我只能把她当妹妹看……”虽然凝也真的只把她当妹妹看……“雪儿恨我吗？”

“不恨。”想了想，有点肯定的说。

“真的？”

“有一点……”再想想，不太肯定的说。

“只是一点？”

“父亲好讨厌！”想都不想，直接抡起拳头，撒娇似的打了几下，象征一下……

“果然，讨厌我……”揉揉被打的地方，眼神黯淡，有点失落。

“……”

————

两人聊了好一会，雪儿终于肯点头回家。“父亲会不会来看雪儿？”水色的眼睛里跳跃着一种名叫期待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 凝忍了又忍，忽略那抹闪得让人心软的视线。

“父亲……你连一点希望都不给雪儿？”瞬间，期待转变为失望，水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暗淡的雾气。

眼见苗头不对，凝赶紧从怀里摸出珠子，塞入雪儿的手中：“把这个拿着，有危险的话就捏碎他，然后只要我能过来，我就立刻赶到雪儿身边，好不好？”

“嗯……”虽然知道这基本属于欺骗，不过看凝似乎还是有点紧张自己，雪儿决定大方的不去计较了！反正跟凝相处那么久，她也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开开心心的活着，最好不要去计较凝承诺的话中有多少可信度。

拍拍她冰色的头顶，很满意这个女儿的乖巧：“乖孩子！”

“父亲不怪雪儿吗？”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不怪。”天下做父亲的，怎么会认真的去怪自己的儿女？何况这大部分的错还要归结于自己。

“这是早晚的结局，你只是一个催化剂，让他早一点爆发出来罢了！”

早晚的结局。

果然……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也因为是真的，舅舅才那么紧张。

不过不管真假，她！霂雪·响戈尔，完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

她见到了她的父亲！

对于这点，她已经很满足了。

※※※※※※

送走了雪儿，凝骑着飞行兽飞遍了整个亚林兰司魔法学院上空。这里有他跟捷相处最多的记忆。

看着下面忙忙碌碌修复学院的学生。凝知道，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而当他离开的那刻，也预示着人类、魔族和精灵族的大战正式开始。

默默的，凝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这些孩子们可以劫后余生……

他不偏帮哪一族，这不是属于他的战斗。

只是不知道那属于他的战斗中，受伤的会是肉体还是心灵。

捷——不会轻易放过他。

————

“能走了吗？”卡希尔耐心的等凝看完整个学院后，才跳出来问。

“……你这样来去自如没关系吗？”这里好歹还是精灵族守护的地界。

“早撕破脸了，还在乎这些？”精灵族看他们不爽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机会正式开战，这次这么好的借口哪肯放过？

“你大哥没协商成功？”据说魔族的王是个八面玲珑的角儿，这次居然没搞定？

“协商什么？他还巴不得早点开战呢！”说起来他大哥看精灵族不顺眼也很久了，只是太会做人，不会主动挑起争端……把话柄落别人手里。如今出了个不争气的，自然一切都丢到他头上，外带顺便了却长久的心愿——好好打一仗！

“唉，你们……”没想法，魔族想扩展领土他是知道，可……“精灵族究竟争点什么？他们没有多强的统治欲望，应该不会想要占领塔塔极亚大陆啊！”

“尊严！出入塔塔极亚大陆的自由和安全！”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那么久来，精灵族都不敢随便进入塔塔极亚大陆。算起来，他们对人类也算是旧帐未了，这一战，不仅是针对魔族，更是向人类示威。

“行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了解。”这段历史太黑暗，太扭曲，凝不想深入下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回魔族？”

“是啊……不过……那个……凝啊！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那东西拿下来？带这种东西进入魔族……现在可是非常时刻，别人会当你在挑衅！”

看了看卡希尔指的东西，凝摇摇头，无奈的叹息道：“我也想啊，可这是那个人给我带上的，除了他，没人能拿下来。”据说只有带上的人能取下，难怪当初那人让他自己带……可惜……

“那怎么办？”

“你是魔族的三王子，当然你想办法搞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