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在上京赶考的路途中阴差阳错的上了太子的车,而后,便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第 1 章
三月,郊外的桃杏开得正好,干瘪的枝头初萌上一些鹅黄粉嫩的春意,相映之间,令一些奔赴京城的赶路人也不免探头多留恋了几眼。
这是一条常人不多走的近路路,避开了春日郊游的人声嘈杂的主干道,只有熟谙京城周遭地形的一些老车夫才识得。
由远及近随马蹄声疾驰而来的,是一辆正跑得撒欢的马车,却不知为何——
“怎么突然停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车里响起。
“公子,”赶车的车夫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应道,“有个人昏倒在路当中,挡了道。”
“左童,”那个清冷的声音漠然下令,“把人搬到路边去。”
“是!”
车里跳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三步并两步奔达了几下,就朝那个碍事的挡路人踢了一脚。
谁料这人昏得并不死,被踢了一下,居然哼哼了几声,就忽然把眼睛睁开了。
这可把左童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
眼看那个大活人在地上滚了几下,就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指着左童说:“小孩儿,刚才踢我的人是你?”
左童傲慢抬头说:“谁让你挡了道,躺在路中碍事?!”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齿,随即就把手伸到左童面前,摇了一摇:“小孩儿,20两!”
左童楞了一下:“什么?!”
“打人赔钱,天经地义,你打了我,自然得给钱。”
“原来你刚才是装死,你这个骗子!”左童气极,又朝那人推了一把,却没推动他。
“哟哟,又打一下,”那人伸手勾出食指,狠狠刮了一下左童的鼻子,笑得无比欢乐,“50两!”
那人虽然灰头土脸的,但是笑起来时候却叫人觉得眼前一片明晃,不知是不是给他身后那一片开得正艳的油菜花给映的,左童突然脑海里一片空白,吃痛得捂着鼻子:“不给,不给,就不给!你这个大流氓!”
乍时,车里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算了,左童,拿给他吧。”
声音陡然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
转过身来,却看到一只蝴蝶从远处明灿灿的油菜花丛中悠悠得乘风飞过来,蓝黑相间的翅膀拍腾得煞是好看。这只蝴蝶飞啊飞啊,飞到马车的门帘钩上就停住了。
车帘是竹帘,隐隐可以看到帘后的人影,正一身锦衣华袍,一只手腕正懒洋洋地搭着斜倚的头。
左童听毕,没精打采的应了声:“是!”
“且慢……这车看起来还挺宽敞的,”那人朝车子走了几步,端详了几眼,嘻嘻一笑,便躬身道,“这位公子可也是奔赴京城赶考的?”
车帘后的人冷冷道:“是又如何?”
“一听公子的声音,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宽容大量的同道中人,”那人抬眸,眼中露出一片喜悦的光芒,“在下,曹子文。”
言毕,走上两步,哗然伸手挑开了车帘,骤然惊起了原本停驻在门上的蝴蝶。“公子!”左童惊喊出了声,跟上前两步欲伸手去阻,却未来得及阻上。
竹帘已然掀开,车中人乍然惊眸,便与曹子文对视了上。
车帘后的公子生了一张素净的脸,细长的眼睛里是一双格外幽深的黑瞳,紫色的锦缎衣外笼着一层淡淡灰色的薄纱,这穿着,一看便知是个有钱的主。
曹子文嘿嘿笑了一声,一步跨上车,就钻到了这位紫衣公子的身边,厚颜无耻的对其慢笑:“我改主意了。”
紫衣公子冷冷瞟了他一眼,依旧懒洋洋的说:“怎么,50两,还不够你个穷书生打劫的?”
“子文打劫是为了筹上京赶考的路费,遇到了公子,子文就不需要再打劫了。”曹子文笑得一脸花痴。
“喂!不许你靠公子那么近……”左童气得跳上车,一把揪住曹子文的衣领,可惜毕竟是个孩子,还未使上力气,就被曹子文用双手给按了个平摊着地。
紫衣公子微微叹了口气,明净的脸上露出淡到几乎浅无的笑容,声音好似从一个遥远的地方悠悠飘来:“也罢。今日黄历有言忌出行,没想到是真的。”
曹子文幸灾乐祸的缩了缩鼻子,朝外面喊到:“车夫,还不快赶马,上路啦上路啦!”
曹子文跟着紫衣公子走了一个下午的路,任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多么舌灿莲花,这位紫衣公子依旧不言不笑,只是靠着车窗边闭目养神。而那个叫左童的小孩儿,就像条恶狗般一路目不转睛的盯着曹子文,所谓忠心护主,这正是典范,只可惜不论左童多么凶狠狠的眼神,曹子文依旧一路对着这位紫衣公子,笑得很是一个春意灿烂无边,叫左童在一旁恨得牙痒痒。
车行不久,已近日落,便到了一个驿站。
左童拉开帘门,去扶他家公子下车,曹子文跟着屁颠屁颠的滚下车,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向驿站的客栈走去。
曹子文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前面这个紫衣公子的背影。在车上看不出身高,下了车才发现,这位公子的身形纤长,想来衣服下的线条也一定是不错的。曹子文想着想着,歪着头暗自庆幸,今日真是行了大运,一定要要使出浑身本领一路死抱这位贵公子的大腿,直到进了京城。
正出神的当口,曹子文忽然觉得大腿一阵揪痛,低头望去,原来是左童正恶狠狠的掐着他的大腿。
“啊啊啊……”曹子文痛得喊了起来,“你这个恶童干什么!”
左童咬牙切齿的仰头说:“我家公子说你可能没钱住店,客房就顺手多定了一间。”
曹子文忽然喜极:“你家公子不仅模样长得好,没想到心眼也那么好!”
左童恨恨的说:“你这个流氓,要是真感激公子,我劝你,就别再跟着我们了。”
曹子文点了点头,蹲下身,对着左童露出无比担忧的表情说:“虽说,你只是个小孩儿,但等你长大了,有恶仆如此,我真是为公子的家门深深担忧啊……”
左童恶狠狠的白了曹子文一眼,转身跑了。
曹子文悠哉游哉的走进房间,推开窗门——这驿站地处荒外,远眺日落的地方,依稀有个村庄。但凡行路的人,都会尽力赶到村庄落脚,鲜有在这荒郊驿站驻扎的,因而这个驿站显得格外破落。
破落的驿站,破落的夕阳。
曹子文折身,在窗边洗了一把脸,便听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的声音。
“今天真是衰,碰到个大衰人,连这个驿站都破……伙房里连点像样的菜都没有。”左童嘟嘟哝哝的端着一些小菜走进公子的房间,“只有一碟青菜,一碟白切肉,好在,找到一些酒。”
公子面无表情的说:“都是小事,无需挂心。对了,你送一些吃的去给隔壁。”
左童压抑怒火:“不,偏不!!!凭什么给了房费,还要送吃的!”
公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左童一眼:“难道你希望,他亲自跑到我们房间来讨吃的吗?”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好像有肉香……”
左童立即青筋暴起,只得应公子的意思去开门,只见曹子文笑嘻嘻的负手站在门口,左童不由冷言冷语相向:“您可真是及时啊。”说完,不由多看了曹子文一眼。此刻,曹子文俨然洗过了脸,瞧着干净,一双殷殷笑意的眼格外明亮,整个人也好看了许多。
“子文此生从不错过三样物什,”曹子文眼中含笑,说着摆开大拇指到中指,呈爪子状,“美酒,美食,与美人。”说完美人两字后,曹子文不由意犹未尽的对着公子又是一阵眼神的上下打量。
公子倒是大大方方的推手一让:“请坐。”
其实没什么好菜,公子的筷子是纹丝未动,倒是曹子文吃得个狼吞虎咽,底盘朝天。
“曹公子,好胃口。”公子淡淡一笑。
曹子文擦了擦油嘴,看见紫衣公子淡淡的笑容,居然斯文起来了:“子文一天一夜未进食了,真是让公子见笑了。”
“无碍。”公子伸出纤长的食指勾起面前的一个酒杯,窗外月升,左童过来点了桌子上的灯芯,才让房间又亮了起来,“倒是不知,曹公子为何会落魄如此?”
曹子文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这位面容素净的公子:“还不是因为身上的盘缠用光了呗!说来,我本还有个仆人一路追随的,结果经过惠州时,听说那里有个全德楼,里头的姑娘都特漂亮。就与仆人过去玩玩,哪知道给灌醉了酒,叫那下贱仆人偷了我的钱囊给跑了!”
左童站在旁边又是一个青筋暴起,挑灯芯的手又抖了一下,映得屋子里的灯光也是摇晃了一记。
“哦?”公子微微挑眉,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薄凉的笑意,“那,全德楼的姑娘可当真是漂亮的?”
曹子文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一下公子的肩说:“我就说,天下哪个男人不好色,看你一本正经,原来关心的也是这个?”
左童气岔,截了他的话:“我家公子,你这骗子哪有资格说!”
公子朝曹子文懒懒的一望,似笑非笑,语气却是异常平静:“那是自然,我与曹公子一样,美酒,美食,美人,一个都拉不得。”
曹子文兴奋的倾身过来,凑到公子面前,深情道:“我见到公子第一眼,就知道,我与公子是同道中人啊!若不是公子香车相救,子文现在大概已是饿死于路间的孤魂了,没想到还遇到个知己。”
左童在旁边一横眼,嘟哝:“明明是霸王硬上车……”
公子扯着唇角,笑了笑,不言。
曹子文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极认真的演着深情的戏码:“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左童冷哼:“凭你也配知道公子的名字吗?”
“在下……”公子犹豫了一下,“姓段。”
“原来是段公子啊!”曹子文举起酒杯,“段公子,这杯酒是敬你。待子文赶到京城,如若及第而中,毕要登门兹谢。”
段公子眼波一转,瞄了曹子文一眼:“有关及第,曹公子当真有信心?”
曹子文笑道:“实不相瞒——不是有信心,是十分有信心。就算中不了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定然是曹子文,非我莫属。”
“哦?”对桌之人,声音突然无意高了一些,随即露出了个饶有兴致又有有些讥诮的神情,“想来,曹公子,必是朝中有人?”
“非也,非也,”曹子文嘿嘿一笑,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一些,“给你看个宝贝。”
段公子看他一脸的神秘劲,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就凑近了一些。
骤时,曹子文闻到他身上有一阵淡淡好闻的香气,心下突然没来由的一驰。这种香气,好似在哪里闻到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直觉得好似沁入骨髓,勾起一阵阵让人心痒的情愫,眼前恍然浮现一团团紫色的雾逐渐化了开。
曹子文定了定神,从袖口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锦囊。随后从锦囊里小心翼翼翻出一块红布,又将红布摊于灯下。
红布中,居然躺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米粒。
“你看这是什么?”
“不过是几颗米粒。”
“它们可不是普通的米,”曹子文得意的笑了笑,随即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摸出一块铜钱大的晶体来,置于米粒之上,陡然米粒在透明的晶体中一下子被放大了,而更为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米粒上原来都刻满了字,经放大后,字体均是清晰可见,“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兵法史记,皆于这几颗小小的米粒之上,内有乾坤。”
“没想到,民间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微雕工艺。”段公子不由感叹,眼神中透出一丝凌厉,“果然是巧夺天工。”
曹子文满心愉快,神采奕奕:“只要有这宝贝在,科举考试,我自然必定应对自如。”
段公子顿时眯起眼睛,翘起嘴角:“那么,你就不担心科举考试作弊被人知道?”
“我曹子文何等人,怎么可能被人发现?!”曹子文咳了一咳,“考试为期三日,三日中,考生与考生间被隔离在独立的小间中,即便入考场前要查身,但同时要自备干粮,有谁能发现得了我的这些宝贝大米?!”
“这倒是……”
“何况那些场监不时走动,又怎么会发现得了我掩于卷下的几颗米?”曹子文嘿嘿一笑,“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若是如此,我的文章都无法高中,那来年亦不用再来投考了。要知道,刻这几颗米,可费了我不少银子。”
段公子眼珠一转,侧头笑了。
这笑容不深,却十分精致,黝黑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灯苗,映在素净的面孔上,就犹若湖水中映了春花初开的倒影。何况此刻,曹子文凑得又极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又是一动:“不知,段公子在笑什么?”
段公子抬头,看着曹子文凑得如此之近,不自然的将身体向后退了一下:“我是笑自己,此刻才明白原来民间的微雕工艺,是如此发迹的。”
“可不是?!”曹子文笑嘻嘻,又把身体向前拱了一拱,朝段公子挨了个近,“哪儿有需求,哪儿就有应求,哪儿就有为财之道,也自然就有了为官之道,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无了因的果。”
左童哼哼了两声:“草纸文,你好好说话,挨我家公子那么近,存的什么心思!”
“草纸文?”曹子文陡然站起,一把将左童腾空拎起,“小屁孩儿,你没学过要尊长吗?”
“哼,你又没有爱幼,我干嘛尊长!”左童不依不饶,“草纸文,草纸文……”
“好了,”段公子冷声站起,“明日还要赶路,都早些歇息吧。”
曹子文骤然放下左童,挤了挤眼:“段公子说的是,大家歇好了,就能早点赶路,早点赶路就能早点科考,早点科考就能早点及第,哈哈哈哈……”
左童被摔到地上,屁股着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曹子文恋恋不舍的说:“段公子,你这么白的脸,千万别累出黑眼圈,早点睡早点睡……说起来我也头沉得很了……段公子明天见……”
说着,便回音不绝的消失在门廊中。
左童摸了摸屁股站起身,伸手去把门给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