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跟上,一个哑巴自然不会说话。加上我故作乖巧的模样也很具有欺骗性,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土砌的城墙只在部分边角处用卵石加固,显得古老而沧桑。
“大将军!”一个彪形大汉迎了上来,满头是血“末将无能,他们扮作过往的路人突然袭击,之后又冒出了数量惊人的军队,我们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不怪你,我早该料到他们有此一搏。”元将军眉头紧锁,饱经风霜的脸上依旧沉着。“援兵马上就到,你只需再抵挡一阵子就好。”
那汉子面露难色“属下恐怕要有负将军所托了,现在就剩下您看见的这十来个人了。”
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卧倒的尸体,或者垂死挣扎的士兵。他们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干涸的土地,也弄脏了我的鞋。退后几步却被一只手死命的抓住脚踝。
“救我,救救我。”那是一个亚希人,想不到他为了求生竞向一个敌方的士兵救助。我与他们本无深仇大恨,只是他们不该妄想青奕的江山。
“sorry。”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看着那人惊恐的眼神,我手中的银针悄无声息的刺了下去,不是我狠心不救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只能是让你死得没有痛苦,所以,sorry。
“你保护好他,其他人跟着我!”元将军将我指给壮汉,然后自己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冲上阵去。
“大将军!”壮汉想跟上去,最后在元将军的呵斥之下不得已停下来,回过头怒瞪着我,好像如果元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我的过错。
我很无辜,其实,我倒是很希望大家个忙各的不要管我就好,偏生元将军今日头脑发热,好死不赖的拖着我,看着身边的士兵不断的倒下,血腥气息不断穿过我的鼻腔在我的肺叶里发酵,刺激得我想呕吐,也许你认为一个做惯杀手的人是喜欢这样的铁锈味道的,但是,我从来就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身体里也流淌着这样的液体。
“擦擦。”我递给壮汉一块洁白的手帕。“你头上的血。”
壮汉鄙夷的看我一眼,并不接过。仿佛我就是靠人供养着的小白脸。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我现在的脸色很菜,而且有块黑斑,眼睛也用黑布遮住了一只。
见他不理我,我只好蹲下来用那块手帕擦鞋,壮汉气得差点没一掌劈了我。但是我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惊讶得瞠目结舌。
“本少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来。”我对着他莞尔一笑,将手帕扔在地上,然后变戏法似的亮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个箭步冲入阵中,消失在壮汉的视线之内。
我的伤并没有痊愈,青阳的娇嫩身子很不好伺候,但是按现在的情形来看我们是注定等不到援军了。
亚希士兵比我想象中要强壮了许多,显然这次攻城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而且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让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元将军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下,左肩中箭的他行动起来已经明显吃力。我有如一阵旋风般,百步穿杨的冲了过去,我必须救他,救他就等于救雪青,也就等于……救青奕……
“你怎么来了?!”元将军看见是我又是吃惊又是震怒“快点回去!”
我一向是一事对一事,绝不含糊。此刻他在我眼里不是那个总拿眼睛斜我的酷老头,而是雪青的江山,青奕的江山!
我不说话,但是手中的匕首却从未停歇,还是一刀一个,利落却不再干净,沾上鲜血的匕首拿在手里黏糊得让我难受。
我保护着身后的元将军一点点突围,周围的乱箭越来越密集,这群疯子连他们自己的人都一同射杀!因为我熟悉的身手正是他们恨不得饮血吸髓的索瑞!
“杀了他!索瑞在这里!”有人高声叫嚷,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我看不见元将军的表情,可是我却放心的将我的后背完全交给他,这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和信任,这些天来的认识,让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出色的将领。
远远的,阵阵马蹄声震天的传来,我们的援兵终于到了。可是那群亚希人显然已经疯了,他们只想杀了我。
我一把推开元将军,抽出身旁士兵的配刀,抵挡着不断射来的箭,在这样的包围之下即使是鸟儿也插翅难飞。
“子云,子云”有人策马朝我奔来“快上马!”
我攀过他的手,翻身上马,心道,这小子还有点眼力见。身旁冷箭嗖嗖的擦身而过,终于在靠近我方阵地是,战马中箭倒了下去。我爬起来,拽过身旁的傻小子就跑,无意间回头时才惊愕的发现,他的背部插着一支很深的箭!
“子云,我没事,你快走!”他面色苍白,却始终带着笑意。
“傻小子!别说话!”他肺部中箭,这在古代就是致命的伤。
“子云”他还是傻呵呵的笑“我给你带回了好多东西,你快去看看。一会儿我就回去。”
“傻小子,让你别说话你听不懂吗?”我很明白他多说一句,生命便会流失一分。
“我要说,子云,你就依我一次,最后一次。”他笑着冲我眨眼“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你从来不听,其实你不象看上去这么冷漠无情,你是寂寞,你害怕对我笑。”
“你就像一个谜,却一直把我阻拦在迷宫之外。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以为我想要的你会喜欢,可是我错了。我笨手笨脚的害你一次次舍身救我。今日,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救你一次了,所以我真的好开心。呵呵。”
“是啊,你真够笨的,这么多乱箭你也敢闯进来?!”
“我眼神不好”他微笑的嘴角不断流出鲜红血液“就看见你了,没看见别的。”
“你……”这又何必?我救他只是顺带,甚至不能不说含有利用的性质,我只不过想让他成为我在军中的代言人,因为我不方便露面。
“咳咳”他吐出了大口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襟“对,对不起,又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无声的看向那双含笑的眼眸,为什么,到现在他还在笑?
“子云,这是你第一次抱我,以前都是我抱你,你还老大不乐意。”他的语气透着孩童的调皮劲儿“现在我觉得很快乐,象只小鸟,就要飞起来了。”
他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目光却变得涣散,声音也微弱了下去“还有啊,我不叫傻小子,我叫做言若彬。”
“言若彬。”
“嗯,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言若彬。”
“……”
“言若彬。”
“……”
“言若彬!”
女王与囚犯
我没有能亲手将他埋葬,我现在所处的地方说出来都不可思议——亚希皇宫!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解东风骑着战马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我“子云,你是……你是……明轩楼中的小公子?!”
很显然,他听出了我的声音。
我点点头,将怀里永远睡去的言若彬交给了他,“麻烦你先带他回去。”
然后转身再次冲入厮杀的人海中,以言若彬中箭的角度来看,箭是从两点钟方向射出的,我亲手割下了那一片弓箭手的头颅,他们不该杀死他,所以我要他们以命偿命。
可是没想到,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突然间,颈边一阵酸麻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我已是亚希的阶下囚,手铐,脚镣一样不少。但是却没有呆在冰冷阴暗的死牢里,而是躺在皇宫精美舒适的大床上!
抬眼望去,亚希皇宫的风格很像电影中的古埃及皇宫,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和布帘,在三个妖艳美女的带领下,我见到了他们尊贵的女王——梵娜。
“美丽的女王陛下,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我对着婀娜的背影做了一个西方绅士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我的语言。
“谢谢你的赞赏。”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不过你确定我很美丽吗?”
“美丽分为很多种,您的美丽是不会随岁月衰老的美丽,也是最为珍贵的美丽。”
“哦?”
“岁月会夺去人表面的亮丽荣光,却带不走那个人独有的魅力与气质。”
梵娜咯咯的笑了起来,扯动脸上蜈蚣似的伤疤奇怪的扭曲着“那你敢不敢吻我?”
我笑得真切诚恳:“我现在是您的囚犯,怎敢大胆冒犯圣颜?”
“如果我说可以呢?”
“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我优雅的一鞠躬,温文尔雅的笑道“如果女王陛下不介意我的双手沾满亚希鲜血的话。”
“你真狡猾。”梵娜扭动着她水蛇般的纤腰,一步步从高高的王座上走下来,笑盈盈的说:“我若说不介意,那便证明你是无罪的。我若说介意,那又证明你先前并没有戏弄我。我说的对吗?”
“陛下圣明。”
“想不到堂堂雪青的景王这么会讨好女人。”
“此言差矣。”我伸出食指虚虚一晃“第一,我并不是什么景王。第二,我只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还望陛下原谅。”
“呵呵,第一点我倒是同意,” 梵娜弯弯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我周身扫荡。“因为,现在雪青王朝把持朝政的正是景王端木青阳,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什么?!这个消息让我震惊不已,若说我是冒牌的,可是这具肉身假不了,因为青阳的剑伤世上绝无仅有。难道说,因为我占据着他的身体,所以他用别的方式苏醒了?也不对,从之前对青阳的了解,他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政治头脑的人,而且不喜欢约束,天真固执,他不可能会去参政。再说,雪青的王爷那么多,青阳除了得到青奕和太后的宠爱什么本事也没有,为何把持朝政的不是睿亲王而是他?如果那个青阳是假的,那他又会是谁呢?
“你很吃惊吧,你在怀疑谁呢?”梵娜莲步轻移,声音婉转动听“不过你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我告诉你这些,只不过让你安心呆在亚希,因为你一旦回去就是假冒皇族的罪犯。”
我耸耸肩道:“反正在哪里都是罪犯,我无所谓。”
“哦?你觉得罪犯能睡真丝蚕被,喝葡萄美酒?”说着,她真的轻声击掌,立刻有一女婢端着描金边的托盘走了上来,盘中放着的正是鲜嫩牛肉和甘醇美酒。
“非常抱歉,”我露出惋惜的表情“承蒙陛下抬爱,只是,本人在麻药的作用之下昏睡了五天,此刻只想吃些清淡的食物。”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话虽如此,莫非她以前见过我?不,应该说是青阳!
她笑道:“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不动声色的说“成长就是一场蜕变。就跟蝌蚪变成青蛙一样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啪啪”她赞许般的鼓掌“很有意思的说法,不过,你可不是蟾蜍,你是破茧而出的燕尾蝶。”
“谢谢,虽然本人很喜欢天空,但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我很满意我的决定。”
“与我有关?”
“如果我说这场战争有一半是因你而终止的,你信不信?”
“另一半呢?”
“哈哈,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梵娜爽朗的笑了起来“跟你说话有意思极了,你的思想很奇特,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跟陛下说话可不轻松,”我笑着说:“因为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哈哈,哈哈”金色的波斯菊长发在她晃动的肩头形成一道道耀眼的波浪,就像流金的河流愉悦的翻腾。梵娜极其风情的向我抛了个媚眼,甜腻的说:“我现在终于可以相信,你就是那个可以令世界毁灭的男人。”
“哦?”我回赠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缓缓说道:“愿闻其详。”
“因为,你身上有一种魔力,会让每个靠近你的人都爱上你,”她的手指挑逗般的一点点抚过我的唇瓣,浅蓝色的眼眸中水波荡漾,“而且,不分男女。”
“这回您可说错了。”我抱歉一笑,我知道,有一个人,恨我入骨。
“是吗?”梵娜蛊惑般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那么,她将会是你最爱的人。”
“很可惜,他是个男人。”
“男人?”她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真是可惜呢。”
“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梵娜转过头,调皮的一笑。想不到这个亚希最尊贵的女人也有十分可爱的一面,“今晚,我会开心得睡不着了。”
我不置可否的一笑,坦白说,就算她的脸蛋光洁无瑕,她的五官也不漂亮,鼻梁太高,嘴唇太薄,有着男子般的刚毅孤傲,却没有女人的柔和妩媚。不过不可否认,她的举手投足相当有帝王的风范和气魄,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
他乡遇故人
梵娜的种种表现都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她爱上我了,其实不然,如此机智聪慧又有无上权力的女子,只有心有所属才会如此放松的与男人调笑而不怕落入男人的陷阱。换句话说,她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牢笼。
也正因如此,我才可以如她所愿的与之游戏,因为我们都明白,谁也不用为此负责。
“有人想要见你。”她终于切入了正题。
“哦?”我眉目一扬“我可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梵娜笑了笑:“你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他的。”
她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我,然后轻声击掌,便有一美妙婢女从一旁站出来,玉臂放在胸前,做了请的姿势。
我并没有立刻动身,反而不急不慢的说:“陛下不去么?”
“他要见的是你。”她虽笑着,可是目光里却不再自信满满。
我嘴角一勾,原来如此,看来这个人就是梵娜的牢笼了。
亚希皇宫与雪青最大的区别就是它无处不在的奢华,几乎每一样东西上都会镶满璀璨的珠宝,就连墙上的壁画都是玉石粘连而成!每一件器皿非金即银,如果是翡翠便会包裹上金质的花边。图腾式的纹样妖娆的生长在皇宫的每个角落,甚至诡异的出现在某些人的脸上,而这些人大多是祭司。
奇怪的是,他们看见我,都会非常有礼貌的停下脚步,躬身让道,目送我远去。我想我恐怕是史上最奇特的囚犯了。
四个身着乳白色布衣的女子将我领至宫殿的大门前,停在眼前的是一架豪华的步撵,抬步撵的是四个娇艳的女子,木制的扶手上包裹了金边,印有金色图腾的白布做成的布帘,低垂的流苏上挂着金色的铃铛,遮阳的顶部摆放着一圈圈带着露珠的鲜花和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