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反正我有大把的银子(梵娜留给我的),有合适的地方买一处庄园暂居也不错。
一路北行,来到了一个叫做齐北的山水圣地,本打算住些时日,等繁锦伤好了再走,可他却坚决不同意,理由说出来吓人。
他说:“你看这里的家禽,猫狗好似焦躁不安,就连蚂蚁也搬家了,或许不久就会有灾难发生,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虽不无道理,但我还是犹豫了一天,最后半信半疑的离开了美丽的齐北,半个月之后,听人谈起才知道,那个安然的小镇已毁于一场地震,死伤无数。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正悠闲的坐在雪青的第三大城市——楚江的一家酒楼里。
楚江交通便利,是商贸往来的重地,消息自然也很灵通。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几个小菜,来往的人群从我们身边一波波走过。
邻桌身着劲装的几个武林中人就着一壶小酒,几盘牛肉便聊开了。他们显然是参与了这次武林大会的行动,谈话的内容都是围绕着幽冥宫,不知道是不是这话题最近太火,不一会儿便有更多周围的人加入了讨论,包括那些书生模样的文人。
他们当中没有人见过半缘君,于是,有的人说他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理由是他一身通天本事,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人,理由是最毒妇人心。最搞笑的说法就是,半缘君其实是一只波斯猫变来的。
“你笑什么?”繁锦放下筷子问我。
我摸摸自己的脸颊:“我有在笑么?”
“有。”他很肯定的点头。
“我笑他们在盲人摸象,第一个盲人摸到大象的粗腿,说它像一根柱子;第二个盲人摸到了大象的尾巴,说它像一把笤帚;第三个盲人摸到大象的肚子,说它像一座山包;第四个盲人摸到大象的背部,说它像一个平台;第五个盲人摸到大象的耳朵,说它像一把蒲扇;第六个盲人摸到大象的牙齿,说它像一支犄角;第七个盲人摸到大象的鼻子,说它像一根橡皮筒。”
他似听懂了,接着问:“哦,那半缘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清清嗓子,很严肃的说:“他是一个大混蛋,长得像个老巫婆,偏偏还喜欢照镜子,天天问‘魔镜啊魔镜,天下最美的人是谁?’”
“后来呢?”
“后来?后来魔镜‘喀嚓’碎了,说‘天啊,饶了我吧!’”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就没后了。”
“什么意思?”
“他进宫做了太监,所以就没后了。”
“哈哈哈”繁锦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这么单纯的他,我真不敢想象等他恢复记忆的那天会不会一掌劈了我。
繁锦突然凑过来神秘的问道:“你认识他对吗?”
“对。”我故作恐怖的说:“他最喜欢抓些漂亮的男人,把他们变成人妖,天天虐待他们。”
繁锦忧伤的看向我“你也是其中之一吗?”
“我看起来像人妖吗?!”我怒火攻心,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把你送给他。”
他很委屈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被抓走了,我也陪你一起去。”
顿了顿,又低头道:“你若喜欢,把我送给他,也……可以。”
“……”顿时觉得兴趣索然,欺负这样的他,我于心不忍。
“吃饭吧。”
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用米饭填满自己的嘴巴。
刚安静一会儿,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二位方才是不是在笑话我们?”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走了过来,傲气十足的冲我们哼哼。还有意显摆着自己腰上挂着的大刀。
我俩都鄙视这样自作多情的莽夫,十分默契的无视他的存在。
“吃菜。”他看了看我空着的碗,然后给我添了一筷子。
我默不作声的吃下去。突然,他把手伸进斗篷里,开始抓自己的脸。
“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好像有蚂蚁在爬!”
“别抓了,麻风病是抓不好的。”我大声的嚷道“连我都被你传染了,你还想传给别人不成?”
胖子看看我,扭头再看看他,两腿一软,立刻吓得爬走了。连带着周围的人也跟着退避三舍,酒楼里一时清净许多,掌柜的又恨又怕的远远看着,却不敢过来。
我们对视一笑,顿觉畅快淋漓。
“你演得不错。”我赞许道。
他调皮一笑,模仿我的语气说:“你配合得也不错。”
狡猾的神色依稀有着半缘君的影子。
“对这样的人,就该吓破他的胆才好。”繁锦说得理所当然。这时的他一点也没有被我故意欺负时的那般可怜。再想想他与白莲花在一起时,也是一副主子模样。
很突然的,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繁锦他是不是在装失忆?!为什么只有与我相处时,他的表现才会格外不同?!
浪迹天涯(二)
如此想法像一个魔咒困扰了我一整个晚上。
天快亮的时候,繁锦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轻声说:“你一晚上都没睡。”
“……”我一惊,没有说话。(我们睡一张床)
“可以告诉我吗?”
“……”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起。
“不行吗?那,可不可以听我说?”
我默默的点头。
“我,没有记忆,只知道自己叫繁锦。遇到白莲花的那晚,下着大雨,我醒来后看见他的第一眼,很失望,总觉得自己象是在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他喃喃述说着,有着淡淡绵绵的惆怅。
“我想我从前一定有一个恋人,他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于是,我故意掉进莲花池里等他出现,可救我的还是白莲花。我说不清当时的想法,只是觉得世界空空的,心里好疼,好疼。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又怎么寻他。”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找回自己的记忆。每个夜晚都会被噩梦吓醒,梦里的我,很绝望,很难过。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鼻子很酸,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知道,我的过去很糟糕,有时候脑子里会忽然闪过骇人的画面,惊得我一身冷汗。可我还是想找回我的过去。我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一定会后悔的。”
他搂着我的手臂在战战发抖。
我不敢回头,怕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后来,我遇见了你,看见你落水的样子,我突然开心得想要哭出来,这种感觉真奇怪,明明我们根本就不曾相识。”
他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我身子一僵,不敢动弹。
“从一开始你就在拒绝我,我是知道的,而我也明白,我决定跟着你,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一路上我都很小心,怕惹你生气,怕你赶我走。直到现在,我都很怕你会突然消失不见。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我的记忆只有这么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如此冰雪聪明,心思玲珑,什么都看出来了。
我的怀疑,我的防备都随着他哀伤,烟消云散。
我转过身回抱住他:“你也一晚没睡吧?”
“嗯”他诺诺的点头。
“睡吧。”
轻抚他的背脊,嶙峋的骨骼有些硌手,从没想过,厉害如他,竟会这般瘦弱!
第一次与人相拥而眠,香甜无梦。
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便看见繁锦躺在我怀里,闪烁着碧眸,笑得甜美开怀。
“什么时候醒的?”我伸手挑开他额前遮眼的长发。
他眨眨眼说:“早醒了,就是舍不得叫你。”
“还做噩梦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睡这么踏实。”
说着,又搂紧了我,他身上清新的味道让我突然有一种拥抱世界的错觉。
“饿了吧?”
“不饿。”
“真的?”
“骗你的。”这三个字说得调皮得紧,我却越发喜欢他坏笑的表情。
“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他咯咯笑着,却依旧不肯放开我。
“真是被你打败了。”我故作哀叹道:“繁公子,可不可以先让在下起床穿衣?”
“我帮你穿。”
“好。”
答应他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一碗茶的功夫过后,他纠结的瞅着我的衣带不知如何下手。
“繁锦,我自己来吧。”
他瞅我一眼,“叫我锦。”然后接着研究衣带,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他总是半敞着衣服,而且衣带也绑得很随意。
“锦,让我自己来吧。”
见我很是无奈,繁锦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弃蹂躏我的衣带,乖巧的坐在一旁观摩学习。待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之时,便一跃而起,紧贴了上来,开心雀跃得像个孩子。
浪迹天涯(三)
楚江城的夜晚比上京城里要热闹许多,灯火通明的街巷,琳琅满目的夜市无一不彰显着楚江商业的繁荣。这里的外来人口很多,其中不乏来自亚希王朝金发碧眼的漠人,再加上夜晚灯光的缘故,繁锦第一次可以不用透过面纱来看世界。他四处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太过新鲜的世界,橘色光线下,碧色的眸子好象是树上长出的新叶的颜色,很嫩,很漂亮。
我微笑着跟在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长得跟他一般高了,亚希的阳光使得原本白如奶油的皮肤也变成了浅蜜色。繁锦绝色的面容自然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但是随之而来的人流瞬间便淹没了我们身影。
“咦,这里好热闹啊。”繁锦的脚步在一家青楼前停了下来。
我刚想说点什么,他又转过身,望着对面的相公倌叹道:“这边,也很热闹。”
“我们还是去这边吧。”相比之下,还是去青楼妥当,要不然,繁锦这一进去准被人误认做新来的相公。
“唔。”繁锦茫然的跟在我身后进了楼,但是随后就蹙眉拽住了我的衣袖“我不喜欢这里。”说话间,已有一群红粉绿柳围了上来。
“呦,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呐。”
还没等老鸨的魔爪触及到繁锦,我便拽着他落荒而逃。
片刻之后,我们停靠在小巷里的古树下,相互对视着,呵呵笑着喘气。
“我们为什么要逃跑?”他呼着气儿问我。
“啊?”我哑然“不知道。”
究竟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不悦还是因为老鸨看他时的目光?从没想过我东方子云也有这么不知所谓的一天。
“云,以后可不可以不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不喜欢么?”
“不是,我不喜欢她们缠着你。”
我刚想笑话他打翻了醋坛子了,可是转念一想他是男人,怎么可能为我打翻醋坛子?于是岔开话题,决定带他去美食街觅食一番。
繁锦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一心一意的融入了美食的世界,热腾腾的烟雾下是他开心的笑脸,“老板,我们再多要一份鱼丸。”
“喂,你吃得完这么多吗?”我对着满桌的食物感叹道。
“我吃不完,还有你嘛。”他笑着将一个鱼丸塞进我的嘴里,噎得我猛灌凉水。
“哎,现在世道不好,有得吃就多吃一些吧。”来上菜的老板忍不住叹气摇头:“要是往年,这云锣街上会热闹很多。”
“现在不是很热闹吗?”大大小小的饮食摊位布满了街道,各色小吃的香气混合着吆喝叫卖之声,非常有生活气息。
“差远了,今年是多事之秋,南方闹地震,北方疫病横行,前些日子有些地方又开始闹蝗灾,这叫咱老百姓可怎么活呀。”
“老丈今年应该也年逾花甲了吧,该在家中怡享天年才是。”
夜市老板闻言,沧桑的面容顿时老泪纵横,“家中几亩薄田都不争气,大儿子上了战场至今也没回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
“朝廷不管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唉。”老板搓了搓布满老茧的手,开始收拾旁边的桌子。“景王千岁是个好人,还派了专人来受灾的村里送过冬的食物。可是,这天下太乱了,哪能管得过来。前些日子有几个京城里来的人上我这儿吃东西,他们说千岁为了这些事儿,都累得吐血了。乡亲们都说要为千岁祈福,所以把这个月的花灯会也都取消了,你们来的也实在不凑巧,想看花灯会只怕得再等个把月了。”
景王千岁是好人?虽然暗地里得来的消息也是如此,但是从普通百姓口中听到还是令人吃惊不小。那个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可不觉得他完全是鞠躬尽瘁,为人民服务。
“老丈,我来帮你吧。”
繁锦放下手里的食物,热情的凑了过去。
“谢谢,谢谢。”老板和蔼的笑着将他劝了回来“这些活儿我都干习惯了,小姑娘还是快些吃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呵呵,‘小姑娘’快吃你的,这些还是我来吧。”我笑眯眯的将炸串塞进他手里,然后卷起袖子帮老板打起了下手。繁锦也不气我挪揄他,一边吃一边乐呵呵的看着我忙活,冷不防塞我满口的食物,然后伸出一截粉嫩的舌头舔舔自己的小手。那慵懒的带点儿满足的神情像极了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夜市老板把我们的嬉笑打闹全然看在眼里。
忽然间,笑呵呵的对我说道:“小伙子好福气啊,人家小姑娘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呐。”
“噢?老丈何出此言?”
“这姑娘家细心着呢,专挑你吃得多的几样,煮好了,剥开了喂你。”老人家笑得慈眉善目,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跟我拉家常。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察觉到原来今晚上的食物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
“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小伙子可得珍惜了。”老板语重心长道:“我老伴去世以前,我总觉得她又唠叨又烦人,现在反而是耳根子太清净,总想听她再骂我几句,却再没了那个总爱叨念你的人。”
“是,我知道了。”我转过头向繁锦看过去,他正神情专注的剥着虾仁,似乎没有听见我们的谈话。
“小伙子,过几天是引玉娘娘(相当于我们说的月老)的寿辰,带着小姑娘去庙里拜拜吧。”临走前老板拍着我的肩建议道“很灵验的。”
浪迹天涯(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