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你这样当姐的,叫未成年的弟弟生小孩?」
「你哪个角度看起来像未成年啊,好了,我要走了,老公还在家里等我们呢,我想让你先看看小荀,所以才特地抱过来的。」
「好啦!带上他,快滚吧!」周皓染毫不客气地送客,大姐的老公是外科医生,从来不屑和黑社会打交道,因此,就算逢年过节,也不会到小舅子家里坐坐。
这个时候,大姐就会搬出自己曾经是飚车族的身分来,还有新闻照片为证。
周皓染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大姐会找这样一个性格温吞、丧失生育能力(无精症)的男人做丈夫,也许这就是她从小向往的平凡生活,虽然平淡,但却安全。
不用担惊受怕,又有谁来寻仇,没有流血冲突,子弹恐吓,更不会有牢狱之灾,一直平平淡淡就是幸福。
这种生活,周皓染别说过一天,过一个小时他就会窒息而亡,他的每条血管里流动着周家的血,黑道的血。
从太爷爷、爷爷到只活到三十岁,就被暗杀的父亲,这种令人发狂的血脉是代代相传的。
周皓染从不否认自己是冷酷又嗜血的人,为扩大帮派势力他一直铁石心肠,不择手段,绑架老幼妇孺也不在乎,才会短短一年工夫,就坐稳黑帮老大的位置,没人不服他,他是黑暗世界中的王!
黎荀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焦头烂额,周静雯每次来,办公室就变成育儿所,这还罢了,那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小人,总喜欢攀在他身上,一推开就哭,弄得手下面面相觑,连报告都说不好了。
「老大,西门町的小子迟迟不肯交货,要不要找人剁了他?」
「剁什么剁?」周皓染拎过趴在膝盖上的黎荀,大手捂住他白嫩的耳朵。
「啊,这……慢慢切?」可怜的手下,绞尽脑汁地想着替代词汇,「拿小刀……?」
「够了,都滚出去!」
「是、对不起!老大!」
「其实,你是喜欢小荀的吧?」一旁,观察良久的大姐一语中的。
「你也滚!」周皓染忍无可忍地把黎荀扔回给她,并下了一道禁令,要是周静雯再带着孩子来,立刻轰出门去。
从那以后,周皓染的耳根就清静很多,可是,大概被大姐的「乌鸦嘴」说中,第二年,他众多女友中的一个,二十二岁的T台模特儿,突然怀孕了。
周皓染反对堕胎,而且不论男女,都是周家的血脉,他答应了女方开出的,一大堆条件,结婚了。
八个月后,妻子生下了一个男孩,结结实实,哭声震天。
周皓染点点头,给他取名,周屹天。
周屹天的出生给义兴会带来很大的喜气,但是只顾购买奢侈品的年轻母亲,对育儿一点兴趣也没有,也唯恐哺乳会让身材变形,把未满月的儿子,交给保姆喂养。
义兴会的生意扩大了,在澳门也增建了赌场,周皓染没日没夜地忙着帮会事务,要不是保姆时不时抱着少爷来给他看,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结果这对年轻的父母,都忽视了新生儿的疫苗注射。
只有六个月大的周屹天,从一场小感冒演变成肺炎,高烧不退,保姆和管家连夜送医院急救,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也许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周屹天三岁以前没少生病,皮肤也非常容易过敏,经常哇哇大哭着,一宿睡不好。
黎荀每次来,听到表弟哭声,立刻跑到摇篮边,哄着表弟睡觉,还把他幼儿园学到的儿歌全都唱给表弟听,逗他笑。
以至于快满一岁的周屹天,在牙牙学语时候,手舞足蹈地叫着「哥格」、「哥格抱」……只会缠着黎荀撒娇。
小兄弟间相亲相爱的画面非常温馨,充满着童趣,不过周皓染就不那么开心了,因为只要他一抱周屹天,周屹天就必定大哭,扭腰扭屁股的要下去,不耐烦地塞到黎荀怀里,周屹天就破涕为笑了。
有了可爱的小表弟之后,黎荀也不缠着周皓染了,只顾陪着表弟玩,每一句话都是「小天怎么怎么可爱」。
「这小子是存心来气我的吧?」周皓染不爽地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
「这能怪他吗?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大姐直摇头,「想当年,我要是这样养你,你早就饿死啦。」
父亲被敌对帮会残忍的杀害后,母亲的精神彻底崩溃,多次自杀未遂,最后被送进一家疗养院,治疗半年多后,还是跳楼身亡了。
这时候,周静雯只有十二岁,周皓染也只有三岁,电视新闻、报纸上,都是周家的惨剧,也有大篇幅报导警方如何严密监视两大黑道家族,以防止出现更大的报复性惨剧,很长一段时间,义兴会都被打压着,别说报仇,连生意都不能做。
年已六十,下半身还因中风瘫痪的爷爷,把全副精力都摆在应付警察,维持家族生意上,想等时机一好转,就血洗仇家,以告慰儿子、儿媳的在天之灵。
这段时间,一等就是十年,这期间两家没少明争暗斗,死伤不少兄弟,周家元气大伤,手下又出叛徒,险些坐不住江山。
在这危机四伏、血海深仇的十年里,老人很少回家,周静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弟弟,怕人下毒,亲自煮食给弟弟吃。
另外,凡是黑道少爷该懂的东西,格斗、射击、阴谋诡计,她都想方设法地让弟弟学会。
「我有点后悔了。」周静雯曾经无奈地说道,她当初只是想让周皓染明白黑道的险恶,要他学会自保,结果却培养出个魔头来。
不管周静雯怎么想,周皓染都一直信赖、敬爱着她,就算她为了和医生男友结婚,毅然脱离了义兴会,也依然还是大姐。
「大姐,你会长命百岁的。」在周静雯的生日宴上,周皓染信誓旦旦地说。
「是啊,有你罩着我嘛,哈哈。」大姐爽朗地笑着,一如当年在山上飚车的英姿。
周皓染一直暗中派人保护大姐,仇家是差不多死光了,但是又有新的帮派势力崛起,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利欲熏心」的混沌世界里,永远不愁没有敌手。
周皓染相信自己的直觉,大姐那么有爱心,收养孤儿,赞助艾滋病儿基金会,她是会长命百岁的,而且,她已经脱离黑社会,不再是刀口上生活的人。
直到爆炸发生前的那一刻,站在那辆烧得只剩下废铁残渣的跑车前,周皓染都深信不疑。
「生有时,死有时,凡事都有定期……」这句话,爷爷生前经常挂在嘴边,但是他自个儿都不信服,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报仇!
周皓染也不信这一套,什么生死由命,一切都有老天注定,至少大姐和姐夫,他们命不该绝!
十岁的黎荀是侥幸活下来的,他忘记拿雨伞,于是折回去拿,才跑出几步,身后的车子就轰然爆炸了。
滚烫的热浪一下子掀翻黎荀,他重重地摔在邻居家的花园里,头发、眉毛都烧焦了,血流满面,昏迷不醒。
周皓染赶到的时候,警察也到了,消防员急着救火,但是火势太大,相信车底被塞进相当大分量的炸药。
周皓染抱起黎荀,送进医院,等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残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皓染尽管给姐姐、姐夫举办了足有千人送葬的隆重葬礼,但依然不愿承认姐姐已经死亡的事实。
黎荀又成为了孤儿,有人说他命苦,有人说他天生就克父母,注定是一个人,周围的人,说话都很难听。
周皓染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黎荀的监护人,把他从葬礼上接回来后,让家庭医师看护了一年,等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送去东帝小学念书。
全日制的寄宿学校,有生活老师、校医,周皓染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周皓染送走黎荀没几个月,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儿子归自己,郊区价值千万的三栋豪华别墅归妻子。
另外,还支付了近一亿元的分手费用。拿到离婚协议书的妻子如获大赦,听说她很害怕被义兴会报复,着急地卖了房子,移民去了英国,一直没敢回来。
自那以后,周皓染就经常外出,甚至彻夜不回。
在放长假的时候,黎荀也是选择留校,有时候,他太想念表弟,就会回家一趟,过周末。
黎荀在家的时候,周皓染就更加不会回来了,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周家的外甥,不过是个不讨喜的累赘,连佣人都不正眼瞧他一下。
久而久之,黎荀逐渐地淡出义兴会的视线,远离黑道,最后被遗忘掉。
……真的能遗忘吗?
远处,乌黑的雨云里响起隆隆雷声,周皓染回过神来,拉上窗帘,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出办公室。
《极爱》2——恶男本色番外篇
东帝贵族学校,按照学区划分教学楼,国中部位于东南侧,占地极广,大部分是绿茵地带,有少年高尔夫练习场,骑马场。
七层高的教学楼,仿欧洲古堡风格,尖圆的顶棚看起来就像魔法学校一样,充满着幻想色彩。
这里的学费也是高昂得令人匪夷所思,是普通中学的二十倍,这还不包括平时的一些训练、比赛费用。
就算是这样,为挤进这所明星学校,每年都有很多家长在排队,名额有限,有钱有势也未必进得来。
即便是贵族中学,和黑帮打好关系,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这种背地里的交易,只有校董事会的人才知道。
何琳还是新人,今年三十岁,教育系毕业,受聘来东帝国中部,担任三年级的导师,虽然学生的背景大多非富即贵,很特殊,但黎荀的背景更加特别。
他是孤儿,养父母又遭遇车祸而亡,十二岁开始住校,这期间,没有任何家长来访。
按照数据来看,他有一个监护人,关系一栏写着「舅舅」,但是这名舅舅的姓名、职业、收入等等资料,都是空白。
联系电话是个空号,家庭住址倒是真的,位于市郊半山的豪宅区,但是发家长会的通知函过去,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换作其它的学生,早就被学校「警告」了,可黎荀一点事情也没有,学校董事会默许他的家长不出席任何活动。
可是升学志愿不同,它必须要有家长本人签名、确认,才能通报上去,全年级只有黎荀的升学志愿还一个字没填,何琳觉得不能再等了,几次三番找到董事会,要求联系黎荀的监护人。
好不容易,副校长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还说黎荀的家长叫周皓染,并特别关照道,「他要是不肯来就算了,别惹恼他,你要知道,我们学校非常需要他的赞助费……」
何琳下意识地想象出周皓染的形象,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臃肿,脾气乖戾,可能是房地产商,所以才这么有钱。
但是,当周皓染站在三年级的办公室里,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后,不止她,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呆了。
靠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颀长身材,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压迫感,面部轮廓很深,浓黑的眉毛下,是带着些野性的眼睛,紧闭的嘴唇显示他是冷漠而自负的。
但是这副不羁的,无所畏惧的模样,和笔挺的西装,彬彬有礼的言谈,是那样相称,竟让人产生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何琳作为老师,见过许多家长,却无法猜出这个男人的年龄与职业。
难道是警察?
当那双锐利的黑眸扫视过来的时候,何老师的心脏就一阵紧缩,整个人莫名地紧张起来。
「您、您请坐。」何琳结巴地说,请周皓染坐下,她的办公桌前有两张会客用的沙发,只是比较小,有些不合男人的尺寸。
「不用了,我签完字就走。」周皓染站在办公桌前,那种无形压迫感,让何琳都不敢抬头看他。
「那个,不只是签字就好,黎荀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希望您能多多了解一下……」
「他的成绩很差?」周皓染闻言蹙眉,依然站在原地。
「不、不是,黎荀的成绩没有问题,相反的,他很优秀,包括选修课都是满分,我们老师都觉得他是一个十分用功的孩子。」
「然后?」周皓染的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然后呢……」一般来说,听到孩子的成绩这么好,家长们早就高兴极了,周皓染平淡的语气,让何琳有点应对不来,「学校方面,我们希望他可以直升大学,以黎荀的成绩,要考上东帝大学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让他跳级?」
「是的,东帝大学也有医学部,黎荀的志愿似乎是国立大学,但是本校可以提出更优厚的条件……」
「医学部?」周皓染脸色一沉,低沉地问道。
「您可能不知道,他的宿舍里堆满了医学专业的书籍,好像是他养父的遗物,他对医生这个职业非常向往,也一直有在自学。」
「他人在哪里?」周皓染的脸色更冷峻了,右手紧紧攥着拳头。
「啊?」明显察觉到男人的不悦,但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何琳的额头都冒汗了,「现在是最后一堂课,三年A班是体育,所以大概在篮球馆吧……哎?您去哪里?」
「我要带他回去。」
「那、那升学志愿怎么办?」
「以后再签。」周皓染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何琳呆坐在椅子上,总觉得不放心,急忙拿起一把折迭伞,追了出去。
天空阴沉沉的,刚刚下过一场雨,户外湿漉漉的,草坪上积着雨滴。临近毕业,体育课几乎是自由活动,大家聚在篮球馆里,打球,聊天,十分热闹。
「我老爸说,等考完就带我去英国旅游……」
「你也去英国啊,这样我们班就十一个去英国的了。」
「哈哈,那干脆组团去呀……」
「黎荀,你去哪儿?」看到坐在折迭椅子上的黎荀突然站起来,一个相当帅气的男生问道。
「洗手间。」黎荀微微一笑,就算待在一群长相不错的男生中间,他的外貌依然很显眼,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漆黑如墨的短发,加上他不拘小节,乐于助人的性格,很受同学欢迎。
据说,他在情人节收到百余封情书,男女的比例刚好一半,也算是创下国中部的记录了。
黎荀一个人离开篮球馆,去了附近的洗手间。出来以后,却没再回去,而是沿着花圃散步,来到空无一人的田径场上。
「他一定不会来的。」黎荀惴惴不安地想着,没办法平静下来。早上,何老师对他说,会请他的舅舅来学校商谈升学志愿的事情。
想想自己真是幼稚,明知道「他」是不会理睬这种事的,却还故意拖延着,不填妥志愿表。
「我真是笨……」黎荀喃喃自语,心情低落得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田径场的东边。
在高耸的欧式围墙下面,栽种着雏菊等漂亮的花花草草,角落里,茂盛的蕨叶挤在一起,上边挂着一只深褐色的蛹。
在一片莹绿中间,它显得十分扎眼,是蝴蝶蛹吗?感觉比一般的飞蛾蛹大上许多,黎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蛹身没有破洞,是还不到孵化的时间吗?
乌云渐渐地移近,从天空中又掉下豆大的雨点来,劈劈啪啪砸在草丛上,看到蝴蝶蛹随着草叶的震动好像随时要掉下来,黎荀赶紧用手撑起一个棚,遮在蝶蛹上。
隆隆的雷声,耳边的雨声,掩盖了放学的钟声,黎荀专心致志地保护着蝶蛹,完全忘记了时间……
周皓染在篮球馆、教室、宿舍、餐厅,图书馆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黎荀,他的同学说,在下课前,黎荀就走开了。
「奇怪啊,他平常很守纪律,不会不说一声,就早退的。」找不到黎荀,何琳很尴尬,可是东帝那么大,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黎荀在哪个角落里。
「你说最后一堂是体育课吧?」
「是,是的。」何琳忙不迭点头。
望着下着大雨的田径场,周皓染伸手拿过何琳手里的雨伞,径自走出教学楼。
「周、周先生……」何琳站在门口,走也不是,喊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周皓染,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