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他也是姐姐的父亲是辛姨的丈夫,我须得做出负责的事情。
心情说不出的沈重,我整日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出去应酬客户或者就是在窗台边上发呆。而这个时候我常常是什麽也不想的。我已经害怕了思考,只希望能让繁忙的工作来驱除我的恐惧和寂寞。无法见到悦霖无法知道他的消息,不清楚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这一切都让我惶惶不安。那个已经从我身体里拔除的部分却仍旧深深影响著我的一举一动。
青凡去澳门办事回来又受伤了,我去探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见到他只觉得对哥哥异常的思念。那是一种已经深入骨髓的依赖。
父亲在听到我的决定以後确实情绪好转了不少,柳医生私下告诉我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乐观,他精神上虽然恢复了些可是身体的机能仍然不见起色。他必须承认和面对自己已经是个老人的事实,不是精神力量能改变一切的了。
我还是不愿意去医院看望他。因为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麽,我只能尽全里做到最好,把关家三少爷这个角色扮演得出类拔萃,而其他的,尤其是感情上的,我已经无法再付出。
爸爸安排辛姨给我找对象相亲。我直觉得好笑,我关予笑,二十五岁的大好年华还要靠相亲来找老婆。若是去港大说一圈,怕是没人相信。父亲确实老糊涂了,他难道就不明白只要他儿子想找,大把的女人都前仆後继,而问题的关键是,我的心已经无法在挪出一点点地方给别人,甚至没有了逢场作戏的热情。
可是,又怎麽能逆了爸爸的好意,反正我也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了,不差这一点点。
於是我开始多了一项除了喝酒以外的业余娱乐。那就是相亲。
多少人都不明白我这个年纪和条件怎麽要出来相亲,不晓得是要找个什麽天仙回去。
辛姨确实很厉害,找来的姑娘个个都是拔尖的,无论是相貌家世还是性情,至少一眼看过去都是很顺眼的。但我怎麽也提不起劲来。换过一两年前,我定然天天同这些姑娘出去吃茶喝酒跳舞作乐,可是,如今我连去应付一顿饭都兴致缺缺。
姐姐见不得我那样子,於是常常帮我回绝一些送上门来的。我感激不尽。
一时间,关宅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全是香江名媛。
程昊在知道了以後大笑我,说我豔福不浅,一定是上辈子命犯桃花,今生要受点惩罚。我倒宁愿听信他这样的说辞。他好像也和他那个设计师进展不顺利,我懒得过问。免得想起伤心事。他三天两头跑来找我喝酒,辛姨警觉的看著程昊,搞得知情的他很为难。
最後我还是在程昊的劝说下去了医院一趟。爸爸还是以那个姿势躺在那里,我站在病房门口良久,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进去又说点什麽。挣扎了半天,正准备推门进去,就听到身後一个很轻的声音叫我一声。我回过头去,竟然看见苏漆漆站在那里。
唉,事过如此的之久我已经分辨不出她的声音,而她还能来看看我的父亲,我确实很感动。於是走过去,对她笑笑。
她拉我在走廊的条凳上坐下来,轻不可闻的叹口气。
看到她的样子,想起以前的她,我突然悲从中来,想起一句话“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不经意的把手覆盖在她膝头,轻拍两下。我们两个都算得上是劫後余生。
她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在相亲?”
“是啊,爸爸现在只想我快点结婚,生一堆孩子还把关宅填满。”
“予笑,我知道你难过。你现在的样子,我看著就心疼。”呵呵,又是这句话,卢悦霖也说,予笑,你这个样子,我看著就心疼。
“你什麽时候结婚?”我随意的瞟一眼她的右手,并没有带戒指。
“和Liven是订婚了,不过,我仍旧没想过要嫁他。当时只怕你为难,就匆忙做了个决定。”她抬起头笑笑,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仿佛以爱的名义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都再清楚不过。
“想来,你爸爸恐怕也不能接受你现在就嫁过去伺候别的男人鼻子眼睛。”
“确实,予笑,你打算怎麽办?随便找个女人结婚?”
我脑子里只用了最多三秒来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确认了苏漆漆的想法,於是仍然忍不住向她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漆漆,你考虑考虑我可好?”
“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现在是朋友。”
“可是你不会愿意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吧。”
“确实,选择你比起选择Liven,简直好处太多。不光我更喜欢你,连我家里人也对你爱不释手。”
我继续开出我的条件,我现在也只能用这样的姿态来和苏漆漆做个交换,“如果结婚以後你不满意,我们也可以离婚,我不会束缚你一辈子。只要你不嫌弃我……”
她确实是最了解我的女人,只问:“为什麽要这麽著急结婚。”
“我腹中那块肉不能在等,总得找个人认了才是,你就包涵包涵吧。”我其实无可奈何。
苏漆漆听我这麽说,轻笑起来。确实,我们都太紧张了,为了爱也好为了情也好,夫妻不见得要与之相爱一生一世,彼此可以选择另外的方式相处。这便是为什麽大多数人不容易遇见爱情,而几乎所有人都会结婚的原因。
“我知道,你爸爸是不是快不行了,你想生个孙儿给他,不让他遗憾。”
“对不起,漆漆,我一直这麽任性的要求你。”
“那也是我自己送上门来的,多少女人想等著你糟蹋都没机会呢,我比起她们算是幸运的。”
她这样一说,我更是万分歉疚。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为了男人如此牺牲的。她可以为了我牺牲爱情牺牲名誉,我又怎麽能拒绝这样的女人,又怎麽忍心伤害她。但却已经无法爱她,甚至找不回以前的那种感觉,我全部的爱和爱的能力都封锁在了卢悦霖体内,那是专属於他的。已经不是我的了。
苏漆漆把她买的鲜花递到我手上,帮我理一下衣领,拉起我的手,“走吧,去看看爸爸。”
也许父亲不是最满意苏漆漆,但是这是我的选择。她除了和Liven有过一段港人皆知的感情史外,仍旧是个适龄又美貌的女子,聪慧大方,性情温和,家世又与我相配,想来父亲也该挑不出什麽刺来。说难听点,比起我选择卢悦霖,他一定巴不得我选择苏漆漆。
父亲看我牵著苏漆漆的手,倒是笑了出来。我知道,他这才一颗心定下来。
我告诉爸爸苏漆漆要与我结婚了,他也不多问有关Liven的事情,我们都是做事体面的人,这些小麻烦自然能解决妥当。就算我不说,苏漆漆也能麻利的处理好。她终要嫁与我了,苏漆漆算不算得上功德圆满,恐怕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晓得。我不敢多问,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有的话,连玩笑也开不得。
回家以後,我找到辛姨,问她家里保险柜里又没有像样一点的钻戒。
她愕然,问我要钻戒干什麽。
我沈声音道:“自然是送我女朋友,难道我还自己戴不成?”
听我这麽说,她一笑,边往书房去有边说,“终於又开始开玩笑了,我们三少爷回来啦。”我跟在她身後苦笑,这世界上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
她走到书房门口,又转过身问我,“你要订婚?”
“不,我想直接结婚,刚刚已经跟爸爸说过了。”
“跟谁?”
“呃……苏漆漆。是谁不都一样,反正是个女人就行。”
“呵,我情愿听你现在这个腔调,也好过你前阵子的魂不守舍。”她打开保险柜任我挑选。多数是妈妈以前的珠宝,虽然样式陈旧了些,可钻石都是上等的名钻。
挑来挑去选了一方镶的简单大方的全方美钻,不大不小,五六克拉,戴在苏漆漆那青葱玉指上已经嫌大。但是苏家不是靠她的手指来衡量的,须得送够份量的婚戒才行。她又把项链什麽的拿出来给挑选,我觉得都不合适,於是拿了那枚戒指,装在口袋里。
辛姨问我结婚的时间和张罗的事情,我都说交给她办便好,我操心不来。而且爸爸现在病著,越快越好,结婚也能冲冲喜。其实我是怕自己拖得越久越难过。
回到房间,我觉得一身骨头都要散了。
青凡从辛姨那里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很诧异的跑来我办公室来质问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接受爸爸以前的全部工作,他也已经成了我的助手,可是我们的关系仍旧停滞在一个奇怪的生疏带里。他这样行为无疑让我觉得很奇怪。
可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释结婚的事情,尤其是知道我和卢悦霖关系的人。这对来说就是不停的揭伤疤,再强悍我也是个普通人,怎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带著钻戒去见苏漆漆,我已经从报纸上看到消息,Liven将要去日本进修,那可不是一般的公司,当然其中一定有苏家的鼎立相助他才能去。想来这个障碍解决了,我便可以送戒指给她,把她拐进婚姻的坟墓。她还是打扮成我以前喜欢的学生模样,休闲长裤配衬衫,清丽可人。头发现在稍微长长一些,扎个小马尾,翘起来,很可爱。我搂著她的腰,像我们以前一样,亲吻她的额头,把钻戒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她没有抬头,於是我没有看见自己未婚妻这个时候眼睛里的表情。
我又问她什麽时候合适去她家里拜访,还有结婚要在香港或是其他地方。做个好丈夫并不见得困难,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很有耐心的一一询问妻子,办得让她满意。而我已经不在乎这麽许多了。
苏漆漆的贤惠也不盖的,这些事情都一一与辛姨商量了,让人很放心。我去苏家拜访也不是头一回,自然顺利娶得美人归。周围的人因为我要办喜事而喜气洋洋。只有程昊来说了两句杀风景的话,他也是心里同情我,要与不爱的女人结婚。可是,哪有人人都能和相爱的人共结莲理的好事。
外人越是忙乎我越是觉得空虚清凄。不知道卢悦霖现在偶尔还会不会想起我这麽个人来。
可能他也听说了我要结婚的事情吧。
香港这个弹丸之地,什麽事情都能一传千里,我毫不怀疑。
陪著苏漆漆去买衣服买首饰,我让店员把所有9号的衣服都取出来一并打包了送去关宅,免得她以後搬衣服麻烦。我写了支票走出来,她有些不高兴的问我是不是不想和她逛街,我摇头。确实没有这回事,只是我现在做任何事都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那只是我需要做的,包括结婚。
之後姐姐都代替我陪苏漆漆张罗结婚的事,我长时间呆在公司,只怕是不想回家去面对那一片结婚的气氛。我去找柳医生,他说父亲应该能去我的婚礼观礼,於是我放心下来。原来一切都比我想象的简单,除了我一直无法敞开的心扉。
这算得上是关家第一次娶媳妇进门,搞得好不隆重。辛姨在丽晶请了一百来桌客人,上千宾客。我们累得半死。苏漆漆打扮得光鲜亮丽,比起所有的女人都来得耀眼。托朋友帮忙也没有来不正经的记者,婚宴尚且算平安。父亲兴致很高,向众人夸耀自己的儿子,他甚至一不小心说错,叫我予文。我笑笑,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著哥哥。而我,也许永远无法成为他心中理想的儿子。
不过,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如意,得学会知足长乐。
爱与痛苦都是无法相比较的。
後来在敬酒的时候,我看到秦鸳和他父亲也来了。按照辛姨请客的原则,他们也必是宾客之列。为了表示事过境迁的洒脱我还是硬著头皮过去敬酒寒暄。他父亲似乎以为我曾经对他女儿有过非分之想,於是上下打量苏漆漆。眼神显得不算友好,也许在他心目中没有女人能比她女儿更优秀。
我随问起秦鸳什麽时候结婚,她倒毫不避讳的说:“悦霖听说你要结婚了,就准备去台湾发展,现在事物所交给Tad打理。我想,我和他暂时不会结婚了。他已经向我爸爸提出戒除婚约。”
听到这个消息,我几喜几悲,只长长的舒出口气。
她又说:“他为你,什麽都可以做。你却牺牲不得一点。所以,爱就是这麽回事,爱得多一点的那个人必定是输家。这场感情角逐,我们都输了,你是唯一的赢家。你看看苏漆漆,她比我更可怜。”
我说一句失陪迅速转身离开了,心里确实承受不了这样的话语,因为太实在。在这个社会里,人们都最怕听到实话,那杀伤力可见一斑。可是无论如何,我也并非赢家,我爱悦霖,却没有得到他,甚至得不到他的谅解。我算个什麽赢家。
苏漆漆仍旧依偎在我身边,应付著各类宾客,交际手腕一流。只要她想做,也不难成为第二秦鸳,可是她们不是同一种性情的人。我倍感欣慰和歉疚。
以前的老朋友,知道我和苏漆漆几经波折,他们打趣的说我:“原来以为关予笑是铁丝心肠,原来还是喝不得二两美人酿。”我点点头应付,确实,并非每个人都有我这般的运气,遇见这麽多的人爱我。被爱往往是要比爱幸福一些的,哪怕是在心理上,仍是占优势的。
礼成送客,累到三更半夜。我回到房间倒床就睡,完全忘记了今夜也算是洞房花烛,新娘子却被我抛诸脑後。天亮醒来,见她睡在客房。我叹口气,只感叹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的往往却往往不是那个人。苏漆漆究竟是想如此选择,还是为了迁就我,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是那麽聪明的女人。怎麽会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我把毛毯给她搭上,她却惊醒了。
睁著大眼睛看我,仿佛还不相信今天醒来,我已经是她的丈夫。
她起身说要和辛姨一起吃早餐,这些规矩她倒是比我还讲究。我也由著她,看她在浴室洗漱打理。突然想起以前我靠著洗手台等著卢悦霖帮我刮胡子,往事已然如烟。
苏漆漆见我发呆,问我怎麽了。我说,怕你後悔嫁与了我。
她抬头看著镜子里的我和她,突然微笑。我最怕她如此清冷的微笑,像是洞穿了无限世事,翻过无数筋斗,天凉好个秋的无奈,这样的认命,已然不是那个苏漆漆。
恐怕她一切都无所谓了,就像我现在一样,只用做足那个“苏漆漆”,至於感情,更不去计较和强求。
没有蜜月,我匆忙赶回公司处理公务,静下来时,把脸贴在冰冷的桃木桌子上,呵我这颗心呐,仍旧在流血。而我的人,却走得老远了……
chapter 14
而我的婚後过得极其平静,和这世上大多数夫妻一样。也为小事情拌嘴,也会有夜不归宿,也会有玩笑过头的时候,但一切都归於平淡,因为没有激情。
相敬如宾恐怕就是这麽个样子。
公司里的事情渐渐理顺,因为父亲的情况稳定,我都定期去医院探望他,向他汇报生意上的事情。父子感情也不过如此,我见到他还是不免难过和心痛。我们彼此都伤害过,用最不希望的方式,但是身上流著同样的血,我们又无可辩驳。
姐姐怀孕的消息大大刺激了爸爸,他也隐晦才催促我赶快有所行动。可是天晓得,结婚这麽些日子我碰苏漆漆的次数还没有自慰的次数多,对著她,我很难提起欲望。我心里只挂记著那一个男人,只有他才能让我的身体失控,欲望横流。而离开他,我便冷漠得丝毫不为情欲所动。
若秦鸳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也该不在香港了。我们已经没有同顶一片天,我想起来就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