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她,我也只是偶尔感怀,毕竟我对她没有那种深层的感情牵绊。她写邮件给我,发些照片。美国的阳光很好,惟独不与我电话。她说怕听到我的声音哭出来。我拍女儿的相片给她,她直说有长大了。我们的关系,也就仅止於此了。每个月我定期给她汇款,却不见她过账。想到她也不是委屈自己的女人,於是又安慰一些。
直到那日,我才彻底脱离了这种两边不著岸的生活。我欣喜不已,整个灵魂都在簌簌的颤动。
车子在皇後大道上抛锚了。我下了车,热得不行,那太阳火辣辣的,助手又还没到。
我一个人在路边抽烟。心烦气躁。
可是,一抬头竟然看见一是熟悉的人从对街的大楼里走出来。同他一路的人是律政所的长官。都是我熟悉的人,卢悦霖竟然出现在香港的街上。我一下子觉得呼吸很急促。不知道手往那里放。还是没忍住,直接到过去,翻过中间的护拦。呼啸的车子差一点就撞上我,我只觉得虚汗一下子渗出来,不过看到渐渐走远的悦霖,我脚下的步子还是停不下来。
我追到对街,跑几步大叫他的名字。起初他没听到,我边跑有边叫了两声。他疑惑的回过头,看见我,在灼热的阳光下,停住了脚步。
律政所的长官也认出来我,笑著跟我打招呼。我撑著膝盖踹粗气。他们笑我。
总算是追上了。我心下叹。
我问他是什麽时候回来的,他没答我,因为有外人在,我也不好追问,让他留给我可以联系的号码。他也没拒绝,告诉了我新的手机号码,又和那人走了。
站在那里,我握著手里的字条。心一下像什麽给填满似的。上帝仍待我不薄。
晚上我给他打过去,这一次他像是等在电话边一般,迅速的接了起来。没等我说话,他就开口:“怎麽还是给你撞上了,真是阴魂不散。”虽是抱怨的话,可是充满了温柔。我简直有点握不住听筒。
“……你什麽时候回香港的?”
“一个多月前吧。”他非快的答到,我有听电话那边打印机的声音,估计他还在忙。
“这次会回香港长呆吧?”我试探著问。
“不知道。”
“悦霖,你回来了就好。”
“好个屁,我等你那麽久,我还以为你会放弃这边的一切来台北陪我。”他那口气很轻松,甚至有点劣质玩笑的层分,让我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麽好。
他又说,“你别来烦我,我是回香港赚钱来的。遇见你,可没什麽好事。”
这次我已经完全判断出他语气里的那分同我一样的兴奋和过多的宠溺,简直要把我淹死。
“我怎麽找你,悦霖,我马上来找你。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都发现了我的声音在空气里颤抖。簌簌的停不下来。
我飞快的开著车子去半山,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一切都没有变。连後来买的饮水器的位置都没挪过,他开门的一刹那我只觉得往事并不如烟。我们都活生生的站在这时间里,相爱著,思念著,彼此渴望。我扑上去抱住他,他没站稳,向都退了几步,可是那弯弯的嘴角挂著的全是笑。我都不明白,这一刻的兴奋要怎样才能消除。
“还是遇见了,我以为我回来不会在见你。”他喃喃自语。
怎麽能不遇见,你都已经回到香港,就是掘地三尺,我也不会再放过这一次机会了。前面我都错过了太多,把你最爱我的时候都错过了,如今我怎麽再经得起这样的巨大引诱。
细细的吻他,悦霖今天出奇的温柔。整个人融化在这戏剧性的重逢里,他一定把这看做是宿命的选择,我又何尝不是。他忽然偏开头,问我:“你一个有妇之夫怎麽这麽放荡?”
“你……好好好,我明天就让律师给苏漆漆寄离婚协议。”我仍旧趴在他身上,他靠在沙发靠背上,姿势很暧昧,客厅里透过来的光,把我们脸上都染上一层光亮。
“这麽做,岂不是很亏待她?”
“我已经後悔得要死了,别说亏待一个苏漆漆,就是全世界的人,我都亏得起。只想用来弥补你。”这肉麻的话我一股脑的说出来,他却脸红了。天晓得这个整日板著脸上法庭的男人脸红起来多麽诱人。
“予笑,这一次我留不留得住你?”
“就是你要走,我也赖定你了。卢悦霖,我关笑予将用一生与你共渡病患贫富,这是承诺。我对任何人都没发过这样的誓,结婚的时候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知道你来台湾的时候,我多想留你,当时只怕留不住你。”
没等他说完就用我的吻堵住了他的口舌,他越是提到过去的我,我越是想抽自己几个耳光。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经历了背叛和离别他却还肯谅解我,还愿意和我再一起,我理应该用一生来陪伴他。
林嘉陌 於2007年8月27日凌晨1:31
-------上部完--------
chapter 16
一缕稀薄的阳光透过暗色的窗帘透进来,铺满这房间。我习惯性的早醒,只怕现在也不过六点左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於何地。我轻微咳嗽两声,转过脸就看见侧睡的悦霖,那是我熟悉的面庞以及毫无防备的表情。
原来这真的不是一场梦,我能在早晨一醒来就看到我爱的人。
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动静,仍一动不动的沈睡。这个样子让我舍不得起床,就这麽看著他也不觉得腻烦。看来这些年我矫情的功夫还是没有减退。想到此,我笑起来,原来真正当幸福来临的时候,也是挡不住的。
想起来抽根烟,却又怕惊动了他。我不由的想起断袖一说。这世上,感情定然存在雷同,可遭遇和结局却又是千奇百怪。想到这些年,我只觉得委屈了悦霖,他若没有等我,我现在赫然一身也是无尽的凄凉。男人和女人在感情上是最平等不过的了,无论是谁,只要付出了爱,就陷入了上帝的圈套,无法自拔。
谁说,我爱你与你无关。爱的表现就是占有。至少站在男人的立场我如是看待。
虽然我不忍心吵醒他,可是手机却突兀的铃声大作,他懒懒的睁开眼睛,在床头摸索那个讨厌的玩意。是谁这麽早给他打电话,简直扰人清梦。
“喂……”这声音说不出的庸懒,我直想扑上去亲他。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麽,他顿时来了精神,握著听筒,亦不言语,但出奇的严肃。怕是工作上的事情,於事业而言我和他都算得上是精益求精之辈。男人不是一定要有事业,可是一旦建立多数会悉心经营。成就感以及责任都是动力。
这通电话出奇的长,我安静的躺在他旁边听他讲电话。直到他突然转过头看我一眼,又对那一端说,“他现在就躺在我旁边,我没什麽好遗憾的。”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提及这些,我也是几分歉疚几分好奇,是谁能让他说起如此隐私的事情。
事关感情,我敏感的觉得电话那一头的人对悦霖来说是个重要的存在。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若不是我,我该如何自处。吃醋的感觉就如电流一样窜走在全身,我却装作什麽也没听出来般,半笑著看他,希望能不露出丝毫破绽。
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应该有起码的信任和自信。我反复的安慰自己,却仍为了清晨这一通电话不愉快了一天。
接过电话以後他仿佛完全清醒,拍拍我的背,拉我起床。
我坐在床头,看他穿著深蓝色的小格子睡裤走来走去给我找拖鞋,那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很健康成熟。呵,这是我的男人。欣赏著他的一举一动,真希望从此以後我们都能如此和平的度过每一个早晨。
悦霖在浴室里刮胡子,我拿了果汁靠在门口看他。他从镜子里对我微微笑,这样的感觉简直仿佛等了一千年,我都快要不记得上一次看他刮胡子是什麽时候了。
站在时间里,我们还能如此再见,真是难得。
“你那麽色情的看著我干什麽?”他含糊其词。
我靠到他身後,说道:“又想你给我剃胡子了。”
他用手肘推开我,那一瞬间我有点失落,感觉就像一根松针在心头一扎,不是痛而是一惊。他恐怕也感觉到我一时间的尴尬,於是笑笑说:“又不是没手没脚,你拿我当菲佣呐?”
“菲佣也不会干这个。”
“你怎麽了?不高兴?一大早就阴晴不定的。”他还是看穿我了。
我沈默的转身,没有回答他。这本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不塌实。总觉得他就在我手边,又不似我能抓住。这样的一点点距离,把我们隔得天差地远。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应该出发去公司了,今日尚且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能再在半山逗留了。
两个人安静的吃过早餐,气氛有点诡异,我们彼此的揣摩都太明显。
他开车去事务所,我去公司,真有点各奔东西之势。这才让我感觉到,时间毕竟是过去了,我不了解这几年在悦霖身上发生了什麽,而他自身又有什麽改变。只是我一个人在原地要求他,又怎麽能不尴尬。
或者说,我也变了,否则我现在一定不会把这些烦恼都搁在心里,独自掂量。
到公司忙忙碌碌处理了一上午的工作,吃午餐的时候猛然想起昨夜答应悦霖要处理离婚的事情。这不是普通的小事情,苏漆漆是我的妻子,我无论如何不能亏待了她。思来想去还是给姐姐挂了一通电话,我没有提起再遇见悦霖的事,只说想同漆漆离婚。
姐姐在电话那头迟疑了。我知道她是在担心和苏家的生意是不是会因此受到什麽影响,但我现在也顾不得那麽许多了。
姐姐一直再三劝我考虑离婚的事情,她觉得我已经与漆漆有了孩子,就不应该再拆散这个家。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该两个人继续在一起。我没有正面反驳她,不过,如果这样做不光光是对我,就是对漆漆也是不公平的。我们都还年轻,彼此束缚也是痛苦。她若能寻得真爱,我自当真心祝福她。爱本就是种能力,我无法忽略这不死的追逐,我想漆漆亦是。或许,我和她也只是差个天时地利人和。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同苏漆漆离婚,只是个时间和形式的问题。姐姐多说无益,我最终只答应她妥善处理这个事情,不会给关家带来任何麻烦。
感情和婚姻,本就是件复杂的事情。又岂能那麽容易平衡。
漆漆自然是明白会有这一天,但真当她拿到离婚协议的时候,我不相信她能无动於衷。我亦有血有肉,对於这样伤害她,我也很难做。
晚上我本想打电话让悦霖来家里吃饭,可是等我忙完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而且他也没有主动联系我。想到早上生的闷气,我心里有点打突,觉得他好像有事情瞒著我。
而对於他同我没了以前那样的亲密,更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失而复得的感情总是显得更加脆弱,我早该有心理准备才是。
接到程昊的电话,他又去日本拍一些封面。最近他是越来越红,尤其遇见那个男人之後,仿佛把他浑身上下的魅力都挖掘出来了。他托我帮他办两笔转汇。我真是佩服他,这类小事吩咐家里的人去做就好了,他还真舍得打国际长途来麻烦我。可是,我又怎麽能拒绝他。成人的世界,多数的感情都是虚伪的,能有程昊这样的朋友已经不容易。我从不奢望别人为我关予笑两肋插刀,能在没有利益冲突下对你坦诚真心的就是挚友。
我早早的上床歇息,可是怎麽也睡不著。
想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将要发生的事情,展转难眠。
到楼下去看看女儿,她已经在小床上熟睡。那样子和我很像,没有遗传到漆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过这样也好,女子但凡太过美丽,总要经历更多的考验。我坐在她身边,一不小心发现天已经透亮。
没想到这一沈默,我和悦霖竟然四天没有联系。就像在彼此较劲一样,我没有联系他,他亦不给我一通电话。我的焦躁简直发挥到了顶峰。在朝会的时候把几个主管骂得狗血淋头,我一向的善良老板形象毁於一旦。
最後还是耐不住给他打了电话,而他的人已经不在香港。
他只是简单的说回台北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又怎麽好婆婆妈妈的刨根问底。对於他这样的态度,我总不能接受。不知道是这些年一个人太寂寞,所以心里缺乏安全感还是真的有预感这样的说法,总之我一直很不安。就算他把我抱在怀里,我仍然感觉得到那份奇怪的感觉夹在我与他中间。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刚刚从大学里出来的小孩子了,又怎麽好意思向他耍赖。
原来,爱之於我是一种不死的欲望,一直让我不停的追索。越来越累,越追求越负重。
出奇的劳累袭击著我,却还要佯装正常。精神上好长时间没有这麽累过了,生意上的事情尚且算顺利,否则我真怕乱了步调。
周末约了律师出来,我让他帮我安排离婚的事情。至於财产等问题,我都按照我能做的最大程度给苏漆漆。她自然是不差这一点,只是我若做得不合分寸势必影响和苏家的关系。又不能给得太多,像是遣散一样,又不能给得太少,显得小气。真是难呐。
离婚毕竟不比结婚,我已经预感到了其中的麻烦。
而我最後还是亲自给苏漆漆打了电话,告诉她现在悦霖回来了,我希望她能成全我。虽然这样说让她很尴尬,但我明白苏漆漆并不需要我的虚伪,我们之间坦荡荡。
她的沈默和顺从一如从前,这让我觉得自己毁了她。
挂了那通电话以後,我才真正的陷入了一种抑郁的状态。整个人仿佛得了失语症。再坚强我也是个凡人,只怕最後竹篮打水一场空。
姐姐知道我这麽快就办理离婚的事情跟我大吵一架,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又不是她的婚姻何必这麽执著。她也是个现实的人,应该明白名存实亡的婚姻还不如没有,将来会有更多的麻烦和痛苦。就是为了孩子,也不必搭进两个人的幸福。
可能女人之间,总是容易产生一些共鸣或者同感吧。我又後悔与姐姐大小声,她毕竟是为了我好。我亦明白以爱的名义,行为很容易出现偏颇,我不该那麽绝对。
收到悦霖的邮件,他说大约再过五六日回香港,我很开心他能主动联系我,毕竟我们两个人目前的关系有点尴尬。他回来了,我却结婚了,尚且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情人。而且各自的事业都在爬上坡的时期,非常忙碌,感情处於一个空白的阶段。换作几年前,我定然不顾一切的要和他明确关系,而现在却抱著事缓则圆的心态。
然而天公不作美,在他返港的前一天我收到马来西亚过来的电报,必须过去处理一点生意上的麻烦。再三衡量,我还是没能放弃工作去了马来。到机场的时候正好收到他的电话,我坐在候机厅里,沈默的听他说一些事关我们感情的话。
我不知道他究竟遇见了什麽人,或者发生了什麽事。但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情绪算不上稳定。
悦霖在电话那端问我是不是要躲开现实,我问他为什麽要这麽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然是要直面阻碍。他说,爱得太辛苦了,当我真正再回到他的怀抱,才发现这一场情他元气大伤。我没有回应他,但我心中又何尝不觉得这一场爱让人元气大伤。
他说我变了,他看不出我的需要、我的感情和我的选择。
我有点冲动的吼了过去,“你他妈的还要我怎麽做,自你回来香港我就心神不宁,我都答应要马上离婚了,你却对我若即若离,你说,我们现在算什麽?我们不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成为情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