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情人 (出书版) 下部 BY 淳于绯

作者:  录入:03-31

「抱歉。」
连清篱比了比卧室的方向。
「没关系。」
卫空远笑道。
他打开客用浴室的门,将灯按亮:「莲蓬头好久没有用过,可能会有锈,你先把前面的水放出来。」
然后他将手中的东西摆放好。
连清篱将浴袍取出,塞回卫空远手中:「这个用不着。」
「这是新的。」
「不用,谢谢。」
说着,连清篱便要把门关上。
卫空远伸手阻止了他:「比我想的要严重的多,是不是?」
连清篱沉默着转开头,有个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也挺麻烦的。
「穿上吧!上药也方便。」
「我怕你看了会不舒服。」
「我是你的朋友,阿篱!」
卫空远将他推进浴室,顺手将门关上。
袋子里除了档、电脑,还有一套正式的西装和配好颜色的衬衫领带。卫空远看了看,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僵着脸,他开始整理资料。
很快,连清篱便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比他略高一些,睡袍显得有些短,露出两边膝盖,膝盖都已红肿破皮,结着一层深红色的血痂。
他将视线上移。
微微敞开的襟口,可以隐约的看到他胸前的抓痕,还有淤青。两只手腕都有破损的痕迹,淤青指痕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凄惨得可怜。
「我现在想杀人了。」
卫空远沉声道。
连清篱微笑着转开话题:「弄到哪儿了?」
见他这样,卫空远只得道:「一点点。」
他将桌面上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我想你需要这个。」
热腾腾的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表面飘浮着白色的奶油,松松软软的模样,像天上的云彩。
「谢谢。」
连清篱将咖啡合着药片一起咽下,然后取了一颗润喉片,放进口中。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对卫空远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知道时间紧迫,卫空远皱了皱眉,重新拿起手边的工作。
两个小时之后,他已将资料全部整理好。转过头去,连清篱正专心的将电脑中的内容记入脑中。
他依旧坐得很端正,偶尔会伸出手,敲几下键盘。他太专心了,以至于卫空远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下颔的淤青不是很明显,只要不扬起头,看上去就像是灯光投下的阴影。
他还能坐得这么直,应该有力气坚持到庭审结束。不过他的面色一直都是白中泛着青意,双颊倒有了些红晕,却是不正常的红。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出书房,泡了两杯热茶,端了进来。
「阿篱,喝点水。」
他看着他乾裂的嘴唇,将茶递了过去,发现他额头亮晶晶的,全是汗水。
「谢谢。」
连清篱微笑了下,伸出右手,将茶杯接下,然后视线又转回电脑。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发现连清篱左臂的姿势僵硬而怪异,而他一直都用的都是右手,不管接茶杯也好,敲键盘也好,都是右手。
强烈的被注视感让连清篱不由得抬头看去,当他意识到卫空远视线集中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你自己说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卫空远沉声道。
「我真的没事,你别打扰我工作,如果困了,就去睡一会儿。」
连清篱强作自然的道。
卫空远深吸了口气道:「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
沉默了片刻,连清篱一脸无奈的抬起头:「先说好,一会儿我是一定要出庭的!」
睡衣解开,所有的怪异之处都有了解答。
他的左肩整个肿起,青黑色的皮肤下还间杂着艳红的出血点,看上去分外恐怖。这样的淤痕,左侧腹部也有一处。大大小小的淤痕还有许多,都不若这两处严重。其中间杂着齿痕,有的咬得重的,出了血,结成血痂,周围红肿起来,像烂掉的柿子。颈后也有,被他的头发遮住,看不太清楚。他瞪着他腰侧鲜明的指痕,觉得他能走到这里,简直就是奇迹。
「他想杀了你么?」他忍不住问。
「不想。」连清篱干脆的答。
「起来,我现在……」
「空远,我没有去医院的时间!」连清篱打断他。
卫空远不再说话,转身走出书房,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瓶药油。
「你忙你的,我帮你把淤血揉开,要不然会痛很长时间。」
他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连清篱都不会听,所以,还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情。
「我讨厌那种味道。」
连清篱皱了皱眉头,一脸厌恶的看着他手里的药瓶。
「如果疼你就喊出来,我不会笑你。」
听若未闻的,卫空远专心的将药油倒在手上,搓热后,揉上那块刺眼的淤青。
连清篱不再吱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电脑,专心的看了起来。
药油的热度蔓延开来,卫空远的手劲很重,如果太轻,就无法起到作用。他知道连清篱很痛,但是他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即使他的肌肉紧绷到快要颤抖的地步,即使他的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他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知道,即使问了,连清篱也不会说。
当初他主动告诉自己,他与舒庆在一起的事,已是难得,因为连清篱向来就是个极重隐私的人。
卫空远虽然对男人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不歧视同性恋。
感情的事,没有对或者错,全凭当事人自己把握,容不得他人置喙。
当时连清篱告诉他,他与何筝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不否认自己的确有些吃惊。
连清篱是他所见过的最自律、最正统的男人,甚至有时理智到近乎冷酷的程度,若不是他亲口承认,恐怕所有人告诉他——连清篱喜欢男人,他都只会当那是个笑话。
不过,倒也不是坏事,当时他拍着连清篱的肩,笑得很开心:「恭喜你此生第一次不理智。」
「谢谢。」连清篱淡淡的笑着,眸中闪动的有释然也有幸福。
他当时还小小的感动了一把。
一是因为连清篱对他意见的重视,二是因为,环绕在连清篱周身,那种明显的幸福感——这样的情绪,卫空远之前从未见过,即使当初连清篱与何筝在一起时,也从未出现过。
虽然清楚的看出了连清篱的心意,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都想清楚了?」
没有孩子,没有所谓的完整家庭,甚至没有与自己心爱的人肩并肩、手牵手站在太阳底下的权利,说不定还有承受无数异样的目光……
「我挣扎过。」连清篱微笑:「可是我赢不了我的心。」
卫空远哑然。
「他是谁?我认识么?」
「舒庆。」
「什么?」
「舒庆。那个人是舒庆。」
「就是那个青红帮的……舒庆?」他怪叫,瞪着连清篱,一脸的震惊莫名:「你疯了?喜欢谁不好,喜欢那个家伙?他是黑道上的耶!你竟然跟他混在一起,你这不是找死么?」
卫空远急得团团乱转,连清篱却只是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黑道老大的女人是好做的?如果只是玩玩还好,如果他对你是认真,你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的仇家绑去,先奸后杀,先杀……」
「空远!」连清篱打断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
卫空远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或许是有些夸张,但是,阿篱,你若跟他在一起,必定会被他所累,处处危机,弄不好,连命都会丢掉。」
「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便没有谁连累谁这一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他并肩承担。」连清篱微笑道:「何况,他已经脱离的青红,那些恩怨仇杀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
卫空远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将心里的话倒出。
阿篱,你殊不知那些恩怨仇杀,如同附骨之蛆,一旦沾上,向来是不死不休。
他只是道:「那他对你呢?」
连清篱眨了眨眼,狡黠的笑道:「你当我很好追么?」
黑白分明的眸澄澈清亮,那一瞬,他才想起被他忽略的事实——连清篱向来比他看得清楚,他能想到的事,连清篱怎会不知?如此的义无反顾,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
「那我只好祝福你了!」他最终只得这么说。
「怎么了?」突来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抱歉,走神了。」卫空远移动手掌,继续之前的工作。
淤青揉开,颜色变得愈发深重,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恐怖。
他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你恨他么?」
连清篱一迳沉默,他也没再继续追问。
八点钟,连清篱坐上卫空远的车子驶向法院,脑子里除了一会儿将要用到的资料,没有任何东西,他闭着双眼,一遍遍在脑中推演着对方律师可能提出的问题,他甚至无暇注意到身上的痛楚。
然后,他看到了舒庆。
他靠在法院对面的砖墙上,穿着昨天的脏衣,又皱又乱。他垮着肩膀,垂着头,高大的身体微微弯着,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他哪里是小狗?从来都不是!
痛楚的感觉瞬间又鲜明起来,他不觉皱了皱眉头。
卫空远也看到了舒庆,他放缓车速。
「不用,空远。」
连清篱淡淡的道。
此时车子已经驶到法院门口,他正想转过身去,舒庆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隔着宽宽的马路一直看进车馁,然后他站直了身子。
连清篱此时才看到舒庆的表情。
胸口一痛,他连忙转开视线。
倒后镜中,舒庆的身影渐渐远去,车子转弯后,消失不见。他抬手抚着抽痛的额头,衣袖滑下,手腕上的淤痕露出半寸,他一怔,缓缓将手放下。
他闭上双目,将手遮在脸上,仿佛自言自语道:「被强迫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清醒后就怎么也恨不起来……空远,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卫空远知道这是连清篱的回答,而不是提问,他只能报以沉默。
连清篱能坚持到最后,全部都是因为他强大的意志力。当法官宣布胜诉的时候,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卫空远将他扶到休息室,他一躺下,神智便立刻变得模糊起来。
「我去叫舒庆来,好不好?」
他听见卫空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舒庆……」
他模糊的呢喃着,被黑暗包围。
第十四章
醒来的时候,连清篱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右手被一双大掌紧紧的握着,因为握得太久,手心都是汗水。
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房内光线阴暗得让人窒息。天花板上映出淡淡的蓝影,是窗帘的颜色。
「舒庆,把窗帘拉开。」
他淡淡的道。
舒庆显然没料到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愣了许久,才一根一根放开手指。
他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明亮的阳光立刻穿过透明的玻璃射进室内。
舒庆僵硬的站在窗边,背对着阳光的他,像一个暗色的影子,阴郁而沉重。他看着他,小心的甚至是胆怯的,始终没有走过来。
连清篱动了动发麻的手指,潮湿的掌心失去舒庆的体温,开始有些凉意。
他看着舒庆,舒庆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舒庆慢慢走回床边,蹲下,又看了看他,小心的伸出手,碰触他的手指,见他没有避开,便一点一点的握住他的手掌,然后,他俯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掌心。
「对不起……」
他喃喃的道。
「对不起……」
他再次道。
「对不起……」
他不停的重复着。
他的声音仓皇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连清篱只觉胸口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舒庆,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诋毁你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当时只是想赶你走,才故意那么说……」
「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法保护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他要换好几次气才能用正常的语调说完。
眼睛酸涩得要命,他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舒庆在他掌心里点头,粗硬的短发拂过他淤肿的手腕,刺痛难当,仿佛扎在他的心上。
「如果我的行为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话未说完,突然感到手心一阵湿热,他讶然睁大双眸,扭头看向舒庆,却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
手心的湿热越来越明显,一滴、两滴……不停的滴落……
「傻瓜……」
他喃喃的道,忍着肩上的痛楚,伸手抚上舒庆的发:「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句话不是你说的么?」
「谁流泪了?」
舒庆闷闷的低吼,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我又没说你,我只是在指出一个事实。」
连清篱微笑道。
舒庆不再吱声。
室内一片宁谧,仿佛昨晚那场惊涛骇浪不曾出现。困意再度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连清篱放弃的闭上双目,趁着意识还清醒,他轻轻的道:「舒庆,你还是回青红去吧!」
哪知舒庆突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么?我不走!我绝对不会走的!」
舒庆瞪着眼睛,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在说什么啊?
连清篱困惑的皱起眉头:「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反正老子就是不回去!老子就要待着这儿!」
他爬上床,紧紧的抱住他,哑声道:「不要赶我走!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伤害你!我会好好工作,一定不给你惹麻烦,再给我一次机会!」
身体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可是连清篱怎么也无法人心将他推开:「我知道了!」
他无奈的叹道。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可以正常行走,第四天,他在舒庆不赞同的瞪视中,恢复了工作。他的休假太过突然,所有工作都没来得及交接,这么放着不管会给很多人带来困扰。
舒庆坚持每天接送他上下班,他没有拒绝,心里有些小小的欢喜,但是也有忧虑。
因为那件事,舒庆一直自责得要命,不管自己怎么说「没事」,他还是会用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他,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后他发现事情似乎变得很严重,舒庆的自责显然比自己所想的要来得大的多。
七天后他的伤口已经痊愈,可是舒庆却一次都没有抱过他。
舒庆总是在脱下他的衣物时停下,然后帮他解决之后,转身钻进洗手间,怎么叫也不再出来,每次都将他气到想扔东西!
他知道舒庆为什么要停下,他肩上的淤血未消,一大片黑青的颜色,看起来格外触目,舒庆显然是想到那天的事,心生怯意。
但是——他又不是易碎的玻璃,舒庆那个样子只让他觉得生气!
一天夜里他突然惊醒,看到舒庆黑色的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霎时醒悟,他竟将舒庆逼到这种地步,冷汗涔涔,衣衫尽湿。
「舒庆,你不要这样!不要因为我这样勉强自己!」
他忍不住祈求。
「我没有勉强!」
他吻住他,不让他说话。
舒庆说他喜欢现在的生活,舒庆说他一点也不想回青红,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认真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舒庆也不会让他说出来!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
这里秋天的雨水多到能淹死人,可是到了夏天仙人掌也能被活活旱死。清晨十点到下午三点,几乎无法在太阳下行走,即使打着伞,也像是要被烤化了一般。
一扇窗分隔了两个世界,凉爽与酷热。
「崔女士,就是这样,我会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帮您争取,在开庭之前,请您务必好好照顾小宝,以免节外生枝。」
「我会的!我现在只有小宝,我不会让他的父亲将他夺走!」
对面的女人大约四十岁年纪,面目姣好,保养得宜的面孔,白皙细腻,眼角额头只有细细的纹路。她的眼眸清澈,盘起的发髻一丝不乱,看起来十分干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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