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胜雪又一个巴掌狠狠地抡过去。“滚开。”梅胜雪本身武功不低,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小光踉踉跄跄没站住,跟小秋一起跌倒在地。
梅胜雪一脚把小光踢开,狠狠地踹地上的小秋。小光爬回来挡在小秋身上,又被梅胜雪踢开,这一脚踢得更狠,直接将他踢到小梅林山坡下。
小光忍着痛爬起来,看见梅胜雪依然狠狠地在小秋身上踹着,跺着,踢着。小秋在地上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头在亭柱上撞破,鲜血汩汩而流。
小光冲上去,再次将身体挡在小秋的身上,咬牙承受着梅胜雪的暴怒。小光用手死死捂住小秋头上的伤口,但依然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从自己的指缝流出,渐渐湿透了衣袖。
这时一众人等都赶了过来,梅胜雪的夫君陈长缨一把抱住狂暴中的妻子,一边轻抚着她的背,一边轻唤:“小雪,小雪。”梅胜雪在夫君的怀中放声痛哭。梅夫人、梅胜雷、梅胜风以及两个嫂子都围着安慰。
田大夫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小秋,便是一惊,正欲仔细查看,梅夫人却叫到:“田大夫,你快看看雪儿有没有动着胎气。”
田大夫搭了搭梅胜雪的脉说:“无妨,有些气血浮动,静休下即可。”
梅夫人忙吩咐将女儿送往自己的内屋好生歇息着。陈长缨恨恨地瞪了眼地上早已失去知觉的小秋,才抱着妻子离去。
田大夫这才蹲下身来,首先看见小光满手的血,立刻点了小秋几处穴位止血。
小光想爬起来,刚一动,就觉得钻心的痛,又瘫倒在地。
田大夫放下小秋,察看小光的伤势,发现他竟然断了几根肋骨。
小光又挣扎着想爬起来,田大夫按住他说:“你躺着别动,我先看他。你自己也伤得厉害。”
小光不听,还在挣扎,田大夫只得说:“你好好顾得了自己,才能顾得了他。别乱动,回头骨头错位不好接,好得慢。”
小光这才顺从地躺着不动,眼睛却转也不转地盯着小秋。
田大夫给小秋服下几颗药丸,又包扎了头上的伤口。
梅夫人问:“如何?”
田大夫皱了皱眉说:“外伤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内脏受损,以前尚未治愈的内伤和隐疾被引发,血脉极弱,全身死气。”
梅夫人颤着声问:“很严重么?”
田大夫说:“尚存一丝生气。此伤虽重,却难比前二次的伤势,只是~~”
“只是什么?”梅夫人焦急地问。
“只是心伤无药可医。”
田大夫给小光也敷药包扎好,嘱咐他三天内平卧静休不许动。
小光瞪着眼睛说:“不行,三天!我还要照顾三少,三少怎么办?”
田大夫叹口气说:“无妨,他三天内很难醒来,你先顾着自己的伤罢。”
众人一听,都惊呆了。
田大夫又说:“除了吃药,每日需为他输送真气一个时辰帮助维持体内生气运转。这次又与以前不太一样,似乎是自闭生气。”
“自闭生气?”梅夫人疑惑地问。
“夫人!他是在求死!”小光哭喊到。
梅夫人嘱梅胜雷每日去为小秋输送真气,田大夫也每日来看小秋的情况及给小光换药。
小光虽然心揪小秋,但也知必须自己的伤养得差不多才能好好照顾他,因此乖乖地听从田大夫的任何指示。
7 梦境
三四天过去了,但小秋却丝豪没有苏醒的迹象。小光刚刚能够下床行走,便扑过去看他。
梅胜雷刚给小秋输完真气,将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被子。
看着小秋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容,小光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着,一边喊到:“你这个混蛋,你又这样子!你给我发过誓,说你再也不会放弃!你给我醒来!”
梅胜雷见状大惊,赶紧去拉开小光,却触到他的伤口。小光忍不住“哎哟”一声,手上没了力气,松开了双手,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喘气。
过了一会,他轻轻抓住小秋枯瘦的手,神情安静地说:“你发过誓决不放弃,我发过誓不离不弃,你要违背你的誓言,我却绝不违背我的誓言,你给我听着,你如果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也放弃!”
听到他这样的话,梅胜雷和田大夫都极为震惊。
小秋因为感念小光对自己的好,答应他无论何时都不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小光亦用自己的生命担保无论任何情况决不会抛弃小秋不管,要死,就一起死。
也许正是因为小光的这片真心,才让小秋一次又一次地熬过无边无尽的痛苦。
但是,人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这一次,小秋已经再也不想睁开眼睛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梅胜雷略带疲倦地回到自家内屋,妻子袁雅茹心疼得发着牢骚:“雷哥,那个人真是麻烦,每天这样输真气给他,太伤你的元气了。”
梅胜雷叹口气,轻轻斥责说:“什么那个人,那是梅胜云,我的三弟。”
袁氏一边轻轻地给梅胜雷揉着肩膀,一边也叹息到:“怎么居然就是梅家的子弟呢?真是够二老窝心的。”
“唉,我看他也挺可怜的,半死不活地大半年,才看着好了点,这又不知死活了。”
“小妹她太激烈了,那天吓死人了。”袁氏拍拍心口,仍然心有余悸。“你何尝见过小妹那个样子?”
“茹妹,等他醒过来,你做大嫂的,时常过去看看他,做些滋补的小菜小粥也好。”
“雷哥,还是你心软,老二家的也是恨得厉害。”
“二弟以轻功着称,却被他断了腿,心中自是怨恨有加。二弟是大度之人,倒是弟妹,你们妯娌间方便的时候多开导开导她。”
“唉,弟妹又是姑爷的姐姐,这两恨叠加,又怎能开导得了。”袁氏亦是叹息。
“对了,今天小光说的那些话,真是让人震惊呢,我很感动,亲兄弟之间也做不到这样。可是,又觉得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梅胜雷思索着说。
“什么话?”袁氏好奇地问。
梅胜雷却又不想说了,只是说:“也就是劝慰三弟的话。”
提起小光,袁氏感慨地说:“ 那个孩子照顾三弟,可是够辛苦的。”
夜渐渐深了,屋子里只剩下小光一个人依然陪坐在小秋的床前,胸部的伤口隐隐在疼,甚至觉得有再次被撕裂的感觉。
这间房子比原来的房子大了很多,烛光如豆,照不到较远的角落。桌上花瓶里的梅花早已残败了,这几日他卧床不起,也没人去采摘新鲜的梅花。
小光艰难地站起来,走到屋外。
清冷的月光照在小梅林,风中有簌簌的梅落声。小光去折梅,又碰落无数花瓣。
梅花,也是开得如此短暂么?小光暗想。
从小,他看着梅林在整个冬天直到初春都绽放着,以为花期非常长,原来,每一朵梅花也是一样的短暂,只是此开彼落,纷扰不息。
小秋发现自己在一大片梅林中。很大的一片,比园子里大多了,这里是否就是小光所说的后山梅林呢?他不是说好陪自己来看梅花,可是他人呢?小秋四处瞅瞅,偌大的林子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天空飘着雪花,大地一片素白。满天飞舞的雪花和白色的梅花缠绕着,分不清到底是雪花、还是梅花。
小秋感觉自己身体好像好了很多,走起路来挺轻灵的。他在林中随意走着,那些雪花和梅花瓣儿象顽皮的孩子一样,围着他旋转。小秋欢快地融到这些花儿中,和他们一起飞舞、旋转。
“小光,你在哪里?这里真美!”小秋一边旋舞,一边呼喊。
突然看见前面梅树后隐约有个人影,小秋急忙跑上前去,那人转过身,却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梅胜雪!
小秋有些怯怯地问:“你看到小光没有?”
梅胜雪冷冷地看着他,突然间,那美丽的面孔变成了一张恶鬼的脸。她用长长的指甲掐住了小秋的脖子。小秋拼命想挣开,想喊小光救命,但是喊不出声,只得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正在这时,小光来了。他大喊了一声:“住手!”
那女鬼居然真的扔下小秋,转而掐住了小光的脖子。
小秋急忙扑上去,从后面使劲想掰开女鬼的胳膊,但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终于来到后山的梅林,三少早就想来了,可是外面风雪太大,他身子弱,自己一直不同意他来。但是今天怎么鬼使神差地就来到梅林了?小光纳闷地想着。
三少象个孩子一般开心地在梅林里一会儿东跑西跑,一会儿跟雪花和梅花一起翩然起舞。
突然三少停下来,回头四望,满脸惶然,好像在找什么,好像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他喊到:“我在这里,别怕!”
三少笑了,苍白的面孔几乎和漫天的雪花梅花融为一体,但笑容却从红梅般鲜艳灿烂。
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般好看。小光痴痴地看着。
他又往梅林深处跑去了。看来是把他在屋子里闷太久了,他今天很兴奋啊!小光正想着,突然听见他惊恐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急忙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伏在床边半睡半醒的小光突然惊醒了,他看见小秋的身体抖动着、挣扎着。好像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想动,却没有力气。他紧紧握住小秋的手,欣喜地喊到:“三少!三少!你醒了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小秋挣扎了一会,又不动了。
第二天下午,小秋醒过来了。整整昏迷了五天。
田大夫仔细察看之后说:“终于挺过来了。我再开些凝神补血养气的药,以后的好坏还是主要靠他自己。”
但是,醒过来的小秋却似受了极大的刺激发了心疯,除了小光之外,见着任何人都恐惧万分、全身发抖,竟至喘不上气,只有出气,无有进气,十分吓人!
小光让所有人不得进屋,拖着受伤的身子艰难地照顾着小秋。每日给他擦拭、换衣、喂药、喂饭。
田大夫怜惜地看着小光说:“他是受刺激过度,过些时日就会好了。只是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你的伤势,可能会留下病根。”
小光请夫人重新收拾了原来的旧屋,撤走所有下人,又等了几天看小秋的情况稳定下来,便再次搬回原来的院子。
搬回熟悉的旧屋,小光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对三弄园,对其他的所有人,他有说不出来的厌倦。
看着身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三少,小光心里一阵酸楚。那日在小梅林,他头上的血从自己的指缝不断地流出去,怎么也捂不住。倒在地上的他不知死活,可一群人只是围着小姐紧张。
他们对他怎么那么冷酷!难道三少不是姓梅么?难道那汩汩而流的血不是梅家的血么?
谁又真正地把他当做梅家的人呢?当作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兄弟呢?他们看他的时候,满眼依然是冷漠和仇视。那些眼神,依然在千刀万剐着三少啊。
小光再次想起半年前三少被千刀万剐的恐怖场景。鲜血从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流出,沿着地上青砖的缝隙,象蜘蛛网一样蔓延。也许,那些曾经属于梅家的血,在那次已经流完了吧。
只要待在梅家,他必然还会受到这样那样的伤害。如果再这样来一次,不用说他,自己也要崩溃掉了。也许只有离开梅家,他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离开梅家?小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从婴儿时便被梅家收养,他从来没想着要离开梅家。而此时,他竟然前所未有地渴望着离开梅家。带着三少,离开梅家。
可是,我又有什么本事照顾好三少呢?离开梅家,也许连饭都吃不饱啊。小光伤感的想着。
8 出走
这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光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全身无力。
他去厨房端早饭和药,最近三少情况已经大有好转,田大夫来看他的时候已经表现的很正常了。今天好像特别冷,小光缩了缩脖子。
看着三少吃完早饭、喝了药,小光起身将碗拿到外屋,走到门口,突然又是一阵眩晕。他扑到外屋自己的小床上,很快便沉沉地睡着了。
小秋在屋子里等了好久,也没见小光进来。便叫了一声,也未见应声。
他出去了么?小秋想。又睡了一会,小秋睁开眼,屋子里还是没见小光的身影。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应声。
小秋披衣走出内屋,却看见小光在床上睡着。他最近真是累坏了吧,小秋内疚地想着。他的脸泛着鲜艳的绯红,小秋心中一动,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脸颊。他的脸颊好温暖,象屋子里红红的炭火一般。
小秋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小光的脸,只觉得接触之下是一片滚烫,又将脸靠着他的脖子,也是同样滚烫。
天!他病了!小秋慌张起来。
小秋立刻奔出门去,连大氅都没顾上穿,寒风呼呼地吹着,他却浑然不觉,跌跌撞撞地跑到苦寒园。
园子里的仆从看到小秋吓了一跳,一边赶紧通报夫人,一边引着他进到内屋。小秋正要进屋,抬头看见满屋子的人,心里顿时一阵慌恐,停在门口,低着头,不敢再看过去。
“云儿,进来说话,出什么事了?”梅夫人柔声问。
小秋的手指紧紧抠住门柱,靠着门框,身子隐隐发抖。他刚才已经一眼看到不但梅庄主在,梅胜雷、梅胜风以及他们的妻子袁氏、陈氏都在屋内,他心里发疯似得想逃走,不想看见这些人。
梅夫人迎上前来,小秋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鼓足勇气开口说:“小光病了。”只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梅夫人将他揽入怀中,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别怕,我这就派人去请田大夫。你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全身都是冰的。”
小秋僵僵地站着,心中一酸,身体一软,轻轻地靠在母亲肩上。
小光的病,来得猛烈,去得倒也快,梅家子弟从小习武强身,体魄比一般人强健。
田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加上伤势未好体质教虚,又劳累过度。听的小秋心里好不内疚,暗下决心要早日恢复健康,让他再也不那么辛苦。
小秋开始乖乖地按时吃药、努力吃饭,不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调整自己的心情,同时以固元心法开始自行慢慢调理气息。本来他的真气都几乎消失殆尽,但前些日子,梅胜雷真气输入,竟又凝结了一小股真气,虽然微弱,但气息纯正温和。
小秋以前虽然所学颇杂,但无一不是高深精髓,否则又怎能如此年轻跻身高手之列。他少时因练功进展太快,根基不稳易生心魔,楚歌便教了他固元心法,助他加强内力的修炼。这固元心法本身并不是一种内功心法,但是却对内力的修炼有很大的提升效果。
小光看到他恢复得比以往明显要快,虽然面色依然不好,血脉仍旧虚弱,但是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气若游丝让人揪心,也是又惊又喜。
小秋郑重地说:“我再也不要让你那么辛苦了,我要尽早好起来。”
又下过几场雪之后,开始有春天的影子了。先是园子里地上开始冒出小小的绿草芽儿,树木的杆开始泛出淡淡的绿色,渐渐地可以听到清脆的鸟鸣。
小秋身体恢复得速度很快,跟地上的小草一样显出勃勃生机。但是他也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几个月来,尽管日日用固元心法调息,但体内真气却始终不能形成自然循环。以前学过的一些功法,只要稍一使用,便觉得气血翻滚,五脏四腑难受异常。
小光劝慰到:“你的命都是拣回来的,已经算是再生之人了。现在身体能基本恢复如常人,已经不容易了。功力恢复了又怎样,不恢复也无所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