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货 一.
一
杨桂在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对同性在一定程度上有著异样情怀。
尤其是对那打小就一块玩到大,唯一一个真心搭理他的成渐。
其实成渐上初中时那会长地也不咋的,但挺有灵气,还蛮受欢迎。後来大夥都调侃他该去当个偶像做回少女杀手什麽的,成渐还真信了,对著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有魅力,得意忘形到扭过头就对著正呆呆望著他侧脸的杨桂说,“ 杨桂啊,要不真叫你老爸把我送到电视机里头唱几首歌吧,你大哥我嗓子还是不错的,嘿嘿。”
杨桂反射性地,很用力地点了下头,成渐的话就是圣旨,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按著成渐的意思办。
杨桂的家庭背景挺不简单,家里大地对他来说就像个王子公主才住地起的小城堡,但成渐是从来不进他家门的,说是成渐他奶奶不准。
成渐的父亲早些时候给陈桂家当过司机,五六年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当时杨桂的父亲也在车内,愣是一点事都没,就意思性地地蹭了个皮肉伤,医院都没住几天,就复出在媒体镜头前。导致後来的八卦杂志都说杨老板平日缺德事做太多,要遭报应,後来请高人用了些门道找个替死鬼来给自己挡灾,就是可怜那替死鬼还被警察验出个“体内酒精含量过高”,连钱都不用赔多少。
也许传闻是真的,杨老板後来竟然将成司机葬在自家祖坟的那座山上,还把这司机的母亲和儿子从镇里接到大城市来,买了两城市户口,把他们安置在一套不错的套间里送吃又送穿的。杨老板见杨桂和大自己儿子两岁的成渐玩地挺好,就干脆把成渐安排到杨桂的学校去读了。
那时两人都是小娃娃,不太懂人情世故,除了奶奶口中不准踏进杨家一步,成渐好吃好喝地俨然就成了个杨家小少爷,从来就不知道什麽叫自卑,差点以为世界都是绕著自己转。
反倒杨桂更像个冒牌货,性格内向总是缩头缩脑的,就会躲在成渐後边偷偷看著外面的世界,父亲也没太多时间管他,算是随他去的放羊教育了,一般儿子有什麽要求,也尽量满足。
於是因为一句被当真的玩笑话,成渐15岁就莫名其妙地进娱乐公司签约培训,17岁脸长开了,还主动被编剧请去演了回电视剧,18岁攒足人气出了唱片,历经两三年的充分炒作,19刚出头就颇为紫红一把,绯闻也是源源不绝的。
其中最具爆炸性的就是被狗仔拍到他和签约公司另一大股东邵家的独子在酒吧幽会。照片依然走的固定模式,都是些模糊不清仅供众人猜测娱乐的,火了一段时间大家对这事也就淡了。
也就只有杨桂为这事失眠了整整一个月。
不是他精神太脆弱,其实早前比这更露骨的镜头,杨桂也都麻木了,其实仔细想想他对成渐早就没什麽感觉了,两个人这几年几乎就没有交集,一个憋在学校坚难地熬过那浮躁不安的青春期,一个成日放纵在外醉生梦死夜夜虚度美好年华。
但他此刻手头上都是杨家花了好大代价才压下来的,成邵两人未经处理的高清接吻照片。
杨桂一直,一直都以为成渐只可能对女人感兴趣。
所以才对他一直以来那麽露骨的殷勤能视而不见。
所以他很识相地选择放弃,他时时刻刻都在替成渐著想,想著不想让他难堪,想著他以後肯定会去结婚生子,想著他会有一个从未体验过的完整家庭。
然而事实是成渐根本就不在乎他所谓的狗屁想法,那些照片就跟耳光一样,狠狠地刷过来,只把杨桂抽地五脏翻腾,感觉就像涌到舌上的血,吐又吐不出,含在嘴里由著它变酸变苦,到头来还得逼著自己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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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八卦头条退幕没多久的成渐,仍旧痞性不改夜夜笙歌,这一晚就在他歪歪斜斜地从夜店晃出门时,几道横出来的黑影很不客气地挡了他的去路。成渐是第一次经历这场面,但人年轻酒喝地多胆子也不小,正准备好好干上一场,突然两眼一黑,後脑勺被毫不客气磅地一声砸响,紧接著一条麻袋当头罩下,等他回复意识时,视线正好对著杨桂,坐在一旁翘著个二郎腿数钱。
杨桂见他醒了,眼睛一下子就弯地跟两枚月廉似的,嘴角线条扬地老高,“怎麽不多睡会,我还没算好你丫到底值几个钱呢。”
两人这阵子真的很久没打面了,成渐心里一高兴,就没把杨桂的话听清,还在床上赖著,迷糊著眼睛抬手揉著肿了个大包的後脑瓜子,嘴里还纳闷著,“小样你今儿个脑子出毛病了?使这怪招请老子上门,是想帮我炒作还是脑门被夹了。”
杨桂没心情接他话茬,自顾自地问,“一个月三万你干不干。”
“干什麽?”成渐听出不对劲了,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这不是杨桂的房间。
“干你!”杨桂讲这话时是咬牙切齿的,情绪一激动就把手中的大红钞全砸到成渐脸上。
成渐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酒一下全醒了,唰地一声就从床上坐起来,纸币落地他满头满身,“杨桂,你……你有病是不?!咱,咱两都是大老爷们啊!”
杨桂斜眼看著对方连话都说不清的狼狈模样,一股恶劣的满足感顿时涌了上来,畅快极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小跟班,而常年积累的念想如今也全化成了毒牙,“老子有病?两老爷们?敢情你跟邵槐两人其中一个是不带把的!”他见对方脸色立马变了,又火上添油地补了一句,“看来我今儿个不好好验验,都不知道这十年来的哥是不是白叫的!”
成渐眼见杨桂就要把自己扑倒在床上了,可是他那反射性抬起来要把对方踢翻的腿,却怎地也使不上劲,而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杨桂到底是受什麽刺激了。
杨桂见成渐被老老实实压在自己下边,突然就有点感谢起那几张照片了,它们就像一枚火折子,哗地一下把自己心里头的死灰全部复燃,妒火烧地他浑身发烫,脑浆炽热,融了他的胆怯,化了他的理智。杨桂感觉血液正一股脑地就往下身涌,他的身体在明确告诉他,成渐的肉体对他太有吸引力。
就在这时,成渐却一盆冷水泼过来,声音喑喑涩涩的,“杨桂,你不要把你给自己毁了。”
杨桂木然,暗笑几声,心想你早就把我不知碾碎过几次了,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就在装傻,你存心不想让我好过,既然如此,我为什麽还要做个好人。
“成渐,你不觉得你很窝囊麽。”
杨桂开始在成渐身上下手了,嘴巴更是动个没完,“你户口是假的,房产,车,信用卡通通都是挂我家名下的,卖脸卖嗓子的收入也被扣著,个人开销行踪全部要上报……”杨桂此时已经改为坐在上身赤裸的成渐跨上,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扣子,“你知道这叫什麽吗?”杨桂刻意顿了顿,垂头看著面无表情的成渐,恶狠狠地皱起了鼻头,“奴才。”
成渐猛地一抬眼,遽然变了表情,张口狂笑几声,两臂一抻转而将对方的臂膀钳制在自己身底下,仔细详端起那张由於性反应而憋地涨红的脸,好一会才一字一句地奉还,“你想知道你现在像啥麽。”成渐膝盖一弯向前一拱,正好抵在杨桂早已鼓起来的裤裆间,“出钱被窝囊废嫖的贱货。”不给杨桂还口的机会,他紧接著道,“我现在是晓得了,你个贱货原来在暗恋老子!”
杨桂忽然就酸了眼睛。
他宁愿听成『老子早就知道,你在暗恋我』。
原来成渐从来就没有太过在乎甚至在意过他。
这边成渐还在继续轰炸,“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那模样能跟邵槐比麽,还想压太岁爷头上来了?!,”成渐紧紧拳头,看了一眼气势早被放干又放仿佛回到年幼期一脸茫然的杨桂,磨著牙继续说,“你说对了,我就是没多少私人储蓄,以後还指望杨大少爷能多打赏些。老子就是做只鸭子也值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只跟我要吗?
杨桂在被贯穿时,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这麽一句。那时候他恨得不一刀把成渐的好兄弟给切了, 压根就忘了跟成渐的初夜到底是什麽感觉,只有自己气地把自己舌尖咬地满嘴是血。
贱货 二.
2.
眨眨眼睛三年就晃过去了,成渐和杨桂两人的关系也没因为相处时间的增多而突飞猛进,还是那麽不咸不淡地维持著。成渐混夜店的频率比到杨桂那儿过夜要高得多,杨桂每个月倒还是老老实实地往偷偷帮成渐开的私人帐户上打钱,只有多没有少。
成渐说对了,他确实很犯贱,可是有什麽办法,成渐那张脸像一碗迷魂汤,杨桂见著了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做傻事。
直到有一天,他竟然已经痴心妄想到要和成渐好好过一辈子。
很多年後,杨桂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时,都仍没弄懂自己到底是怎麽被屎糊了心,冒出这麽个荒谬念头。
那一天,成渐在奶奶刚焚化不久的骨灰前跪了一晚,杨桂在门外站了一晚,他在等著成渐的眼泪。
可成渐在起身後,只是望著满眼血丝靠在门框边硬撑著不睡的杨桂,又像是透过杨桂视线放空在更远的地方,许久许久,才用像小孩一样无措的口吻说,“以後世界上就我一个人了,怎麽办。”
那时天刚亮,成渐的眼睛被镀上了一层灰蓝色的光膜,杨桂回看著那双干涸空洞的眼成渐,不知怎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一颗又一颗珠子似地直往地上淌,擦都来不及擦,停都停不掉。
成渐瘸著跪了一夜的腿,一步步地挪到杨桂身边,沈默半晌,又从兜里淘出一盒香烟,从里头抽出一根烟来,递到杨桂跟前。
“奶奶说过,死了一定要化成厉鬼去害你爸爸的,这会她见你这样,肯定就不忍心了。”成渐见杨桂只顾著哭没有接烟的意思,就掏出火机给自个儿点上了,他狠吸了两口,又说,“杨桂,我觉得我挺了解你,但好像又不是那样的。”
到底是怎样,成渐自己也说不上来,就好像他知道杨桂打小是个哭包,但不应该是这种闷著没声让人看著都憋地慌的哭法。成渐叼著烟,看著杨桂低下头时露出的两个头旋,最後还是伸出手来抹了两把杨桂脸上挂著的涕泪,“你觉得我们两这样,真的好麽。”
杨桂还是不吭声,暗暗闻著成渐指尖上的烟草味,依恋著那粗糙的指腹在脸上慢慢摩挲的温暖感觉,他知道这时候只要一张嘴自己就完了,因为他此时此刻脑子里满满地只有一个念头,成渐,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在一起吧,好好地。
可是他开不了口,早在开头成渐就给了答案。
这个世界就只有他自己。
别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以至後来成渐给杨桂打电话说自己终於得到老板批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去美国学点语言和音乐,回来的时间还不确定,杨桂在电话那头都没什麽太大反应。
成渐这一年烟瘾一天比一天厉害,连打个电话都是抽一口说一句的,听著杨桂语气平淡地说一路顺风,在美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屁话。
耐心很快就被这老妈子似的唠叨耗完,成渐冷笑一声,叼著烟头照样吐字清晰,是啊是啊,等老子把英文学好了干脆就在那找个比你老爸还有本事的大款做个职业鸭子,到时就不用回来像个奴才似地伺候你两父子了。
於是成渐如愿以偿地听见话筒那边传来一句又一句的三字经,成渐,你拿老子嫖你的钱出国也就算了,为什麽都到这地步了还要像条疯狗一样在那乱咬人?!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东西?!!
你不要太狂妄了。
不等成渐回复,电话便被啪地一声挂断。
成渐狠狠地骂了一声艹,粗暴地把电话摔烂在墙角边,挫败地靠在墙上,把指间燃烧过度的烟灰抖了一地。
杨桂哪会想到,成渐其实连当著他的面说自己要远走高飞的勇气都没,甚至在电话里都无法装地云淡风轻。
杨桂哪里想到,自己就是成渐自卑感的最大源头。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了,面对自己的身世和处境,他怎麽可能狂妄地起来。
杨桂这种从小就长在水晶罐子里的人哪能理解他的感受,一味把自己的执著强施在他身上,从来就不会考虑太多外部的压力和内在的矛盾。
成渐隐隐预感到自己再跟杨桂处下去,再在娱乐圈里混下去,再被杨家继续奴役下去,迟早要精神崩溃。
在奶奶过世的那会,成渐就觉得自己在世上已经不会再有什麽牵挂了,想就这麽让自己烂死在杨家打造的精致牢笼里。可当他看到杨桂那张挂满鼻涕眼泪皱成一团一点都不出众的脸庞,他突然舍不得让自己的灵魂就这麽被闷死在这具愈发腐败的肉体中。
成渐那一刻心里很明白,从今往後世界上就只有杨桂能为他这样伤心难过,再不会有别人了。可是他还没想好,这条路到底适不适合他。
唯今只有远离过度干扰他正常逻辑的杨桂,在另一个陌生而自由的崭新国度好好考虑。
未来两个字。
成渐走的那天,杨桂没去送行。
意料之中的事。
成渐在候机时把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只留了这麽一句:
杨桂,谁都可以觉得我不是个东西,就你不能。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加了自己都觉得煽情的一句:
你要等我回来。
然後立马按下发送键关上手机上了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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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短讯?”
浴室里透著淅淅沥沥的水声,并不影响男人的嗓音穿过毛玻璃。
“垃圾短信而已。”
浴室外的男人站在床头柜前,正笑眯眯地看著屏幕上跳出来的新信息,顺便把手里拿著的衬衣甩到地毯上。
哦,那帮我把它删了吧。
呵呵,乐意至极。
贱货 三.
3.
『杨桂,有时候你这个人真的挺犯贱。』
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说出来,想让我承认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可我肚子没有什麽油水让你可捞。
看,我又犯那你刚说的那个字眼的毛病了,居然蛔虫都舍不得让你去当。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关我肚里狠狠折腾你这没骨头只配当条虫的窝囊废。
还是省了吧杨桂,我看那肥虫往你肚子里一钻你就肯定舍不得让他瘦了。
而且你自己曾经还瞒著他做过更贱的事,你自己心中有数。
靠,都这地步了,我的人生还要继续围著那贱字直转不成?
杨桂咬著牙使劲地捶了一下浴室的瓷砖壁,水滴以拳头为轴心向四处迸散开去,溅到了刚走进来全身光溜溜总是脸带微笑的男人。
“就你这洗澡的速度,我看你得改名叫杨龟。”男人笑嘻嘻地从背後将杨桂整个拢进自己怀里,然後伸舌去舔对方颈侧上滑落的水滴。
“邵鬼子你丫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是我家,老子爱洗多久就多久。”
杨桂这时有点後悔了,居然在今天鬼使神差地就把这麽一樽大佛给请过来。
其实早在杨桂上高中後就没少交过男朋友。杨桂本身长地不差,五官有棱有角地看著挺俊气,就是原来一天到晚跟著好像天生就该做明星的成渐,才把自己给比了下去。
成渐高二都没读完就全身心投入娱乐圈打拼去了,一下子少了个伴的杨桂一开始挺不适应,久了也就那麽回事了,这个世界不是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
後来稍微独立一点的杨桂发现喜欢男人的男人也不少,尤其是长在豪门家的公子哥儿,大都好这口。杨桂都忘了自己第一次到底是跟哪个男的做的,他不滥交,只是成渐对他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从来就没有一个男的可以把成渐的身影在自己心中挤走半分,更别说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