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本想激怒尚云行,没想到他如此低调,倒有些意外。一时间场面又冷了起来。
小青和媚儿互看了一眼,同时笑道:“二位公子都不是普通人物,今日聚在南湖,也算一段佳话。我姐妹二人敬二位公子一杯。”说罢二女一饮而尽,尚云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小秋也只得意思了一下。
看出小秋有些不耐,赵良便说:“公子,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等陪公子去别处再逛逛?”
“公子能否告知尊姓大名?你我第二次相遇,也算有缘。”尚云行竟伸手扯了一下小秋的衣袖。
小秋面露愠色,但又觉得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失礼过错的地方,也不好发作,只是皱眉。看到花船离湖岸已经不远,便几个纵步,径自上岸去了。两名龙卫随即跟上,慌得刘文在船头跳脚大喊:“公子,公子!”
花船靠岸,赵良三人与刘文急急下船,龙卫已经劝住了小秋在岸边柳荫下等候。待他们四人上岸,转身便走了。
媚儿叹道:“那位公子真真长得跟神仙一般漂亮,还是小青妹妹沉得住,我的魂都快守不住了。”
尚云行搂住媚儿轻笑:“快把你的魂给本公子追回来,否则,看本公子如何惩罚你!”
媚儿媚笑如花,倚在尚云行怀中,回自己的花船去了。
其时天色尚早,小秋自然不肯回宫,便提出到刘鸣和高明道的店里府里看看。
高明道店里卖高档的文房四宝,因而装饰得十分雅致。店内一角设着一个琴台,小秋便顺手拨弄了几下,感觉琴音清亮深远,不禁好奇地问:“这琴不错,哪里来的?”
高明道回道:“去年冬天某日大风雪,有一落魄男子蜷缩在门外,伙计好心让他进屋避避,吃了顿热饭,又给了些盘缠,临走时那人说无以回报,便留下这琴。小人也不懂琴,只是放这里充个风雅。”
小秋点点头说:“云记大都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人,遇见有苦难的人相助是咱们一贯的宗旨。这琴虽非绝品,但也是上品,那人流落街头,还带着这琴,想是非常心爱之物,不该收下啊!”
高明道忙点头说:“庄主教训得是!庄主宅心仁厚。”
小秋却又叹道:“不过那人自身难保,这琴留在这里,总好于跟着他,不知毁于何方。”说罢在琴凳坐下,纤指弄弦,音韵幽幽,琴随心声,竟是一曲《意难平》。
众人听得凝神静气,直到小秋起身轻轻叹息一声,赵良才开口说:“庄主的琴比那小青姑娘不知高出多少倍,我等何等幸运,能听到如此天籁之音。”
其他二人也立刻附合,小秋笑而不语。
高明道却又说:“只是小人听庄主琴中似乎忧虑颇多,有百转心事一般。”
小秋不禁看了高明道一眼,说到:“那人赠这琴于你,却也知你是知音之人呢。”
高明道忙不迭地说:“惭愧!惭愧!这琴在小人这里尽蒙了灰尘了,请庄主收下吧。”
小秋说:“不用了,你先留着。”这琴虽不错,比宫里那张,还是差了些。
当下高明道备了酒菜,众人一番杯斛交错,小秋又多贪了几杯,昏沉沉被刘文劝回宫去。
61 摘星
夜深,皇上摆驾秋园,安远等跪地迎接,禀道:“回皇上,公子睡了。”
往日皇上只是悄悄走进屋中,在床边看上几眼便离去了,今日却吩咐安远说:“去唤他来接驾!”
安远忙一溜烟地钻进屋中。“公子,公子”不知唤了多少声,小秋终于睁开眼,不悦地问:“出什么事了?”
安远小心地回话:“皇上来了,请公子去接驾。”
小秋蹙起眉头斥道:“说什么胡话?接什么驾?他早免了我这些的。”说罢翻转身子,朝着墙的方向,不再理睬安远。
安远哭丧着跪在地上,咚咚地叩头。“公子啊,可怜可怜奴才吧。”
小秋掀起被子喝道:“烦死了!”跳下床,赤足披发,穿着小衣,走到门口,也不行礼,也不开言,只是倚门而站。
一阵夜风吹过,扬起小秋睡醒后未曾梳理胡乱搭在额头的长发,月光下的脸庞愈发清冷。
二人如此对峙了一会,终是皇上先软了下来,走上前拉着小秋的手柔声说:“夜凉,快回屋里。”
随着皇上牵小秋入屋,其他人等都悄悄地退到外院,只留下安远刘文曹庆三人在内院,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色。
小秋拥被而坐,低头不语。皇上将他额头的乱发轻轻用手指梳拢着,也不开言。
“出去玩得开心么?”皇上打破静默。小秋点点头,仍是不语。
“朕很想好好陪你,但是太忙了。每天忙完都很晚,你已经睡了。这些日子,能看到清醒的你的时候都没多少,所以才把你吵醒,想跟你说说话。”
“过几天云之光来了,你就不闷了。只怕那时你肯跟朕说话的时间就更少了吧。你穿好衣服,朕陪你去摘星楼。刚才来的路上,看到星星很亮。”
小秋点点头,唤进安远梳洗穿衣。
看着四周沉在黑暗中的亭台楼阁,小秋突然起了兴致。“皇上,想不想试一下飞的感觉?”
皇上不解地看着小秋,小秋笑着眨了眨眼。“皇上,您双手抱紧小秋的腰。”皇上依言而做,小秋反手搂住皇上,一蹬地,便窜到旁边的屋脊上。安远曹庆刘文惊呼起来,小秋已展开飞云步,沿着屋脊的起伏,飞纵于宫墙与屋脊之间,转眼不知去向。
没走多远,四个黑影便也飞上屋脊。“什么人?”四柄武器同时指住二人。
“退下吧。”皇上一开口,四人惊了一惊,立刻跪拜在地。“皇上,太危险了。”
皇上笑道:“无妨,你们退下吧。”
四人退在一边,小秋便继续飞檐走壁去了。那四人也不敢离去,悄悄跟随,以防发生意外可随时救驾。
摘星楼是一座六层高的塔楼。小秋带着皇上飞纵到最高一层,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斜坡,扶皇上坐下。皇上有些紧张,一手紧紧抓住小秋的胳膊,一手紧紧扣着身下的琉璃瓦。
强作镇定之后,皇上问:“为什么要坐到房顶上,最高层有平台,有桌椅,坐着不是很舒服么?”
小秋笑着问:“皇上怕么?”
虽然心里略有些后悔,皇上还是硬撑着说:“有小秋在身边陪着朕怕什么!”
觉察出皇上的言不由衷,小秋笑了。“皇上,刚才觉不觉得象鸟儿一样,在风中自由的飞翔?”
皇上回味了一下,笑道:“不错,跟小秋比翼双飞。”
小秋抬头望着星空。“可惜这里已经是最高处,再也飞不了更高。咱们已经离地面这么高,可是离天空还是那么远。”
“自古天高意难问!”皇上也受了小秋伤感的熏染,唏嘘起来。
小秋拧头看着皇上。“皇上是天之子,也不知天意么?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所说的话只有天知地知,皇上有什么话想跟小秋说便说罢。”
皇上沉默良久才开口说到:“小秋,朕为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要爱你,绝不是要伤你。无论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朕还是要按自己的方式去疼你。朕的真心天地为证,星月为鉴。朕不求你回报,只希望你不要拒绝让朕疼你爱你。一腔热情总被冰水泼,很伤人心的。”
看着皇上在月光下幽深如泓的眼睛,小秋不禁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我只是怕欠皇上太多,既然皇上不介意,那我便~~多多益善好了!这世上,真正疼小秋的人,并不多。”
一阵夜风吹过,皇上打了个寒噤。小秋扯着他站起来,皇上有些站立不稳,紧紧拽住小秋。
“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皇上抱紧了。”小秋朗声吟罢,如飞鸟般向楼下飞落。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皇上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稳稳地落在地面,踩到实处,皇上才睁开双眼,仰头看了看高高的摘星楼,一阵后怕,心中暗想,习武之人这样高来高去,这宫里的安全还是很受威胁,又想到刚才龙卫立时出现,心中才安慰了些。
看到皇上和小秋下来,曹庆等人跪着呼到:“皇上,这等危险,吓死奴才们了!公子太荒唐了,怎么能将皇上置于险境!”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起来,大声说到:“去秋园。”
次日清晨,皇上悄悄起身,不想惊醒身边的小秋。曹庆和刘文早早等候在外,见皇上起身,忙伺候梳洗更衣。秋园的院子很小,屋子也不大,因而尽管大家轻手轻脚,小秋还是醒了。带着疲惫的神情,小秋靠墙拥被坐起,望着一屋子忙碌的人。
怜爱地看了一眼小秋,皇上柔声说:“吵醒你了?再睡会吧。”
小秋摇摇头,“皇上走了小秋再睡吧。”
此时早膳刚奉了上来,皇上说:“早膳移到清正宫去。”
小秋忙掀了被子起身拦住。“皇上用了早膳再走,等移过去早凉了。”
“你快回床上,早晨凉气重,小心着凉。”皇上又将小秋撵到床上,小秋便斜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皇上用餐。
用餐之后,换上繁琐的朝服,皇上转身笑着看了看小秋,这才离去。
目送皇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小秋轻轻叹了口气,身体慢慢滑下躺平,想起昨夜,不禁心烦意乱。瞪了眼睛盯着床幔,似乎想数数上面到底有多少根丝线,最终还是抗不住浓浓倦意,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当然已经日上三竿,安远服侍着梳洗用餐。小心翼翼地看着小秋的眼神、表情和姿态,安远问到:“公子,身体是否不适?去泡泡那温泉,让奴才给您按按。”
泡在温热光滑的温泉水里,安远恰如其分地拿捏着身体的各个部位,感觉十分放松和舒适,小秋竟又小寐了片刻。
安远看着再次熟睡的小秋,心道,公子怎么这么能睡?怎么会有这么多磕睡?总似又累又倦的样子。转念又想,昨夜也许真的是累了吧,刚才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
早朝散了之后,皇上回到御书房。脱去朝服,换上日常长衫,顺眼看了一下桌上的奏折,难得,并不太多。刘文上前问在哪里用午膳,皇上没有回答,却问:“他怎么样?”
刘文回禀:“公子睡到很晚,去泡了温泉,泡的时候又睡着了。然后蹲在院子里池塘边看了很久的鱼儿,之间还训斥了一番安公公。”
“哦?”皇上笑问:“小安定是又多嘴了。”
刘文回禀:“皇上明鉴。安公公说皇上快散朝了,问公子是否去御书房。公子没理他,他又说皇上对公子的情义感天动地,公子的心也忒硬了。公子便恼了,说要赶他走。”
皇上笑了。“这小安!”心里却想,小秋为何每次与自己亲热之后都会情绪反常得厉害?明明当时感觉他是动了情心甘情愿的。“午膳传到秋园,朕去看看。”
刘文劝到:“公子起身得晚,通常午膳用得也晚,今日又情绪不高,怕扰了皇上食欲。”
皇上大笑。“怎会?朕见到小秋,就算食的是草芥也觉得津津有味。”
随着刘文的一声 “皇上驾到~”,小秋难得地迎到门外。
一桌饭菜,小秋只蜻蜓点水般动了几下筷子,便不吃了。皇上关切地问:“怎么,不舒服,还是不合胃口?”
小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才吃过一些,这会儿不饿。皇上您慢用,小秋为你弹只曲子。”
“不用~~”皇上一把却没拉住,小秋已经起身走到琴台边坐下,手指停在琴弦片刻,奏起一首《清平韵》。这只曲子曲调极为平淡舒缓,对于放松精神,平定情绪有很好的效果,但并不适合在用餐时演奏。想来小秋是心中烦乱,想借这曲子压制舒解。
皇上放下手中筷箸,静静地听着,等一曲完毕,饭菜几乎凉了。小秋埋怨说:“皇上您怎么也不吃了?”
皇上笑道:“秀色可餐,佳音当酒,哪里还吃得下这些浊物!”
小秋淡淡地说:“皇上别学着小秋这些坏习惯。一日三餐吃得正常了,对身体才是最好的。皇上龙体金贵,小秋这幅破躯壳,也无所谓了。”
“胡说什么!”皇上把脸一沉,“不许你这般自己作贱自己。越是身子不好,越要好好调养,哪能自暴自弃!你说这话太伤人心了,知道么?朕想云之光也不愿意听到你这样说吧。”
提到小光,小秋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小光他快到京都了吧?
62 刺客
接下来几日,皇上晚上都宿在秋园。早上起床的时候,怕惊扰小秋,不在秋园更衣用膳,又返回至清正宫内。小秋每日仍是睡到快午时,下午或者在秋园弹琴、练功,或者去御书房陪皇上阅折子、说话、下棋。日子过得很正常,所有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这日已是八月初十。小秋算算日子,小光该到了京都了吧,几日没出宫,想去云记问讯,便跟皇上说要出宫一趟。皇上自然许了,只是要他别跑太远,早些回来,回宫里用晚膳,小秋一一答应了。
在赵良店里稍坐了片刻,得知小光已经昨日大早便离开安西府,早则今日,慢则明日便该到京都,不禁开心起来,又随便聊了几句,想起答应了皇上要早点回去,便告辞了。
回宫的路上,想着有许多事情要等小光来了去做,楚府的重建、云记的安排、紫卫的筹划等等,又想着中秋的晚上可以和小光一起到摘星楼顶去赏月,嗯,可以把皇上也拽上,让他再飞一次。只不知三个人在摘星楼顶是不是有些挤了?想起皇上那日惊惶的样子,小秋忍不住笑了。
看到小秋突然间微笑起来,刘文有些惊讶,这样的笑容,自从再见小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笑容明媚得如同春天里初开的桃花,令他也突然开心起来。
“公子,”刘文忍不住说:“您笑的样子,真是太美了!若皇上见到您这样的笑,不知开心成什么样了。”
小光赶到京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已经关闭。小光踩着微微突起的城墙砖沿儿,轻松攀上去,身法极快地穿过步道,跳下城阙,混入京都的夜色中。守城的士兵似乎看到一个影子,再仔细看时,只有角旗在风中飞舞。
小光没有去京都的云记,而是直接去找程庭轩府宅。他想尽快见到小秋。
随便问了几个路人,很快便找到程府。
此时时辰已晚,程府朱红大门紧闭。小光敲了敲门环,出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上下打量着小光。小光身穿普通布衣,身上背着个青布包袱,腰间系一只长剑,十足布衣百姓打扮。
那家丁倨傲地瞪着小光问:“什么人?在相爷府前喧闹。”
小光拱了拱手,礼貌地说:“麻烦禀报程大人,说云之光求见。”
那家丁听小光口气应当是认得他家大人,便略略收敛了些脸色,对小光说:“你候着,我去禀报大人。”说罢便闭上大门。
小光并不在意家丁的怠慢,在门外静静等待。程庭轩府宅处于京都朝臣府宅集中的贡院街,少有普通百姓闲杂人等,宽宽的石板路上空空荡荡。
不一会大门打开,程庭轩亲自出来,热情地说:“云庄主大驾光临,下人不知轻重,勿怪勿怪。庄主是在府中歇息还是直接进宫?”
小光说:“直接进宫吧,小秋想来等得急了。”
程庭轩点点头说:“请庄主与我一起乘车前往。”当下吩咐速度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