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你现在不晕水了?”
“早不晕了,那时是刚回来没缓过神。我不是说过,大海的涨落和九天神功的呼吸节奏暗合,我现在觉得如鱼得水非常舒适。云,你也尝试静心沉息,以固元心法吐纳。”
“好。只是在这里安全吗?”梅胜云望着黑黝黝的海面,心中又闪过一丝悸动。
“有我跟老五,你担心什么!”云之光笑盈盈地摇了摇梅胜云的肩膀。
不多时老五回来禀告到:“云大人,那边果然是一条小渔船,船的规模应该是只能近海作业,船上是一家人,夫妻俩以及三个孩子,小人确定是普通渔民。”
云之光点点头。老五又说:“海风伤人,公子是否应该回屋了?”
云之光拉着梅胜云站起来,心想老五和小安两个对胜云的关心也是体贴入微,不亚于自己呢。“云,这个季节太凉了,否则就在月下沙滩听着海涛声入眠,岂不美哉。”
第二日从大早开始,一波一波的人在肖文通的陪同下前来拜访,梅胜云自去崖边修习固元心法,留下云之光应酬。打坐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看见安远枯站在一旁,心中突然一动。
“小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父母?你想不想回家?我让你风风光光荣归故里。”
安远一惊,慌忙跪下。“公子要赶小安走?”
“怎么会!我是想也许你会想回一趟家。”
安远摇摇头。“当年奴才的爹舍得把奴才卖到宫里,进了宫门,奴才就跟他恩断义绝了。”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记得你是因为家中贫困,到宫里起码能吃饱饭,他也是无奈之举啊。”
安远愤愤地说:“奴才宁愿讨饭也不愿意入宫,那时奴才已经能干一点活,给人打零工也能活下去。奴才的娘死了以后,那无良的爹把两个姐姐卖给人家做丫环,把奴才跟哥哥卖到宫里,奴才还哪有家!”
梅胜云惊讶地问:“你还有个哥?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安远神情顿时黯然。“奴才的哥哥进宫一年,不小心犯了小错,受到杖责,当时是冬天,他落了疴疾,谁肯给他看病,一场风寒就走了。”
梅胜云轻叹一声。“我知道下面的孩子们很可怜,所以自己园子里的都尽量善待他们。”
“奴才最大的幸运就是跟了公子,奴才斗胆说句不恭敬的话,奴才心里当公子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小安,我其实也把你当做弟弟一般,以后不要总是奴才奴才,出了宫,没有奴才,没有主子。”
安远嗫嗫地说;“奴才不敢。”
梅胜云微笑着摇摇头。“小安,去取我的琴来。”
过了几天,山崖下这本来十分偏僻的海滩渐渐人满为患,临海以及周围州县许多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前来拜谒云庄二位庄主。由于云庄素有乐善好施解人危难的名声,有的人是突逢天灾人祸想求资助,有些是受了冤屈申报无门,甚至还有背着久病不愈的亲人前来求神仙庄主施展救命仙术,当然更多的是来凑热闹想要一睹神仙庄主仙容或聆听仙音。肖文通派人在上山的路口把守,因此人们都集中在山崖下的海滩上了。
云之光让肖文通去处理那些聚集的人群,肖文通派了云记不少子弟去落实那些求助的事项,但是还是很多人不肯离开,他又不能强行赶走,十分郁闷。他非常想对梅胜云说,庄主啊,您就别弹琴了,那些人听得更不肯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竟然有人在海滩上摆起小摊,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梅胜云望着崖下乱糟糟的人群笑着说:“大隐隐于市,下面已然成市了。”
最近几日风比较大,肖文通说估计有大风暴要来临,海滩上的人少了很多,大概都回去做好自己家的避风暴准备。这日晌午过后下起大雨,风比往日更狂野,浪头也翻得极高,崖下的海滩几乎全部被淹没,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声雨声涛声,没了人声,倒觉得耳根挺清净。
又过了几个时辰,风浪更大,涛声如巨鼓一般重重地擂在每个人心上。云压得极低,似乎大海中伸出一把无形的手将他们从高高的天空上扯拽下来,海鸟们在海天极其狭小的空间里惊惶而无奈的嘶叫着,四处逃窜。
“更大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了。”张勇站在云之光身边为他撑着一把大伞,两人注视着黑浪翻滚的海面。
“这风暴会持续多久?”云之光问。
“难说,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几天。”
“这样的天气没人敢出海吧?”
“没人,除非疯子。”
“胜云在弹琴。”云之光目光转向居住的小屋。“这番惊涛骇浪大概激发了他的灵感,你去查看一番兄弟们做好风暴来临的准备没有,然后咱们以琴佐酒,痛饮一番。”
云之光走入屋内,琴声戛然而止,梅胜云抬起头。“光,今夜的风雨声海涛声让我想起去年平安城墙上的猎猎风声,那天也是如此的乌云密布,整个天空好像要将世间万物碾碎的感觉。”
“难怪我听着琴声铿锵有力,令人激昂鼓舞,隐隐有金戈之声。”云之光走到梅胜云身边,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双手,心疼这柔润的手指被琴弦磨砺。
“光,你练琴的热乎劲看来过去了,跟这里海边的渔民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梅胜云反握住他的手,在琴弦上随意拨动,发出一串如水滴坠落青阶般清亮的声音。
“谁说的,我不是忙嘛!今晚就练。”
梅胜云让开位置,云之光正襟危坐,弹奏起他最为熟悉的《寒秋赋》,风高浪急中,翻起一波秋高气爽的淡淡喜悦。
过了半个多时辰,张勇和安远捧着美酒佳肴进来,然后安远退下,回自己屋休息。张勇讲了不少海上的奇闻异事,听得两人非常入迷,不知不觉便过了子时。
“雨几乎停了。”云之光说。
“是啊,这场风暴看着来势挺猛,去得倒也快。”张勇说:“明早的日出一定非常美丽,两位庄主一定不要错过欣赏,雨后的大海最美。”
“这样的风雨夜,竟然有客人不辞劳苦前来拜访,张勇,你还不出去迎接!”云之光突然微笑着站起来。
158 突袭
梅胜云伸手将烛花拨亮了些,屋内三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洁白的窗纸上。
张勇还没走到门边,门却突然打开了,一阵潮湿的凉风猛地灌进来,烛火如跌了个踉跄一般,火头歪在一边,几乎熄灭,却又立刻挺起身,灼灼燃烧起来。
张勇下意识地侧身向一旁闪在墙后,数十只黑色的弩箭从门、窗不同方向射了进来。云之光大吼一声,一手揽住梅胜云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一手拎起摆酒的小桌,手臂微动,便将第一轮弩箭尽数收在小桌上。
于此同时,第二拨弩箭闪着红色的火苗再次恶狠狠扑来,然而刚刚进入屋内便纷纷栽在地上,所有的火苗登时熄灭,云之光施展起九天神功,那些弩箭如同掉入深不可测的大海中。
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
“你护着他,不要出屋,我出去会会他们。”云之光松开怀中的梅胜云,对张勇嘱咐到。
云之光昂然走出屋外,漆黑的雨雾中,数十蒙面人默然站立,手中弩箭均指着他。
“我不想滥开杀戒,你们也许是最好的水手,但到了陆地上在我眼前便如蝼蚁一般。如果你们现在肯认罪,便自行下山,向山下的水师和官兵束手就擒,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云之光冷冷地说完,手指斜斜指向山下一声清啸,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火把,象光环一样笼罩着这座小山头。
有几个蒙面人偷偷回头看,虽然依然举着弩箭,但手指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们现在投降,哪能有活路?老大说反正怎么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了,死一个够本,死两个赚一个。兄弟们???”
说话声戛然而止,说话的那名海盗七窍出血,身子登时软软地倒在身边同伴身上。同伴惊慌地闪开,他重重地栽在地上。
尸体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闪开,云之光凌厉的眼神扫过,最前面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连打几个冷颤。
“龙海生呢?你们知道龙海生的头值多少银子?一万两!”
人群中响起嘶嘶倒吸的冷气。一万两!干一辈子海盗,在风刀浪尖上时刻与死亡擦肩而过,不过是落得一身伤疾和几口饭吃罢了。
云之光不想杀戮过多,否则这面前数十人早已在投胎的路上了。他观察着海盗们的神情,即使他们蒙着脸,也可以清楚感知到他们内心的矛盾。
“大人,如果我们说出老大的踪迹,不但能免除死罪,还能拿到赏金?”依然有人不太相信地问。
云之光刚要解释,突然觉得身后有异动,他刚要回头,海盗们手中的弩箭齐齐发射而来,云之光一只手缓缓向外一推,数十只弩箭骤然间如枯叶一般轻飘飘落在地上,众海盗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部伤在九天神功之下。大多数人已经死亡,还有个别一息尚存,呻吟着在地上蠕动。
此时身后的屋子传来张勇的怒吼,云之光已然醒悟这数十人是来分散自己注意力和拖延时间,目的竟然是为了屋中的梅胜云。
云之光缓缓转身,手握成拳,怒视着屋内的众人。那用尖刀抵着梅胜云脖颈的人,虽然也同样蒙着面,但云之光感觉他便是龙海生,因为在所有人之中,他身上的戾气最重。
龙海生知道云之光武功高强,怎敢和他正面相拼,便拿这几十人性命做诱饵,自己率最精干的手下一开始便隐在暗处并不露面,待云之光劝降之时突然暴起由窗户闯入屋中,一举擒住张勇和梅胜云。这是他们唯一的脱身之计,用神仙庄主的命来换他们的命。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有补给,兄弟们天天飘荡在海上,还要小心躲避着水师的巡逻和其他一些为了巨额赏金的冒险者。今夜的大风暴是他唯一的机会,他拼了,他要赌一把命!如果海龙王保佑他,让他能够得手,他便能带着兄弟们远走高飞。
龙海生与云之光对视着,眼中闪出一丝得意。“一艘水师最新配备的大船,三十日配给,一百万两现银。停靠到下面海湾,不许跟踪,十日后我们自然会放人。”龙海生冷冷提出条件。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放人?你撕票的事情干得还少?”
“你没有选择!或者让你的神仙庄主给我们兄弟陪葬。反正我们是死路一条,多个绝色美人陪着上路,倒不寂寞。”
云之光望着梅胜云,他的长发披散着遮住半只脸,也许是怕自己太担心,他有意避过了自己的眼神。
“船有现成的,一百万两现银一时半会怎么拿得出来?”云之光思索片刻,口气软了许多。
“以你云记的号召力,随便就凑够了。我听说你打算把一百万两银子撒到海上,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既如此,我就笑纳了。”龙海生森森地笑道。
云之光迟疑着,龙海生手腕略略用力,一道红色血丝显现在梅胜云白皙的脖颈上。梅胜云咬紧牙,一声不吭。
“还挺硬气。”龙海生手里的尖刀又深了些许。这次不是血丝,而是汩汩血流。
“住手!”云之光喊到:“我答应你的条件。”
“好!日出之前我要看到船停在海湾。把你的人撤离到五里之外。”
“日出之前!”云之光沉吟。时间很紧张,只有几个时辰而已。“那你先放了张勇,我需要他去办那些事情,其他的人只怕手脚太慢误事。”
“行!这人命我看不上。放了他。”龙海生命令看押着张勇的那名海盗。
张勇迅速走到云之光身边,惭愧地跪下去。“小人没能护住神仙庄主,虽死不能赎罪。”
云之光叹口气说:“这超越了你的能力,不能怪你,只怪我一时妇人之仁,被那些贼子分散了注意力,拖延了时间,中了他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起来吧。”
张勇站到云之光身后,恨恨地瞪着龙海生说:“明日船到时,我也上船随你们去。我家庄主不会划船,十日海程,他自己如何能回得来。”
云之光想也不想便说:“不行!”
张勇再次跪下说:“庄主,如果他们真的讲信用,十日后我可以送神仙庄主回来。若他们不讲信用,张勇但求随神仙庄主而去。若庄主不答应,张勇此刻便以死谢罪。”
云之光扶起张勇,与他对视片刻,转头问龙海生:“可以吗?”
龙海生的眼中闪过一丝赏识之色,海盗们对义气二字最为推崇,他答应了张勇的请求。
云之光亲自去水师调用军用船只,那邓泽开始十分犹豫,后来云之光拿出梅胜云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在他面前闪了闪,他立刻便跪下接旨,领命而去。
张勇则去准备三十日的补给物资和一百万两现银,这几乎出动了云记所有人手,并调用了临海府官仓储备才勉强凑够。
云之光的杀人于无形令海盗们很恐惧,为了确保不被他偷袭,龙海生要求他远离一里之外,他只得无奈遥望着自己最爱的人被人推搡着上了船。钱物等放置在海滩上后相关人等也都撤离一里之外,只留下张勇一人等海盗们将所有物品运送到船上,然后自己最后跳上船,抽了踏板。
龙海生让属下仔细检查了船的主要部位,确定没有做过手脚。
几道帆依次扬起,随着缆绳咯吱咯吱的响声,沉重的铁锚缓缓拔起,船身晃动着,掌舵的水手打满舵,大船慢慢启动了,船上的海盗都满脸兴奋,忍不住欢呼起来。
“别高兴太早了!”龙海生冷喝一声,他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会这么顺利?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大摇大摆地逃走?
龙海生眼珠一转指着张勇下令到:“把那家伙绑起来。”
张勇忙碌了一晚,此刻颇为疲惫地坐在甲板上。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绑我?这里全都是你的人,我们的人都按你的要求撤离五里之外,茫茫大海上我能做什么?没想到大名鼎鼎地海龙王这么胆小。”
龙海生淡淡地说:“这不是胆小,而是谨慎。你反正生死都置之度外,还怕被绑着。”
张勇想了想,爽快地说:“好!绑就绑!只是绑了我,麻烦您将我家庄主松绑,让他坐下来休息休息。我家庄主身体不好。”说罢他乖顺地让一名海盗将自己捆了个结实。
此时大船离海岸线已经有一段距离,这水师的新船航行速度非常快。龙海生看了一眼梅胜云,见他脸色惨白,一直低着头萎靡不振的样子。为了确保对梅胜云的控制,一直由他亲自看押,此刻他才敢把架在梅胜云脖子上的尖刀收了回来,觉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酸麻了。
龙海生心里泛起了数月来难得的轻松之情,他很好奇地托起梅胜云的脸仔细审视,尽管跟这位神仙庄主紧密接触了几个时辰,竟是一直没顾上好好看看他。这位神仙庄主的五官真是精致,皮肤真是细腻,摸上去的手感滑滑嫩嫩。只是他的眼睛实在太普通了,不像传说中那般勾魂啊!
“看着我。”他命令垂着眼帘的梅胜云。
梅胜云极为勉强地抬起头,眼里有按捺不住的恐慌。龙海生皱了皱眉,这位神仙庄主美则美矣,却少点气势,一个势力遍布全国富甲天下的大庄庄主的气势。不过据传云庄两位庄主关系暧昧,或许这位神仙庄主只是生有一幅绝色面容罢了。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一阵莫名的怪异感觉,方才放下不久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猛然望向张勇,发现他正死死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