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看到梅胜云和张勇从舱房中走出来,云之光迎上去问:“小安怎样?”
“没怎样,老五点了他的穴,他那舱房里臭烘烘的,我就瞅了一眼便出来了。你们俩互相瞪着眼睛说什么呢?”
“胜云,你喜欢海上航行吗?”云之光问。
“你喜欢吗?”梅胜云反问。
“我~~无所谓啊,只要你喜欢。你以前说想去看大海的尽头,现在有什么想法?”
“大海的尽头,还不就是海岸和沙滩?就跟大河的两岸一样,只是大海太宽广,咱们看不到对岸。你要感兴趣,咱们去就是了,只是可怜小安,若总这样飘荡在海上,他大概要少活好些年了。”
“张勇说这晕船,吐啊吐啊吐习惯了就不吐了。”云之光说。
梅胜云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小安不是你的人,你就不知道心疼!宫里的孩子身子都亏着的,经不起折腾。”
老五也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点穴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问问张勇有没什么好法子。”云之光赶紧讨好地说。
老五说:“我问过张勇,他说睡着就不那么难受了。不点穴就让他喝点宁神镇定的药,一觉睡到祖沃兰。穴位点的时间长容易气血凝滞,公子不必担心,我会给他调息推拿。健康人喝那些药对身体更不好。”
“嗯,还是老五想得周到。”梅胜云伸了个懒腰说:“我要去午休了,老五张勇你们好好看着小安。”
云之光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我陪你。”
161 突破
梅胜云躺在舱房内较为狭窄的硬床上,感受着船体随海浪的波动,不再眩晕,反而觉得很舒适。云之光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絮叨些闲话。
“光,其实一旦适应了大海,这样轻轻晃啊晃挺舒服啊,就象娘亲哄小孩子睡觉一样摇啊摇。咱们俩都是苦命孩子,都没有享受过那样的怀抱。”
“没关系,咱们互相抱。”云之光笑着说:“你啊,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想想前不久你还在痛苦地乱哼哼呢。这也是因为此刻风平浪静,若起了大风浪,人根本站都站不住,就是最有经验的船员也要扶住东西,甚至用绳子把自己栓在固定物上。什么时候让你经历一次,你就不这么说了。”
“我当然不能跟你这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比了。你多厉害啊,双臂一挥,就能翻江倒海。”
“你又嘲弄我!我是给人家翻到海里了。”
梅胜云低笑了几声又说:“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后怕,我是想起来便依然心悸不已。在大海里不能脚踏实地,时间久了心里真是很惶然。”
“还是咱们不太习惯,张勇他们在海上经常一待就是几个月。这才不到一天时间,你就觉得不舒服了,我看你对大海的兴趣不大。本来我打算安排让张勇去督造一艘最舒适最坚固的大船,寻找一批最优秀的水手,将来一起遨游大海。”
“张勇~~”梅胜云念了一句,却不往下说了。
“张勇怎么了?”
“也没怎么。光,忠于你的人大概都嫌恶我,他们觉得我是你的污点。修思如是,张勇亦是。”
“云~~”云之光想解释,被梅胜云打断。“我真困了,来,陪我躺着。这床真窄,真硬。”
云之光依言躺下,揽着梅胜云的腰,听着他的呼吸逐渐轻柔。这船如此摇啊摇,倒真是象小孩子的摇篮一般,摇得他也睡意大起,不一会也睡着了。
张勇来到两位庄主的舱房前,看见老五守在门外。“神仙庄主又不舒服了?”
“两位庄主在休息,你有事要禀告?”
张勇皱了皱眉,他侧耳听了听,舱房内很安静,两位庄主似乎真是在休息。这船上舱房很小,他特意给两位庄主分别安排了两个最大的舱房,但云庄主只是待在神仙庄主的舱房内。记得那时困在孤岛上,云庄主曾说有一位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在龙海生来袭的那天下午,他陪着云庄主站在崖壁看风暴中的大海,终于按捺不住斗胆问到那人是否便是神仙庄主。一向充满自信的云庄主眼神有些闪烁,迟疑了片刻后点头说是,还问他怎么看待他们。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得到亲口确认后还是有些发怔,好一会才说无论如何会誓死追随两位庄主。云庄主听到后轻声叹了口气,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神仙庄主的确长得跟神仙一样,比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还美,云庄主对神仙庄主那如痴若狂的神情,令他觉得不自在,从此云庄主在他心中的形象不再完美。唉,人无完人啊,张勇失望地叹了口气。
两人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待醒来天色已经发暗,船员们都已经用过晚餐,安远也被老五弄醒,勉强吃了些清淡稀粥。梅胜云去看他的时候,他两眼发直地坐在床上,披头散发,憔悴不堪,看到自家公子来了,慌忙要下床。梅胜云制止住他,来到他身边坐下,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爱怜地说:“早知道你这么受罪,就不出来这一趟了。”
安远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小安没用,不但不能照顾公子,还让公子牵挂。老五说适应适应就好了,小安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公子快离开吧,这里又闷又脏。”
离开小安的舱房,两人来到船头,夜空中星光明亮,海面上夜光粼粼。云之光回身召唤张勇。
“张勇,你来给我们讲讲在大海上怎么辨别方位。”
梅胜云笑道:“在大海上可以靠星象来辨别方位,我以前教过你,可是你却总也分不清哪颗星是哪颗。你看,要辨别方向,首先要有一个定位的星。很多星星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比如东启明西长庚,他们其实是一颗星,但早晚却在不同方向;但有的星星位置就是固定的,比如北辰星,找到他就找到了北方。我不是教过你怎么找北辰星嘛,你啊,总有一天把自己丢了。”
云之光狡辩说:“晚上可以看星星,白天可以看太阳,那若是阴天怎么办?你这方法不可靠。我跟张勇困在孤岛上,那里天天都是阴的,根本看不到日月星辰。”
梅胜云说:“在大海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在陆地上有很多方法辨识基本的方向。比如,一般朝南的树叶比朝北的茂盛,石头上有青苔的一侧朝北,干燥的一侧朝南,诸如此类的方法很多。”
云之光说:“我哪有你那么渊博,什么都懂。对了,我想起来了,蚂蚁的洞口应该是朝南,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帮小孩用水灌蚂蚁洞口,好像都是朝南的。”
梅胜云笑着说:“你小时那么顽皮?我小时候尽学这些东西了,再者我也没有别的小伙伴一起玩。”
张勇站在两人身后,看见云之光的手臂无意识地环在梅胜云的腰上,他们两人靠得很近,个头又差不多,头几乎凑到一起。张勇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回身看了看,船上的水手们都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替两人羞耻的感觉。而眼前的两人浑然不觉,不知云之光说了什么,梅胜云几乎笑得钻到他怀里了。张勇终于受不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云之光回头问:“张勇,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突然~~突然嗓子痒痒。”张勇尴尬地说。
云之光想起先前梅胜云曾说张勇只怕是嫌恶于他,便要发作,不料梅胜云却突然温和地说:“张勇,听之光说你知道很多海上奇闻异事,给我们讲讲吧,大海茫茫,长夜漫漫,还挺不好熬呢。”
张勇迟疑片刻后朗声说:“谨听庄主吩咐。不如小人再去取几壶酒,用这些故事给两位庄主佐酒如何?”
第二日凌晨,云之光去扯梅胜云。“云,起床,练功。”
梅胜云眼睛都不肯睁开,嘟囔着说:“不去,睡觉。”
云之光继续拽他。“这个时辰灵气最足,要么你练完再接着睡。”
“哎呀,扰人清梦最讨嫌,你不知道吗?”梅胜云被他拽得坐起来无奈地说。
“你哪有什么清梦,就算有梦也只准梦我。快点,静心沉息,我输真气助你。”
梅胜云见拗不过他,只得定了定神,以九天心法入定。云之光感觉自己输入的一丝真气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虽然那力量非常微弱,但却给自己的真气一个指引通道。云之光大喜,希望那力量能牵引真气走出完整的一周天,只要能完成第一次循环,自己的真气便会成为引子,在梅胜云体内生生不息运转起来。
然而只是片刻后他便感觉到障碍重重。就像在一条窄窄的路上行走,路上有许多块巨石,但只有这一条路,周围都是悬崖深渊,有两种方法继续前行,一是翻越,二是击碎巨石拓平道路。但云之光不敢在梅胜云脆弱的真气通道中冒险,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体会着,尝试着翻越了最初的几块巨石,得到了鼓励,便略微加强了真气的力度,希望能尽快全线突破。
然而那巨石似乎越来越高大,最终几乎无法逾越。云之光尝试了几次,不敢强行突破,他踌躇片刻后决定先退出,稳妥为上。可是在后退的时候他却发现,方才越过的巨石依然横亘在回路上,依然需要小心翼翼地再次翻越。云之光再次犹豫了。
莫非必须要去除这些障碍才能继续下去?云之光仔细感受,那牵引的力量依然在前方诱惑着他。试一下?云之光咬牙下定决心,向面前的障碍发起冲击之力。
冲击之力刚刚释放,云之光立刻感觉不妥,迅速收回真气但为时已晚。梅胜云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在他怀中,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云!云!”云之光惊慌地呼叫着。老五闻声冲进来,他察看了梅胜云的情况后问到:“云大人,你在试图给公子打通经脉?”
“是!我想试试,可能是太急于求成了。他怎么样?他不会有事吧?”云之光紧抱着梅胜云,又急又悔,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老五叹口气说:“云大人莫太惊慌,公子性命无忧。那时公子为了救你自断心脉,他因为之前连续受过重伤导致心脉受损过重无法修补。如今天缘巧合能够再聚真气,也只是重新具备了修复心脉的能力,但这能力还很弱。就像一串珠链,线断了,珠子四处散落,得一颗一颗找回来,再一颗一颗穿上,急不得啊!”
云之光心中略安,难过地说:“刚才他体内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吓死了,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他!老五,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看着面色苍白尚在昏迷中的梅胜云,再看着一脸焦虑凄然无助的云之光,老五心中亦满是悲恸。老天啊,求求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们了!
162 岛国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梅胜云才悠悠醒转,睁开眼便对上云之光焦灼的目光,他弯了弯嘴角,平静地说:“被吓到了?”
“嗯,差点吓死了!”
“你帮不了我,我没法控制你的真气,那是不属于我的力量,看来只能靠我自己,没有捷径。”
“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突然看到希望的时候会激动得忘乎所以,这也是人之常情。光,这里虽然很适应咱们练功,但你要注意九天神功练至八重之后便容易生心魔,你这样的心态很危险,一定要顺其自然。”
“我知道了。”云之光满脸惭愧。
“别这幅表情,我又没事。”梅胜云伸手摸着云之光的脸,感觉他脸上黏糊糊的,不知是汗是泪。
“试试还能否以九天心法入定。”这是云之光最关心的。
梅胜云沉心静气片刻后睁开眼点了点头,云之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他方才甚至连用真气试探的勇气都没有。
“好了,我要睡觉了。”梅胜云躺平身体。“这么早,天还没亮,折腾我!”
“我陪你。”云之光立刻也钻进被窝,心想他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影响,可是刚才明明看到他吐血了。
梅胜云让云之光的手臂穿过自己腋下,握着他的手放在胸口。他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刚才云之光的真气虽然已经非常纤细,但他心腑所受到的伤害宛如被人当胸重重一击,他强忍着不让云之光察觉。
航程的后面两天,安远每天都昏昏沉沉地待在舱房里。云之光不再敢催促梅胜云进一步修习,但心里始终担心自己那日的急于求成给他的身体带来无法估察的伤害。梅胜云不愿他太过焦虑,便大多数时间做出入定的姿态,而云之光则痴坐在他身边陪着。
终于到达了祖沃兰岛国,安远在老五的搀扶下踏上坚硬的土地,眼泪流得哗啦啦。他四肢酸软全身无力,根本站不住,整个人吊在老五身上。
在距离口岸不远的市镇客栈安顿好安远继续休养,云记的执事自去交付和采购商货,张勇则充当向导带领两位庄主四处闲逛。
虽然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但祖沃兰的气候非常炎热,几人走了一会,梅胜云便皱起眉来。“光,这里的气候不舒服,说热也不是很热,但身上黏糊糊的,出汗又出不透彻,很不清爽。”
张勇说:“这里距离大海太近,太潮湿,咱们沿海地区的夏天都这样。他们这里一年没有春秋冬,总是夏季。
两位庄主,这里的太阳非常毒辣,咱们买几个斗笠戴上吧。”
云之光四处瞅瞅,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带着斗笠,黝黑的脸孔上,汗水在阳光照耀下闪着亮。他便吩咐张勇赶紧去买斗笠,别把梅胜云白皙的皮肤晒黑晒坏了。
他们一行人是外地人,梅胜云又没有遮掩容颜,显得非常醒目,吸引着路上行人的驻足侧目,不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有些女子直接冲着梅胜云笑,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毫不害羞。云之光小声说:“这祖沃兰的女人们长得真丑,又黑又瘦。”
梅胜云斜了他一眼。“人家美丑关你何事。”
云之光嘿嘿一笑,讨好地递上一个张勇买的当地特有的古怪水果。“云,你尝尝,特甜,这里好多水果我从来都没见过,运回去卖肯定稀罕。”
梅胜云说:“运回去?早烂在海上了!喜欢吃就多吃点,世上好东西多了,别的咱们没去过的地方肯定也有各种奇妙的好东西。可是咱们从北走到南,从西走到东,我还是觉得就咱们谷里最好。”
几人逛了一会,均觉得热得难受,便买了很多没吃过的水果小食,大包小包地拎着回到客栈。
安远躺在踏踏实实的床上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许多,拉着张勇问那些水果叫什么名字,怎么吃,几个人不一会就吃了满满一桌子果皮果核。
正吃着,外出理货的云记执事回来,禀告说口岸的地方官听说云庄两位庄主大驾光临,前来求见。
梅胜云奇道:“怎么他们也知道咱们云记?”
执事回答说:“祖沃兰距离我朝最近,是我朝与其他较远岛国商贸来往的中转地,咱们云记跟口岸的地方官早已熟识。”
执事带着一位黑瘦男子进来,此人一见居中而坐的云之光和梅胜云便行礼,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从表情看颇为谦恭,梅胜云推测他是说些久仰之类的客套见面语。执事翻译到:“这位大人说久仰咱们两位庄主大名,又说前些日子追剿龙海生飓风帮,他们也不辞余力出动不少船只相助。”
云之光先赞那执事竟然通晓祖沃兰语言,然后笑着说:“如今龙海生被剿灭,说这些取巧讨好的话,只怕是想讨赏。你随便替我说些客套话,备些礼物送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