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却是扑了个空。
秋皑怔了怔,慢慢地睁开眼,乌黑的瞳孔失神地向天花板望去。他又伸手摸了摸脖子,微微的疼痛瞬间从伤口处传来,秋皑这才确认昨晚所发生的事全是真的。
心里一阵酸酸涨涨的感觉翻涌着,他起身,一眼瞥到放在枕边的纸笺。粉地黑字,纸是青楼最常见的簪花笺,男子的字迹飘逸洒脱,很漂亮。秋皑读了一遍,拾寂留书大意说,他回去复命,他日再见。
所有人都离开他了。秋皑轻笑,扶住榻沿起身离榻,昏昏沉沉地朝着房间外走去。
那个人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用火术一眨不眨就击毙他人的秋皑吗?昨夜十五已过,尘缘石又不在自己身边,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虫而已。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记得的可怜虫。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要紧,反正,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走出翠竹楼之后,秋皑茫然地望了一眼一平如镜的鉴湖,天湖同一色,远山苍茫,笙歌艳舞在耳,丝弦阵阵,唱得是一曲繁华,红尘碧落。少年一阵茫然,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不过沧海一粟,又将要在哪里寻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揽月馆?不,自己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空虚的笼子里去。
秋皑呆滞地注视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慢慢踟蹰,突然间眼前一黑,秋皑最终还是无力地倒了下去。昏睡之前,秋皑茫然之间听见有人走了过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这位小哥?”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很累很累,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秋皑蓦地一惊,大脑顿时清醒。他现在身处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内,浑身被绳子绑住,身边还有与他年龄相同的少年数名,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
秋皑心里莫名一沉,稍微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方。他微微用力挣了挣缠在手腕之上的绳索,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几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秋皑顿时脸色惨白,糟糕,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种事情!他现在根本施放不出火术,也完全没有力气解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秋皑大脑里顿时一阵混乱。不一会儿,房间的门缓缓开了,门外走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獐眉鼠目,细细打量了捆在房间里的少年,最后目光停留在秋皑的脸上,他一脸得意地凑到秋皑的面前,哈哈笑道:“今天可真是赚到了,竟然拐到这样一个好货色。”
秋皑冷笑,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快放了我,否则我非打得你跪地求饶不可!”
男人脸色大变,站起来朝秋皑肚子上就是一踢,几声咒骂过后,他阴着脸一笑:“你小子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进了我们窑子还能翻出什么天来么?”
秋皑吃痛,皱着眉咬住下唇硬是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他狠狠地瞪着那男人,大骂道:“你别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否则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非让你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求死不能!”
“你信不信我今晚上就让你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男人淫笑起来,他捏住秋皑尖俏的下颔,细细打量少年秋水般清澈的容颜,“小贱人你倒是挺辣的,一听就是那种在床上叫得销魂的货色。”
秋皑脸色顿时苍白,咬唇低声道:“你杀了我罢,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可是我的摇钱树。”男人贪婪的嘴脸几乎要扭曲到了一起,“我们馆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你这样的上佳货色,看这小身板,好好调教以后绝对是头牌的料子。”
“我看你这模样,应当是哪家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吧?放着好好的清福不享非得偷偷跑出来,逛窑子?还不怕别人逛了你!身上竟然连籍址都不带,到了这勾栏里,可不就是让人卖的嘛!”男人又在秋皑脸上抹了一把,淫笑,“别怕,你可是上天降给我的一块好宝贝,让爷好好心疼你一回。”
秋皑突然间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朝那獐眉鼠目的男人肩膀上就是狠狠一口。男人闷哼一声,接着就一堆咒骂声脱口而出。秋皑还没有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起来。秋皑瞪着他冷冷一笑。
“你可别怪我不心疼你。”男人阴恻恻地笑起来,起身又给了秋皑一巴掌,秋皑眼前顿时白晃晃的一片,大脑开始止不住地疼痛了起来。他缩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着。男人却仍旧不放过他,抓起他的领子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如此反复多次,直到秋皑神志不清全然放弃了抵抗。
“让你咬,你这贱人!”男人冷笑数声,一把撕开秋皑的裤子,将身下的欲望塞进去。
一瞬间,惊人的剧痛刺入脑海中,秋皑尖声一叫,却再也无力挣扎,随着身子无力地抖动,剧痛的感觉愈发地模糊,他拼命咬住自己嘴唇不让哀叫再次从自己口中泄出。
过了半响,男人发泄完毕,将他狠狠地丢进草堆里,凶神恶煞地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其他少年,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些小贱人敢逃敢反抗?告诉你们,进了我这儿就别想再出去,否则,哼哼,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秋皑蜷缩地伤痕累累的身子,牙齿忍不住地抖着。良久,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爬过来,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秋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绝望不断地涌上来,半响,银牙里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拾寂,我要你碎尸万段!”
我绝对不会死的,要不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秋皑今日也不会沦落到这种下场,你等着,我一定会出去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之后,每天都有人将房间里的少年一个一个挑出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再扔回来。房间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叫人彻骨而寒,秋皑失神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房间内那扇小小的窗户,对房间外的响声无动于衷。
他咬着牙挺过酷刑一般的调教,心里一直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一遍一遍,每念一遍恨意和绝望就加深一分,拾寂拾寂拾寂,你等着,只要我出去就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每日里催动仅剩一丝的灵力护在心口处,不断地集结,只求哪一天让他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一把火烧了这里,天若是怜悯自己就让自己从这里逃出去,否则……就让他在这里同那些王八蛋同归于尽!
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秋皑觉得自己差不多也麻木了。某一夜,那间狭小逼仄的突然间开了,有小厮将他从草堆上拉了起来,男人在门外站着,眯眼盯着他沉声道:“今晚上你伺候的这几位可是贵客,若是让他们欢心了,我就把你从这里移出去,别门别院住着。否则……”
男人冷笑数声。
秋皑默不作声,跟着他们出去。焚香沐浴完毕,站在镜子面前少年盯着自己清透如玉的脸庞,突然间就凉凉笑起来。他朝门外看了一眼,转眼间就朝窗户外跳了下去。
秋皑提气施展开许久未用的步法,朝院外逃去,身后不断传来惊呼声,一时之间,火光四起,不过片刻,秋皑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返过身看着已经围成一圈的护卫,男人站在他面前,秋皑觉得身形恍惚,眼前那人的咒骂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不知怎地,秋皑眼前晃过那人的干净的笑脸,他低声咒骂,催动手上灵火朝前倾尽全力地释放——霎时间,火光震天,眼前如同修罗场一般飘摇着如血火红,惨叫和咒骂声不断侵入自己的神识,秋皑一阵恍惚。
那一片火光之中,恍惚间,他几乎错觉以为那人就要从火海里默默走来,将自己拥入怀抱。那人的脸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出,心里头某一处紧绷的弦倏地挣断,砰的一声,他直直地盯着那片火海倒在地上。
某种近乎绝望的残忍涌上心来。
是的,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你快些死了吧,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就算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也掩饰不住秋皑心底的那份绝望。
第 11 章
再次回到凡界时,已过半月余久。抬头看着天顶那一轮灿烂的明月,拾寂觉得心情格外踌躇。袖中取出一个活蹦乱跳的拎路石,他闭上眼,开始慢慢描摹少年青涩纯澈的脸庞,等他睁开眼,那拎路石已经发出了幽幽的光芒。
男子俊眉舒展开来,眉眼笑得弯弯,却像个要见心上人的青涩少年。
然而,当拎路石将他领到那个凶巴巴老爱咯人的毒舌小鬼那儿时,拾寂发觉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躺在榻上的少年紧紧闭着曾经亮得几乎要把他灼伤的眸子,脸色苍白得分明不像个活生生的人。榻上斑斑的血迹格外明显地提醒着拾寂之前在这榻上发生过如何残忍的性事。
他开始无比后悔自己那夜过后没有将秋皑送出青楼那个鬼地方。
拾寂的心开始慢慢地揪起来,一点一点,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吞噬了。极疼极疼,却无法找到一个出口涌出,仿佛天都要崩塌下来。他恨自己怎么还能够清醒地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根本不知道,秋皑从翠竹楼走出来后便昏倒在路边。人贩子见他容貌姣好,将秋皑捆了卖给暗自经营小倌的青楼,少年醒来后强烈地抵抗,然而越来越弱的身体根本无法释放出火术。
他也根本不知道,在那么多黑暗的夜里,秋皑是如何一遍一遍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心里的恨意愈发沉重阴冷,他一遍一遍地诅咒着拾寂要将他万劫不复挫骨扬灰,这才挺到了今天。
心里的口子愈发地变大,他的眼睛逐渐变成赤红,某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可怕念头不断在心底翻滚着,他走过去低头吻上少年苍白的额头,低声道:“别怕,我带你走。”
少年睁开眼,失神地望着他,良久,嘴里吐出口齿不清的一句:“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我要让你万劫不复。”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从早已经失去了光洁的脸上落下,他闭上眼,身体依旧蜷缩成虾米的形状,颤颤巍巍地躲进拾寂的怀里。
“别怕,我带你走。”拾寂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当夜,鉴湖上燃起了一把火,向来傲视青陆的鉴湖十二楼全数烧成一堆瓦砾,连带着作乐的恩客,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火光妖娆,仿佛要烧到天顶似的,映得鉴湖一片凄艳的灿红,无比灼亮,无比凄厉。
拾寂怀里轻轻搂住那个仿佛一闭眼就要散掉的少年,浅笑着喃喃道:“你看,这火光映在湖面上多美,是我替你放的。你快些好起来吧,我带你看更加漂亮的烟火。”
“我一向希望你安份一点不要再刁蛮任性了,不过现在我觉得,你以前那样子就很好。你说说话吧,骂骂我也好。这样子就太不可爱了。”
水面上恍然间浮现出一个飘飘摇摇的影子,极妩媚,也极倜傥,那人斜斜倚靠在榻上,一双妙目半阖,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拾寂同他怀里只剩半条命的秋皑,慵懒的声音响起来:“拾寂,只有尘缘石可以救他。你到我的行宫里来,我把尘缘石给你。”
“真的?”拾寂眉尖动了动。
“不过有个条件。”白绾缓缓道。
拾寂沉眼盯着他,不语。
“愿与君,春风一度。”
拾寂咧开嘴笑了笑:“白绾,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皮给剥了,然后再正大光明地从你那蛇窝里把尘缘石给拿出来?”
第 12 章
水声山色锁妆楼。
白绾的住处,全然不比鉴湖差上半分。极目望去,一片浩浩淼淼的水汽氤氲,青天白水自天际不甚分明的水平线分隔开来。近处,青山苍翠,山脚一片木质平房依水而筑,桩子打在水面之上,丝帘随处飘曳,一片粉红嫩绿的春色。
拾寂僵硬地坐在那个一笑便可颠倒众生的男人面前,神色早已是十分不耐:“我说你要做就不能做快点?秋皑还在等着尘缘石!”
白绾眉一挑,浅浅一笑:“我白绾要做,自然是要做全套的。秋皑早就交给了我的属下,你担心什么?只等你与我春风一度,他们就对你的小心肝宝贝做最后一步。到时候,你的秋皑就活蹦乱跳地和你永永远远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皆大欢喜?”
“你废话少说,要做快做。”拾寂冷笑,“我只当被蛇咬了一口。”
白绾嚼笑,伸出骨型优美的手剥了颗葡萄送到拾寂口中,拾寂神色一僵,张口囫囵吞了下去。白绾再削了颗苹果,递到拾寂嘴边,拾寂接过来,胡乱咬了几口,将核扔在一边。
如此这般反反覆覆了几遍,白绾盯着拾寂看了看,突然间叹了口气,站起来拦腰抱起温柔地放在水榭上临时搬过来的榻上。
他将拾寂压在身下,伸出指腹慢慢沿着男子硬朗的眉骨向下抚摸。指尖停在拾寂薄唇之上,便用力揉了揉,不一会儿唇色就变得极为艳情。
白绾低首覆上那唇,舔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紧闭着双眼的拾寂,又偏过头望着水天缥缈的湖面,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说着,便轻飘飘地站起来,复又坐在方才喂拾寂的席上,以手支颐,伸出骈指捡了颗葡萄放入自己嘴中。
拾寂缓了缓僵硬的身体,倏地从榻上跳起来,手中凝出风刃指着白绾冷声道:“你想出尔反尔?”
白绾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葡萄都比你好吃。”
拾寂浑身一僵,眸色愈发地浓重。
白绾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在这里剑拔弩张干什么?你的小心肝宝贝早就被尘缘石治得活蹦乱跳,在偏殿等着你了。你还不快去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拾寂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白绾,从不喜欢强迫人。”白绾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你终究还是对我没有半点心思,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自然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只是,我要提醒你,你和他人魔不同道,你爱他这一世,有可能就会因果报应,害了他下一世,而且你更要想好,要不要对一个人投入感情。即便他同你快快活活地过了一阵子,那却也不是永远的事,他活这一世,对你来说,不过须臾,以后就要留你一人孤苦伶仃直到灵识灰飞烟灭。你可愿意为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或者,你可愿意他为你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拾寂脸色僵了僵,并不言语。
“若是你现在脑子还清醒,就将那尘缘石拿着,让他同你一起在那上边刻上名字,然后磨掉,这样,你们便是生生世世再无结缘的可能。”
“生生世世,再无缘分。”蓦然间,那人的话无比清醒地闯入脑海之中。拾寂蓦地一惊。
放手抑或不放手。两人痛苦,或是更痛苦。
他看得出那人脸上的不甘和无奈。是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在潜意识里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做第二个戈魔!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那人偏殿大步流星走去。身后的白绾看着他,淡淡一笑,悉心将另一颗葡萄剥了放在嘴里。
这一颗葡萄,味道酸酸涩涩,却不如之前那颗可口。
于是白绾又叹了口气。
当那个苍白瘦削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时,拾寂觉得浑身都抖了抖,他加快了步子走到榻前,单膝跪在榻前,伸手抚上少年光洁的额头。半响,少年睁开眼看着他,复又闭上,翻身,将背部对着他。
拾寂握住他的肩,瘦骨嶙峋的感觉让拾寂心里一疼,当下便用力将秋皑的身子硬掰了过来。默了半响,秋皑缩了缩肩膀,轻巧地从他双臂滑开,翻身,又将瘦棱棱的背对着他。
拾寂咬咬牙,手上施力,又将那瘦骨嶙峋的肩膀掰过来。
秋皑想从他手里缩出来,拾寂手上加力,硬是不让他有能够从自己手里溜出来的机会。秋皑蓦地睁开眼,冷冷地瞪着他:“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折腾到我什么时候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