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溯,从今天起你要跟我一起生活,第一件事就是别再叫我爸爸。”
“小溯。”柯溯咬著手指纠正我,“为什麽不能叫你爸爸?”
“因为我不是你爸爸,我二十九岁生不出你这个二十五岁的儿子。”
柯溯歪著头,手肘跟著翘起,手指还在嘴巴里,“我才四岁。”
靠!柯溯忘记了二十一年的事,一天一年的回忆速度也要二十一天才能回忆完毕,苍天啊,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我拽开柯溯的手,不让他咬手指,“你多大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不是你爸爸,这点必须明确。我有名有姓的,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叶安。”
“安安。”柯溯又把手指塞进嘴里。
“叶安。”
“安安。”
“叶安!”
“安安!”
我企图纠正柯溯,可他坚定自己的想法,我提高分贝妄想让他听我的话,结果他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通知我,未来的日子里我都得听他叫我“安安”了。
算了,跟“爸爸”比起,我宁愿让他叫我“安安”。
店里除了电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玩,面对一个孩子,我就算再想玩也得谦让孩子。
於是我打开电脑,找了几个简单的在线游戏给柯溯玩,并且教他怎麽玩。
每找一个游戏,柯溯都兴致缺缺,最後找到了连连看,柯溯兴奋的夺走我手里的鼠标,不听我讲解游戏规则,自己一个人琢磨去了。
唯一的电脑被柯溯霸占,我只能看书,打开《市场营销学》的第一页,前言还没看完,我就开始幻想有朝一日我能开一家分店,然後连锁店。
我捧著书,遐想美好的未来。
“喂!喂!你卖不卖东西。”
“安安,你流口水了。”柯溯放大好几倍的脸突然出现在我正前方,吓了我一大跳,不过也成功地唤回了我,由於想象的太过出神,我竟然把客人都忘了。我放下书,边赔罪边问客人有什麽需要。
柯溯在椅子上又翻身又伸腿,我这才发现,柯溯是跪在椅子上叫我的。
客人买完东西,付钱後离开,我需要把这笔账目登记在电脑上,可是柯溯死活不把电脑还给我。
“我就用一下,马上就给你。”我坐在柯溯旁边,好说歹说,他都不听。
既然说没有用,那麽我就用强的!我一把抢过笔记本电脑,最小化了连连看窗口,柯溯突然嚎啕大哭,“球球!球球!”
哪里有球球的?我低头在地面上寻找半天也没找到,柯溯指著电脑,哽咽道:“还我球球,还我球球!”
我赶紧把连连看最大化,才发现原来上面的图案是足球、篮球、乒乓球等一系列图案。
天啊,难怪刚才柯溯不用鼠标,只趴在电脑前就能玩那麽久,原来他一直在看球。
柯爸爸不亏是看著柯溯长大的,他对柯溯的了解真可谓无人能及,等下班後我立刻就带柯溯去买球,他想要多少我给他买多少,只要他不哭不闹便可。
连连看的画面弹出,柯溯就不哭,连连看的画面不见了,柯溯还没擦干净的眼睛又开始冒出泪水。
我来回逗了他几次,柯溯的嘴角一会儿上翘一会儿下瘪,那模样好玩极了。
大概是次数太多,柯溯意识自己被人耍了,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钩住我的脖子狠狠地咬我的耳朵。
我立即投降,把连连看最大化,电脑还给柯溯。
记账什麽的,还是先在纸上凑合一天吧。
看著全身心投入在电脑里的柯溯,我摸著耳朵想:年纪退化到四岁,性功能不会也退化到四岁吧?
【9月7日 晴转阴,有小雨】
【9月7日 晴转阴,有小雨】
啊啊啊!我要崩溃了!
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被柯溯迫害著。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昨晚临睡前,我像往常柯溯在我家过夜一样,把彼此的枕头分别放在床的两头,结果柯溯从卫生间出来,二话不说的拿起他的枕头跟我并排放在一起。
刚离开床铺的我又折回来,让枕头回到他该在的位置,柯溯执拗的非要跟我睡一头。
我严厉地批评他道:“多大了还要跟我睡一头。”
柯溯恶狠狠地瞪著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才四岁!”
哦漏,他真是兢兢业业地恪守著他的新年龄,这样我也没了跟他反驳的力气。
“好吧,你爱睡哪里就睡哪里,晚上给我老实点。”我退让一步,但是必要的警告还是少不了的。
柯溯显然没把我刻意装出来的严肃看在眼里,当著我的面脱掉裤子钻进了被窝里,露出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说:“安安,我要听故事。”
哦,该死!柯溯竟然要我说睡前故事给他听。
“乖,等我洗完澡的。”我面带微笑,像是温柔的爸爸安慰听话的儿子一样哄骗他,心里巴不得等我出来时柯溯早已睡著了。
可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等我磨磨蹭蹭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柯溯还是蛮有精神地躺在床上。
我没辙,答应他了就一定要做到,要不後悔的铁钉是我自己,因为小时候的柯溯对事情似乎有著某种不知名的过分执著。
“你想听什麽?”我坐在床边擦头发。
“安安说什麽,我就听什麽。”柯溯往床内测靠了靠,给我腾出很大的空间,我看他一个人像面饼一样贴在床边,暗自好笑,他是不是以为自己的身形也是小孩子?
我的头发本身就不长,干毛巾来回揉几下也就吸干了十分之八的水。我懒得走回浴室,把毛巾丢在床头柜上,掀开被筒,钻了进去。
“那我们来说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
“为什麽不是找爸爸?”柯溯侧著脸看我,两眼里写满了求知欲。
我关上灯,在漆黑的夜里,说著不著边际的话,“因为找到了妈妈,才能跟妈妈一起找爸爸。”
柯溯信了我的言论,我凭著残缺不清的记忆力,连绉带蒙的说著古老的故事,何时睡著的我也不知道。
哎……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家长,给孩子说故事竟然把自己给说睡著了。
通常一个人在熟睡的时候如果被人叫醒,那麽在他醒来的一分锺世界内脑子都是不清醒的。
这句话我相当赞同,因为当我正在梦中中了五百万大奖的时候,柯溯摇著我的手臂不停地叫著“安安,安安”,我当时没多在意,以为他还是那个二十五岁的心智正常人。
渐渐的,大腿下压著的床单的触感不对了,有股湿意,我本能的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潮了,难道外面下雨了?
不对!我躺在床上,上有房顶,我家又不是顶楼,漏水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一个不好的设想也是在此时此刻进入我的脑袋里的,我打开灯。
柯溯眼睛红红的,耷拉著挠头,像是犯错的小朋友,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纠著眉,一边暗暗保佑,一边掀开被子。
一定是我平时没有去庙里烧香,一定是我平时不去教堂做礼拜,所以不论东方还是西方的神仙都没有保佑我。在这个已经有点儿凉意的秋天里,柯溯──表面二十五岁,内心四岁的小朋友,在我家的床单勾画出一副宏大而又美丽的黄色地图。
简而言之,柯溯他,尿床了。
我,欲哭无泪,柯溯,含羞带怯。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所以,在我打开衣柜,拿出里面的备用床单跟被子时,他跟在我身後向我道歉。
我并没有十分生气,只是很无奈,毕竟孩子都有尿床的经历,这不丢人,可是柯溯为什麽不能帮帮我一起做这些本不该多出来的活呢?
他的解释是:“我不会,安安,我可以帮你加油。”说罢,他真的攥起手,上下移动,嘴里呼喊著,“加油!加油!安安加油!”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让柯溯闭嘴,这房子是老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加上大半夜的,他这麽一吆喝,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在家做什麽呢。
床单换好,两人的被子都潮了,我没空搭理它们,丢在椅子上。
一个新问题出现了,我家统共只有三床被子,湿了两床,还有一床,多麽简单的加减法啊,但我深深地希望,三减二等於二。
柯溯对於我们将要躺在一个被窝里的事丝毫不在意,他先躺进被子里,跟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刚才的事,也不会乱动。
我不是不信他,而是觉得别扭,这样的同床共枕跟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似恋人,更胜父子。
我郁闷得钻进被子关上灯,像是要追寻心安,特地跟柯溯强调:“我跟你睡一起可不是把你当我儿子。”
柯溯把手搭在我肚子上,附和道:“嗯嗯,安安是溯溯的老伴。”
“你从哪里听到老伴这一称呼的?”对於一个四岁孩子知道这个词,我首先是好奇,但更多的是欢喜,虽然他可能不知道这词是何含义,但是他用对了地方,至少我觉得他用对了。
“不知道,昨天店里有一个老奶奶跟老爷爷就是这麽称呼的,我觉得我们跟他们很像呀。”四岁的柯溯也难掩他的聪明,这麽小就会推理了,表扬一下。
我捏了捏横在我肚子上的手臂说:“老伴老伴,到了老了,也要一直相伴。”
我下手分明不重,但是柯溯好像嫌痛,另一只手也加入进来要移走我的手。
我俩的四只手在被子里你追我赶,刚才的话题也不再被提及,我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
闹了有十多分锺,我突然不动,通知柯溯我要睡觉了。
柯溯乖乖地闭上眼,调整好睡姿,仍是不忘记贴在我身上。
没一会功夫柯溯便睡著了,可怜我盯著天花板这麽都睡不著,脑子里想的也只有柯溯一人而已。
我迷迷糊糊的究竟是何时睡著的已不知道,但是早晨八点我就被“!”的一声响,跟著哗啦啦的数声噪音吵醒,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下床来到客厅,柯溯背对著我跪在椅子上,身体趴在桌子上不知在做什麽。
我探头一看,他从哪里翻出我的麻将,并且把它们都丢在桌子上。
“你在干嘛?”我耐著性子问柯溯。
柯溯伸长手去够最里面的一张牌,“玩。”
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只是我看著另一张椅子上因他而湿的被子,桌上地上因他而摆放的乱七八糟的麻将,头脑突然发涨。
我拿起被他丢在一旁的麻将盒,先收拾地上的麻将,後收拾桌子上的,当我拿到筒牌时,柯溯一把抓回去,不依不饶的说:“饼饼,饼饼。”
我低头一看,二筒,又叫二饼,柯溯叫了两声,就跟电视里识数的狗一样,对它比划二,它就会叫两声。
可是柯溯不是动物,而我恰巧在整理房间。
既然他想要这张牌,我只好先放别的,谁知又是这样,我放别的牌柯溯都不反抗,唯独筒牌例外。
我趁柯溯不注意,偷偷的拿起一个一筒,想要放进麻将盒里。
玩得不亦乐乎的柯溯大叫道:“大球球!”
敢情一筒是大球球,筒牌都是无数个小球球组成的啊。
不得不说,孩子的思维是奇妙的,孩子的执拗是可怕的。
我只好留下所有的筒牌,先去洗被套、再去晒被子,真是不上班也很忙碌的一天啊。
哎呀,不好,外面下雨了,我要收被子去了。
柯溯还在跟麻将奋斗,他还真有闲心思呐。
【9月8日 小雨】
【9月8日 小雨】
去店里的时候天空晴朗,下午下班时却下起了小雨,好在我平时在店里放有备用伞,不至於被淋湿。
柯溯见我取出两把伞,他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我撑一把伞,我拗不过他,只好拿出较大的那把伞共同使用。
结果我小心再小心,还是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柯溯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走进楼道里,他还在摇头甩水,水飞溅到我的嘴里,说不出是什麽味道。
进入家门,我把伞晾在厨房,打开热水器的燃气开关,撵柯溯去洗澡。
一分锺後,这小子光身子跟我说洗好了,他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赤露的站在我面前,虽然他的身材好的让我嫉妒,下面吊著的东西也不赖,但是不洗澡就休想上我的床!
我拉著他的胳膊,把人拽进浴室。
柯溯手乱挥,脚乱踢,颇为不高兴的重复著,“我洗过了,我洗过了。”
鬼才信他的话!我懒得跟他罗嗦,拉开卫生间里的浴室的移门,把柯溯丢进去,凶巴巴的说:“再洗一遍。”
我发现只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柯溯就会变得异常听话。
柯溯揉揉我的脸颊,嘟著嘴抱怨:“洗就洗嘛,干嘛摆出这样吓人的模样。”
“你要是听话,我也不会这样。”
我转身想从这里离开,衣角却被柯溯攥在手里,我回头问他:“你要做什麽?”
“安安跟我一起洗吧。”
柯溯冲我眨眼,拉著我衣角的手乞求般的摇来摇去,他可爱的模样瞬间秒杀了我,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有恋童癖。
不过,我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我毫不犹豫的拍掉柯溯的手说:“浴室太小,呆不下两个人。”
柯溯像吸铁石一样,迅速吸附在墙上,把我留在中间,四周空空的,让我不得不承认浴室大的三个人一起洗澡都绰绰有余。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骗孩子,要不今後要怎麽树立威信?
没办法的我只好开始脱衣服,柯溯高兴的拍手。
真搞不懂,这有什麽好高兴的。
衣服脱干净,我关上浴室的门,不想洗好澡还有潮湿的瓷砖等著我擦。
柯溯取下花洒塞进我手里,“安安帮我洗。”
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吧……
我倒不至於跟个孩子讨价还价,这点儿小要求我还是能满足他的。最主要的是,不先洗好柯溯,我是不可能安稳的洗澡的。
身体冲湿後,柯溯又把洗发水递给我,之後垂下脑袋。
我无语的按照他的吩咐照办,垫脚给他洗头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他还不老实。
好不容易熬到头发洗好,我弯腰揉脚踝,柯溯趁我不备,用花洒对著我喷。
我举起胳膊,一边挡水,一边背过身体。
柯溯咯咯笑,看著我出洋相,“我也来帮安安洗。”
“算了吧你。”我迎著水夺下他手里的“武器”,“自己涂沐浴乳。”
“遵命!”柯溯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往浴室玻璃靠了靠,冲澡的同时给柯溯腾出地方。
温热的水打在皮肤上,慢慢的滑下,热水彻底把我骨子里的那股子慵懒冲出来了。
我顺著水波流动的方向,享受的眯著眼抚摸自己的身体。
“安安!”
一只滑滑的手打在我的肚子上,我睁开眼,何时闭上的我都不知道。
“好了?”
柯溯点点头,估计是沐浴乳挤的太多,现在的他整个人都被白色的泡沫拥著,跟只没有剪过毛的绵羊一样,白白的、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