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陆晓拍了一下床,眼睛闭上又睁开,问萧香:“伤你的人是女的还是男的?”
萧香怔了一下,道:“女的。”
陆晓点头,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这女的做事也太绝了,哪个男人敢要她?又不是活腻了把一把开了光的山东大刀放在枕边。哎,你确定那沈破浪和这女的没什么特别关系么?”
“这我怎么能确定?”萧香轻飘飘白了他一眼,“我跟着两人都没什么私交,除了名字外什么都不了解。”
安乐叹了一口气,毫无怜香惜美之心的从大花束中抽出一朵,放置鼻端闻了一下又移开,皱眉道:“送这么贵的花真是浪费,等下咱们拿出去卖了吧,下午去吃肯爷爷家的鸡。”
“哈哈,我无与伦比的佩服你!”陆晓大笑,拍他肩膀以示激励。
“干脆叫沈破浪直接换现金过来算了。”小六道。
萧香咸咸道:“沈破浪会让你们仨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尘世间,干净得像从没出生过一样。”
“靠!这么能耐,不会又是像云杉家那么黑的吧?”小六扯着腔调喊,表情却是不屑和嘲弄的。
“是很能耐的。”萧香垂眼道。
隔天中午,陆晓小六因惦记从昨天中午议论到现在的“送花事件”,便又随着安乐到了医院。同样在解决午饭后的时间里,花又送过来了,依然是大束的黄玫瑰,小六捉住小弟问花要送到什么,小弟说送到出院为止。
“啊——”小六朝天大喊,“这沈破烂真太糟蹋银子了!一束花六七百啊他会遭天谴的!直接换现金过来不就是大家都方便了么!非得要咱们再拿出去转二手钱!”——是的,昨天那花真让他们拿到医院旁边的花店给贱卖了,换了一张红艳艳的老毛,回校半路上进肯氏换成鸡块薯条。
小弟脸都绿了,要不是见他们人多,早抽这娃娃脸了!
安乐走近他,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这样吧,这花折个二百块转卖给你们,相信你们是赚到了,你要做不了主,麻烦你回去跟老板商量一下,好不好?”
小弟板脸而去。’
“天天肯爷爷是不行的,虽然小生我丽质天生但还是不能冒那个险。”小六摸着脸蛋自言自语,“干脆卖了钱存着,等香香出院了再一块去吃大餐……嗯,不错,就这样。”
安乐几人冷眼旁观。香香?连这个都出来,这才多久啊!
陆晓望了望萧香微蹙着眉头似困扰的表情,道:“打电话叫沈破浪收起这小把戏,管他是替别人还是自己呢,都造成主人不便了……”顿了顿,狞笑,“说来我们是很乐意的把它贱卖的,那叫一个爽啊!”
萧香闻言笑,无所谓道:“算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再说给你们爽几天也好,我还想等着这二手钱吃出院大餐呢。”
小六蹿过来抓住萧香的手,一脸悲天悯人又深情款款道:“香香,生错年代不是你的错,是上天给你的磨难,你一介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的古代修仙公子,每天不在仙境里赏花歌赋迎风弄月抚琴品茶反而在这空气浑浊的钻营小社会的小医院里苦苦挣扎……呀!”
陆晓一把将小六拎到角落里,小六犹不死心又回头喊了一句:“其实山人跟你一样,都是可怜人啊。”
连安乐也想抽他了。
接下来一连五天,几人就在收花、卖花、存钱的极度兴奋中度过了。
萧香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好,周六下午便跟医生说明要出院,医生在给他做了一整套全身检查之后同意了,跟他以为是病人家属的安乐交代了一系列应注意事项,并嘱托一定要按时吃药换药。
安乐仔细记下,点头称是。
周日一早,陆晓小六也劳师动众一同到医院接萧香,小六把桌上的东西席卷一空,连用了大半盒的纸巾都没落下,动作面貌活似小日本侵略东北三省三光政策的德行,看得萧香喷笑连连,哎呦哎呦说这又疼了那又疼了。
安乐走近把他按在床沿,拿梳子帮他把头发束起来,弄完后退开几步看,顿时惊叹连连:“冰肌蟾魄争明艳啊,未放寒梅不漏指头春色,含香豆蔻半舒叶底奇芳,好看极了。”
萧香轻笑:“小小风流,真错看你了。”
安乐无辜道:“这是山人亲身传授的,大风流你还没见着呢。”
一行人拦了两辆的士,到巷口下车后,小六拿行李、陆晓背安宁、安宁搀扶萧香,浩浩荡荡扫进小巷。
到门口时,碰见邻居几个婶子扎堆晒太阳聊天,婶子疑惑看着从未露过面的萧香,询问安乐;安乐回道:“他是我朋友,受伤了,要在我家休息一段时间,婶子你们聊,我先进屋了。”
在几位婶子的窃窃私语中进了门,安乐感觉自己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从留下安宁后,街坊邻里私下其实一直议论不断,说安家没什么家底又任安乐瞎好心,这些安乐都明白,也知道他们这些议论是含有关心成分的,幸好安宁的表现让他们真心喜爱他,真正把他当安家人看待。可现在才没过多久,又带了个半大的麻烦回来,若是安爸打电话跟这些叔伯聊天知道会怎么样呢?
算了,没必要为这种事未雨绸缪。安乐扶着萧香坐到阴凉的屋檐下,环指空荡荡的屋里道:“你看,我家里没有一般家庭会有的电器,连洗个热水澡都得烧水,天气热时想喝冷饮也是没有的。”
“我看见了。”萧香笑,指着爬满墙的绿意融融的常春藤蔓道:“我喜欢这小院子,安宁说得对,有时间我去买些花草来种,改造一下。”
“带我一起去吧。”安宁在一旁叫。
“好啊。”
看两人又开始一问一答,安乐无奈,想到房里的硬床板时又道:“房间里只有一张狭窄的硬木床,要不要添个软床垫?”
萧香点头:“好,晚上睡觉不那么难过。”
安乐让他和安宁留在家里,自己和陆晓小六上家具店买床垫。选了张弹性超好价钱也超好的,见旁边的床上用品店里花花绿绿吸人眼球,便又去选了两个软枕一套床具,用萧香的卡划了帐之后便搭店里的送货小卡车回去。
小六张开双臂站在车上,仰头对着明晃晃的太阳大笑三声,绵长顿挫的歪腔学上位者发言:“寡人这一辈子,就属现在最为风光,有三菱轻卡代步,有沿途三千华铺共赏,有人行道上美女养眼,有安丞相陆学士近身作陪,即兴作诗一首:且挥挥袖莫回头,饮酒作乐是时候,六宫粉黛拥在怀,正是人间好时节。”
“哈哈……狗尾续貂……”安乐抱腹笑得气息欲断。
“难得的是他续的上。”陆晓撇嘴。
一路笑闹着到巷口,安乐提着小件物品走前头,工人们把垫子小心跟后。
萧香在他们外出这两个多小时里,已经把整个房子内部转了个遍,虽然清贫但很干净,且高挑的屋顶使屋内有着一般商品套房所没有的天然阴凉,很舒适;再者,他非常喜欢这个小院子,心想若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看看书喝喝茶是多么雅致的一件事。
一直看着想象着,安乐几人抱着床具嘻嘻哈哈的进门了,把手中的东西横在他面前问:“看看喜欢么?米白缇花的,我猜你可能会喜欢这个。”
萧香摸了摸,笑逐颜开:“喜欢。”
安乐把东西往他手中一放,指挥身后的工人把床垫搬进屋里放好,又笑盈盈送二人出门,关上门后四肢大张贴在门背上吐了口气:总算弄好了!
功臣陆晓小六瘫坐在干净的水泥地上,下旨:“寡人今日行尊降贵替卿做这等费力琐事,卿今晚得设宴款待寡人才是,满汉全席自是不必,精美小菜必不可少,卿下去准备吧。”
“安乐要做饭?”萧香愣了一下。
小六闻言大摇其头,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安卿厨艺粗糙非常,生平只懂水开下面,其余一概不知。”
“那花卖了几天,差不多也有七百了,去餐馆定个餐回来吃,享受一下这院落月下吃饭的气氛。”陆晓眯着眼扫视院子,笑道。
“也好。”萧香附和。
五点半,陆晓和小六去带外卖,安乐把 院子里清扫了一遍,把桌椅摆上,等俩人回来,开饭。
席间,笑声宴宴飘荡在小空间里,浓烈欢快的家的气氛弥漫着,萧香打心底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这样的朋友,喜欢这清贫的小家庭。
拾荒 act 42 :骤雨
安家自萧香的伤势大好、能自如行走活动后,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改变着。
萧香很闲,安乐安宁上学后他无所事事便坐在屋檐下,翻看从安乐床头找出来的小说杂记,闲闲度过了四五天后,他便开始出门了。开始只是在安家附近逛逛,熟悉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摸熟之后,他便扩大闲逛的范围。于是,每天傍晚回来时,他手上都会有些他沿途买下的小物品,比如紫砂茶壶、精致的铁花壁灯、古典的木台灯、怪异的浮吊挂件等。
安乐平时总是匆忙的来回,从未注意到家里添得这些小物件,等到周六玩打球回来在院里洗脸后要抽毛巾,发现挂钩旁边多了面边框造型抽象的镜子时,这才一路仔细查看整间房内,看完又退回院里,问正坐在屋檐下和安宁玩牌的萧香。
萧香说:“嗯,觉得好看就买了,我今天还到花市买了两株夜来香,种在院角了。”
安乐一看,顿时万般无语。算了,他喜欢就随他折腾吧。
周日一早,陆晓小六过来,咋咋惊叹了一番便一道到五中打球。
萧香还不能做剧烈运动,只能和安宁坐在场边看三人畅快淋漓的挥汗如雨,看着看着自己就觉得早晨的阳光过猛了,不然怎么坐着不动额上也冒汗了呢?
“萧哥哥也会打球么?”安宁问。
“还行吧,不太精,像打球这种普及的大众运动男孩子一般都会。”
“星期五我们上体育课时,老师教我们扎马步了,还说要从小锻炼身体,以后才不会生病。”
萧香闻言低头笑,松松束起的长发垂到脸侧。安宁惊起的睁大眼,伸手把那缕发辨撩到脑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道:“你很好看。”
萧香大笑,一把将他抱到膝上,捏他的小脸蛋道:“小家伙,你知道什么叫好看呀,那哥哥、陆晓、小六好不好看呢?”
安宁点头:“好看。”
“那你长大了想象谁一样?”
“像哥哥。”安宁毫不犹豫答。
“为什么呀?”
“哥哥很厉害啊……”一提起安乐,安宁便滔滔不绝。
萧香看他酡红的脸颊及熠熠生辉的黑亮眼眸,微微叹息。这兄弟俩的事他从平日跟安宁的聊天中得知,心里怜惜他幼小孤苦伶仃,同时也为他能遇上安宁而庆幸。这个可爱的孩子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整颗心都给了安乐,安乐是他黑暗中的那抹亮光,不仅能让他看见光明,更把他带进了光明。
收了场,陆晓提议道安乐家吃午饭,小六道:“带外卖回去?”
“你想吃面么?”安乐挑眉问。
“我给你们做饭吧。”
萧香轻飘飘一句让三人大为吃惊,细问之下得知他厨艺不错,于是小六当下就又夸了:“我就说嘛,公子你一看就不似凡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优胜潘安,气质出众品味高雅世人不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比孔孟,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小天使……”
“小六自从见到萧香就开始小宇宙大爆发,把山人的特长跟自己的无厘头融会贯通,形成他独特的自创的无人能及的变态又扭曲的六氏思维。”安乐跟观众解释。
“哈哈!”陆晓大笑两声顺便又很拍了小六两掌,牵着安宁率先走人,“走,买菜去。”
午后,一直晴朗的天气突然转暗了,太阳早早不知躲到何处,黑压压的云朵笼罩上空,一阵携着沙尘的狂风卷进院子,坐大屋檐下聚精会神的玩牌的安乐等人惊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天是要下大雨了。
陆晓和小六赶紧趁雨没下之前赶回家。安乐把院中央的桌椅物件搬进屋里,然后又坐到屋檐下跟萧香安宁继续玩。
阴沉沉的怪天气一直延续到下午三点,安乐时不时看看天,不耐烦的抱怨:“它到底要不要下啊!磨磨唧唧的看着烦人。”
“你问问它。”萧香风轻云淡的扫了天空一眼,又转回到牌桌上——到他接龙了。
又玩了近半小时,天空意外的又慢慢放晴了,乌云一片不剩,和煦的阳光再次明朗朗洒满院子。萧香笑盈盈说:“看,老天听见你的抱怨,它不好意思再墨迹了,可又为下雨和不下雨犹豫了半小时,最后决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下了。”
安乐欲赋新词强说愁的长叹了一气,盘算着待会儿陆晓他们再过来叫他打球,他一定不去了,没心情。
身边的安宁拿着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也跟着半阖下来,安宁把他手中的牌抽走将他抱起来,对萧香说:“我去睡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
萧香摇头,懒洋洋横在椅子上休息。
五点多钟安乐醒来,走到屋檐下望了望天,又是黑压压一片,风吹门板时猛烈的“啪啪”声让人觉得门下一秒是否就要被卷走,而椅上的萧香似乎在熟睡,沉静非常的脸很祥和,有种脆弱的气息隐隐透出。
安乐蹲在他面前,细细看他的脸。
相处之后才发觉,这人其实是很温和很随遇而安的人,初遇时的傲慢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不留,但安乐也明白,他骨子里的傲气是无法剔除的,就像春天到了你无法阻止种子发芽般,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性。
萧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张开,如墨的眼睛定定望着眼前的安乐,忽而莞尔一笑,轻声道:“醒了,娃娃呢?”
“还在睡。”安乐起身走到大门口,开门往外边探了探又缩回来,笑道:“连个人影都不见,这巷子一年到头都清冷冷的。”
萧香看看太难,悠然道:“要下雨了谁还会出来呢。”
“刚才刮那么大风,你睡着不觉得冷么?”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有时候睡觉常有这种感觉,似乎能知道身边的人在说话做事,却不知道是做梦还是醒着,像身体机能衰退的老人一样,”萧香扯笑调侃自己,“腐朽气息从五脏六腑里散发出来。”
“还在想受伤的事么?”安乐坐到他旁边问。
“不想,那些事情本来就莫名其妙得很,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却总碰到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事。”萧香平淡的语气里有丝苦恼。
“你恨伤你的那个人么?”
“恨了又能怎样,我动不了她,只能躲得远远地自求多福。”
“那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这样对你呢?你又自己疗好伤再躲开?”安乐无法赞同他的想方法,“万一哪天她把你弄得半残你也认了?你是怕事的人么?”
“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惹事。我要是不跟那人接触,她也就不会伤我了。”萧香不以为意的笑道。
“你是单纯还是蠢啊!你都在这儿了她还找人伤你,这还是女人单纯的嫉妒么?她根本就不想放过你!”安乐低斥完又狐疑的扫了他一眼,微讽:“你不会一直都这么自我安慰吧,安慰自己她没那么坏心眼,这一切不过是一时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