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开庭的时候我只去了一次。
因为主犯都已身亡,我算是从犯,但从来没主理过那两人的任何事务,顶多当个助手。混战当天也只在现场出现,连枪都没开,算来算去,被起诉的人里我的罪名是最轻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里面乔樵起了多大作用。
我只在出庭那天见过他。他坐在证人席上。我们相视一眼,我就将目光调开了。
我最后获保释。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小天。"
我停下来,转过身,对他礼貌地微笑:"乔警官。"
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生怕我一下消失:"我的真名叫路士禹。"
"路警官。有事么?"第一次见他穿警官制服,果然这样合身。
"你非要这么叫我吗?"
"那么我该怎么叫你呢?"我失笑。他说姓乔就姓乔,姓路就姓路,我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立刻就改了过来。他还要怎样?
"小天,我们真的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么?"
"我想不能了吧。"我笑笑。
"你也瞒了我很久呀。"他眼睛里一样是受伤的。
"对,所以我们扯平了。"我摊摊手。
"是啊,有五毒的瓮是么?最后能活着出来的才是毒中之王。"他冷冷地看我,"原来你早已暗示过我谁会是赢家,偏偏我笨到只当你说了个故事。"
我平静地回视他:"您这话就不对了,好歹我也暗示过您,可是您装了这么久可半点也没对我透露过风声。啊,是了,我更笨,您对我说过童年愿望的......"嘲讽地笑,"还劝我退出为我安排后路。对呀,不是人民警察,哪会有那么多的正义感管别人死活?"
"小天,"他被我弄得很愤怒的样子,一把把我推到一边墙上,"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是职责所在,为什么你就不能谅解呢?"
"路警官,你在黑道也林林总总混了很多年,该知道我们道上的规矩。反骨仔的下场我想你比我清楚。您现在还能安然地在这里为难已受保释的公民就已是少有的万幸,我奉劝你从今天起时刻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以防任何不测。"
"你是在暗示我会有人来动手么?"
"不不,我不暗示任何事情,只是提醒您注意行车安全遵守交通法规罢了。"我的微笑做得很到位,自己也十分满意。
他不理我,只管说自己的:"如果非要有人来,我可以选动手的人么?"
"您想选谁?"
"你。"
我耸耸肩:"不好意思,您又记错我如今的身分了,我现在是清白人家,少爷出身,轻易不会拜访谁。"早料到他会有这招,首创者在当场也敢剽窃。切!
"小天!"他的脾气原来是这么不好,在扮乔樵时可不是这样。
"您还是叫我宋先生的好,以免别人误会。"
"你到底想我怎样?"他越来越着急,手上也越来越用力。我觉得手臂很疼。我最怕痛了,可是现在得忍着。
"我不想怎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该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还有,恕我提醒,这里是法院,路警官身为警司,眼下这样给别人看到似乎不太妥当。"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我整理好衣服,对他微笑了一下,点了个头就走了。
他的视线追着我,我边走边觉得眼睛在渐渐润湿。
回到家一看,果然手臂上青紫的一块。轻轻一按就痛得要死!王八蛋!
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脖子上还挂着的东西。
小天,你别做保镖了好不好?你根本不适合做这行。
你那么单纯,去再找份正常的工作,过简单的日子就很好了。我在城西有套房子,那是我自己的房子,连大哥也不知道。这是钥匙,你离开之后就到那里去住。
我有空就去看你。我们两个......可以住在一起。
我笑了出来:"我们两个......"我对着钥匙说,"我们两个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呵。"
18
天阴阴的,随时会下雨的样子,这种气氛最适合扫墓。
我捧着花慢慢走过一个个墓碑,因为位置好,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童桐,我来看你咯。气色不错呀,在下面很罩得住吧?"边说边把花摆好,抽了一把香点上。你看隔壁的香火多旺,他在下面一定很舒服。不怕,我们虽然人少,也不会输过他家!
边烧纸钱边跟他说闲话:"童桐,你怪没怪我下葬之后都没来看过你?对不起呀,下葬那天太匆忙了,我都没时间留下来和你说话。今天补过哦。你知道吗?你睡着了之后局势真是瞬息万变。老爸诈死的哦,让那两个互相猜忌打个你死我活,这招很酷吧?不过,唉,之后我就惨了,又要做回宋景天了。这个名字十年没用了,自己听见都觉得陌生。你也是吧?还有哦,在下面有没有又被宋景誉缠上?其实想想,他也是真的喜欢你,像他那么掏心掏肺来爱人的人其实已经很罕有了,如果不是你真的不喜欢他,我说不定还会努力劝劝你呢。不过现在也不用麻烦了,你们都在下面,你要是嫌他烦,就打他一顿好了。反正都死了。呵呵呵。对了,还有,乔樵原来是警察的卧底呢。你有没有吓一跳?没有?哦,那难道你早就发现了?那干吗不告诉我?童桐,明知道这样还让我喜欢上他,你很没义气哦!你知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就很难忘掉他了?哪怕他做了最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也会天天做梦都会梦到他。......为什么他要杀了你?为什么他要做卧底?单这两件事我就不能原谅他。"
"不过想想,他做卧底是因为他是警察呀,他的工作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装得很像,很早就会给人发现干掉了吧?哪还轮得到认识我呢,对不对?还有他会对你开枪,是因为你中了宋景誉的毒啊......而你会中宋景誉的毒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想出那么拙的烂计谋,你也不用硬呆在他身边那么久;如果我早点想开了,不要老是记挂着对他的恨,你也不用为了我这么委曲求全;如果我看到他和林少的时候早一点想到,你也不会被他暗算。我真是天下第一蠢材!童桐,你也是!你明明这么聪明,看到我蠢也不会劝一下,我让你去干吗就干吗,乔樵说你是忠狗呢,你果然就是!可惜你这个天下第一的聪明厉害忠狗跟错了主人,害得你连初恋都还没有就死了......童桐,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都在看着我们?看到我这样的蠢人会不会想一道雷下来劈死了算了?"
"劈啪!"天上果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响起。
纸钱已经烧完了,我靠在他的墓碑上,对着他的照片说话。
老天爷,你真的有眼,就让雷打下来吧!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有眼无珠地爱上一个卧底。现在家都空了,甚至不得不撤到国外去。我这种人究竟有什么用呢?
"童桐,我只是命好生在了宋家,其实我一无是处的。你说如果我妈没有把我丢在宋家门口,阿爸没有认我,或者他愿意让阿姨生孩子的话,或许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吧?乔樵说我应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觉得也是。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出来,日子是不是就能太平很多呢?或许我会在其它地方遇见他,不用很离奇的地点,书店呀,广场呀,或者咖啡馆,然后我们就能安安全全地开始一段感情了,你说是不是?童桐,其实我很想他的,我天天都想见到他,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了吧。童桐,你说那道闪电闪了这么多次,雷怎么还没下来呢?"
一颗、两颗、三颗......米粒一样的雨点落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靠着他的墓碑,动也不想动。
"你说男孩子不能随便哭的,我现在没有哭啊,都是雨水哦。嗯,雨有点大了,不过没关系,我想最后陪陪你,你不准嫌我烦,过了明天,你想听我唠叨也没机会了。童桐,如果......我还和乔樵再在一起,他会不会又会利用我来继续卧底呢?人被骗了一次就是再笨也会怕了对吧?感情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啊......如果你还在就好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你不在呀,我什么都要自己做,自己想,阿爸老是说以后我就是宋家之主了,我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宋家已经没人跟我争了,也没人跟我分担了,所以我一点也不能错......这种滋味真难受......童桐,其实我觉得......你这里也挺舒服的......我陪你一起睡一会儿吧......你要是想我了,要记得来找我......对了,千万别带宋景誉来......我还是很讨厌他的......还有,我想跟你说,雨水打起人来......其实也......满痛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被抱起来了,很轻柔地抱着走了一段路,我在这微微的颠簸中,彻底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窗外还有雨声,不过天已经黑了。
头很重,昏沉沉的,我摸了摸额头,努力清醒了一下。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全部换掉了,现在穿着睡衣有些大,淡淡的有些薄荷的味道。于是想坐起来,才刚动,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看到我笑着说了声:"你醒了?"
"路警官?"我故作诧异地叫了声,立刻又惯性地浮现出礼貌的笑容,"我怎么会......我记得自己是在......"
"我从童桐的墓旁把你抱回来的。"
"你也到那去了?"
"今天忽然心神不宁,很想过去看看,就去了。正巧遇到你在那里淋雨。大概淋得久,神志有些不清楚,我就把你带回家来了。"他端来碗应该是姜汤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又在床上坐下。
"哦,那真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能借我一下电话吗?我通知家里派人来接。"
他的笑容挂不住了。"小天,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路警官这话怎么说呢?我身为良好市民,秉公守法,没事当然不会喜欢多来打扰你们。"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其实我今天是到了墓地,看到你正在给童桐烧纸钱,又在说话,怕你看到我不开心,又要想着避开我,就没有过去。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你。看你边说边哭,又哭又笑的......后来我怕你发现,本来想走,可是走到半道忽然下雨了,又觉得不放心,还是想回去看看,就看到你果然连伞都没有,就靠在那上面。你不知道我跑过去,看着你在雨里闭着眼睛的样子有多心痛。你就像想永远睡在那里不再起来了。我......"
"路警官!"看他只是激动地看着我没有反应,又大声叫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乔樵!"
他终于像醒过来一样回了神:"什么?"
"你抓痛我了。"我的手腕在他手里像是要折断了,这个人能不能不要把擒拿那套东西用在我这个废柴身上?很痛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才惊醒过来:"哦。"赶紧松开了。忽然又抬起头来看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乔樵。"
"再叫一次。"
"乔樵。"
他激动地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小天,小天......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一靠进这个怀抱,我还是心软了。"......好。"就今晚。
"小天,你、你是不是说了好?"他惊喜地扯开我。
"嗯。"我点头。
"也、也就是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我突然的转变。
"这碗糖水是给我的么?"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指指。
"哦,是。你着凉了,我刚刚煮的,现在应该不这么烫了。"他手忙脚乱地端给我。
我接过就喝了。他看我这么配合,更加语无伦次起来:"我、我还找了感冒药出来,等下再吃?"
"好。"
"......"
"......"
我们就这样两两傻笑,好半天之后他终于发觉不对,连忙说:"你如果觉得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先躺着吧。我去弄些晚饭。呃,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笑:"没有。我什么都吃的,你不是很清楚?"
"嗯。"他终于恢复一点乔樵的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要出去。
"呃,"我赶紧叫住他,"那个,电话,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我的手机已经被淋透了......"
他的脸色立刻晴转阴,我只好多解释一句:"总要让我爸知道我在哪呀。现在好歹也是宋家少爷......"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从外面拿了个无绳电话给我,然后就站在旁边看我打。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姆妈接的:"姆妈,麻烦你帮忙和阿爸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嗯,遇到了朋友,就来人家家玩。......对呀,雨又很大。......嗯,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她最后那句是告诉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要直接去机场了。
我望着乔樵,把电话还给他。
他突然又一步跨上床,压着我的腿,有些急切地说:"小天,让我亲亲你。"
最终章
我看了他一会儿,乖乖地闭起了眼睛。他把我圈在怀里,狠狠地压着我的唇,几乎要把我的嘴咬下来的架势,那些情绪,不安、焦躁、烦闷、思念、渴望统统被传递过来,让我知道他这些日子究竟活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我在发着低烧,体温本来就高,他的却比我的还要高,似乎被滚水包围了一样,让我也沸腾了起来。不知不觉我们倒在床上,扭成一团。
只觉得全身要烧起来了,炎热又焦灼,他的每一点碰触都能在皮肤上形成火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上衣被拉开了,裤子被扯掉了,连最后被他侵入,也只是在那一刻才有的知觉。
"啊--"我痛得仰起头。从来没有被那样对待过的地方传来像被击穿的痛苦。火烧的灼痛迅速蔓延,我痛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除了那三个月里遭受的一切,就属这次最痛了!连被枪击的时候我都好歹能靠晕过去抵挡一下。
"放松......别这么紧张......乖......放松......小......天......"他也很辛苦,努力放慢步伐,温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为我揉搓着腰背,轻轻抚摩着,尽力想帮我减轻痛苦。
"快--快--出去--我痛死了--啊--"我哭得泪眼模糊,死劲推他,可是他一动,我又更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呜--怎么会这么痛?--呜--我要死了--"
"不哭不哭,你先别动。"他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能不停地低下头来吻我的眼泪,一遍遍地哄我,那些哄小孩的话语他说得温柔极了,"不哭了,很快就不痛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简直不是人,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调出这么轻柔的声音哄我,普通人早就爆掉了吧?
他正进到一小半,因为太紧了,所以被卡得也非常难受,可是我实在太痛苦了,他根本不可能做下去。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让我抱着他的脖子哭,吻所有他能碰到的地方,我这才勉强慢慢适应了,让他一点点进去。可是后面又很痛,我又不干了,他又得停下来让我适应。如此反复,不知弄了多久,他才完全进入。我当时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都叫哑了,他的额上全是汗,什么都还没开始,两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