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走廊————berrycat

　　
　　
　　
　　
　　
　　一路上没有太多的玩乐，除了在大溪稍微休息一下，让大伙下车走走老街，感受怀旧气氛，吃饱喝足後就赶往预约住宿的地点──明池渡假中心。
　　
　　幽静的小木屋、苍郁的森林步道，样样都吸引著我们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走过一次森林步道後，大家便吵著要玩夜游，还是老板用扣薪水的方式阻止，才勉强压抑住其他人的玩兴，晚餐後乖乖地在屋子内打牌聊天。
　　
　　当我默默抱著我的笔电走到楼上时，就见到老板半躺在床上看书，一副准备要睡觉的样子。
　　
　　「怎麽上来了？不和他们多聊聊？」果然是老头子。刚刚忍住的念头，在老板问完话後又跑出来了。
　　
　　「我还有东西要弄。」
　　
　　「报告？你暑修不是都通过了吗？」
　　
　　看老板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思考著要怎麽和他说明，却被他误认为我不想告诉他。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
　　
　　从梳妆台的玻璃反射出老板失落的表情，顿时忘记之前的犹豫。
　　
　　「不是不想说，只是……」我回过头，寻找著最简单的字眼来告诉老板。「我在帮线上游戏写外挂程式。」
　　
　　「线上游戏我知道，但什麽是外挂？」果然，和不玩电脑游戏的人说外挂，就像要对不知道数学的人解释什麽是微积分。
　　
　　「游戏中的辅助程式，有些可以自动补血补魔，或是可以帮你打怪、掉宝机率增加，看是哪种程式。」
　　
　　「这样对那些认真玩游戏的人不是很不公平吗？」老板已经移到床尾，和我面对坐著，认真的表情让我感觉很像辅导老师在和学生详谈。
　　
　　「不公平吗？看个人心态吧。你不能阻止更好的工具的产生，也无法弭平因此而不获利的人们的怨气；我只是写程式，并藉此获取外快，没有想过要让游戏变得不公平，也不希望因此而减少游戏的乐趣，毕竟就是因为喜欢，才写程式，希望有更多人会因此喜欢这款游戏。」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再怎麽说，外挂这种东西应该是属於游戏规则外的东西，你这样做，不就违反了游戏规则？」
　　
　　「我无法满足世界上每一个人的需求。」闭上眼睛，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类似的争论发生过几次，我也不奢望其他人能了解我真实的想法，但是却无法不受到伤害，尤其这次质疑的人是老板。我苦笑著，「而且说实在的，我只是在钻规则的漏洞，而非违反规则。」
　　
　　「我只是担心你，毕竟电脑游戏的世界我不清楚，很怕你因为一时的成就感或是其他因素，而忽略违背道德法律等问题。」感觉老板的手压在我的头上，轻轻柔柔，却将他的担忧传了过来。「不过你刚刚说『外快』是怎麽回事？嫌我给你的薪水不够多吗？」
　　
　　老板轻笑，像是想把刚刚沉重的话题给打散，连带地我也跟著笑出来，一手挥开他放在我头上的手。
　　
　　「之前只是写几只小的程式好玩，没想到被国外的网友看中，要我帮他们写几只程式，他们再汇款给我。」
　　
　　「小小年纪就在接国外的case，很厉害喔，不过这种case风险也大，下次先让我帮你看看吧。」老板的称赞让我一扫刚刚的低落。
　　
　　「你什麽都不懂能帮我看什麽？还不如快点去睡觉啦，老头子。」心情一high起来就口无遮拦说出心底的话，果然惹得老板不断抗议，连忙安慰才顺利把他请回床上睡觉。
　　
　　再次从电脑前回神，是大伙玩累了上楼准备睡觉，我自告奋勇说要睡地板，却被所有人反驳。
　　
　　四个女生睡两张床，剩下的三个男生不可能全挤在地板上，一定有人要跟老板睡，这种差事当然轮到我这个和老板「最熟」的人身上。
　　
　　不管如何解释我不习惯和他人同床都无法改变他们的主意，只能少数服从多数地躺在老板的隔壁。
　　
　　长期以来都是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如今身旁多出老板，反而觉得不习惯，精神紧绷得难以入睡，全身僵硬地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过大，深怕吵醒睡在旁边的人；也因此，我睡得相当不安稳，只要老板一有动作，我几乎是马上清醒。

 

时光走廊 05

　　
　　
　　
　　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落地窗外灰白一片。我举起手，想看现在是几点，因老板一个翻身，手很自然地压下我想抬起的手，轻摆在我的腰腹处。
　　
　　我想轻轻移开老板的手，却反被老板抱住，而且越是挣扎，老板抱得越紧。难不成老板其实已经醒了？
　　
　　「小圣…」低沉带有刚睡醒的沙哑声，搔刮著我内心一阵骚动。
　　
　　我小心翼翼地在有限的空间里旋身，看见的是一张痛苦且沉睡的脸。
　　
　　是我让他这麽痛苦的吗？我心想著，如果我让他如此痛苦，为什麽不乾脆放手，让两人都快乐呢？
　　
　　但答案依旧无解，而我在老板温暖的怀抱中，胡思乱想地睡著了。
　　
　　再次醒来，窗外的小鸟吵得不像话，老板依旧维持著环抱我的姿势不变，还是他原本就有抱东西睡觉的习惯？
　　
　　我再次尝试脱离老板的双手，但这次似乎太过大力，惊醒了老板。看著老板半睁迷蒙的双眼，除却了原本精明感觉，显得意外的可爱。
　　
　　老板似乎是认出我了，但却加重了怀抱的力量，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
　　
　　「小圣竟然在我的怀里，我一定还在作梦。」
　　
　　满脸黑线。只因为我在老板怀里，所以老板认定他还在作梦？天早就亮了，梦也被吃光了啦！
　　
　　忍住殴打老板的冲动，我试著叫醒老板。
　　
　　「老板你先放开我……」
　　
　　「小圣，我喜欢你。」措手不及的告白让我连挣扎都忘了。
　　
　　不是没听过老板说类似的话，但是这次最撼动我的心。
　　
　　那种真实、没有参杂其他因素的感情，确实地传达给我，眼泪也无预警地落下。有多久没有听到这麽单纯的喜欢？有多久没有接受这麽强烈而又直接的感情？有多久没被人如此拥抱？有多久没有感动落泪？
　　
　　我咬著下唇，忍著不要哭出声音，却阻止不了从牙缝中钻出的呜咽，心中满满的感觉，分不出是幸福还是悲伤。
　　
　　在停止哭泣之前，我又睡著了。
　　
　　第三次醒来时，外面的阳光刺眼的吓人；两人的姿势没有改变，在惊觉两人的姿势是多麽的暧昧的同时，我的脸迅速涨红，热气直往上冒。
　　
　　耐著性子推著老板，想把他摇醒，但依旧无所获，反而被紧抱到连手都动不了的地步，无奈之馀只有开口用叫的，勉强换来老板的一声嘤咛，接著把头埋进我的肩颈之中。
　　
　　相信我现在全身一定红透如煮熟的虾子。
　　
　　脑中还在思考要怎麽脱离险境，身後就传出西西苏苏的声音，大概是有人睡醒了；深怕两人暧昧的动作会让人过度联想，没有太多的思考，双手一个用力，把窝在我肩上睡著的人推向墙壁，而过大的反作用力也让我自己掉到床下。
　　
　　「发生什麽事了？」很有效的闹钟，只见大伙全都醒了，差别只在於清醒的程度。
　　
　　「小圣你推老板喔？这麽大胆不怕老板扣你薪水？」几个脑筋动比较快的已经藉由画面自动连想起来，其馀的也开始起哄，只有少数人还想起我是从床上跌下的，问我和老板有没有受伤。
　　
　　老板是还好，反正有厚重棉被帮他挡著；而我因用力过猛，背先撞到隔壁的床角才落地，撞到的地方还一阵一阵地刺痛著，我咧著嘴笑著说没事。
　　
　　「作恶梦，一时紧张没注意在作梦手就先推了出去。老板抱歉喔。」也不知是大家是否真的没发觉我在说谎，各自开始晨间盥洗，只有老板仍是皱著眉头看我。
　　
　　「早餐只供应到八点半，我们十点出发，大家好好把握时间。」大概是想清场，老板这麽一说，全部人都往下走，楼上只留我和老板。
　　
　　两人对看，而我只能傻笑；总不能诚实说我对老板起了生理反应，才会用力推开他吧。
　　
　　许久之後，老板像是放弃地，揉了一下我的头，没多说什麽就跟著下楼，留我一个人在楼上揣测不安。
　　
　　近日来的老板越来越不可测，看到我不是傻笑就是沉著脸，连带地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和他相处。
　　
　　多希望回到刚见面时的情景，回到心动之前，也就不会这麽在乎他了。
　　
　　
　　
　　
　　
　　
　　
　　因为整夜都是睡睡醒醒，没有休息到，上车後我几乎是睡死的状态，只有在中途休息吃饭时才勉强维持清醒著；等我完全睡饱的时候，已经快到这次旅程的第二个目标──礁溪温泉。
　　
　　也不知道老板从哪里找到这家温泉民宿的资料，看他熟悉地在林间小路中左弯右拐的，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小型停车场，周围数间带有日式风格的平房坐落在树林之中，一旁还有造景的小凉亭；幸运的是，客人数不多，加上老板事先打过招呼，今天下午的泡汤池都是我们的。
　　
　　「我和老板订五点的晚餐，六点回程，不要泡到忘记时间了。」老板的话才刚说完，大家就兴奋欢呼地往大众池内冲。我转向站在车旁的老板，讶异地看他从车内拿出一包香菸点燃。「你不去泡温泉吗？」
　　
　　「老板你……」我盯著他手中的菸，忘记原本想问的问题是什麽。
　　
　　大概是我视线的关系，老板晃晃手腕，「平常尽可能不碰，会破坏味觉；偶尔想放松的时候才会抽。」
　　
　　我抱著衣服，不知道该怎麽接话，直接走人好像也怪怪的，才想到我一开始想问的问题。「老板你不进去吗？我没有看见你带泳裤。」
　　
　　「不了，我和民宿的老板约好喝茶。你进去吧。」
　　
　　没有笑容，声音也没有起伏，明显感觉到老板赶人的意图，虽然我没有表现出生气或难过，而事实上也没有可以发飙的理由，但是要说没有受到伤害的话也不可能；就算如此，还是担心著在外头的老板。
　　
　　我趴在池边胡思乱想，霍然从背後搭住我肩膀的手吓了我一跳。
　　
　　「小圣，」景郁整个人趴在我的背上，让我想挣脱都甩不掉。「你怎麽不一起来玩？」
　　
　　她们不知道哪找来的沙滩球，像是疯了似的小狗，争相追著那颗色彩缤纷的圆形物体；这种追逐法看起来就很累，也自然没有参与的念头。
　　
　　「我有点不舒服，大概还没睡饱，先出去好了。」我扯著不算虚假的谎言，和众人打声招呼後就起来。
　　
　　被当做茶廊的前厅寥寥无人，和茶桌旁的民宿老板打过招呼後，才在外面的凉亭里找到老板；倚靠在石柱旁的老板睡得很沉，连我的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因为知道老板的长相很好，之前都很避免直接看著老板的脸。第一次如此细微地观察老板，才注意到他的五官明显，却不似外国人那样地深邃；自然弯曲的眉型，让他就算面无表情，还是令人觉得他在微笑；不用画唇线就很挺立饱满的唇，很想伸手试试看它的弹性。
　　
　　山林间吹来的风很凉爽，却吹不熄突然升起的躁热感。我赶紧收回视线，回到车里拿出电脑，在凉亭内的石桌上开始工作起来。
　　
　　等其他人出来的时候，笔电也正好宣告著电源即将告罄；眨著酸涩的眼，动动已经僵硬的肩膀腰背，蓦地脸颊被温热的不明物体袭击。
　　
　　「累了吧？喝杯热茶，待会就可以吃饭了。」不知何时睡醒的老板手持著马克杯站在我身後，再更後面是景郁他们嚷嚷老板偏心的玩笑声。
　　
　　我道谢接过，马上闻到一阵沁心的茶香。淡淡金黄色的液体，和市售瓶装茶类就是不一样，入鼻香，入口润，入喉甘，让人忍不住称赞。
　　
　　「你喜欢就好。」听到我的赞美後，老板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枉我被致远骂？」
　　
　　「有人敢骂老板你？」
　　
　　「你不就骂过？」想打趣老板，却被他反将一军。我嘟著脸，不满地喝著茶。
　　
　　茶水温热却不烫舌，料想到是老板贴心，将茶放冷後才拿给我，而且听说好茶就是要小壶即泡即饮，像手中这麽一大杯，大概是冲了三四泡才累积起来的，也猜得出老板被骂什麽。我在心底偷笑，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老板没有以往般地想办法哄我开心，只有拍拍我的肩，提醒我进门吃饭就离开了。
　　
　　到底老板想要如何，我已经摸不清楚；而这种近乎遗弃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彷佛过去重现。

 

时光走廊 06

　　
　　
　　
　　隔个座位的空间，像是隔了座圣母峰。
　　
　　老板和他朋友，也就是民宿老板──夏致远在隔壁大聊茶经，而我在一旁只能默默地吃饭。
　　
　　「小圣，听说你有玩魔兽？在哪里？」景郁突然亲密地搭住我的肩问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一聊之下才知道，原来店里有不少人在玩，还创立了以店名为主的公会，平时就会相约一起打怪，只是我太少和他们接触，也就没有人特意来和我说。
　　
　　刚刚为了试跑程式，特别和致远大哥，也就是民宿老板借了网路，大概是那个时候被看到，才跑来问我这个问题；也幸好他们跑来问我，让我不至於太突兀地坐在一角吃饭，而且话题还延续到上车之後，自然副驾驶的座位就让给另一个女孩子，避免掉和老板出现对看无言的状况。
　　
　　意外获得景郁他们这群朋友，或许是这趟旅游的惟一收获，也是和老板关系变僵中惟一让我感到快乐的事。
　　
　　
　　
　　
　　
　　
　　
　　旅游回来，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成了超低气压，无法说清的原因；如果说是冷战，那还至少两人有对立的部份，但是我却连为什麽会这样都不知道，而陷入暴风雪中。
　　
　　这样不上不下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初。
　　
　　「小圣，外找喔！」因为上次的旅行，我和早班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或许是想逃避和老板单独相处的时间，偶尔会跑到中班，甚至是早班帮忙。而在早班中，和我最要好的就是景郁。因为有共通的兴趣，我们两个常常在下班後还窝在店里讨论聊天，但更常是到景郁他家那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百坪豪宅中展开ＣＳ厮杀大战。
　　
　　趁著休息时间在休息室内小憩的我，在听到他的叫声後怏怏地爬起，随意地用手扒过脸，才注意到他那笑得过於暧昧的脸。
　　
　　「怎麽了？」
　　
　　「是个大美女喔，女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女的？「我没有女朋友。」我推开他走出门，却被他拉住肩膀。
　　
　　「不要这麽小气啦，就介绍一下咩。」
　　
　　「你好歹也让我看一下是谁吧？」没好气地回答他。昨天两人才玩通宵，没什麽睡觉就来上班了，他看起来完全没有熬夜的感觉，但我已经累到头重脚轻了，情绪也跟著不稳定。